╔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司马飞龙《艳侠情魔》 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明朝末年。   首辅大臣江魁之子,人称冷血快刀的江风;奉父命化装成一介书生,给师傅铁臂苍龙送药。途中,救出女侠玉女桃花,生出恋情,耽搁三日。三日后,他将药送师傅服下,谁知药竟是天蚕毒丸,师傅含恨了断之前,将自身内力和天蚕巨毒,全部输入江风体内,并嘱他去找江湖神偷金飞燕,三月以内,一定要查清十年前兵部侍郎陈金玉被惨害的一段冤情。   江风不知身中巨毒,只能活短短三月之久,点头答应了师傅的嘱托。为了完成师傅遗命,他违抗圣旨和父命,不顾天涯圣医劝阻,夜闯集贤庄,冒死换贡酒;大战黑松岭,力救孟芙蓉;固守天穴道,舍身放玉桃;独挑大神坛,怒杀五天魔……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前的那桩冤案,竟是父亲江魁制造!而与他作对的神秘剑客,竟是他失踪多年的哥哥!他们要他参与的事业,竟是勾结后金谋反,建立卖国的江家王朝!   面对武功超绝的父兄,他是顺应亲情低头,还是抗争大义灭亲?又使江风陷入了两难之境……   司马飞龙的这部新作,以刀光写柔情,以剑影传侠义,字里行间迸响着中华武功的怪异神奇,再加上女魔玉女桃花和美丽纯情的芙蓉女侠,冷血快刀江风的生涯,便又多了许多意外曲折,使人读起来格外动容。 第 一 章    夕阳西坠,残霞如血。   横亘苍穹的山峰在夕阳中像火一样燃烧。   风,悠悠吹拂。树叶微微晃动。除了在山峰顶空盘旋的苍鹰之外,一片宁静。   然而,山道上有人在疾飞。快得似一团红色的旋风,快得似一道红色的闪电。   眨眼,山道上又风消电逝。   羊肠小道的叉路口上,亭亭玉立着一位少女。   少女十七八岁,红衣粗布,像个乡下的顽皮村姑,虽未涂脂抹粉,却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不施脂粉,更衬托出她天生的风韵、姿色、骄矜、倨傲的眼光,更显示出她超凡高洁的气质。唯一与她面庞不谐调的是,眼光中充满着野性。   她面含微笑地傲视着苍穹。   那是一种得意的充满野性的笑,使人看了油然而生一种如饮醪醇的感受。   终于摆脱了那个死皮赖脸的,死死跟在身后的臭书生!   自从她在十里铺,救了卖艺的父女后,那个叫花子一般的臭书生便缠上了她。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她入店,他也入店。她走大道,他也走大道。她钻山林,他也钻山林。要不是姐姐嘱咐她不要惹事,要不是她现在有正事要办,她早就一剑宰了他。   她眼前又浮现出那书生笑吟吟的带着几分傻气的面孔,不觉扑哧一笑。她没杀他,算是他的造化。   少女敛起笑容,扭头看看右边山道下的一片竹林,嘴角蓦地又绽出一丝冰冷的微笑。   现在她要去干自己的正事了。她深深地运了一口气,抬起脚来准备迈步。   “哎---姑娘慢走,等……等等我……”身后突然传来了喊话声。   少女心中陡然一震,霍地转过身子。   山道上,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泥土的书生背着个小包袱踉跄追来。他停在少女身后三丈开外的地方,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笑声道:“姑娘好……快的脚步…我……我想……”   少女脸色一沉,江湖上追得上玄门独步轻功的人不多,他会是谁?心念至此,少女眸子一翻,目光如刃:“你想什么我不管,但我没想到,你竟也有这般轻功?”   书生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汗珠,脸上仍是一股傻笑:“轻功?请……教姑娘什……么是轻……功?”   少女脸布冰屑,冷声道:“你还想装疯卖傻?”说话间,少女的手已搭在腰间。她腰间藏着一把利剑,那是一把令武林群雄也心惊胆颤昀利剑。   书生瞪着眼,抚额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素无交……往,我为什要……在你的面前装疯卖傻?”书生神态憨厚,问得巧妙,少女竟一时语塞。   稍顿。少女眸露凶光,面透煞气,厉声喝问书生:“你是谁?”她已动了杀机,只要书生一言不对,她便先发制人。   书生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岌岌可危,仍然傻乎乎地说:“姑娘在山腰里一闪身就不见了,我想这是个躲开姑娘的好机会,就钻进荆林,穿过山洞,绕道而行,谁知一上山道,还是碰上了姑娘。姑娘怎的这么快?是会缩地法,还是会飞?唉,看来我是躲不开姑娘的了,真是冤家路窄…我们还是千脆结伙而行吧。”书生放下背上的小包袱,坦然解开衣襟,边扇风,边叹息,居然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   疯言疯语,答非所问,却也有几分道理。少女冷眼看着书生满身的污泥和被荆刺挂得支离破碎的衣服,秀眉一蹙,手缓缓地离开了腰间。   他说的话也许是真?但谁知道呢?“你为什么老跟着我?”少女语气仍然冷峻,脸上却没了煞气。   “你为什么老挡着我?”书生反问,口气十分气恼。   少女眉头一皱:“你要去哪儿?”   书生瞪起双眼:“你要去哪儿?”   “你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你又是谁?芳名如何称呼?”   少女昂起头,冷傲地:“你不配问。”   书生双手抱肩,挺胸直背:“你也一样。”   少女牙齿咬紧,腮帮骨鼓得老高,这是她动怒的表现,但只是一瞬间,她又回复了冷傲的神态。   他是个书呆子,十足的傻瓜。与这种傻瓜,不屑动气。   少女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转身踏上了右边的山道。   书生抓起包袱往肩上一搭,大步追来。他追到少女站过的山道叉口,停下步来。他在犹豫,徘徊,仿佛不知自己该走哪条道。   少女倏地扭头,厉声喝道:“不准走这条道!”   这一喝,倒使书生迅速地作出了决定。   “咦,真是怪事,这条道是你开的?买的?你家里的?你走得,我为什么走不得?真是岂有此理!你不让走,我偏…偏要走!”书生边说边踏上了右边的山道。   少女手在腰间一按,刷地一声,腰间弹出了一支长剑。她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鞘,双眉高挑,杀气毕露:“臭小子!你敢再跨近一步,我便教你身首异处!”   书生满面惊愕,却不惊慌:“你也会杀人?我……不信。”话虽是这么说,足下却已止步。   少女声音冷得令人发悚:“我不仅会杀人,而且已经杀过很多人,但还没有杀过你这样的人。你想试试?”“哈哈……”   书生仰面发出一串长笑。   少女脸色变得铁青,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书生笑得喘不过气来:“像姑娘这样漂亮温柔的女子怎会杀人,再说姑娘手中的这根腰带也没法杀人啊。你是想吓唬我这个书呆子吧。”   他是在装傻,还是真不识货?这支缠在腰间的软剑,便是震惊武林的盘蛇剑。它曾经斩下过不少武林成名人物的头。他把它居然当作一根腰带!   少女冷冷地哼一声,手碗一抖,盘蛇剑徐徐出鞘,只见一泓秋水裹着一股寒气,从鞘内泻出,光华闪闪。   书生的神情由掠愕到骇然。由骇然到恐惧,陡地全身一阵哆嗦:“我的妈……真……是杀……人的剑……”他忽地扔下肩上的包袱,向少女作揖求饶:“姑娘饶命。。。千万不……要杀我。我上有老母。下……下有……”   少女脑子中闪电般掠过三个念头。   杀了他,免出差错!这是第一个念头。   怎么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书呆子?这是第二个念头。   千万不能大意!这是第三个念头。   想到这里,少女宝剑入鞘,手指朝书生身后一指:“我饶得了你,他还饶不了你。”   “什……么?”书生一声惊叫,扭过头去,“还有人要杀我……是谁?”   就在书生转身的刹那间,少女身形一骤,纵身跃起,手中带鞘的长剑刺向了书生。   她的动作快得像电光石火。一团红光闪处,一道黑线射向书生后脑!   她手中的剑鞘指着的位置,是书生后脑的风池穴。后脑是人体中枢神经所在部位,风池穴处在中抠神经区域,是人的十大死穴之一,凡练武的人不能不防。她出手的目的,意在印证一下,书生是不是真的不会武功。   书生对身后的袭击全然不觉,毫无反应。   少女动作略一迟滞,剑势顿缓,但剑鞘对准的位置,仍然没变。她有意给书生一个反手还击的机会。   “谁要杀我?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什么要杀我?”书生犹在独自瞎嚷。   带鞘长剑距离书生后脑风池穴,三寸,二寸,一寸…书生仍是无动于衷。   像这种大穴遭到袭击,而能如此镇定的人,不是全然不会武功,就是武功高得令人莫测!   书生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须臾之间,容不得少女细想。在剑鞘尾尖即将刺中书生风池穴的瞬间,少女手腕一翻,剑鞘呼地斜下,落在了书生的左肩上。   少女腕上只用了两分功力,书生却是哇地一声大叫,跌出一丈多远,滚到了左边的山道上。   书生瘫软在地,抱着肩头嗷嗷直叫。   少女用脚尖勾起地上的包袱轻轻一挑,包袱在空中划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向书生。   “砰!”包袱落在书生身旁,散落开来,几件粗布衣服,几条锦罗绸缎,一条包头巾,一副青竹板,一个装满着元宝、金叶子的小布袋。没有兵刃,也没有暗器、匕首。   原来是一个不露相的扮装成书呆子、傻瓜的小财主!   书生哭丧着脸,颤巍巍地抓起金银小布袋,对少女说:“姑娘别……杀我!这袋里的金银财宝全……送给你…”   “哼!你以为我是剪径的强盗么?”少女肃容道,“我不是!但我再一次警告你,别跟着我!”少女将剑一折,缠回腰间,掉身就走。她面带冷笑,目不斜视,大步向前,再也不曾回头。   她认为与一个毫无武功的、傻得可怜、可笑的呆公子,根本没有纠缠的必要。   她自以为是,再也不把书生放在心上。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少女刚一走开,书生双腿一剪,就地滚过,弹身而起。就在滚动之中,他已将青竹板插到腰间,衣服、头巾、金银袋等物都纳入包袱,重新扎好。   瞬间,仅仅是瞬间。书生已背负包袱,双手抱肩,屹立在叉道路口,两眼精光四射。   他显露的这手功夫,身手之快,没有语言能够形容,电光石火尚有时间概念,而他却让人连闪念的余地都没有,一切就像在变戏法。   他是谁?究竟是谁?世上只有一个人才有这么快的身手,那就是冷血快刀江风。不错,这个书呆子就是江风!   冷血快刀!响亮而又神秘的绰号。   快刀,是指他身手的敏捷和动作的速度,刚才他收拾包袱的功夫便可见一斑。   冷血,是指插在他腰间的一对短刀。那是一对罕见的宝刀,刀体薄,刀身短,刀刃锋利无比,是战国欧冶子与湛卢、巨阙、鱼肠三剑同炉所造。此刀极具灵性,出鞘必要沾血,否则刀锋发啸,不肯落鞘,故此江湖上称此刀为冷血刀。   刀快,人快。刀冷,人却不冷。江风从不轻易出刀,更不轻易杀人。   此番,他在刀鞘上嵌上竹板,扮装成穷酸书生,踏入江湖,乃是身负重任。   他跟踪少女,并非是什么轻薄之举,那本是他份内的事,但是……他也有许多难言之隐。   江风伫立片刻,忽地单足一点,身形骤起,形如白鹤,直冲空中。   一旋,二旋,三旋。江风已踮足停立在三丈高的树叉上。   少女若是看到江风显露的这手凭内功真气修练的九旋游龙上乘轻功,刚才的神气就决不会那么倨傲了。   江风凝目注视右山道下的竹林。林中露出一座峥嵘轩峻的古刹。   少女己着青衫掩住红装,走向古刹。   古刹内走出两个道尼,将少女引入了刹内。   江风目芒一闪,她进古刹干什么?难道她会……江风从树上飘身落地,脸色阴沉。   他用计激得少女亮出盘蛇软剑,暴露了她的身份。现在他已知道她是谁了,因此他断定古刹内即将发生一场血案。   人命关天,他不能不管,但,时间紧迫,他无暇去管。   管还是不管?去还是不去?素以快字著称武林的冷血快刀,此时却是在犹豫,迟凝,举棋不定。   他终于置重任使命于不顾,决定去古刹。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除了职责道义上的解释之外,他感到还有一种摇撼着他心扉的冲动,那是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他毅然踏上了右山道路。   那是一条将改变他终生命运的充满着痛苦灾难的道路。   然而,是祸是福,谁又能预料?江风踏入竹秫,来到古刹门前。   门楣横匾上白云庵三个大宇跃入服帘。   “呱!呱!”数只归鸦从古庵上空鼓噪而过江风眉头一锁,心中暗自骂道:“晦气!”   他生性开朗,从不信鬼邪,但此刻遇到这不祥之物,心中仍是不快他跨前一步,扣响了庵门铜环。   半晌,无人回应。   他在庵门上重重地击上一拳,放开嗓门唤道:“有人麽?”   “谁呀?”门内传来了一个女尼的声音:“没瞧见庵内正在做晚课吗?”   江风没有回声。他听得出来,里面一共来了两人。   “吱呀---”庵门开了一条缝。   江风正想探头进去,门内伸出一只手,在他头上重重地一拍,随即一句话从门里掷出:   “滚!快滚!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臭要饭的!”   “关门!快关门!”另一个女尼的声音。   吱!吱!庵门怎么也合不拢来,原来庵门坎内多了一只江风的脚。   吱呀!庵门洞开。两个女尼横眉怒目瞧着江风,其中一个已抄起一根门杠,那架势大有大打出手之意。   “臭要饭的,你想干什么?”   江风双掌合十,长号一声阿弥佗佛,笑道:“二位尼姐请了!”   执门杠的女尼正待发作,另一个女尼阻住她,然后朝江风合掌道:“小施主,本庵今日已上晚朝,施主若要化缘请到山脚镇上去吧。”   江风抚额笑道:“我从镇上来,你叫我回镇上去,一来一去岂不是不来不去麽?”   女尼微微一怔,复道:“不来不去,施主的意思是要在本庵借宿么?”   “尼姐佛性悟澈,聪明绝顶,一猜便中。”   “施主可曾想过,本庵是女尼堂,怎能接受施主借宿?”   “想过,我当然想过。佛门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对有难之人岂会坐视不救?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四大皆空,七情六欲皆无,岂会避男女之嫌?难道贵庵堂的尼姐还未尽七情六欲,有红尘之缘么?”   女尼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小施主,尊姓大名?”   江风整整破衣,俨然道:“在下姓钱名万贯。”   “钱万贯?”   执门杠的女尼早已按纳不住:“静空姐,与他臭要饭的罗嗦作甚?他在戏弄咱们!”说罢,门杠一举,朝江风当头一杠!忽然,门杠在半空停住了,女尼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江风。   江风双手抱肩站在庵门边,满脸是笑,肩上向外翻的手心里托着两绽白灼灼的元宝!   江风望着两个痴呆了的女尼,扑哧一笑:“二位尼姐如果嫌少,我还加上这个…”说着,他顺手取出小布袋、从里边摸出几片金叶子来。   静空接过江风手中的元宝、金叶子,放在口中轻轻一咬,然后向执门杠的女尼丢个眼色,说道:“还不赶快迎接贵客!”执门杠的女尼急忙放下手中的门杠,合掌鞠躬道:“静无不知钱施主驾到,多有得罪,望乞恕罪。”她满脸堆笑,语气恭维,和刚才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江风心中暗自发笑,嘴里却道:“这就算是我捐给贵庵的一点油灯钱,烦劳二位尼姐给庵主通报一声…”   静空连声道:“不用通报,不用通报了。请钱施主随我来。钱施主请”说罢,一揖到地,然后命静无引道,一前一后簇拥江风走进庵内。   庵门里是个庭院,两簇墨竹分据院子左右两角,水池假山两相对称,池旁几丛花木轻摇,开得十分妖娆。微风拂过,香气馥郁,十分醉人。   迎面是佛殿,装点得过于华丽,雕龙刻风,梁阁欲飞,殿门两旁,古榕二树,盘若虬龙,翠荫如盖。佛殿内袅袅飘出的香烟凝聚在叶荫之下,更是一番神仙府境。   优雅、宁静,使人油然升起脱俗之念。   然而,江风凭他特有的敏感,感觉到了隐藏在佛殿内的阴森和杀气。   江风跨入殿槛,目光迅速扫过内殿。   殿堂上供着二尊罩着神橱的金身法相,拈花微笑,妙相庄严。三排香烛,九盏清油吊灯大放光明,一尊鼎足香炉内三簇巨香香烟缭绕。离法相三尺远的地上摆着三个蒲团,蒲闭上却不见人。   殿左角架鼓,右角悬磬,两行蒲团上也不见人,连功德箱,长明灯前也没有人。   整个佛殿不见一个人影!   江风还想看个究竟,静空却催促道:“钱施主,待会着小尼引你细观全庵,够得你瞧的,现在请随我来。”江风不想让静空起疑,便赶上一步。静空引江风从佛龛绕过,出中门,又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三方是精舍,依然不见人影。   小院内两条青石小道。一条通向西院厢房,一条通向一个小佛堂此刻已是黄昏日暗,小佛堂内烛光明亮,悠悠飘来浓浓的檀香。   静空在小佛堂台阶下,合掌大声道:“启禀庵主,钱施主驾到。”话音刚落,堂内便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庵主引着静无和另一个小尼出现在小佛堂门前。   “不知施主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庵主满面春风,亲自走下台阶迎接江风。   江风微微一怔,想不到白云庵的庵主竟会是个年轻的女尼。   庵主二十出头,相貌姣好,高挽秀发,斜插金簪,身着一件带兜红道袍,显得十分妖冶动人。   江风瞧她这副模样,便知几分蹊跷,他不动声色,合掌回礼道:“钱某路过宝刹,告扰佛堂,怎敢劳庵主如此下礼,得罪,得罪。”   静空在一旁道:“钱施主不必客气,堂内请。”   江风刚跨步踏上台阶,静空从身后倏地伸出脚尖,在他脚下,黄莺撩腿,轻轻一拨。静空出脚之快,动作之隐蔽,显示出她功夫不俗。   “呀---”江风一声轻呼,扑向石阶。   “施主小心!”庵主说话之间,已出手托住江风,道袍之下,纤纤五指扣住了江风脉门。这一抓和静空的一脚配合得十分精妙。   一股强劲的功力逼向江风手脉,江风摇晃着身子,脚在石阶上一连三滑。   庵主大惊,已扣住对方脉门,并运出八成内力,对方为何还不倒下?她眉头一皱,暗提真气,运出十分功力。这一次,她不是吃惊,而是桃容失色,惧心顿生。   她发出去的功力竟如泥牛入海,被江风化解得无影无踪!   江风用天魔大法移化了庵主的功力,心中也是暗自吃惊,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纯厚的内力,就内力而言,若与她硬拼,自己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手。   江湖险恶,高手如云。江风心中又多了一层戒备。   此时,少女突然出现在小佛堂门旁。   庵主托住江风,说道:“施主小心,这石阶滑得很哩。”   江风笑道:“石阶就要滑,要是不滑,庵主怎会肯扶我?”说罢,发出一阵大笑。   少女冷冰着脸,一声不吭,走进佛堂。   江风提足离开石阶,足下的麻石裂成了三截。那是他运用天魔大法移化庵主功力时留下的痕迹。   静空望着裂开的麻石,铁青着脸,默默无言。   小佛堂内,祭坛上供着手执杨柳净瓶的大士塑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青磬木鱼,香花素果,阴隐在氤氲的香雾里。   庵主端坐在上首的桃木椅内,少女坐在左侧,江风则坐在她们的对面。   庵主笑吟吟地说:“贫尼白云庵主,法号静云,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原来是静云大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姓钱,名万贯…”江风一面答话,一面在思索,少女与这白云庵主是什么关系?   “我问的是施主的真实姓名,不知施主能否如实赐告?”声音又脆又甜,十分诱人,就像有股磁力。   江风呵呵一笑:“庵主好眼力!实不相瞒,在下姓钱,名福贵,表字少卿,家父江南泰通钱庄老板钱茂通。此次在下奉家父之命出来收帐,顺便到处玩玩,寻点开心。”   “钱施主寻开心就这么打扮?”   “家父教诲,江湖险恶,切不可暴露身份,所以我就扮成个穷酸书生。其实打扮有什么要紧。只要有钱,还怕寻不到开心?”   “钱施主言之有理,但不知上白云庵来作甚?”   “寻开心啊。”   “白云庵也有让施主开心的事?”   “有,还多的很呢。”   “很好。今晚我就让你开心个够。”静云扭头对静空说:“送钱施主上房沐浴更衣,摆酒洗尘。”   静空:“是。”   静云敛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小心待候,若有怠慢,唯你是问。”   “知道了。”静空对江风嫣然一笑,“请钱施主随我来。”   江风霍然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堂中,突然问静云:“庵主,这姑娘是谁?”他的手指着少女。   少女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不言不语,像泥雕,此刻闻言,仍是一动也不动。   静云淡笑道:“她和你一样也是来寻开心的客人。”   江风双掌一击,走到少女身旁,笑道:“姑娘,你来寻开心,我也来寻开心,你能不能和我开开心?”他注视着她的脸,希望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点反应和暗示,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毫无表情的冷漠的脸。   静云紧张地望着他们,眼里闪烁着寒光。   少女蓦地平胸推出一掌,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滚!”一股劲风袭向江风。江风一声怪叫,摇摇晃晃退到门边,脚跟绊着门坎,一个倒栽葱,跌出门外,滚下石阶,落入后院。   “哎唷唷……不开心就不开心,干嘛推……人,真是个傻瓜!呆子!笨蛋!待会你要……寻我开心,我…还不肯哩。。。”江风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叫,一边骂。   静云顿时心生疑窦,刚才自己竭尽全力还未制住这小子,少女轻轻一掌怎能将这小子推出佛堂之外?静云想到此处,急跨前一步,喝道:“施主,何人告诉你,白云庵内有开心可寻?”   江风望着少女答道:“江湖女煞玉女桃花!”少女眼视堂顶,毫无反应。   静云脸色倏变,心中隐隐感到一种不安和恐惧。她还想问江风什么话,江风已随着静空走了。   “静云大师,”少女静静地说,“他们走了。我们那桩买卖呢?”   静云定下神来,恢复了常态,冷声道:“买卖已定,自然要做。一个人是做,二个人也同样做。”   “本姑娘做买卖从不找伙计。”   “很好。现在就请姑娘去看货。”静云走到大士塑像旁,扭动塑像手中的净瓶,泥塑吱吱响动旋到一旁,祭坛上露出了一个黑魃魃的暗洞。   后院上房。   房内宽敞洁净,八仙桌、太师椅、茶几、面架、雕花木床、绣花枕被,一应齐全。中壁一幅《暮春行乐图》,写的是孔子率门徒浴乎沂,风乎舞云的情景,格调高雅别致。   房外,面对凉亭、水榭。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摆设着各种盆景花卉,甚是幽雅怡静。   想不到这庵堂内居然会有如此的房间!   江风洗去满脸污垢,换上锦衣缎服,在这高雅的房间中,更显得俊逸潇洒,倜傥英伟。   静空色迷迷的双眼望着江风,几乎忘记了庵主交给他的使命。   江风落落大方地在桌旁坐下。   静空一击掌,两个小尼端着托盘应声而入。   小尼将托盘中的四个碟子往桌子当中一放,酒壶、酒杯、牙筷摆到江风面前,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江风顺眼一看:白铜打就的莲子式酒壶,青红白釉一口盅的酒杯,四个碟子也色、式、香、味各不相同。一碟青椒笋片炸长鱼,一碟卷饼凉粉拌鸡丝,一碟麻油酱醋醉草虾,一碟高邮咸蛋赛朱沙。在山东境界,高山庵里,能有这些南方菜,简直不可想象。   静空见江风惊奇的模样,笑道:“这只是小吃,少刻还有八盆四碗的正菜哩。”   江风指着碟中的鱼、虾、肉丝,道:“庵中也有这种荤菜?”   “庵中素荤酒宴都有,贫尼见施主乃风流公子,必是嗜荤之人,所以就叫了一桌荤宴。”   “庵中为何备有这种上等酒菜,难道知道本少爷今天会来么?”   “那倒不是。庵中常有客人借宿,这酒菜是常备…”静云忽然发现说露了嘴,急忙捧起酒壶,岔开话题,“施主请用酒。”   江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好酒!如我猜得不错,这是十年状元红!”   “施主真是行家,贫尼再敬施主一杯。”   “干!”三杯酒下肚,静空已是面泛桃红。   “公子不是要寻开心么?我让公子开心个够。”静空把“施主”的称呼改成了“公子”。她轻呼一声:“进来。”门外立即进来四个妙龄绝色小尼。她们个个云鬓半解,酥胸敞露。星眼朦胧,脉脉含情地望着江风。   静空一摆手:“给公子掌酒。”四个小尼抖落长衫,捧起酒壶,各执酒杯,翩翩起舞。   面对一群赤身艳女,谁能不动心?他,江风能不动心?他也是男人,真正的男人,并非圣贤,但他没有邪念,没有邪念就不会动心,不动心就会对此情此景产生反感,感到厌恶。   江风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挥手推开一个凑近身旁敬酒的小尼,喝道:“滚开!”   静空心中一震:“施主,你…”   江风夺过酒壶笑道:“你叫她们滚开,我要你陪我喝酒,我要寻你开心。”   静空两眼光焰灼灼:“真的?”   “那还有假?本少爷就喜欢经验丰富的尼姐。”   静空挥手对小尼道:“退下!”复又对江风:“今夜贫尼就陪你个痛快!”静空嘴里这么说,心中对江风已是疑心重重。她虽然希望江风说的是真话,但却不敢掉以轻心,若有差错,庵主面前她可无法交待。   “让我来敬公子…”静空装着去夺酒壶,一翻手腕,倏地扣住江风脉门,暗运功力一捏。刹时,她惊呆了,江风根本没有瘫软,仍然谈笑风生,运动自如。   “你捏着我的手腕干嘛?我酒还未竭够,早着呢。”   “我……”静空支吾着,“我摸摸你的脉跳怎样?贫尼曾学过医道……”   “好啊,”江风大大方方伸出手臂,“称仔细瞧瞧。”静空这次不敢造次,轻按江风脉门,会心测试。江风的脉,时有时无,十分怪异。这小子可有点邪门!   她哪里知道,江风幼年得一怪症,命在垂危,父亲把他送到江湖一怪异老人之处求救,怪异老人为救他一命,才授于他天魔大法邪功,移穴换脉保得一命,自此他的穴位、命脉,与常人大不相同。故此,少女在山道叉口袭击他时,他才能镇定自若,毫无顾忌。江风虽已移穴换脉,功力却是大受障碍,所以师父才传授他残杀令中的八式快刀及九旋游龙上乘轻功,以快制敌,以快取胜。他虽快而内力不足,这就是他刚才自觉内力不及静云的缘故。   静空瞧着江风英俊的面孔,说道:“公子真是个奇人!”   江风笑道:“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天下之人无所不有,你说是吗?”   静空再也不敢怠慢,扭头吩咐站在身后的两个小尼:“给公子爷换酒!”小尼应声走出房间,片刻之后送来一个小托盘,盘中摆着一只精致的镀金酒壶。   静空摆手命小尼退出房间后,抓起酒壶:“公子,这是本庵特制的消魂玉液酒,乃是用百年女贞陈绍配制而成,公子喝上一盅,保管今夜消魂荡魄。”说罢,便给江风满满地斟上一杯。   静空瞅了江风一眼又道:“这酒成双不成单,妾身也自斟一盅,陪公子消魂荡魄。”她说着,手在壶底心轻轻一按。   原来这是一只特制的酒壶。壶内有个暗档,分成两格,一格盛普通的酒,一格盛药酒,壶底有个机关可以旋动暗档,使用之人只要按动壶底机关,便可随心所欲地倒出自己需要的酒。江湖上称这种酒壶为转壶。   静空将迷魂药酒倒给江风之后,旋动暗档,正准备绐自己倒酒。蓦地,江风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酒壶,一只手绕过静空的脖子抓住了她的肩井穴:“这杯酒自该我来倒,我来倒!”   “公子,我自己来……来……”静空岂肯放手。   江风暗运内力,手腕一抖,他不是夺酒壶,而是摇酒壶,用的是巧力,只是听得壶内一阵轻微的响动,暗档在旋转、急剧地旋转。   江风放开抓住酒壶的手,笑嬉嬉的:“好,就让你来倒!”   静空怔住了,暗档对着壶嘴的一格,是药酒还是普通酒?   江风搂住静空脖子的手轻轻一紧:“快倒呀!”静空无可奈何,只得斟满了自己的酒盅。   “喝,快喝……”   “公子先请……”   “不行!我是借花献佛,你一定得先喝。”静空还想推辞,只觉肩井穴一阵炸痛。它情知不妙,但已被江风制住,只得暂且低头就范,心想待会再伺机而行。   喝就喝,赌个命!静空银牙一咬,杯中酒已入肚内。刹时,只见静空眼珠翻白,口吐白沫,全身瘫软,已是昏迷过去。   江风搂住静空,背对房门,格格笑道:“尼姐别这么着急……我还没喝过消魂酒哩……   好,咱们先开开心……”说着,江风抱着静空滚到了床上。他手一拉,帷帐垂了下来。   门外四个小尼抿嘴一笑,合上“猫眼”孔,相互丢个眼色,把手中的短刀插回腰间,悄悄离去。   黑沉沉的、深不见底的天宇,挂着一轮勾月。   江风掀开帷帐,跳下床来。静空还没有醒,仍然躺在床上。他既不想也懒得去管她。   他抓起包袱,推开窗户,一个燕子穿林飞出窗外。   他像幽灵、鬼魂,倏忽一闪,就窜过走廊到了后院凉亭。   他环目四顾。   没有人影、没有灯光,连小佛堂内也是一片漆黑,黑得奇怪,黑得出乎意料。   没有声音、没有响动,四周一片死寂,死寂之中隐隐透着阴森杀气。   他预料的没错,白云庵内一定出事了!不过,他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现在还不到二更时分,按理此事应发生在三更才对。   他手在凉栏上轻轻一按,腾身而起,疾如飞鸟,直扑小佛堂,蓦地,他在青石小道上顿住脚步。   道旁草丛中横着四具小尼尸体,血流得遍地都是。   江风走到尸体旁低头察看,发现她们的创口都是在腋下的胁骨之间,是被同一人、同一支剑、同一种手法所杀。他认出这四人就是在上房向他赤身敬酒的小尼,她们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必如此对付她们。他紧紧锁起了眉头,脸色十分阴沉,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疾行数步,跃上石阶,闯入小佛堂。   跨进堂内,他心头又是一阵抽紧。淡淡的月光下,地上流开的血水像一条条红蛇,血泊中又躺着五具尸体!   静无斜身倚躺在祭台大士塑像的脚上,人没死,还在抽搐。   江风纵身跃到静无身旁。   静无的创口仍然是在腋下胁肋之间,溢出的鲜血已把宽大的僧衣濡湿了一半,但她还未断气,瞪着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眼睛望着江风,努力翕动着嘴唇,然而从嘴里涌出的不是声音,而是血沫。   根据经验,静无已伤至内腑,无法救治,但江风仍想听她说什么,他出手在她神阙穴上一拍。   静无眸子大张,从嘴唇里拼命挤出几个字:“江……湖……双……”一堆血沫堵住了她的嘴,刹时眸光消失,瞳孔放大,全身寂然不动,已是气绝身亡了。   果然是她!江风眼里闪烁出两道逼人的寒光。   江风搜庵而行,一路上到处都可见到女尼的尸体,一共是二十一具,看来庵内除了庵主静云和被他迷在上房床上的静空之外,所有的道尼都被杀了。   好凶好狠的女人!江风怒气上冲,杀机顿起。   佛殿前坪。月光下站着五人。   少女身着红装,手按在腰间,卓然挺立在坪中。   静云和二个手执怪异兵器的劲装疾服汉子,一个执禅杖的胖大和尚,分据四角将少女围住。   五人不说不动,敛声屏息,凝招待发。坪场上笼罩着一股沉重郁闷的死寂。   高手相争,一念之差,便生死立判,故此双方都不敢轻易出手。   坪场上的宁静,如酝酿着暴风雨的天空,电闪雷鸣,一触即发。   江风就在这个时候来到前坪,悄然窜上了佛殿前的古榕大树。   当他看清站在坪场上东西两角的怪异汉子时,不觉怒火中烧,原来是黑白无常崔氏两兄弟!   黑无常崔铁宝,白无常崔铁贝,是江湖黑道上的两个采花淫贼,奸淫掳抢,杀人放火,作案无数。他们作案时总要割下被害妇女的耳朵,用铁丝串挂起来悬在腰间,兄弟之间常常比较铁丝串上耳朵的多少,以此为乐,乃是两个十恶不赦的淫贼!   静云居然请崔氏兄弟两人助阵,看来白云庵内的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胖大和尚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谅也不是个善良之辈!   那红衣少女能算个善良之辈吗?江风在树荫之中淡然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由他们去斗吧,先斗个两败俱伤,我再来收拾残局。”主意已定,江风双手抱肩,斜倚枝干,悠闲自得地准备观赏这场即将发生的恶斗。   坪中,少女突然发动,一声娇叱,寒光闪处,软剑出鞘指向静云。   果然不出所料,少女攻击的对像是静云,四人之中以静云武功最差,避强击弱乃是人之常理。崔铁宝、崔铁贝、胖大和尚三人见状大喜,一起按事先约定的招式攻向少女。他们希望在一招之内能制服少女,若是不能,也要气势和招式上抢先。   少女手捏剑诀,鹰击长空跃起空中,但她这一招不是击向静云,而是击向四人中武功最高的胖大和尚。她剑指静云,面对静云,身子却是倒飞向胖大和尚,身在半空蓦然转折,逆水横流,盘蛇剑寒光一闪,刺向迎面扑来的胖大和尚左腋胁肋。   少女这一招实出四人意料之外,妙到毫巅!   胖大和尚做梦也没有想到,少女会腾空倒飞,转身攻击自已,心中一凛,无暇思量,拼着断臂,猛一矮身,挥手弹出二指。   嗤地一声,寒光闪处,血水四溅,胖大和尚已被盘蛇剑削去二指!若不是少女顾忌身后崔氏兄弟袭来的飞龙爪、阴魂勾,胖大和尚的左臂就算完了。   胖大和尚中计断指,气得哇哇直叫,禅杖一挺,杖影似山,风声霍霍,坪场上一股劲风裹着泥沙扑向少女。   崔氏兄弟布成犄角之势,爪勾上下翻腾,如滚滚浪花洒落,静云的一支长剑也如暴风骤雨出击。   他们都在竭尽全力,却失去了相互间的配合。这正是少女所期望的。她一支剑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剑光恰似水银泻地,花雨缤纷!   在令对手眼花撩乱的剑影之中,少女窥准时机频频出击,竟把四人逼得走马灯似的团团直转。   古榕深处,江风暗中喝采:“好剑法!柳家迷幻剑果然名不虚传!”忽然,江风心念一动,眼前又浮现出后院的尸体。他双眉一锁,冷笑一声,高声喊道:“喂,臭丫头,要不要我帮你开开心?”全场的人皆是一惊!   少女厉声骂道:“臭小子!待我收拾了这四个贼子,再来杀你!”   江风尖声叫道:“哎呀呀!这臭丫头要杀我,四位大师救命,快宰了这丫头!静云大师快攻她的下盘!”   静云心中纳闷:“这钱小子究竟是谁?”闪念之间,依言朝少女下盘怨魂缠足,攻出一剑。   这一剑正击向少女剑式空档,少女急忙回剑,金轮劫渡封住下盘。   江风又叫道:“和尚大师,泰山压顶!”胖大和尚禅杖一压,凌空劈下,少女剑光倏地被震散,有如波心荡月,银光四溢。   江风两句话提醒了四人,四件兵器开始配合行动,四人攻势虽不如先前猛烈,场上形势却是大变。   “看贫僧这招男欢女爱!”胖大和尚呼地出击一杖。   “大爷这里有一招巧取蟠桃!”崔铁宝飞爪抓向少女胸门。   “哈哈,我这招翻云覆雨更是精妙!”崔铁贝阴阳勾探向少女下腹。   “钱少爷还教贫尼一招巫山幽情如何?”静云斜剑直刺少女背穴。   少女又气又恼,不觉中了四人的激将之计,怒气一冲,剑法顿乱。嗤,一声布裂之声,少女左臂衣袖已被崔铁宝飞爪抓破。   顿时,少女险象环生。   胖大和尚得势不饶人,禅杖一杖紧似一杖,口中大叫:“臭丫头!让你见识见识俺悟色大师的厉害!”四人的下流话早已勾起了江风的杀机,听到悟色大师四个字,江风更是怒不可遏!悟色是被少林寺逐出山门后,杀师淫母的恶贼,武林同声讨伐的败类!   江风有些后悔,刚才对红衣少女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一点。他有心想出手相助少女,却又怕有损少女的脸面,于是故技重演,高声叫道:“喂,静云大师,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四个斗一个?”江风知道少女此刻虽处下风,但三十招之内,还不会落败。   静云心中一震:“这小子究竟在帮谁?”稍一分心,少女一剑刺到,逼得她连退三步。   江风又叫道:“静云小尼,你打不过人家就认输好了,怎么找三个野汉子来帮忙?”   静云怒声骂道:“臭小子,我要杀了你!”   “你要杀我,那丫头也要杀我,谁来救我?那两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淫贼?那个被少林寺逐出山门的杀师淫母的光头畜牲?”   崔铁宝、崔铁贝、悟色气得哇哇直叫。悟色竟跳出圈外,禅杖朝古榕树上一指:“臭小子,你下来!待贫僧来收拾你!”少女趁机喘口气,挥剑出击!   刷!静云一声尖叫,左臂已中一剑鲜血如注。当!崔铁贝阴魂勾已被盘蛇剑削成两截!   崔铁宝、悟色急忙回防,也被盘蛇剑逼得连连直退。   静云高声叫道:“这小子有点邪门!快走!”四人呼地一声,纵身退向佛殿。   “哪里走?!”少女一声怒喝,飞身直扑佛殿。   静云向三人丢个眼色,径直退入殿内。   古榕树上,江风一声轻喝:“当心!”   少女已抢至殿内,殿柱梁角四束毒箭射来,崔铁宝、崔铁贝,悟色也一齐转身,扑向少女。   少女情知中计,却无回天之术,只得尽力往后一跃,以求幸免。   “嗨!”空中一团黑影飞至,正巧落在少女跃开的位置,只听嗖嗖嗖一阵响动,只见一道幽光一闪。   江风缓缓转过身来,腰间仍然插着那副青竹板,手中的包袱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三寸长的无羽毒箭。   殿内,崔铁宝、崔铁贝、悟色三人相继倒地。他们瞪大着双眼,满脸惊愕,脖子上被割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他们三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可惜的是,他们至死还不知自已是被何人用何种手法所杀。   江风徐徐走下佛殿台阶,来到少女身前。   少女瞪了江风一眼,掉头就走。   “姑娘哪里去?”江风问。   “去找静云。”她冷声回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由她去吧。”   少女霍然转身。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良久,少女开口问道:“你是谁?”   江风面容严肃地反问道:“后院的人都是你杀的?”   她淡淡一笑,很迷人的笑,目光却是异样冷峻:“是我杀的。”   江风又觉胸中冒出一团怒气:“你杀人是什么理由?”   少女上唇微翘:“你不也在杀人吗?”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杀。”   “我从没有杀过不该杀的人。”   “他们为什么该杀?”   “你在审问么?”   “就算是审问。”   少女眉毛高挑,眸子里射出逼人的光焰:“凭什么?”   江风把包袱举到少女面前:“凭我救你一命。”   少女望着包袱上钉满的无羽毒箭,冷笑一声道:“如果不是你在暗处发话助贼,我根本用不着你救命。”   “但是,我毕竟救了你一命。”   “你不仅油嘴滑舌,而且很会把握时机。”   “不对。如果我会把握时机,在十里铺我就该把住了。”   少女脸色倏变,声音一沉:“难怪你在小佛堂能叫出我的名号,你早就认出我了?”   “不错!你就是连犯三大官案,被朝庭严命缉拿的江湖双煞二妹玉女桃花!”   桃花顿时满脸怒容,两眼铮铮冒火:“我是钦犯!强盗!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但是你说说看,潭洲知府宋明才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为夺张秀才家一块祖传温玉,竟栽赃张秀才为反贼,屈斩张家七口人命,这样的贪官该不该杀?河南大旱,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朝廷拨下灾粮救济灾民,放粮官何世道,勾结漕运官克扣灾粮,中饱私囊,将克扣的十万斤大米,私运湖北高价粜卖,这大米我不该劫下运回河南救济难民?福王爷退归乡里,自仗皇叔之势,跑马圈地,修筑皇楼,强抢民女,逼嫁为妾,逼死十二条人命,这福王爷该不该杀?这皇楼该不该烧?”   桃花义愤填膺,振振有词,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江风一路上曾对这三大官案作过私访,桃花所言不假,然而,江风却有自己的观点。   桃花愤慨之际,表露的是恨、狠、野和任性,艳光已敛,就像一头发了野的母狮:“至于白云庵,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你去小佛堂扭动大士塑像手中的净瓶便一切皆知。对这些恶人,我要杀!杀!杀!”   江风见她似中邪魔,陡地一喝:“二十一!二十一条性命!这些人真都该斩尽杀绝吗?”   桃花微微一怔,继而咬牙道:“除恶务尽!”   “除恶务尽并不等于杀光杀尽。”   江风朗声道,“江湖上以杀对杀,恩恩怨怨何时了?官场上以暴对暴,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则国无宁日,所以,杀终究是种手段,而不是目的。”   桃花惊异地着着江风,情绪渐渐平静,脸上杀气渐渐消逝,冷艳的眸子中充满着困惑、迷茫。   她扬起眉毛:“那该怎么办?”   “清君侧,肃贪官,立典法,重整朝纲。”   “哈哈……”她仰面大笑,笑声如银铃划空,清澈响亮,不但脆而且甜,“儒子之说,不必一提。”她虽是这么说,心中对眼前这臭小子的感情和看法却已有了根本的改变。   江风此时此刻也有着她同样的感受,他心底深处泛出一种对她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他正欲开口,桃花又道:“我是谁,你已知道,我干过什么,你也知道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谁,跟在我身后干嘛吗?”   “姑娘见谅,恕在下不能奉告。”他不愿意也不能暴露自已的身份。   “连姓什么也不能相告吗?”   “姑娘怎么如此健忘?在下姓钱啊。”   桃花冷冷一哼,转身就走。   “姑娘……”江风正在作一个重要的决定。   桃花缓缓回身,一双神光炯炯的眸子,逼视着他。   江风双手抱肩,面带微笑,用揶揄的口气说:“就这么走了?”   桃花冷冷地:“还待怎样?”   “我救你一命,难道连个谢字也没有?”   桃花略略一顿,双手一拱:“谢了!”   江风放声浪笑:“我跟姑娘数十余里,冒死相救,就只一个谢字?”他笑声极不自然,言语也牵强附会,显然是另有难吐之言。   桃花似有所觉,却不便明问,便随口答道:“小佛堂密穴中有批礼物,就算是本姑娘送给钱公子的,以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罢,身形微侧,似要离去。   “姑娘!”江风又是一声轻唤。   桃花扭脸正色道:“公子有话尽可直言,何必支吾掩盖?”   江风被她一语言中,脸色一红,复板着面孔道:“你与金指莲花必须速速离开山东境地。”   莲花是桃花的姐姐,以金刚指功驰名武林,故此,人称金指。金指与玉女在江湖道上被称为江湖双煞。   桃花闻得江风言语,心中大惊,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淡然问道:“为什么?”   “京都内殿第一大高手闪电手白世儒,已奉命进入山东缉拿你姐妹!”   江风话一出口,心中亦是一惊,自己怎么能将这消息告诉桃花?为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也无法明白。   桃花凝视着江风,眼光似无底深渊,冷若寒冰。   两人默然相望,冰冷,无情,默默无声。   但,两人的心中都觉得有许多的话在倾诉,在交流,在勾通。   桃花突然转身,飕地跃上院墙。   江风立在原地注目相送。他无法留住她,他们不是同道人。   桃花在院墙上一挥手,一道寒光向江风射来。江风双肩一沉,轻舒右臂,二指一夹截住寒光。他低头一看,不觉心中泛起一股激浪。   那是一块用琥珀玉石雕成的桃花!   他骤然抬头,院墙上已没有了桃花的踪迹。   江风手抚玉石桃花,沉思片刻,收入怀中,拔足奔向后院小佛堂。   小佛堂里留着桃花送给他的礼物,那又会是什么呢?江风扭动大士塑像手中的净瓶,跳进祭台的密穴。   “大侠救命!”   “大慈大悲的菩萨救命!”   “好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一群被白云庵掳骗来,关押在密穴中,供淫贼取乐和准备卖给青楼窑院的女子,一齐向江风扑来……   -------------------------    第 二 章     群山,剪影嵯峨。嶙峋怪石,突兀峥嵘。   山峰险峻之外,一壁陡峭斜崖隐现在云雾之中。   一条游蛇般的小道,像悬线一样挂在斜崖上。   由于山峰险峻,终年无人踏至,小道上长满了杂草,青苔,一步三滑,十分难行。若非上乘轻功之人,不用爬山工具,决不能从此小道爬上崖顶。   江风足下一滑,险些跌倒,心中不觉又升起一团怒气。   桃花竟送给了他那么一件大礼物!他不得不把那些女子送到山下官府,录供画押,遣散回家,然后引衙役上山验尸,了结命案。这一来一往,足足耽误了他三天时辰。   臭丫头!要是再遇到她,决不轻饶?想到此,他怒气冲冲。   还能见到她吗?也许她已远离山东,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感到一种惆怅。   怒气,惆怅,使他无法自如施展九旋游龙上乘轻功,在小道上几乎数次跌倒!   终于上得斜崖顶峰。   光可鉴人的石壁,绿苔斑驳,清泉滴下,薄薄的水帘后刻着四个遒劲雄浑的大字:天府石窟。字下一个黑幽幽的洞口,洞内深不可测,闪烁着点点飘忽的磷火,阵阵阴风扑面而来。   江风望着石窟,心中充满着亲切、怀念之感。他曾在这石窟中度过了十个春秋!   当年怪异老人用天魔大法治得他怪症后,父亲便把他送到这石窟中拜铁臂苍龙黄澄为师,他的残杀令八式快刀和九旋游龙轻功都是在这里练成的。   五年,整整五年了,他没有来过石窟。不是他不想念师傅,而是他艺成出窟之时,师傅曾严命不准再踏入石窟一步!   这次,他是奉父命给师傅送药而来。想到即将见到师傅,江风心中不觉一阵激动。   江风双膝跪倒洞前,运功喊道:“师傅!徒儿奉父命送药来了!”   洞底深处传来了浑厚低沉的声音:“进来!”那声音震得江风两耳膜嗡嗡直响,好深厚的功力!   江风足底一蹬,飞身穿过水帘,跃入洞内。   江风足未立稳,呼呼,风声霍霍,点点磷火织成游龙向他张牙舞爪扑来。   他此刻杂念全消,闭穴运气,一声轻喝,足在窟壁上一连九点,身子连旋九旋,从磷光间隙中飞逝而过。   江风垂手站在一道石门前。   石门徐徐打开,露出一个偌大的石窟。石床、石桌、石凳、石壶、石碗,窟内所有的用具全是用石头做成。   石壁凹处,九支石柱蜡烛把窟内照得通明透亮。   窟中央的石蒲团上,盘膝坐着黄澄。   江风急步跨进窟内,在石蒲团前跪下:“弟子江风叩见……”“师傅”二字还没有出口,哗地一声响亮,石蒲团左右突地伸出八根石棍击向江风!   江风就地一滚,八根石棍闪电般交叉压下,就在八根石棍合围之际,只见幽光一闪,刹时,当当当,响声不绝,石火四溅。   江风跃身而起,青竹板仍斜插腰间,八根石棍却已断成二截!   江风复又跪下给师傅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弟子不才,望师傅指教。”   黄澄徐徐睁开眼睛,缓声道:“五年不见,你的功夫又有长进,只是内力不够,身手仍然显缓。”   “弟子己经尽力,只是……”   “不用说了。像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内力,能练到这等程度,也算是很不错了。你为何……为何……”黄澄突然一阵气喘,浑身颤栗。   江风急忙跃身扶住黄澄:“师傅,你怎……么啦?”   黄澄轻轻推开江风:“我不要紧。你为何迟来三日?”   “弟子……弟子……”江风支吾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管闲事了?”   “是的。弟子在白云庵……”   黄澄打断他的话:“练武之人要大智若愚,大勇若怯,重武德,讲道义,切不可狂妄自大,以功挟人,多管闲事,更不能持强凌弱,为非作歹。”   “师傅教诲,弟子谨记。”   “你随为师十年,师傅有一事请求,你能否答应?”   “弟子谨从师命。”   “很好,你陪为师出窟云游天下三月。”   “师傅……”他想不到师傅竟会出窟。   “你不愿意?”   “弟子有父命、旨令在身。”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父命、旨令,而是问你愿不愿意?”江风望着面色苍白,满头银丝的师傅,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师傅在这不见天日的洞中把自己关闭了整整二十年,陪他老人家出窟云游三月,怎么能不答应呢?可是……黄澄注视着江风,江风在他眼里看到了慈祥的爱和强烈的期望。   他终于点点头:“我愿意。”   黄澄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把你爹的药给我。”   江风急忙从怀中掏出个小盒:“光顾着和师傅说话,我差一点把药都忘了,这是爹爹给师傅的九宫玉露丸。”   黄澄接过小盒,打开盒盖,取出一颗蚕豆大的药丸纳入口中:“吃过药后,我们立即动身,你先替我收拾一下。”   “是。”江风应着,走到石床旁,动手替师傅整理衣物。   黄澄盘膝合拿,端坐在石蒲团上。   突然,黄澄身子一抖,嘴里渗出一丝污血,合掌的手微微颤抖,喃喃道:“好毒狠的贼……贼子……”   江风抖着衣服扭过头:“师傅,您说什么?”   黄澄疾拂手背抹去嘴角污血:“没说你。”他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你过来。”   江风走到师傅身旁:“您有何吩咐?”   黄澄抓住他的手脉:“你练内功时是不是觉得经脉不通,内力运到气海就压不下去,提到章门就无法上升,是吗?”   “是的。”   “你是不是常常觉得胸中有团浊气浮动?”   “是的。”   “好,现在师傅替你打通经脉,冲开闭穴。”   “师傅!”江风声音颤抖,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他知道这要使师傅元气大伤,若出差错还有性命之忧。   “不要!我不要!”   “脱衣!”黄澄话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师傅,您……”江风一面说,一面无可奈何地脱下上衣。   “转背!”江风遵命盘膝坐在师傅身前。   黄澄眼内精光暴射,脸上透出一种阴残、冷酷的笑。服药之前,他要解救江风,现在却要加害他了。准确地说,他要加害的不是江风,而是另一个加害他的人,江风只不过是一个转嫁的无辜者。   他怎会忍心加害一个无辜者,跟随了自己十年的爱徒?因为他此刻已怒火中烧无法控制,因为他发现江风经脉封闭已活不了六个月了,因此他决定利用注定要死的徒儿去替他报复。   他不能不这么做,否则定会死不瞑目。   可惜江风对师傅的心思一无所知。可惜江风背对师傅,看不到他的表情。   江风泪流满面,热血翻腾,正在思考今后怎样报答师傅的大恩大德。   黄澄伸出一掌压在江风的背穴上,沉声道:“风儿,为师将尽全力为你打通经脉,若不成功,你去找神偷金飞燕,三月之内替为师查清十年前兵部侍郎陈金玉被害的一段冤情,师傅纵死也就瞑目了!”   江风闻言大惊,正欲问话,黄澄一声大喝:“小心!”双掌印在了他的背穴上,顿时一股无比强劲的内力强行打入体内,已容不得他再开口说话。   连绵不断的内力源源注入江风体内,聚结成一股灼炽的热浪在经脉中冲突,奔腾。江风只觉得心血翻腾,血脉膨胀得仿佛就要爆裂。一阵阵尖锐的像撕裂般的痛楚,剧烈而狂猛的缠绕着他的每根神经!   黄澄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头顶蒸蒸雾气升腾,他正在把数十年的功力和刚服下的天蚕剧毒,注入江风体内。   盏茶时刻,黄澄猛喝一声,江风身体腾空而起,飞出数丈之外,撞在石门上,“哗啦!   ”一声巨响,石门倒塌裂成了数块,江风仆伏倒地昏死过去。   石蒲团上,黄澄双眼突暴,脸上露着一种古怪的笑,已经断气。   斜崖顶坪上出现了一座坟堆。   没有石碑,没有碑文,只有一裉石柱,一颗青松,那是师傅最喜爱之物。   坟堆坐西朝东,沐浴在阳光中,阳光,那是师傅最忌讳的东西。   江风不愿师傅死后仍呆在那阴森、黑暗的窟内,便把他葬在了崖顶,这是他的一片孝心,一片心愿。   “师傅!弟子三月之后一定回窟,给您老人家重修坟墓,再立碑文!”江风跪在坟堆前,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了崖顶。   他要去找神偷金飞燕,要去查清陈金玉被害一案。   师傅为他运功打脉,虚脱而死,他为师傅完成遗命,自是万死不辞!父命、旨令只好放在一边了,无论怎么说还是死者为大。   江风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笨倔而又怪异的人,就像小时候得的怪症一样,令人不可捉摸、思议。   得!得!得!急骤而响亮的马蹄声。   两骑骏马从江风身旁飞驰而过。   江风微一侧头,虽然是一瞬之间,他已看出骑在马上的两个青衣人,目透精光两额青筋凸突,是武林中的高手。   奇怪?在道上他已看到好几拨这样的人马了。   身后尘土飞扬,又有一簇人马奔来,一共是四骑。   四骑奔到江风身旁,骤然勒住,因为奔得太急太久的缘故,四匹马都在嘶喘,吐着白沫。   马上人一个是头扎八棱蓝巾的中年汉子,一个是形如无常的瘦高个,一个是挺着个大肚皮的彪形壮汉,另一个挨过刀的胡子矮汉,绕颊短髭像镶了一圈粗硬的猪鬃,加上一对暴眼,十分狞恶。   江风斜眼打量着他们,不知他们的勒马停在身旁是什么用意。   胡子矮汉恶狠狠地瞪了江风一眼,对头扎八棱蓝巾的中年汉子说:“大哥,不是他。”   中年汉子一挥手:“走!”四人马上立身提缰,双腿一夹,四骑拨开四蹄,又向前冲去。“啪!”胡子矮汉临走时,甩手给了江风一马鞭。   江风无心与他们计较,也就不在意肩上挨的这一马鞭,只是心中暗自纳闷:江凌小镇今天怎么到了这许多武林高手,难道出了什么大事?江风复又想起刚才四人打量自己的情景,不觉低头看看自己的装着,他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他还穿着在白云庵内换上的那套锦缎绸衣,衣虽华丽却是沾满着泥灰,遍体污垢,这一来倒使自己变得不伦不类,十分显眼,他意识到该换身装束了。   江风背着包袱,信步走进一家店铺。   从店铺出来,江风已是另一番打扮,俨然一位江南阔少。   背上的小包袱已经不见了,身穿一套白色绸缎长衫,飘带斜飞,手中多了一柄垂穗折扇,穗线上吊着那块琥珀玉石桃花。   他剑眉朗目,面含微笑,显得丰神俊秀,英姿勃勃。   手握玉石桃花,心中亦在想着桃花。他曾经努力想忘掉她,却做不到。他很固执、自信,自信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然而,他却是忘不了她,他希望她已经远离山东境地,却又渴望能在这里遇到她。   他笑着,惆怅地笑着,在矛盾中缓缓行走。   突然,有人扯住他的衣角,侧脸一看,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白净脸膛,貌不惊人,只是那双浑浑噩噩梦幻般的瞳仁深处闪烁着森森然的光亮。   江风看到他手执的竹帘招牌,上书:先卜生死,专治疑难。中间一行中体隶书:卜死未死自陪一命,治病不愈陪葬病人。布右角一行小字草书:神卜神医赛神仙。好狂的口气,好狂的名称!   大凡狂言之人,都是些江湖骗士。   江风淡淡一笑:“在下无病无求,先生找错人了?”说罢,拂袖欲走。   算命先生竹帘一摆,挡住去路:“公子面带晦气,印堂发暗,乃有大祸临头,且公子眉心间暗隐一团瘴气,必定身患致命绝症。”江风复一笑,也不言语,提足就走。   算命先生追上来拦住江风:“公子就不怕死么?”   江风凝视着算命先生反问道:“怕死就能活么?”算命先生一怔,木然如痴。   江风淡然道:“生死有命,不必卜算,在下虽然想活但也随时准备去死。”他并没有说假话。作为一个剑客、武士,在江湖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况且师傅在十年内尚未查清的血案,要他在三个月内办理,更是凶吉难预,生与死之间只相隔有一线。   算命先生喟然叹道:“不怕死的汉子,老夫见过很多,但像公子这样年轻而又坦然看待生死之人,实属少见,实属少见,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白等了你三天。”   江风心中悚然一惊!三天!不就是他在路上耽误的三天么?难道他就是……   “先生是?……”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江公子随我来。”   江风再不迟疑,立即跟在算命先生身后,踅上大道旁的小路。   几间土屋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算命先生引着江风走进一间土屋。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方桌两条板凳外,什么家具也没有。   桌上摆着一个药箱,药箱敞开着,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瓶和一束束长短不一的银针。   江风单膝跪地:“在下江风拜见天涯怪医吕老前辈!”   原来江风奉父命给师傅送药后,按父亲吩咐应立即离天府石窟,三日之内赶到桃源拜见天涯怪医吕不行先生,一来请吕不行先生给他整治经脉闭塞之症,二来经父亲推荐,圣上下旨命请吕不行先生入宫替母后治病,这是他在石窟中对师傅说的父命、旨令。只因在白云庵耽误了三日,师傅临死又留下遗命,所以他也就打算作罢,想不到今天竟会在江凌小镇路上遇到吕不行。   三日,就是这阴阳差错的三日,才会引起这无限风波。   吕不行急忙扶起江风,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吕某从不受人之礼,贤侄不必拘泥这些俗套礼节。”   江风见状便在木板凳上坐下:“吕老前辈,在下此次奉父亲之命,圣上旨意……”   吕不行摆手道:“你的来意我已明白,贤侄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江风继续说:“圣上发话,吕老前辈若能治好母后之病,愿当官便封得皇宫御医总监,不愿当官则大内四库宝物任凭挑选。”   吕不行仍是那句话:“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师傅已替我运功打脉,虽未成功,但我已觉得好多了。吕老前辈还是……”吕不行盯着江风,两眼发直,对他的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仍是问:“是否能让老夫试试手脉?”   人称怪医,果然是怪,江风无可奈只得伸出左臂:“您老请便。”   “两只手!两只手!”吕不行一面叫道,一面迫不及待地抓住江风左臂手腕。   吕不行双手把脉,脸色凝重,他一会儿“咦咦”地叫着,一会儿连连摇头叹息,时不时又发出一两声尖叫。   足足半个时辰,吕不行才松开双手五指,仰夭发出一声长叹,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箱。   江风从吕不行的脸上已意识到了自己病情的严重,但他仍然静静地坐着,神情十分坦然。   吕不行收拾好药箱,转脸对着江风:“你不想问问你的病情?”   “问与不问,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呢?”   “好小子!你是老夫看到的唯一对自己漠不关心的人。”   吕不行叹口气又说:“可惜老夫对你已是无能为力了。”   “谢谢吕老前辈。”江风站起身来,“在下告辞了。”   “且慢!”吕不行大喊一声,“坐下。老夫治病从不向人叙述病由,今日对你施个例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你我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我?”   “你是我接下的病人,我已替你诊过脉了,你一死,我就不要陪葬了吗?”想不到他的招牌上的话竟会是真的!   江风淡淡地说:“吕老前辈不必认真就是。”   吕不行刹时满脸怒气:“放屁!吕某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岂能失信?告诉我,你师傅是谁?”   “恕在下不能奉告。”铁臂苍龙黄澄曾严令江风不准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他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   “放屁!他就是要害死你我的人!”   江风放声大笑。师傅传艺十年,情同亲父,这次又为他运功治病而死,怎能加害于他?   这吕不行莫不是病了?   “你不信?”   “不信。”   “真的不信?”   “当然。”   吕不行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好吧,我把病的实情与你说个明白。”   江风肃然坐下,面色严肃,他并不是真不关心自己的病,也不是完全不在乎生死,只不过是身处其境,无可奈何,只好看得淡些罢了。   “我接到你父亲信后,仔细研究过你的病情,当年你患血魔症,江湖怪客叟老头用天魔大法替你移穴换脉时,我在现场,当时我便断言,十年之后你将经脉阻塞,运气不畅,你父亲信中叙述的病态,已证实了我的话。十年来,我一直在潜心寻找一种用针灸打通经脉的办法,我自信已经找到,于是我便接下了你这个病人。”   吕不行顿了顿,又继续说:“可是刚才我摸你经脉,情况却是大出意料,我发现你的经脉中,有一股来自体外的强劲内力,虽然这股内力暂时融合在你经脉中,不会伤害你,但它随时有可能会迸发,一旦迸发,你将经脉爆裂,内脏皆焚。凭我这几根银针眼下根本无法化解你体内的这股内力,这内力实在是太强、太猛。更可怕的是,你体内还有一种罕见的剧毒,这种剧毒根本无法可解。”   “剧毒?什么毒?”   吕不行一字一顿吐出三个令江风胆颤心惊的字:“天---蚕---毒!”   天蚕是天山冰山中一种罕见的毒物。天山猎户把装着麝香的铁笼,深深埋到冰里来捕捉此物,尽管猎户们不惜重金,到处埋了麝香铁笼,百年之内仍是难得捕到一条天蚕。天蚕虽然难捕,但奇毒无比,其毒性天下尚无解药,所以武林各派对它既是梦寐以求又是谈虎变色,连专门施展毒功的五毒帮也不例外。   江风听到天蚕毒焉不心惊?“我体内怎么会有天蚕毒?”   “你师傅替你运功打脉时,逼入你体内的。”   “不!决不可能!”江风叫道。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确实如此。”   “也许……师傅是无意之中……”   “不,他明白得很,天蚕毒若是从口而入,你会立即身亡,他运功打入你体内,毒性被强劲内力压住,暂时不会发作,但一旦内力迸发冲破幽关,毒性也就会随之迸发了。”   江风摇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师傅会加害于我。”   “你将师傅替你运功打脉的情况告诉我,容我想想,我是否弄错了?”   江风将天府石窟发生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吕不行,只是没有提及石窟和师傅的名字。   吕不行点头道:“这就对了!替你运功打脉,冲破幽关,应从顶部百汇下手才对,从上至下,压重阳,逼丹田,然后再由涌泉从下至上,经十二重楼,直冲天门,打通三十六经脉,七十二穴门,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汗毛气孔,这才是正确方法。你师傅从背穴下手,打入内力分成两股,怎能冲开经脉?凭我测到的内力来看,你师傅即使从顶部下手也无成功把握,他怎么会从背穴下手呢?不对,不对!”吕不行连连摇头,又说:“你师傅在运功前,可曾教你接纳内力的吐纳练气法?”   江风满脸疑惑:“没有。”   吕不行拍着桌子道:“你不会接纳内力,气海穴又受阻,气不能守丹田,力不能为己用,怎么打通经脉?一定是你师傅中了天蚕毒后,把毕生的功力和毒性转嫁给了你!”   江风虽是怀疑,对吕不行的话却又不能不信,吕不行毕竟是天下第一神医!   江风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即算师傅真是如此,也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认了。”   吕不行跳了起来嚷道:“臭小子!你认了,我可不认!”   江风缓缓起身,弹去白衫上的一点尘土,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了!”吕不行惊异地望着江风。   江风走到门边,吕不行拍手叫道:“站住!我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江风顿住脚步,望着吕不行,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什么办法?”   吕不行小孩似地拍手笑道:“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也许能救你我。”   “谁?”   “叟老头!就是当年救你的那个江湖怪客啊。听说十年前他也中了天蚕毒,那老家伙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没有死,只废了一双腿,他能不死,你就能不死!只要找到他,凭我一张面子,命他替你解开天蚕毒,打通经脉,你我不就有救了?”   “他现在哪里?”江风心中一直怀念着这位救命恩人。   “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去找啊。”   “我随你去找?”   “是啊。三个月内,我准保能我到他。”   江风直盯着吕不行:“请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你到底还是怕死了?”吕不行笑道,“我不信天下真没有不怕死的人。你放心,你还能活三年,只要跟着我吕不行,也许还…”   “我要你说实话。”吕不行皱了皱眉头:“好,实话就实话,我说了,你可别伤心。你至多还能活三个月。”   “三个月?”江风笑道,“很好。三个月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哎---江公子!”吕不行扑向门外。   门外一团旋风,风中还响着江风留下来的话音:“多谢吕老前辈。…”   吕不行跺足骂道:“还多谢,谢个屁!三个月后,老子还要去替你这臭小子陪葬……”   江风飕地跃出门外,身子一连几旋,已不见了踪迹。   江凌镇虽是个小镇,但要在这小小镇上打听到金飞燕的消息,却是很不容易。干金飞燕这行生意的人,又是拔尖号的人物,自是行动诡谲,十分隐蔽,神出鬼没,消息灵通,若无道上“线眼”,哪里去找寻?!   有消息说金飞燕已入山东就在这江凌镇上,可江风找遍了全镇就是找不到他。   但有一个现象引起了江风的注意,镇上的武林高手越聚越多,而且大都是些江湖上成名的人物。   江风心中再次浮起一个问题:这些武林高手到江凌镇来干什么?镇街上小酒店不少,门口插根酒旗,挑个酒幌子,方桌旁坐满了挟刀挂剑的酒客。   镇中街口,一家大酒店,门口挂着一块推光漆金字招牌:聚英馆。不少武林中人走过此店,只朝里面瞧瞧便立即离去。   一个挂刀大汉大步走进聚英馆,眨眼之间,便听“砰!”地一声响亮,大汉竟从馆内飞了出来,仰面跌倒在街心。   满街的酒客视而不见,犹自喝酒,高声谈笑。   江风心觉奇怪,便走向聚英馆。   他脚刚跨进店门,两个青衣酒保便出现在面前:“请问公子万字、水头?(哪一派,什么字号)”   江风微微一笑,手中折扇呼地一展,随口答道:“在下姓万……”   话刚出口,两个青衣酒保已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公子爷不用报号了,您老人家里面请!”   江风正在纳闷,忽然发现青衣酒保两眼正勾勾地瞧着手中折扇上的玉坠,他心中顿时明白。   想不到这块玉石桃花竟有这般威力!   刹时,他心中又泛起一种淡淡的惆怅,自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今生今世还能见到她吗?他跨步走入店内。   三间店堂,上首柜台,下首花格,一顺进去,十二张八仙桌,宽宽敞敞,清静明亮,九张八仙桌旁已坐满了人,其余三张桌椅都空着,一个人也没有。   江风在空桌旁坐下,眼光扫过四周。   对面桌旁坐着的四个汉子,便是他在大道上遇的用马鞭抽他的四个凶汉,另外见过的两个青衣汉子也坐在里角的桌旁,其余装束不一,神色各异的汉子,他大都不曾相识。   谁也没有看上江风一眼,谁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冷血快刀虽然在江湖上名声卓著,但它的少主人的面目却是鲜为人知。   江风发觉在座的都是中年人和年轻人,心中不觉又升起一团疑云。   小二送上酒菜,江风顺手赏给一锭纹银,小二却连连摇手道:“公子爷,小二不敢,这酒孟庄主已付过帐了。”孟庄主?江风不觉又是一怔。   座上武林群豪正在大声议论,看来大伙都为一个目标而来,所以说话毫无顾忌。   江风低下头自斟自饮,暗中聆听。   “大哥,听说孟海雄开这个赛刀会是为了替女儿招亲入赘?”   “此话不假。孟海雄的女儿自仗有些武功,居然发誓要嫁绐天下第一刀的高手。”   “哦,那丫头长得什么模样?”   “那丫头我倒见过一面,长得水灵清秀,迷人得很。”   “他娘的!要是老子能称上天下第一刀……”   “去你的!这次武林各派都派出了高手参赛,还能轮到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难道武林各派的高手都想做孟海雄的女婿?”   “那倒也不是……”   江风还想继续往下听,此时店堂上又进来了一位中年儒生,见到此人,江风不由悚然一惊!白巾、白袍、白飘带,手执白折扇,与自己一样装束,一样打扮。但使江风心惊的不是他的打扮,而是他在瞧着自己时那鹰隼般的眼里闪烁出的锋芒!   只是一瞬,中年儒生眸子里的锋芒已告收敛,他轻步穿过店堂,像是怕打扰群豪谈话似的,悄然无声地在江风身后的空桌旁坐下。   因为他坐在身后,江风再也看到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自然也无法窥察隐藏在眸子深处的秘密。   群豪继续在谈话。   “其实武林各派真正的目的在那颗八宝香珠。”   “八宝香珠?就是传说能治百病延年益寿的那颗宝珠?”   “正是。”   “孟海雄真有那颗宝珠?”   “谁知道呢?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孟海雄真肯把八宝香珠赠给天下第一刀获得者?”   “也许,因为第一刀获得者就是他的女婿。”   “喂,你们别在做梦。我看谁也别想得到八宝香珠。”   “为什么?”“因为谁也不能胜过孟海雄手中的那把九铃大环刀!”   九铃大环刀!江风心中猛地一震,那不是当年陈金玉使用的兵器吗?!   “听说孟海雄是用重金从一江湖怪客手中买到这口宝刀的。”   “听师傅说,陈金玉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五兄弟怎么会投靠朝廷,替皇上去镇守边关?”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过陈金玉的下场是够惨的了,自己中毒身亡,妻子先奸后杀,老家庄园被洗劫一空,死后还被皇上定个通敌谋反之罪,满门抄斩,唯有他两个女儿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事隔十年了,听说皇上还在下旨严令捉拿陈家两个姑娘,真是…”   这时,店堂门口传来一声暴喝:“滚开!”,接着“呀!”地两声惨叫,两个青衣酒保已跌进堂中。   群豪脸色倏变,哗地一齐站起身来。   一位相貌俊美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步入堂中。   少年公子径直走到江风座前的空桌旁坐下,厉声喝道:“店家,拿酒来!”突然,他的眼光触到江风,不觉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个极细微的表情,旁人不易觉察,江风却注意到了,他心头猛地一沉:少年公子就是近日来他时刻惦记着的江湖双煞玉女桃花!   她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山东?她为什么还不走?猛然间,他觉得胸间涌起一股热浪,血液在急剧奔流,体内那股强劲的内力裹着灼炽的刺痛,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经脉。   他全身一阵颤粟,几乎坐立不稳。天涯怪医吕不行说的话果然不错,师傅注入他体内的那股内力随时都可能迸发!   中年儒生冷冷地窥视着江风,眼底深处又闪射出一道锋芒。   桃花冷视群豪,全无惧色,又喝一声:“店家,拿酒来!”言间,突然手掌一拍,桌角应声而折。   群豪被烈酒已经浇得发烧的心不禁打了个寒噤!   除了以头扎八棱蓝巾中年汉子为首的四个凶汉外,其余的人复又坐下。   武林中人不乏亡命之徒,并不是怕,而是都不愿在这赛刀会前惹事。   胡子矮汉突然手指桃花:“大哥,就是他!”   江风此刻已趋平静,这才发觉桃花身上的衣着正是他在白云庵里换上的那种锦缎绸衣,想必是桃花在白云庵被崔铁宝飞爪抓破衣袖后,换上了庵内的衣服,难怪刚才四人把他当作了桃花。   中年汉子冷冷地看着桃花,默不作声,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小二早已送来酒菜,桃花竟旁若无人地坐下,抓起酒壶自斟自饮。   有人说冷血快刀太狂,在江风眼里这玉女桃花比他更狂。   桃花的神态激怒了四凶汉中的瘦高个,只见他的身形一闪,已越过桌子站在了桃花身前,好快的身手!群豪虽未喝采,心中却是在赞叹,关北四冥果然名不虚传。   出手的正是关北四冥中的老二青竹子雷平。   雷平扬起两道扫帚眉,瞪圆一对绿豆眼,盯着桃花说道:“听四弟说小兄弟的身手很是不错,居然敢在走马道上管闲事,请问小兄弟脚踏哪路香?头顶哪块天?师门万字?家乡祖籍?在下关北四冥青竹子雷平,在此讨教。”雷平问话咄咄逼人,神态凛然,一副老大自负的模样。   桃花正从碟子里夹起一片卤肉,头也不抬,从嘴里进出冷冰冰的三个字:“你不配!”   雷平右臂一伸,五指关节发出一阵竹子爆裂般的响声,指头突长数寸,闪电般抓向桃花手腕,他在震怒之中竟使出了冥功绝招。   在座群豪皆为少年公子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两人例外,那就是江风和中年儒生。江风已微屈二指,凝招待发,准备出手相救;中年儒生冷眼微笑,已知雷平必败。   “撒手!”随着一声冷喝,同时响起了闷哼,在场的只觉眼前一花,雷平已踉跄退后几步,捂着右手掌,面色苍白,冷汗淋淋,他右手掌心的劳宫穴,被筷头几乎刺穿!   桃花仍然端坐,缓缓地把夹着的卤肉送入口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动过手。   关北四冥中的金弹子宋福寿挺着大肚皮,哇哇大叫:“好小子,你是想吃?宋某送你一点下酒菜!”说罢,双手一扬,数道金光电击般射向桃花。他身体肥胖,动作却是十分敏捷,射出的乃是他成名的九颗金弹。   桃花手中竹筷一举,九道金光折落在桌面上,群豪定睛一看,桃花面前多了个由九颗金弹垒成的金字塔。   桃花轻轻在桌面上一拍,“金字塔”倒坍,金弹散落桌面裂成两半,组成了一个桃花图案。   群豪相顾骇然,宋福寿更是大惊失色,桃花在用竹筷夹住金弹的时候,竟用内力将金弹震裂成两半,这小子的功力简直高深莫测!   江风轻轻捏住玉石桃花,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见了这块扇坠就会对他俯着贴耳、唯命是从。   中年儒生默默地饮着酒,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头扎八棱蓝巾的中年汉子跨出一步,朝桃花双手一拱道:“在下关北四冥,老大无影子张玄,兄弟三人由于误会,多有得罪,望玉女桃花海函。”   在座群豪更是惊愕:这位少年公子就是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女魔玉女桃花?江湖双煞中妹妹玉女桃花比姐姐金指莲花,更为凶狠冷酷!   张玄扭脸又对胡子矮汉喝道:“霹雳子!祸由你起,还不快向桃花女侠赔罪!”   霹雳子马铁球极不情愿,但逼于大哥威力,只得双手一拱说道:“桃花女侠,马某这里赔罪了。”桃花歪着头,不吭声,不理采,兀自吃喝。   群豪中早有人不满,堂堂关北四冥竟向一个臭丫头低声下气求饶,而那臭丫头居然不予理采,未免也太过份了,但碍着关北四冥的脸面,也不好强行出头。   张玄对群豪的反应全不理会,仍拱手对桃花道:“请玉女桃花过来同饮一杯,张某替兄弟赔罪。”   桃花碗筷一丢,起身道:“不必。”说着,摸出一锭纹银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张玄待桃花刚一转身,突出二指,指向桃花背穴!   谁也没有想到张玄会突然出手,江风也不曾想到,待他发觉,饶是快刀身手也出手不及。   张玄忍辱换得出手机会,意在必得,他修练的阴残冥功,二指发毒,杀人于无形之中,故此有无影之称,这一击如能成功,三日之内,桃花必死无疑。   近在咫尺,突然发难,岂有不成功的道理?然而,就在张玄出指之际,突然手腕像被电击中似的一震,手臂顿时垂了下来。   雷平、宋福寿、马铁球同时扑向桃花。   江风斜身飞出,一团白影倏忽一闪,三声闷响,雷平、宋福寿、马铁球同时被点中腰间关元穴,瘫倒在地。   店堂内不见桃花、江风的踪迹。   群豪心中又是一惊,哪里又来了一位绝顶的高手?大家都意识到赛刀会上将会有一场惊心动魂的热闹。   中年儒生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聚英馆。   江风身子在空中一连九旋,飕地落在桃花的身前。   “玉女桃花好快的身手,玄门独步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桃花脸色冷清清的:“再快,也快不过你的九旋游龙轻功。”   江风拍掌道:“好眼力,不过……”   桃花冷冷地截断他的话:“你追我来干什么?”   江风双手抱肩:“来谢你呀。”   “谢我?”桃花满脸惊诧。   “谢你在白云庵送给我的礼物。”桃花垂下头来,脸色徘红。   想不到这位被称为女魔的玉女桃花,也有作女儿姿态的时候。   江风微微一笑,摆动着吊在折扇的玉石桃花说:“我不是指这个,是说你送给我密穴中的礼物,那礼物真够我消受一辈子。”   桃花不觉抿嘴一笑,笑容像一朵初开的幽兰,引人遐思。   江风本欲为这份礼物的事准备狠狠教训她一顿,此刻却又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他望着她的笑脸,心头升起微薰之感,似有一股蜜流淌过全身。   她笑容突然消逝,眸子里闪出冷月似的清光:“找我什么事,请直言相告,看在你再次救我的份上,我将尽力而为。”   “再次救你?”   “难道还要我谢你?刚才在聚英馆想不到张玄会突然出手,若不是你……”   江风呵呵一笑,将错就错:“不错,不错,你又欠了我一命,现在我来提问,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   桃花板着脸,冷若冰霜:“问吧。”   江风心中一声轻叹,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唬起脸,正色道:“神偷金飞燕现在哪里?”   “在孟海雄的集贤庄内。”她的消息果然灵通!   “他也是去参加赛刀会吗?”   “不知道。”   “陈金玉的九铃大环刀在孟海雄手中?”   桃花脸色变得阴沉,略微一顿:“不知道。”   他立即意识到她的异样神情:“真的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事?”   “九铃大环刀乃是武林至宝,谁不关心?”他对她仍有戒心,故此也不说实话。   她的脸色变得异样难看,冷声道:“你要去参加赛刀会?”   “是的。”   “就为了那把刀?”   江风脑子里飞快地一转:“还有一颗八宝香珠。”   桃花盯着江风:“还有呢?”   江风眨眨眼:“还有孟海雄的女儿啊。”   她冷冷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她那无形的超凡气质,对男人有一种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磁力。   他很想向她说一句什么话,但话到喉头,就是挤不出来。   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实际上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狠狠心,笑着说:“不错。听说孟海雄的女儿长得又俏丽又温柔,心地善良,从不杀生,连走路也怕踏死蚂蚁,能娶到这样一个老婆真是幸福。”他本想气她,借此斩断他们之间的双方已能觉察得到的微妙情感,不想桃花闻言却是一阵哈哈大笑。   “油嘴滑舌,真是可恶!你就是说我心狠手毒,专会杀人,无情无义罗?其实自白云庵后,我就学会留情了,关北四冥中的霹雳子马铁球,青竹子雷平,我已两次饶过他们的性命了。”   弄巧反拙,使得江风啼笑皆非。蓦地,江风想起了聚英馆内遇到的那位中年儒生,他猜不到他是谁,但却意识到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于是他想到了桃花的处境和自己的职责,刹时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桃花却误解了他的心思。   她凝视着沉思中的他,脸上的阳光被乌云掩盖,咬牙问道:“你一定要去集贤庄?”   江风已无有余地:“是的。”   “为名为利,你会丧命的。”   “为了达到目的,万死不辞。”   “你不是孟海雄的对手。”   “不一定。”   “你没有宝刀宝剑,根本无法进庄。”   “不一定。”   “除了冷血快刀之外,没有人会成为天下第一刀!”   “不一定。”他还是这一句。   “你…你走!走!”   江风衣袖一拂,转身就走。   “站住!”桃花又唤住他,“你能否听我最后一句忠告,不要去集贤庄,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姐姐不准我去集贤庄,连姐姐都不敢去的地方,必定凶险得很。”   江风脑子里又闪过一个谜:莲花为什么不准桃花去集贤庄?他顿了顿又问:“你姐姐还说了些什么?”   “她不准我和你在一起!”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金指莲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江风的声音突然冷得很冰:“我也给你一个最后的忠告,你们姐妹速速离开山东,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当!江风只觉眼前一亮,盘蛇剑已架在了脖子上!他做梦也没想到桃花会突然向他下手,所以猝手不及,让对方的剑架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想怎样?”他觉得有些后悔。   “杀了你。”桃花两眼放亮,像狼眼,十分可怕。   “为什么?”   “不为什么。姐姐命我杀了你。”   江风淡淡地笑了笑:“动手吧。”   桃花冷艳的脸上透满杀气:“你真不在意?”   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只是在想:桃花与集贤庄是什么关系?莲花要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她要杀他,真正地要杀他!她到江凌镇便是奉姐姐之命来杀他的。在聚英馆她下不了手,结果他反救了她一命,她觉得欠这个傻小子实在太多,但,她非杀他不可,因为姐姐说他就是京都派来捉拿她姐妹的那位内侍高手!   她杀人无数,从不手软,此刻手腕却在颤抖,她希望他反抗,哪怕是一点点潜在意识的反抗,她便可杀了他。   然而,他一动也不动,毫无反抗的意识,他面带微笑,斜视着剑锋,那模样像是在领略着剑锋架在脖子上的风光。   桃花银牙一咬,剑锋闪处,红光一道,刹时已杳无踪迹。   江风摸摸脖子,人头还在,低头一看。折扇上的琥珀玉石桃花已不见了!   刷!一条人影落在江风身后。   江风痴痴地站着,全然不觉。   来人连唤数声:“公子,公子。”   江风缓缓转身:“爹爹有何吩咐?”   来人是江府的老管家于忠,于忠递上一封书信:“老爷命奴才亲手交给公子。”江风拆开书信。   风儿:   不准再管江湖闲事,不准过问陈金玉之案,不准参加赛刀会!你已病重垂危,朝不保    夕,吕不行先生正在府中与爹爹商议解救之法,速离江凌回府。   若不尊父命回府便是不孝!   父江魁上   江风阴沉着脸问:“爹爹还说些什么?”   于忠:“老爷说,公子若不遵信上吩咐随老奴回府,老爷便。。。”   “便怎样?”   “便不认你这个儿子了。”路边小树林中人影一闪。   江风心中一动:“吕不行先生在府中?”   “在府上宾房,老爷陪着日夜商量替公子治病之法。”   “你亲眼见到了吕先生?”   “这个…”   “讲!”   “老奴未曾亲眼见到。”   江风暴发地:“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他呼地将信纸摔到于忠脸上吼道:“滚!   滚!”于忠知道江风脾气,再不敢言语,转身急急离去。   江风手捏着折扇上的断线,仰面呼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一股热浪,可怕的热浪猝然在体内迸发,周身血脉俱张,热液狂流,经脉像针刺般的炸痛,心在流血、在发烧、在碎裂!   他面色苍白,冷汗淋淋,几乎站立不稳,口中仍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又去问谁呢?”吕不行手执竹帘招牌,从小树林中踱步而出,“为什么?真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吕不行走到江风身旁,疾出二指在他的璇玑、华盖、长强、身柱、突海、关元、腰眼、神阙、气海九大穴位上一点,复出一掌,在他顶门百汇一拍,然后仰面一声长叹:“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接你这样的病人?”   江风被吕不行这么一弄,体内的热浪便逐渐平息下去,他抹去头上的汗珠,双手一揖道:“谢吕老前辈…”   “哎……我说过我不爱这些俗套。”吕不行说着,脸色一变,厉声道:“臭小子!你听着!千万不能动气,动情,情气一动,经脉洞开,你体内那股外来的内力就迸发了。刚才要不是我在,你恐怕就没命了。”   “您老人家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吕不行瞪起双眼:“我不跟着你能行吗?你一死,老子就得跟着你赔命!”   “吕老前辈,我说……”   “又想劝我毁约是不是?不行!不行!老夫堂堂天涯怪医在江湖上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算啦,别提了,老夫这次算是栽定了。”   江风苦笑道:“我倒不在乎。”   吕不行执着竹帘招牌跳了起来:“你不在乎,我在乎!你那条小命值不了几个钱,老夫这条命可值钱哩!”   “这么说来,是晚辈连累您老人家了。”江风满脸歉意。   吕不行瞅着他嘿嘿一笑:“那倒也不是,这事是老夫自找的,说实话,老夫也并未认命,正在竭力寻找解救之法,否则老夫也就不会跟着你走了,我会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买上几十坛好酒,边喝边等着你的死讯,你死讯一到,我就往酒坛里一栽,做个酒鬼替你陪葬了。”   江风扑哧一笑,这怪老头怪有趣。   “你还笑?”吕不行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要化解你体内的那份内力,那倒不难,老夫一路上算算,江湖上还有几个能够化解你体内内力的人,凭老夫一句话,可以说是随喊随到,只是内力一化,天蚕毒就散开了,你也得死!现在不化解你体内的内力,天蚕毒虽不能立即扩散,却也在慢慢侵蚀内脏,只要侵蚀到心脉,你就完了。这就是老夫说你至多能活三个月的原因。”   江风双手朝吕不行一拱道:“吕前辈若无其它事情,晚辈就告辞了。”   “你要去哪儿?”   “集贤庄。”   “参加赛刀会?”   “是的。”   吕不行拍掌大叫道:“快去!快去!”江风不理解吕不行为何如此高兴。   “天下第一刀,一定是你江风!”吕不行笑着说,眼里闪着诡谲的精光。   “谢前辈!”江风转身就走。   “哎……慢!慢1”吕不行急步追上。   “吕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吕不行把竹帘招牌往地下一插,连声道:“磕头!磕头!”   江风满腹狐疑:“这是……”   吕不行催促道:“快!快!等会我又要改变主意了。”   这个怪老头!不过,给前辈磕个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吕不行从不受人之礼,怎么…心念之间,江风己跪下,叭地给吕不行磕了头。   吕不行扶起江风:“算你这小子造化!老夫向来行医不传艺,更不传功。今日老夫将武林顶顶顶顶的上乘内功大法龟息炼气法传授给你。”龟息炼气法在武林中早已失传,江风在练功时仅听师傅提及过,想不到这位怪医竟会这旷世的内功大法。   “吕老前辈,晚辈无能无德,又是垂死之人,怎敢领受这旷世之学?”   “放屁!”吕不行怒声道,“我愿教,你就学,你当我真是要授你这旷世大法,望你承师接艺?我是为了自己,为老夫自己!”他说的这话,倒是不假。   吕不行顿住话,摇了摇头又说:“集贤庄是个什么地方,老夫能进庄一直跟着你吗?万一你内力迸发,无人解救,老夫就赔命了,所以我才授你这龟息炼气法,当体内那股内力迸发冲脉时,你就用龟息炼气法把它化回去。”   “既是如此,晚辈谢……”   “瞧,又来了!少罗嗦,跟我来。”吕不行大步走向小树林,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笑。   江风内力有限,即使习得龟息炼气法,体内的那股内力含有天蚕毒也不能纳为己用,凭那几招残杀令中的快刀,决不是孟海雄的对手。   江风只要接触到集贤庄中的阴谋,就会必死无疑!   只要江风不是死在自身的病症上,天涯怪医就不必为他陪葬!   只要江风一死,龟息炼气法除了天涯怪医之外,普天之下仍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吕不行想到这里,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江风大声喝道:“傻小子!   快来!快……”   -------------------------    第 三 章     江凌镇北去十五里便是集贤庄。   山庄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地势险峻。   庄内亭阁楼房巍峨耸立,红墙琉瓦,金碧辉煌,气势十分雄伟。   庄门前坪搭起一座彩楼,楼台雕龙琢凤,楼栏两侧向外插着两排三角绣旗,金线缀成的金龙,张牙舞爪,特别炫目耀眼。   楼门中央,一幅殷红色的横匾上,三个洒脱奔放的大字:赛刀会。   通向山庄的吊桥已经放下,八个身着青色庄服的骠悍庄丁分待在桥口两旁;彩楼前,山庄迎宾执事身穿礼服正在迎接各路前来参加赛刀的群豪。   彩楼内,山庄主簿执事正在指挥记事庄丁,登记参赛各派人氏的姓名及携带的宝刀宝剑。   各派武林中人已到不少,庄门前人群涌涌,热闹非凡。   小小的一个集贤庄竟能招来武林各派高手,其幕后力量自是不可估量。   这些参赛的人,有为名而来,有为利而来,有为孟姑娘而来,也有什么也不为光是看热闹而来。他们不同心思,不同目的,来到集贤庄,但他们的结果却是一样,他们都自动地投入了一个可怖的陷井。   江风徐徐走过吊桥。   彩楼下,唱票庄丁正扯长嗓门在喊:“华山弟子陆青---执金钩剑入会---”楼内立即回声:“有请陆少侠---”一对男女走到彩楼下。   主簿执事立即将他们引到挂号桌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按照赛刀会规矩,请二位英雄报号。”男的从腰间摘下一柄长刀搁到桌上:“太湖隐形庄熊伟光,柳海燕。”主簿执事连声道:“原来是太湖六合帮熊帮主及夫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记事庄丁将长刀出鞘三寸,便道:“长毛雪刃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回刀入鞘,在宝刀剑栏内填上长毛雪刃四字。   熊伟光执回长刀,笑道:“好眼力!集贤庄内果然人才济济。   ”熊帮主过奖。“主簿执事说着,手向楼内一扬。   唱票庄丁立时高呼:”六合帮主熊伟光夫妇---执长毛雪刃入会---“江风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量入庄之法。他希望能不亮出冷血刀进入庄中。   关北四冥大大咧咧地闯到楼前。   四把刀桌上一搁,四个恶名便上了挂号簿。   记事庄丁念道:”无影子张玄,雁翎刀,青竹子雷平,青竹刀,金弹子宋福寿……哎,请问宋壮士这宝刀何名?“”灵光刀。“”灵光刀?小人学识浅薄,请问此刀来由?“宋福寿裂嘴一笑:”五百两银子买来,还不够来由吗?“记事庄丁笑道:”行!行!其实你们四位一道而来,只需这把雁翎刀就行了。“说着,他把簿子一合,对霹雳子马铁球说:”马壮士,你那把刀就不用登记了。“”马铁球拈着短胡须叫道:“不行!我这把万胜刀也花了五百两银子,怎能不登记呢?”主簿执事向庄丁丢了个眼色,记事庄丁重新打开簿子,笑着记上万胜刀刀名入会。   关北四冥哈哈大笑,在唱票庄丁长号声中走进彩楼。   啪!一柄长剑横在桌上。   记事庄丁瞧着江风:“请问少侠大名?”“万无一。”好奇怪的名字!天下哪有姓万而取名无一的。   记事庄丁又问:“哪门派?”“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记事庄丁心中一惊:闹事的来了!   “万少侠,小人从未听说过这种门派。”江风冷声道:“少见多怪,你没听说过的事还多哩。”记事庄丁急向主簿执事发出暗号,然后笑着按江风所言登上簿子,又去看宝剑。怪名、怪派,这必是一把怪剑!   记事庄丁手按剑柄轻轻一抽,剑身纹丝不动。奇怪?再加一分功力,还是不动,他不觉动气,用力一拔,当地一声,剑已出鞘,不过只有半截,还有半截留在了鞘里。原来是一柄已经锈坏了的长剑!   记事庄丁腾地跳起:“你是什么人?胆敢到集贤庄来搅水?”此时主簿执事已带着四个青衣庄丁抢到江风身旁。   他冷冷地看了桌上的半截锈剑一眼,说:“这就是少侠入会比赛的宝剑?”。   江风双手抱肩,冷笑一声:“正是。”“少侠恐怕太小看集贤庄了?”“不敢。”“既是如此,少侠应知入会规矩,不报门户,没有宝刀宝剑不能入庄参赛。”江风指着半截锈剑:   “那不是宝剑?”“当然不是。”主簿执事说话间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待他定睛看时,江风人立原地,正在将半截锈剑徐徐入鞘。他身旁的四个青衣庄丁却发出一声惊叫,弯腰去抓滑落下来的裤子。   四根裤带已被江风手中的锈剑削断!   江风拍着锈剑冷冷地:“能杀人的剑便是宝剑,能杀人的刀便是宝刀。”说着,随手将锈剑一扔。   嗖!锈剑带着呼啸之声,破空而过,击在吊桥边的一块巨石上,咚!火星四迸,锈剑没入石中,深至剑柄。   主簿执事屏住呼吸,脸色顿时泛青,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知道遇上了厉害角色,一面赶紧陪笑向江风道歉,一面派人飞快向庄主报告。   其实,江风除了快刀手法之外,内力并不像主簿执事想象的那么厉害,他投出锈剑用的是巧力,所以呼啸声特别响亮,至于击剑入石,那是他在桥边时早就看准了巨石上的一条暗缝。江风意欲用这一手功夫唬住主簿执事,强行进入庄中,只要入庄我到金飞燕,事情就好办了。谁知主簿执事虽已被他显露的功夫慑住,仍不肯轻易放他进庄,江风知道主簿执事在等庄主的命令片刻,庄内一个枯瘦老者带着四个身着黄色庄服的庄丁疾奔而来。   庄丁中有人轻呼:“大总管来了!”庄丁纷纷闪到两旁,垂手而立。   主簿执事立即侧开身,抱拳,深深弯下腰恭声道:“执事刘大林参见吴大总管。”想不到集贤庄的大总管竟会有这等架势!江风心中暗自惊疑。吴大总管面对江风,双手抱拳,沉声道:“你就是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少侠?”他声音苍洪,中气充沛,声浪逼人。   江风不禁心中一动,但表面仍是毫不在乎的神态:“正是在下。”“集贤庄此次召开赛刀会,意在以刀会友,广结英豪,无论各派门人,本庄一律以礼相待,但有一点,既是赛刀,参赛之人必须亮刀入庄,谁也不能例外。请万公子见谅。”他说之时,利刃般的目芒,似要穿透人的肺腑。   江风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我是不亮刀不能入庄了?”他不愿亮刀有两个原因:一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二是冷血刀出鞘必要伤人。   “如果有携宝刀宝剑人之推荐,万公子也可入庄。”看来是非要亮刀入庄了!这山庄地势险峻,防守严密,要偷越入庄,简直无法办到。江风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幻了几次脸色,等神色稳定下来,他已经作出了决定,手缓缓伸向腰间的青竹板。   “我推荐万公子入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江风听到那声音,全身陡地一震。   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彩楼前,赫然就是江湖双煞中的玉女桃花!   她一半是为他而来,他曾经两次救她栓命,在镇郊林外,她没杀他,算是还了一命,可她还欠他一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集贤庄中而置之不理。   她一半是为自己而来,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让她来集贤庄找孟海雄报仇,难道孟海雄的功夫真是那么高不可测?她决心进庄来看个究竟。   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她不清楚,反正她是来了,既然来了,她就顾不上什么理由。   手在腰间一拍,软剑腾地跳起,横落在条桌上。   记事庄丁打开挂号簿:“请问女侠大名?”“易千万。”“一千万!”又是一个怪得出奇的名字!   “哪门派?”“桃花山柳字门无二派。”当然,这也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   “万无一”,“一千万”,“独一”,“无二”,她和江风一样疯,一样狂,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记事庄丁徐徐拔剑,剑身出鞘三寸,寒光耀目,冷气逼人,记事庄丁不觉一声惊呼:   “盘蛇剑!”听到盘蛇剑三个字,吴大总管脸色微变,但只是一瞬,神色迅即宁定,淡淡地说:“万少侠是易女侠什么人?”桃花不觉一怔,这个问题她可从没想过。   江风闪身到了桃花身旁,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笑道:“我是她丈夫。”满场的人皆是一惊。他们是夫妻?说像不像,说不像,他们倒是天生的一对。   桃花闻言不觉怒从胸起,伸手抓起盘蛇剑,甩手就走。谁知她刚一甩手便觉手腕一麻,半身瘫软,身子竟倒向江风怀中。原来江风已牢牢扣住了她的脉门!   江风笑嘻嘻地扶住桃花:“娘子小心。”吴大总管面罩严霜,思忖片刻,朝身后四个黄衣庄丁猛一挥手:“走!”主簿执事随即扬手,唱票庄丁竭尽全力高呼:“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携同桃花山---柳字门---无二派---易千万执盘蛇剑入会。”彩楼内立即回声:“有请万少侠夫妇---”桃花脉门被制,众人面前又不便说破,只得红着脸在江风挟持下步入庄中。   江风、桃花刚刚进入庄内,中年儒生便来到了报号桌前。   “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紫电剑。”响亮的门派,罕世的宝剑,又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白世儒在长号声中,庄丁投来的羡慕眼光之下,不慌不忙地稳步迈入彩楼。   庄丁引江风、桃花在内厅登记入册后,穿左侧月牙门,进入山庄左院。   跃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派锦绣景致。   院坪上,绿草绒绒,芳花如织;细碎白石铺成的小道,纵横交错,如嵌白玉;假石山巍巍耸立,千姿百态;错落有致南亭台,飞檐翘角,巧夺天工;荷花碧池,泉水潺潺,花树掩映。   此刻正是山雾垂罩之时,在冉冉的雾霭中看去,宛如神山仙境。   如此华丽的建筑,可见集贤庄主的家财之富。桃花虽然仍被江风扣住腕脉,嘴里依然和江风一样,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惊叹。   他们只知一面,殊不知集贤庄主建这山庄的用心良苦。   走过院坪九曲栏桥,一道花格拱门,拱门内三进庭院,每个庭院左右,两排厢房,精致清雅。   庄丁引两人走过二进庭院。   江风斜眼窥看,厢房内已住了不少武林中人,想必这些人都是来参加赛刀会的。   在三进庭院左首的厢房前,庄丁顿住脚步,推开房门:“二位请!”江风进房目光四下一扫。   这是一间套房,分客厅、卧室两间:客厅内摆着古香古色的靠椅、茶几、书桌、书架,书桌上还搁着文房四宝,房内宽敞、明亮;卧室小巧玲珑,摆设漂亮,家具一应齐全,但床却只有一个。   关键就是这一张床。   桃花连忙对庄丁说:“我们要两……”江风暗中在她脉门上一捏,扶住她,接口说:   “我们要两壶茶,还有……两壶酒。”庄丁笑道:“万少侠夫妇到了敝庄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中一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庭院内自有人侍候,现在离赛刀会开会之日还有三天,少侠夫妇可利用这三天好好欣赏欣赏集贤的风光。”说罢,双掌轻轻一拍。   随着拍掌声,两个丫环棒着托盘送来了两壶茶,两壶酒,“外加两碟下酒的小菜。   江风又是暗自一凛,想不到集贤庄内办事效率竟是这般之高,闻风即动,闻掌即来。他心中不觉又增了几分戒备。   庄丁摆手,挥退丫环,然后退出厢房,轻轻带上房门。   江风松开五指,倏地跃到门边,窗下,聆听片刻,这才笑嘻嘻地走到桃花身边。   桃花横眉怒目,压低嗓门厉声道:”你为什么说是我丈夫?“江风笑道:”听说孟小姐性情暴烈,脾气不好,很难侍候,我夺了天下第一刀,岂不要受那恶婆娘的气?所以我先找个老婆,给自己留条后路。“”你的口才不赖。“桃花咬牙道:”凭你老婆这两个字,我就要杀了你!“”你不会。“桃花目芒一闪:”你当我真不敢?“”如果你要杀我,在镇郊林外,我早就没命了。“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用别的称呼,比如兄妹、义妹、师妹…“”那些称呼都不及夫妻亲热。“”你……“她眸子精光暴射,已动真气,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接近,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她手顿在腰上。   ”难道你只是为我而来?“”是,也不是。“”这就是了。你送我进庄实际上没错,但道理上却是错了。“”为什么?“”你入庄必有所求。“她沉默片刻,毅然道:”我要证实孟海雄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仇人。“”因此说你送我进庄对了,我可以帮你。“”为什么又会错?“”你想以此还我一个人情,从此两不亏欠,但你错了,在聚英馆出手救你的并不是我。“”那是谁?“”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蹊跷?他是故意否认还是真有他人?如有他人,又是谁呢?桃花逼视着江风:”你究竟是谁?“”江风。“她的心蓦然抽紧,手指一阵颤栗:”你就是冷血快刀?“”不错。“”你来集贤庄的目的?“”找一个人。“”谁?“”   金飞燕。“”找金飞燕?谈何容易。“”和你要证实孟海雄是不是仇人一样难。“”彼此,彼此。互相帮手,谁也不会吃亏。“两人说了实话,相互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江风抓起酒壶,给桃花斟上一杯酒,说道:”来,我们喝上一杯,再商议夜里如何行动。   “两人照杯,江风复又斟上。   ”刚才说谁也不会吃亏,那话也不对。“”为什么?“”做老婆的总要服从丈夫,你这亏是吃定了。“”你!“桃花杏眼一瞪,又要发作。   ”哎……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做丈夫的给老婆斟酒侍候,两下扯平,就谁也不吃亏了。   “桃花扑哧一笑:”油嘴滑舌,可恶、可恨……“”干!“”干!“两人暂时忘记了一切,身患的绝症,姐姐的警告,危险的处境,凶多吉少的行动…一切都抛在九宵云天之外。   一种朦胧的、从未体会过的,不可言喻的感觉,浸透了两颗年轻的心…房门突然打开。   吴大总管带着四个黄衣庄丁出现在门口。   江风扭过头。举起手中的酒杯:”吴大总管来喝一杯!“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亲热,俨然一对夫妻!   吴大总管利刃般的目芒盯在他们脸上。   两双明亮的充满着真挚情爱眼睛,眼睛最不会说谎,难道他们真是夫妻?吴大总管的决心开始动摇,脸上呈现出迷茫、困惑,他皱眉沉思片刻,沉声道:”万少侠可知本山庄的规矩?“江风笑道:”知不知道不要紧,入乡随俗,吴大总管只管吩咐。“”本庄分左右两院,左院为客庄,客人可在院内任意游玩观赏;右院为主庄,客人未得庄主同意,不得跨入主庄半步。   左右两院之间,有青红两墙相隔,以作标记,万少侠初到山庄,在下唯恐万少侠不知,特来厢房相告。“江风淡然道:”知道了。“复又问桃花:”娘子,你知道了么?“桃花冷冷地:”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是聋子吗?“吴大总管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倏然回身:”万少侠如果有兴趣到主庄一游,可告诉在下,在下可为少侠破例一次。“江风微微一笑,令人莫测高深的笑:”谢谢。“月亮在薄云中冉冉穿行,时隐时现,左右两院间的青红两墙,在月光下明一阵暗一阵。   飕!一条黑影跃上青墙,足在墙头一点,身影一连九旋,如同游龙腾空跃过三丈宽的墙缝,飘入右院。   俄倾,右院传来一声怪鸟轻鸣。   又一条黑影跃上青墙,双臂一展,一连八纵,宛似飞鸟掠过墙缝,也落进右院。   两条人影贴在墙角,纹身不动,脸上皆是一片严霜。   右院内,见不到一个庄丁,听不见一点声息,单凭这点,就足以让江风、桃花胆颤心惊!   主庄重地,怎会无人巡逻、看守?庄内庄丁如云怎会没有丝毫动静?奇怪,怪得可怕。”   然而,还有更怪的事。   右院内看不见一座楼房,一亭凉阁,连日间见到披红着绿,建筑雄伟,用来作比赛场地的聚英堂也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条条犬牙交错的山谷。   黑魃魃的山谷左躺右卧,狰狞而又恐怖,笼覃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桃花把蒙着黑巾的嘴凑到江风耳边,悄声道:“怎么办?”江风心意几转,最后咬牙道:   “进去看看。”艺高人胆大,只有冷血快刀才敢作出这样的决定。   “好!去看看!”桃花应道,也只有玉女桃花才敢应战。   说话之间,两条人影已分左右,窜入了山谷。   山谷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寒风咄咄逼人。   江风凝神运气,身形一晃,已掠出数丈,转过一个谷口,不见人影,仍是弥天的雾气,再转过一个谷口,情景依然,又是一个谷口……一连转过八个谷口,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和雾气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雾气愈来愈大,寒风愈吹愈烈,江风已感衣不胜寒,只得准备返道退出山谷。江风不退则已,一退便大惊失色,身后已没有了退路!   江风身前身后都是同样的山谷、雾气、寒风!   他已坠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井。   江风一阵狂奔,身若游龙在谷中飞腾,不到一个时辰,已奔了数百余里,然而,他仍在谷中。他就像一条被困的游龙,只是在山谷里游着转圈。   江风顿住脚步,气喘嘘嘘,汗水涔涔,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定睛一看,自己却仍在原地,寸步未移。   他隐隐听到山谷深处传来厮杀之声,似有千军万马,顺着谷道向他杀来。江风心头一急,瞍地拨出冷血刀,大吼一声,腾空而起,残杀令八式快刀连连出手,寒光闪烁,比闪电还快,但千军万马,他能杀得了么?猝然间,一股热浪涌起,体内的那股内力迸发了!江风顿觉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周身虫咬般的难受。   他猛然想起了龟息炼气法,便努力在丧失意识之前,镇定了一下心神,盘膝坐下,把双刀放在膝上,闭上眼睛,运起了大功气法。   他面如灰土,停止了呼吸,一切意念消失了,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体温也在逐渐下降,直至冰凉。   耳边的厮杀声渐渐隐退,周身虫咬般的痛楚也慢慢消失,刺骨的寒风吹在冰凉的肌体上,再已不感到寒冷,他已成了一具尸体,真正的尸体,然而,他并没有死去。   这就是龟息炼气法的精妙之处!   约摸一个时辰后,江风缓缓睁开眼睛。此刻,他觉得周身暖和和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体内的热浪消失了,虫咬般的痛苦已不复存在,脑子也格外清晰,冷静。   他轻舒双臂,弹身而起,犀利的眼光,扫过山谷。   八阵图,这不是爹爹常给自己讲解的八阵图么?刹时,他心中豁然一亮!   八阵图乃当年诸葛武侯精心研究一种阵式,阵门按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而设,阵内玄机变化,精妙无穷,虽无一兵一卒却暗藏杀气,雄兵十万。当年诸葛武侯曾在江临道口用石头设下八阵图,吓退过东吴陆逊二十万大军。   八条山谷正是按八阵图八门而设,谷内变化正是八阵图的精妙玄机。听爹爹说,除了江湖怪客、独鹤老人和逍遥二仙外,江湖上没有人能识得这八阵图,而集贤庄内却设伏着八阵图的阵式。   集贤庄庄主孟海雄不知是何等人物?江风既识破此阵,便按爹爹平日讲授之法,依照谷道顺门而退,片刻之间,江风已退出山谷。   江风凝视着眼前山谷,耳旁响起爹爹的声音:“若要破八阵图,需从生门进,绕道休门顺次穿伤、杜、死、景、惊门,从开门出,便阵式已破,出入阵地,畅行无阻。”江风意欲再从生门进入山谷,无奈时辰不早,只得收起此念,思量回房再作计较。   猛然,他想起桃花,她是否认得这八阵图?是否还被困在阵内?江风双刀一抖,抬起脚步,刚一动,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时辰已到,还不快走!”“你是谁?”江风骇然一惊,双刀平胸,止步不动,踏出去的半步也收回来。   “朋友,走!快走!”距离不远,声音却像是自空中传来,空洞飘渺。   江风还待问话,突然觉得脚下土地剧烈颤抖起来,眼前山谷开始缓缓移动,谷中隐隐传来轰雷之声,他不敢怠慢,双足一蹬,身形旋起,一道幽光闪过右院红墙。   江风刚从院墙落下,桃花倏忽一闪,抢到他的身旁:“你怎么样?没事么?”她神情焦急,语调中充满关切。   江风瞧着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他故意耸耸肩,轻笑道:“你急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一个女人对某一个男人表示出关切,就等于说明了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一定的情感,桃花不觉脸色刷地一红,翘嘴道:“我急?急什么?你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相干?”她愈是这样,江风愈能体会得出她的情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但他尽量排斥这一丝意念,以免日后两人都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淡然一笑:“我们回房吧。”他双手一纳将冷血刀按入鞘内,谁知当地一声,冷血刀又跃出鞘外三寸,寒光闪烁,鞘内刀尖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   冷血刀未曾饮血,不肯入鞘!   江风手腕一抖,双刀执手,凝目四望。   道旁花树之中,隐有栖鸟之影。   桃花玉手一指:“那树上有一对鸟儿。”江风轻叹一声,撩起衣袖,双刀在左右臂上一抹,一缕鲜血浸到双刀刃上立即消失。   铮然一声,冷血刀已然入鞘。   江风跃身而起:“走!”桃花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傻小子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两人飞身飘入左院三庭,院子里已是曙光微露。   两人分从客厅卧室两个窗户跃入房内。   桃花将蒙面头巾、夜行衣收藏好后,才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   两人见面,同时开口,同样一句话:“你见过他了?他是谁?”江风先将自己在山谷里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自隐去了身患绝症,内力迸发,用龟息炼气法息神炼气一节,只是把自己如何识辨八阵图的时间说得更长一些。   桃花随后也将自己进入山谷的情况说了一遍。原来她入山谷后也被八阵图困住,正在万般无奈之际,突然有人发话,指引她出阵之法,她依照那人言语去做,不久便退出了山谷。   那人命她退出右院,她便回到左院墙下等候江风,谁知这一等就是一时辰……那人是谁?若是朋友,为何不露面相见?若是敌人,为何要出手援救?江风、桃花大感困惑,无法分析对方的真正意图。   这是个相当诡秘的谜,一时无法解透。   既然确立了一个目标,就必须达到,而且山庄出现的诡秘,更激发了他们达到目的的决心和兴趣。   当下,两人决定夜间再去闯主庄山谷。   江风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桃花回到卧室休息。   日竿三丈,阳光入室。   在丫环三次叩门相请之后,江风才偕同桃花步出厢房。   前庭有武林中人在悄悄窥视,眼光中带着鄙夷和嘲笑。   房外,丫环掩鼻而笑,庄丁眼光直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误会,当然是误会,这是他们有意抛给他们的误会,故此,江风、桃花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毫不在意。   庭门外,吴大总管带四个黄衣庄丁大步而入,丫环赶紧回避,庄丁立即肃容闪到两旁。   吴大总管径直走到江风面前:“少侠夫妇昨夜可休息得好?”他一改常态,声音温和,令人惊讶。   江风淡淡一笑:“谢吴大总管关心,在下昨夜睡得很香很甜。”吴大总管微一躬身:   “孟庄主有请少侠主庄客厅叙话。”江风心头一跳:“哦!孟庄主请我叙话?”满庭的人个个惊疑,这万小子是什么来头,孟庄主居然派大总管来请他?唯有桃花暗自思忖:一定为了昨夜擅闯主庄之事!不觉心中暗为江风担上几分忧虑。   吴大总管目芒闪了一下:“不错,孟庄主说如果万少侠还没有用过早膳,便请到主庄客厅一同进膳。”江风呵呵一笑:“哈哈哈哈,想不到万某还有这么大的面子?既是如此,前面引路!”他索性摆开架子放出一副狂态。   吴大总管居然没有动气,弯腰恭声道:“万少侠请!”桃花跟在江风身后,抬脚迈下台阶,吴大总管却伸臂拦住她: “易女侠,请留步。庄主只请万少侠一个。”桃花冷声道:   “他够格,我就不够格么?”说罢,左袖一拂,强行跨步。   一股劲风迎面拂来,桃花身形一晃,退后一步,终于没能跨下台阶,她手臂隐隐发麻,胸中血气翻腾,不由暗自吃惊,这吴大总管好浑厚的功力!   吴大总管心中也兀自吃惊,刚才他挥袖阻拦桃花,已使出了八成功力,不想桃花仅退后一步,自己却已感手臂震荡,足下动摇。他在铁袖衫功夫上沉浸数十年,很少遇到对手,本想拂倒桃花,让她当众出丑,不想这小丫头的功力竟和自己相差无几,不觉暗道一声惭愧。   江风扭头对桃花道:“吴大总管既然这么说,你就留下吧。”桃花向江风丢了个眼色说:   “请替我向庄主问个好。”江风又是一阵大笑:“当然!当然!”吴大总管再不说话,引着黄衣庄丁前面引路,江风昂首挺胸,跟在后面,摆开八字步,一步三摆,神气活现。   夜闯山谷,庄主便派人来请,江风像突然悟禅一样,脑际生出了灵性,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于是故露狂态,要引起庄主的注意,这样做固然有很大的危险,但也有更多成功的机会。   吴大总管引着江风穿过左院,中堂内厅,进入右院主庄。   月牙门旁,四个执刀庄丁,肃然而立,回迂走廊,每个角处都站立着两个执刀庄丁,庄丁清一色的年轻精壮汉子,个个着黄色绣龙庄服,显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江风跟着吴大总管顺廊而行,脑子里一片迷雾。   主庄坪上,昨夜的山谷已经不见,楼阁亭台赫然在目,披红挂彩的聚英堂仍巍然耸立在坪中,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集贤庄内,有能移山转石的机关?即使是有,工程之大,耗费之巨,亦是不可思议,孟海雄有这么大的能力?孟海雄何许人也,他如此这般目的何在?目的?江风瞳仁里闪过一道精芒。   难道他要在赛刀会上弄什么名堂?再诡秘的事也有其真相,再不可思议的现象也有其可以解释的理由,只要用心剥茧分析,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江风边走边沉思着。   突然,前面响起响亮的喊声:“有请刀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少侠!”江风猛然中断思索,回到现实中,心中的疑团暂时打上了一个死结。   他哈哈一阵狂笑,气昂昂地大步踏入了主庄客厅。   客厅摆着一桌酒席,八个黄衣庄丁分侍在酒桌两侧,但没有执刀,腰上也没有兵器,从他们两颊凸突的青筋可以看出,这都是些武功极高的人。   孟海雄端坐在上首,身穿锦衣绣服,年纪五十开外,相貌威武,精悍之气外溢,一看便使人感觉到他不是个寻常人物。   除了孟海雄外,席上再无一人,所有的座位都空着。   难道今天请的就只是江风一人?孟海雄见江风进入客厅,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   这就是请么?江风大大咧咧在孟海雄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也不说话。   孟海雄微眯的眼里目光像丝丝银泉,又像刺人的针,清澈,犀利。   江风瞪圆双眼,目光如同炬电,灼亮,无畏。   无声之中,双方对峙,凝重如山。   突然,孟海雄爆出一串长笑,笑声震得客厅屋角梁柱嗡嗡发响。   八个黄衣庄丁虽是立身未动,额上已是微汗津津。   江风两耳嗡嗡直响,觉得有万道钢针刺进了他的耳膜,他经脉受阻不能运力抵抗,只得暗运起天魔大法,将击向耳膜的功力移化到体外,顿时,他脚心颤抖,足下的青砖已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缝。   笑声嘎然而止,孟海雄含笑抱拳道:“久仰无字门独一派的大名,虽未见面,老夫却已是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万少侠,真是有幸。”江风心里思忖:无字门独一派乃是自己信口胡捏,孟海雄却说是神交已久,可见此人虚伪狡诈已极。思忖之间,亦抱拳笑道:“久闻孟庄主有移山填阁之功,偷梁换谷之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他索性用狂语对答,以攻为守,争取主动,言下之意对昨夜探闯主庄之事,已是供认不讳。   孟海雄呵呵一笑:“过奖,过奖!不过识得破老夫此功,而能和老夫对面说话的人,唯有万少侠一人。”他这话可是不假,进入集贤庄八阵图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江风亦呵呵一笑:“这就是孟庄主过奖万某了,不过江湖上有句俗话: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孟海雄脸色微变,复又一笑:“好,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敬你三杯!”说着,一摆手:“来酒!”吴大总管应声而至,给孟海雄、江风各端来了三杯酒。   江风一见,不觉傻了眼,吴大总管端来的三杯酒,竟是整整三缸酒!   孟海雄捂着缸盖说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万少侠,今日你我喝个一醉方休。”   说罢,手指一扣,一声闷响,缸盖弹跳而起,顿时,厅内充满了一股酒的香醇之气。   路已走到此步,决无回头之理,江风也将缸盖一拔,笑道:“既蒙庄主如此错爱,万某便舍命相陪。”“爽快!万少侠请!”“请!”两人抱起酒坛凑到嘴边,仰脖就喝。   江风酒力甚微,怎能喝下一坛烈性酒?他只得暗中运起魔天大法,悄悄把酒移化到体外,一股清泉似的酒流从他脚心淌出,透过脚下青砖的裂缝,无声无息地渗入地下。   一坛酒下肚,孟海雄瞅了江风一眼,又捧起了第二坛,这一次他不是仰脖,而是低头凑着坛沿喝。   江风不甘示弱,捧起酒坛,如法泡制。   这种喝法比仰脖喝要难得多,江风一面喝,还要一面运功化解,自是更加困难,但他毕竟竭尽全力“喝”完了第二坛。   孟海雄轻喝一声:“好!”他声音嘶哑、浑浊而低沉,但神态却镇定自若。   江风暗中换气,调整气息,脸上仍是玩世不恭的微笑。   第三坛酒,孟海雄不用手,把嘴放到离坛口三寸高的空间,尽力一吸,坛中之酒形成一道酒线射入口中。   只有具有高深内功的人才能凭空吸酒,吴大总管盯着江风,心中暗想:无论怎么说,这小子在第三坛酒上非栽不可!   凭江风现在的功力自不能凭空吸酒,更不能在吸酒的同时运功化酒,江风不觉为难,突然,他灵机一动,问道:“是要离坛三寸才能喝么?”孟海雄已开始吸酒不能答话,但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江风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把酒坛移到桌边,从坛底往下量了三寸,然后弯腰把嘴放在三寸的空间处,手指在酒坛底一戳,一股酒流出,正好落在江风口中。   三寸,都是三寸距离,谁也不差,但嘴的位置却不同,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是吸,一个是接,一个用的是内功,一个用的是机巧。   江风使用的喝酒法,是孟海雄刚刚点头答应过的,因此谁也不能指责他。   这第三坛酒,江风喝得比第二坛酒要轻松得多,因为他是以逸待劳。“三坛酒后,孟海雄肚皮高高凸起,脸色涨得通红,他原以为第三坛酒不用喝完,江风便会告败,谁知现在情况却是事与愿违。   孟海雄猛一张嘴,一股酒流激喷而出,琼珠飞溅,灼炽烫人!   酒珠雨点般落在客厅石壁墙上铮铮有声,震人耳膜!   江风努力稳住身子,克制住内心的惊骇,保持端坐的势子”雨过天晴“,客厅石壁上出现一片麻麻点点的小窟窿,孟海雄这手”洒酒之功“,道力之强,威力之猛,令客厅所有的人皆胆颤心惊。   尽管如此,三坛赌酒,孟海雄毕竟是输了。输倒不要紧,他已猜出了江风的来头,但这个来头大得可怕,连他也招惹不起。   孟海雄眼光在江风脸上停了好一阵子,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是吗?“江风一副心无旁鹜的神态。   ”你来集贤庄干什么?“”找一个人。“”谁?“”金飞燕。“”为了什么?“”为十年前一桩血案。“不对!他不是自己所猜的人!如果是的话,他怎会找金飞燕查那桩血案?   他怎会和江湖双煞玉女桃花在一起?同时,此刻他应在桃源江湖怪医吕不行那里才对,怎会来到集贤庄?孟海雄决定再试试江风,凭他的武学、经验,他自信能猜出江风是谁,至少能猜到江风的武门来历。   孟海雄脸色一沉:”少侠究竟是什么人?“江风淡淡地:”和庄主一样,不愿让人知道秘密的人。“”好小子!我再敬你一杯!“”手下败将,还敢言勇?“江风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吴大总管闻言脸色倏变,眸子里掠过一道可怕的光芒,那是准备杀人的冷酷、凶狠的眼光。   孟海雄却淡然笑道:”这次不是斗勇,而是赌命。“”赌命?怎么个赌法?“孟海雄笑而不答,轻击三掌,两个姿色动人的丫环从珠帘后应声而出。   两个托盘,两杯酒,并排摆在酒桌上,两杯酒一呈殷红,一呈碧绿。   孟海雄指着酒杯道:”这两杯酒,其中一杯下有剧毒,少侠先选一杯喝下,剩下一杯便由老夫来喝,这便是赌命。“”原来简单得很。“”酒中下的剧毒乃天山冰蛊毒,它比五毒帮的蚀骨腐肠粉还要厉害,可与天蚕毒媲美,是当今世上唯一两种没有解药的毒物。 “”   很好。“江风微微一笑。顺手端起盛着殷红色酒液的酒杯。   孟海雄肃容道:”你以为老夫是在开玩笑么?“”不,在下知道十分认真。“”你不怕死?“这是江风近日来第三次听到这种问话。   ”哈,怕死并不一定能活,行在江湖,双脚踏的是生死两条路,不是生便是死,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怕死的人往往会死得快,不怕死的人却不一定会死。“说罢,江风一翻手腕,已将杯中之酒吞入肚内。   江风徐徐站起,面色凝重,双眸发亮,亮得怕人。   厅内,空气己凝冻,时间已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江风。他倒还是不倒?这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片刻,使人窒息的片刻!片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突然,孟海雄放声大笑:”哈哈…,少侠好运气!你那杯酒没有毒,如此说来,剩下的这杯酒就有毒了,可是你没有想过我可以预先服下解药么?“”你说过此毒无有解药。“”   可是我要是不喝呢?“”我想一定不会。“”那可不一定。“”那就……请!“江风话刚出口,右手倏地端起那杯盛有碧绿色酒液的酒杯,”敬“向孟海雄脸面,左手却在杯下平出一掌,击向孟海雄右下胸。   江风出手乃是应桃花之约,探探孟海雄功底的虚实,他以快刀著称,手法自是极快,料想孟海雄若是要推挡他”敬“过去的酒杯,自是断断躲不过他暗中击出的一掌。   然而,发生的事情却是大出江风所料。   孟海雄对”敬“来的酒,并不推挡,居然张口相迎,而鸟爪也似的手爪,却突地抓向江风击来的手掌腕门。   江风急翻阴阳手,向上一托,孟海雄手法极其诡异,化爪为掌,往下一粘一推,啪,双方两掌已是贴在一起!   与此同时,江风敬到孟海雄口中的毒酒,孟海雄已吞入肚中。   孟海雄见江风己中圈套,心中暗喜,掌心猝地发出一股精纯深厚的功力击向江风。   江风此刻才知中计,要收掌回来已是不及,他明白了孟海雄要诱他贴掌较功的目的,孟海雄已怀疑他喝酒时运用了天魔大法,故借此较功来印证,以便确实他的身份。   江风天生傲气,自不肯轻易就范,遂运功相抗。   两人凝身挺立,隔桌推掌,硬较内力,场上的气氛变得诡谲、紧张,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孟海雄暗加功力,他在未确定江风身份之前,不敢冒然伤害其性命。   江风拼尽全力,头额汗水冒出,只觉心胸发闷,经脉炸痛,一口又咸又腥的液体涌到喉门,他硬咽了下去,他拼命挣扎,努力克制自己不使用天魔大法,他认定孟海雄此刻还不敢公开加害于他。   岂料,此时体内的那股内力,又开始了蠕动,他顿时感到心血翻腾,周身血脉偾张,无法忍耐,于是,他迸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的无可奈何的喝喊:”嗨!“随着这一声喝喊,他体内的内力爆发了!   对于他来说,这是致命的一击!在外来功力诱发下的这迸发的内力,足以震断上下主肢,使他立即毙命!   他来不及运用龟息炼气法和天魔大法,在这内外强力夹击之下,即使能用,也是无济于事,他只得面含微笑,闭上眼睛等死。   他之所以面带微笑,并不是愿意去死,而是希望死的模样不要过于难看。   ”嗨!“此时孟海雄亦发出一声喝喊,两掌倏地分开,身子咚地坐回椅中,他面色泛白,头额汗珠滚滚,神态十分狼狈,江风却顿觉心中一畅,体内迸发的内力已然消逝,周身感到十分舒适。   孟海雄运功,突然遭到江风体内迸发内力的反击,力道之强令孟海雄无法相信,危急之间,他尽平生功力一击,方才脱手收掌,岂不知正是这一掌,抵住了江风体内迸发的内力,两股强力相击,正好抵消,救了江风一命。   吴大总管瞪圆双眼,满脸惊愕,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孟海雄万没料到,江风的内力竟有如此造诣,居然在自己之上,不觉又惊又怕,又气又恼,这小子的功夫可以说是已入神化,高不可测!一个诡秘、危险、可怕的人物!   江风缓缓睁开双眼,脸上仍是那孤傲的笑:”庄主没事么?“他已经猜着是怎么回事了。   孟海雄神色尴尬之极,强笑道:”没事。说实话,这两杯酒酒其实都没有毒,我只是想试试少侠的胆量。“他转移话锋,极力想掩饰自己在内力上的惨败。   ”我知道。“”你知道?“”像庄主这样有身份的赛刀会的主人,决不会在刀会前,与我作赌命的游戏,要嘛两杯酒都有毒,我喝下一杯后,庄主就不用喝另一杯了,既然我喝下去的酒没有毒,那么可以肯定另一杯酒也没有毒。“”有理,有理。“孟海雄觉得江风慧黯超过常人,洞察问题的能力和言辞一样犀利。他话锋顿了顿又道:”少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老夫十分佩服,少侠有何吩咐,老夫一定尽力照办。“江风头一扬:”很好。我要找金飞燕。“他很会把握时机。   ”金飞燕现在不在庄中,但他在赛刀会上将会为老夫执盒监赛,到时候老夫一定引你们相见。“”那好,谢谢庄主。“他亦知进退。   厅侧珠帘内似有人影一闪。   江风心中一动:”庄主,在下想观赏一下主庄右院的景致,不知可否?“孟海雄毫不犹豫:”当然可以。“说罢,拍掌呼道:”来人!“厅外一人应声而至:”在下主簿执事刘大林叩见庄主!“说着便欲行叩礼。   孟海雄极不耐烦地挥手道:”免!你引万少侠到右院四处游游,对万少侠要小心侍候,不得怠慢!“”是,是。“刘大林应喏连声,退到江风身旁,毕恭毕敬地说:”有请万少侠!   “江风发出一阵狂笑,狂笑声中,他已随刘大林出了客厅。   孟海雄痴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往日的气度已不复见。   吴大总管挥手斥退侍立在两旁的八个黄衣庄丁,走到孟海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庄主试出他是谁了吗?“孟海雄愣了半天才回笞:”没有,这小子的内力深不可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论内力,他自然不是江风师傅铁臂苍龙黄澄的对手,他只有心计才胜过黄澄,但论心计而言,他又无法胜过体内注有着黄澄内力的江风。   吴大总管思忖片刻道:”江湖上能胜过庄主内力的人为数不多,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能耐,真是有点邪,不过从他化酒的功夫来看,他使用的像是天魔大法,他是不是……   “孟海雄从椅中霍地跳起,沉吟道:”不管他是谁,对他不能得罪,也不能大意,千万不可坏了赛刀会大事!“”庄主放心,属下明白。“孟海雄心中掠过一丝颤栗,一丝不安,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子,不管他是谁,他都将是自己的致命克星。   ”万少侠请!“刘大林引着江风走进一座小佛堂。   江风心中暗忖:这右院怎么全是佛堂庙殿,行善斋房?其中定有蹊跷!   ”此佛堂乃是宋代名胜古迹,相传是孔子授六经作春秋之地。“”哦,怎会搬来此地?   “”少侠有所不知,庄主除了广结天下武林英雄之外,也广交官场贵人、风流才子,所以在建庄之时便分左右两院,左为武,右为文,左武则建场修坪,打桩立架;右文则立庙竖殿,设香架鼎,庄主又花重金把这孔子佛堂,原封不动地搬来立在右院。自从佛堂搬来之后,官场文人则年年聚此朝拜,十分热闹。“江风一边听,脸上的神色一边在不断地变化,武林英豪…朝野文客……庙殿……香炉……香炉?”庙殿怎不见烧香?“”除了聚会之日外,庄主吩咐日间不准烧香,所有庙殿全在晚间烧香,所以此刻少侠见不到香火。“江风立即联想,山谷……雾气……晚间烧香?难道香烟就是雾气?小佛堂内,青磬木鱼,香花素供,中间供着孔子画像,落款是吴道子,是真迹还是膺品便不得而知。   江风眉头一皱,此小佛堂似曾相识?江风眼光落在堂壁一幅暮春行乐图上,孔子率门徒浴乎沂,风乎舞云……白云庵!这佛堂里的摆设,在白云庵全见过,只是画像和位置不同而已,观音变成了孔子,厢房字幅到了佛堂,集贤庄与白云庵是同党之人?”少侠请看,这就是孔子教过的六经、春秋。“刘大林指着供放在暮春行乐图下的书典。   江风冷笑一声道:”在下闻得,孔子时本无六经之称,“六经”之名,始于庄周,经解之说始于戴圣,岂可信从?至于春秋,本鲁国之史,未有孔子,先有春秋,孔子作春秋亦不可相信。“说罢,已大步走出佛堂。   ”这……“刘大林呆立片刻,急急追出佛堂:”少侠满腹经文,文武双全,真是奇才,奇才!“言语之中充满着恭维。   忽然,江风双足一点,飞身而起,鹞子翻身,空中一连几个空心跟头,落在了佛堂顶尖上。   ”哎……少侠!“刘大林连声高喊,”你怎么上……了佛堂顶。。。。“说话之间,身形一骤,也窜上了佛堂顶,他速度虽无江风快捷,动作也不及江风漂亮,却也是轻如猿猴,疾似狸猫。   江风临高俯瞰,右院亭台殿阁历历在目,果然是八条游龙状!八个门户,暗藏机玄,只要把八条线上的亭台殿阁连起来,便是一个八阵图。   江风心中豁然明朗,眼前的谜团,蓦地揭去了一层纱雾!   突然,一阵琴声传入耳中,清脆、甜润、悦耳。   高山流水,好雅的曲调,好妙的指法,好动听的琴声!江风不觉听得呆了。   蓦地,身后刘大林发出一声大叫,跌下了佛堂顶,刹时,右院内钟声四起,黄衣庄丁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纷纷扑向小佛堂!   -------------------------    第 四 章     刘大林原想一指点中江风身柱穴,将他制住,然后再客客气气地送江风出主庄。   刘大林这样做的原因,是江风已看遍了主庄的风景,现在却正在窥视庄内的那块禁地,这小子胆大包天,若让他闯入禁地,他刘大林可吃罪不起,所以他趁江风凝听琴声之时,猝然出手。   刘大林本是武林高手,近距离出指点穴,自是百发百中,砰!一指正中身柱穴,谁知江风只是身子微微一震,并未倒下,只见江风身腰一闪,右臂突起向他肋下一架,左臂斜穿,势如卷瓦,一沉、一拂、一撑,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江风摔下了佛堂顶。   刘大林禁不住发出一声大叫,于是主庄内警钟四起,黄衣庄丁蜂涌而出。   江风见状,微微一笑,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飞身下屋,径直奔向琴声发响之地。   “他在那儿!截住他!”刘大林高声发喊,带着黄衣庄丁呼啸而来。   前面没有了道路,只见八簇花卉嫣然怒放。   江风略一凝神,从第二个花卉口窜了进去。   花卉哗哗一阵响动,八簇艳枝一齐旋转,转眼之间,八簇花卉已变幻了好几个位置。   刘大林和黄衣庄丁在花卉前顿住了脚步。   花卉内便是主庄禁地,谁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也曾有大胆跨入过花卉的人,但进入的人从未见出来过。   刘大林周身冷汗淋淋,面色苍白,两腿微微发抖,他呆怔片刻,跺脚骂道:“臭小子找死!你找死倒也罢了,怎么偏偏牵着我……”他不敢怠慢,一边骂,一边转身疾步奔向内厅,向庄主报告去了。   江风在花卉中发出一声冷笑。   又是一个八阵图!不过这花卉八阵图,比起山谷八阵图的阵势,威力却是要小得多了。   琴声还在响,江风踏着阵步,循声而进。   走出花卉八阵图,一座小小的花园,在霞光中豁然显露。   芳草如织,桂树成荫,此刻已是初秋时分,桂花已然盛开,香气馥郁,中人如醉。   江风深吸一口气,清香沁人脾腑,令人心旷神怡,好一处静雅的住处!   张眼看去,草坪中央铺着一片猩红毡毯,毡毯上立着一座桃花木架,架上横搁一张古琴,琴后边一个斑竹香妃榻上,坐着一位美貌少女。   江风眼光落到美貌少女脸上,心中不觉格登一跳。   美貌少女年纪二十上下,头上珠翠盈鬓,双眉宛似黛山,十根白晰细嫩的玉指轻逗琴弦,一双晶亮亮的明眸凝视蓝天,在阳光的渲染之下,凝脂般的脸蛋透出红霞,显得光艳照人。   她虽打扮华丽,却不妖艳,目光深沉却又有几分稚气。   江风不觉看得呆了,美的东西,对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无形的震撼力,江风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他停步隐身树后,聆听琴音,在琴韵方面他也是个高手。   美貌少女玉指一沉,琴声顿时低沉、凝重,充满着凄婉、悲伤,像是遥远的天边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雷声……美貌少女玉指轻轻一弹,琴声轻柔、悠远,像是甜蜜的梦,使人陷入温馨迷离的情思…美貌少女玉指急拨,琴声高昂、激越,像是拼杀的战场,千军万马在呐喊、奔腾……江风情不自禁,从树后走出,步入草坪。   此刻,美貌少女正在会心抚琴,身边的一个贴身丫环和四个使女都在凝神听琴,谁也没有发觉江风的到来。   弦声凝绝,琴音嘎然而止。   坪场一片寂静,只有琴声的余韵还在空中回响。   江风拍掌喝采:“妙!妙!真是妙不可言!”场内的人悚然一惊!草坪上怎会恁地多出了一下陌生男人?!   美貌少女手按琴弦,凝身不动,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瞧着江风,她身后的四个使女却一齐伸手抓住了腰间的剑柄。   丫环跨前一步,横在江风与美貌少女之间,手指朝江风鼻尖一戳,厉声发出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话:“你是谁?从何而来?怎么进来的?到这里来作甚?”   江风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叫我一下怎么回答?”   丫环竖起娥眉:“好,我就一个个问,你老实答来!你是谁?”   江风歪起头,双手抱肩,冷笑一声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我不配?!”丫环双眼一瞪,袖口一扎,“稍时你就知道本姑娘配不配了,臭小子!”   说着,欺身一步就欲动手。   看她欺身抢进的步法,就知她功夫必定不赖,但江风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香亭!不要胡来!”美貌少女轻声喝住香亭。   “小姐!”   “退下。”   “哼!”香亭气呼呼地退到一旁。   江风扭脸看着美貌少女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孟小姐,孟芙蓉。”   孟芙蓉的眼光停在江风脸上,笑了笑:“不错。我就是孟芙蓉。”她这一笑,便使人感到春天里百花怒放的情景,任何男人接触到这一笑都会心旌摇动,想入非非。   江风心中一荡,一股暖流淌过心窝,但没有邪念,只是一种对美的自然的反应。他心中想的是,有人说,武林英豪中年轻之辈,前来赛刀者,有一半人是为她而来,此话看来不假。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她软绵绵而又带磁性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具有无穷的诱惑力。   “在下姓万,名无一。”   “好响亮的名字。”他听得出来,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虚伪,万无一,这个名字真的响亮么?他不觉哑然一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但觉得他笑得很憨朴、可爱,心中不觉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不是来参加赛刀会的。”   “为什么?”   “因为爹爹决不会让参加赛刀会的人进入主庄。”   “不错。我是你爹爹的贵宾。”   香亭跳过来,插嘴道:“凭你这副模样,会是庄主的贵宾?”   江风反诘道:“如果不是贵宾,我怎能走进这花卉禁地?”   “这……”   江风说的倒是不错,香亭不禁一时结舌。   “多嘴。”孟芙蓉娇嗔地瞪了香亭一眼,复又问道:“不知万公子驾到此地,有何事情?”   “在下是闻小姐琴声而来。”   “你也会琴么?”她眼中闪过一道耀目的光芒。   “在下略知一二。”   “香亭,”孟芙蓉吩咐道,“还不快给万公子侍座。”   香亭噘着嘴咕哝着,搬来一张靠椅:“万公子请坐!”说话间,手肘暗在江风腰上一顶,手中靠椅运力往下一礅!   她把椅脚对准了江风的脚背,心中暗忖,这一下可叫那臭小子够受!她正在得意,准备欣赏江风被戳脚背后,哇哇怪叫的丑态,不想脚上突然传来一阵摧心彻骨的剧痛,自己手中的靠椅,不知怎的竟戳在了自己的脚趾上!   “谢小姐赐座。”江风落落大方地坐下,侧脸又对香亭笑着说:“谢香亭姑娘侍候。”   十指连心,疼痛难忍,但此时、此刻、此境,香亭又不便发作,她忍痛含泪,凶狠狠地瞪了江风一眼,退到一旁。   孟芙蓉淡淡一笑,轻抿嘴唇道:“万公子习琴多久?师承何门?”   江风呵呵一笑:“在下对琴学实是孤寡少闻,只是喜爱而已,谈得上什么师门?刚才闻小姐琴声,韵律谐合,节奏鲜明,音亮而不尖,声低而不浑,急而不乱,杂而不躁,其指法轻巧、稳健,是似西汉宫乐大师叔伯的正指手法。”   “公子真乃学识渊博,在下所习正是叔伯指法,不过,我琴艺不精,适才随手弹弹,让公子见笑。”   “在下认为,习琴与习武不同,习武讲究招式,一招一式,严求于形,练得毫无破绽,才能克敌致胜;习琴却不然,琴随心意,不必拘泥指法戒律,只要能融心于琴,融情于声,声能表意,便是上上之曲。刚才那高山一段,小姐眼望苍穹,随心拨弦,心意于琴,便使人迷醉琴曲,飘然而不得解脱,实令在下惊叹佩服。”江风侃侃而谈,大抒己见。   孟芙蓉澄澈的眸子水波荡漾,心中不由自主地对江风升起一股敬意。   “万公子过奖。闻公子一席话,芙蓉顿开茅塞,想必公子也是琴上好手,可肯为我赐教一曲?”她言辞诚恳,表情真挚,有一种令人不可拒绝的神仪。   江风生性豪放,此时更不便拒绝,他瞅了放在榻上的一支长剑一眼,心念一动,笑道:   “赐教不敢,在下愿为小姐抚奏一曲,不过有个条件。”   孟芙蓉水灵灵的眼珠一转:“什么条件?”她觉得他很有趣,抚曲就抚曲,还有什么条件?   “请小姐随曲舞剑。”   香亭在一旁见他二人大谈琴道,神情亲热,早已是一肚子火,此刻见江风要小姐伴曲舞剑,更是按纳不住,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要小姐与你伴曲起舞?好大的狗胆!”   江风笑道:“我又没有问你,我是问你家小姐,孟小姐,习琴可不拘泥戒律,可不能没有指法;为人可不拘泥礼节,但不可没有礼貌,在下府中的奴才可没有这等狗胆。小姐宽宏、仁慈融于家教,实实令人敬佩。”   “香亭!”孟芙蓉面含愠怒,娇叱一声,“真是大胆,没有一点礼貌,还不快向万公子赔礼!”复又对江风道:“香亭虽是丫环,与我情同手足,放纵惯了,望公子见谅。”   香亭怒容满面却又无奈,只得上前向江风道个万福:“香亭奉小姐之命,向万公子赔礼。”江风放声大笑。   孟芙蓉也发出一串长笑,笑声恍若珠落银盘,清澈响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她只是见他笑得开心的模样,自己也禁不住笑了,但她笑得也很开心,很甜,很美。   香亭噗地一声也大笑起来,她是看着小姐笑,她才笑,因为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场上的四个使女也个个笑靥如花。   笑声中,江风坐到榻上,手按琴弦。   孟芙蓉抖落披风,带着四个使女,执剑来到坪场毡毯中央站定。   江风手捂弦道:“孟小姐,我忘了,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请香亭姑娘与我击板。”   “香亭,去与万公子击板。”   香亭已执长剑准备走入场中,闻言只得停步,放下手中之剑,换上檀板,她原想趁舞剑之机,露上两手吓吓江风,想不到江风竟又突然提出要她击板。   香亭怏怏地走到江风身旁,江风笑吟吟地道:“委屈姑娘了,起板!”香亭玉腕一抖,一声擅板,丝竹琴弦顿起,一时琴音抑扬顿挫,悦耳清亮。   孟芙蓉长剑徐徐出手,轻挪莲步,慢闪细腰,翩翩起舞,四个使女分围四角,簇拥小姐,摆开舞姿。   江风手抚琴弦,目视场心,留神察看着孟芙蓉的剑式。   孟芙蓉此刻剑式虽然缓慢,却是凝重千斤,暗夹风雷之声,随着琴曲,孟芙蓉摆出一个架势,一个漂亮的但又十分古怪的架势。   江风心中一怔,这不是爹爹曾教过自己的独孤神剑么?孟芙蓉怎么会这套剑法?谜,又是一团难解之谜!   江风手指指法一变,琴弦急震,乐曲变得气象磅礴、壮烈,暗隐暴风骤雨之势,电闪雷鸣之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江风思念闪烁,指法愈快,香亭竭尽全力,急抖玉腕,几乎已是接板不上。   孟芙蓉如狂风急雨一般旋转跳腾,似一团霓霞闪烁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银光绕体,紫电飞空,满身剑花错落。   四个使女亦在四角绽出四朵剑花。   忽听一声中天鹤唳,琴声嘎然而止。   江风缓缓站起,面视琴弦,脸色凝重。   孟笑蓉额丝汗润,蝉鬓微湿,脸上透出艳色红霞,就象一朵出水的芙蓉。   香亭和四个使女却是气喘吁吁,汗津通体,几乎站立不稳。   “好一曲天府之音!妙极了!除了爹爹之外,我再没有听到有人弹过此曲。”孟芙蓉凝剑在手,眼望江风,十分感叹地说。   “孟庄主会天府之音?”   “是啊,爹爹曾经教过我这曲,但指法太快,我弹不好。”   天府之音一曲是铁臂苍龙黄澄在天府石窟中教给江风的,听师傅说,此曲在江湖上已经失传,孟海雄怎么会这天府之音?八阵图、独孤神剑,天府之音;孟海雄、黄澄、爹爹、还有自己,这是一个直横在心头的谜,一个难解的可怕的死结。   “万公子弹此曲的指法比爹爹还要快,真是只在闪念之间,但不知公子在何方高手面前习得此曲?”   江风心中一阵冷缩,沉吟片刻道:“在下在洞庭湖畔,偶遇一老琴师,学得此曲,老琴师不愿透露姓名,在下也不得而知。孟小姐,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姐能否答应。”   孟芙蓉还未开口,香亭早已瞪起了双眼:这小子得寸进尺!   孟芙蓉却柔声道:“公子请讲,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请孟小姐千万不要向庄主提及天府之音乐曲的事。”他唯恐因此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孟芙蓉没想到他郑重其事地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么一件事,她感到有些失望,点头道:   “请万公子放心,我决不向爹爹提及就是了。”   江风瞧着孟芙蓉温柔之态,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怜悯之情:“听说,孟庄主要在这次赛刀会上替你招亲?”   “是的,可是…”   “你不愿意?”孟芙蓉默默地点点头。   “可听有人说,那是你的主意,你曾发誓,要嫁给天下第一刀。”   “没有的事!”孟芙蓉急急地说,“那是爹爹和吴大总管的主意,我已决意不去参加赛刀会。”   “那也好,谁知道获得天下第一刀者,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孟芙蓉咬了咬下唇,似水眸光一阵波动,眼圈儿红了起来,增添了几分楚楚怜人之态。   香亭忍不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给天下第一刀,这样武功卓著的英雄,有什么不好?”   江风笑道:“要是天下第一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哼,总要比你这小子强!”   “那你嫁给他?”   “你……”   此时,场坪上跑来一个使女:“禀告小姐,吴大总管己到前厅,请小姐去叙话。”   “哼!”香亭冷哼一声,“又是来劝小姐去参加赛刀会的。”   孟芙蓉噘起小嘴:“告诉吴大总管,说我不舒服,不见!”   “小姐!”香亭叹口气道,“庄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看此事……”她横了江风一眼,再没往下说。   孟芙蓉望着江风,脸上已是挂着两串怜人的泪花。   骤然间,江风觉得,她很可怜又很可爱,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江风抱拳拱手道:“孟小姐,在下告辞了。”   “香亭,”孟芙蓉对香亭道,“送万公子从花卉园出去。”   “是。”   江风刚转身走出两步,孟荚蓉又轻唤一声:“万公子!”江风回身,默然相望,孟芙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似有难言之隐。   倒是江风豪爽,发话道:“小姐有何吩咐,只管开口。”   孟荚蓉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公子真的不去参加赛刀会吗?”   话中之话,江风焉不知晓?他不愿骗她,也不忍心骗她,于是答道:“去,我要去的。”   江风话一说完,拔脚就走。   “臭小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香亭一边轻声骂着,一边急急追上去:“哎---万公子慢些走,没有我引路,你走不出花卉园的。”   孟芙蓉望着江风身影,眼里闪烁出喜悦和希望的光芒。   江风身影消失在桂花林中,孟芙蓉转身对使女道:“告诉吴大总管,我答应去参加赛刀会。”   桃花冷冰的眼光盯在江风脸上,冷凄凄的:“闪开?让我走!”   江风阻着卧室的门,双手抱肩,笑吟吟的:“赛刀会还没有开始,你怎么就走?这难得的热闹,你不想看么?”   “那是你的事,你去赛刀,去夺第一,去做孟海雄的女婿吧!”她说着伸手一拨,就往外闯。   “哎---”江风反腕一推,“还有你仇人的事没弄清呢。”   “我不在乎。”   “可是,无论怎么说你也不能走。”   他已敏感地意识到,她与他调查的那件血案有关,同时他现在,还需要她的掩护,赛刀会上还要借重于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现在都不能放她走。   “为什么?”桃花眸子里已是精芒闪烁。   “因为我是你丈夫。”江风满脸仍是笑,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老婆总是要听丈夫的。”   “你……”桃花怒不可遏,伸手往腰间一探,刹时,她桃容色变!   “剑?你是在找盘蛇剑?”江风笑着拍拍腰间,“它在我这儿哩。现在你要走就请吧。”   他挪了挪身子,让出一条缝。   这臭小子一定是趁自己生气的时候,摘走了盘蛇剑,尽管如此,能在自己腰间摘走盘蛇剑,真不愧是快刀身手,现在没有了盘蛇剑怎么走呢?桃花气呼呼地返身往床上一坐。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要走,她只是在生气,生他的气,一种莫名其妙的气。   他从主庄回来,向她叙述了到主庄的经过,孟海雄高深的功力,主庄亭台庙殿的方位,他的种种的猜想,最后他谈到了孟小姐的琴艺和剑术,当然他也隐瞒了其中一些认为不必要告诉她的细节和想法。然而他在谈论孟小姐时,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感,激怒了她,虽然他谈的只是一种感受,但她却是不能忍受。   嫉妒也许是女人的一种天性,或者说是缺陷,一股无名之火在她胸中烧起,这个从小就被仇恨暴力折磨薰陶的姑娘,心底又陡地升起一股暴戾的冲动!顷刻间,她想杀了他!她唯恐自己不能自持,便决意离去。   凶狠、冷酷、正义、善良,是她互不相容而又相互依存的个性的两面。   然而,他却不让她走,她注定要与他命命相连。   江风走到她的身旁:“我不明白我究竟说错了什么?”她低头不语,牙齿咬得格崩直响。   “你现在不能走,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一样。”   她玉臂一伸,突地弹身而起,手中却多了一支寒光闪烁的盘蛇剑,出手、摘剑、出鞘、跃起,几个动作只在一闪之间,真是快得出奇。   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剑,冷冰冰的脸上布满冰屑,透着阴森森的杀气,冷冰冰的剑锋抵着江风的心窝。   “你想要怎样?”江风的声音突地也变得很冰冷。   “杀了你!”她狠狠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动手吧。”他静静地,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也没有解释。   “嗤---”剑锋刺破衣襟,刺进肤肌,鲜血顺着剑锋淌了出来,浸在白衣上,宛若一朵绽开的樱花。   他冷傲地昂着头,挺着胸,纹丝未动。   她只要手再往前轻轻一送,剑锋便可刺穿他的心脏,她银牙一咬……剑锋倏地收回,手臂也垂了下来,但冷电似的眼光,仍盯在他的脸上。   他脸色冷峻、凛然,看不出其它任何表情,心中却已变幻了好几个念头,解释、求饶、反抗、出手,但他都忍住了。这是难能的生死一念间的忍耐,只有真正对生死漠不关心和有超乎常人毅力的人,才能做得到。   桃花突然发话:“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女人,世上女人最难缠!   江风心中一声长叹,说道!“你漂亮,她也漂亮。”他说的是一句两面讨好的圆滑话,但平心而论,却也为肺腑之言。   一瞬间,他已将她们作过了比较。   桃花那无形的超凡气质和特有的美貌,对男人有一股极强的磁力,如果在大户人家必定是高不可攀的角色,应该说她是草窝里的凤凰。   孟芙蓉那庄重、温柔、高洁的神仪和天生的风韵,对男人自有一种迷醉般的魔力,如果在小户人家,必定是难得一求的贤妻良母,应该说她是天仙中的七仙女。   她们两人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桃花美艳而冷野,孟芙蓉则明艳而温柔。   桃花冷声又问:“你究竟喜欢谁?”江风仰面发出一阵大笑,他不是笑她,而是笑自己,刚才他走出主庄右院时,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濒临死亡,顶多还能活两个多月,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还能说喜欢谁呢!自从习练龟息炼气法后,在江凌镇郊林外那种对情与爱的渴望和烦恼,再也不会引起他的冲动了。因此,他对桃花的问话,不禁失声大笑。   他这一笑倒使桃花心房一震,顿时脸色绯红,作为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向一个男人表示心中的爱,岂不叫人好笑?桃花收剑回鞘,红着脸,踱步走到桌旁坐下,心中火气却是消了不少。   江风走过去,在桃花对面坐下:“说正经的,我看,这主庄之下必有通道,通道之处定有巨大密穴,而且集贤庄与白云庵有关系,看来决不是个善良之地。”   “哦?”   “集贤庄用赛刀会召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说不定有什么重大阴谋。”桃花望着江风凝重的脸色,默默地点点头。   “不管集贤庄是否与我调查的血案有关,也不管孟海雄是不是你姐妹寻我的仇人,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要将集贤庄的内幕,查个水落石出。”   桃花欣然道:“言之有理。”   江风掏出一张纸摊在桌上:“这是我刚刚绘的主庄的地形图,我们来研究一下今夜的行动…”忽然,一滴鲜血滴在纸上,血色立即渗开。   桃花跳了起来:“你的伤……”江风嗤地撕下一幅内襟:“不要紧的,刺破一点皮肉,包扎一下就行了。”   桃花夺过江风手中的衣襟布,一边替他扎伤,一边歉意地说:“我脾气不好,请你不要见怪,今后我……”   “今后?”江风微微一怔,复又是一阵大笑。   “别笑!别笑!血又冒出来了……”说话间,桃花也送出一串笑声。   笑声中,这对“夫妻”又言归于好。   天空是一片悒郁的灰黑。   谷中是一片滚滚的烟云。   两条人影一晃,倏然在生门谷口消逝,行动有如鬼魅,快得闪电都不足以形容。   黑暗中,孟海雄一双夜猫似的眼睛熠熠发光。   尽管两条人影身形极快,而且头戴面覃,身着夜行服,孟海雄还是认出他们就是江风和桃花。   猎物已经闯进陷井中来了,桃花是预料中的猎物,而江风则是一头来历不明的危险的野兽。   “他们来了!”吴大总管在孟海雄身旁轻声道。   “先困住他们,给一点小小的颜色让他们瞧瞧也行,但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孟海雄向吴大总管吩咐。   “是。”吴大总管顿了顿,又说,“金指莲花会来吗?”   “妹妹既然来了,姐姐就一定会来,即使她不来,有了桃花在咱们手中,也不怕她不来。”   “她们姐妹究竟是不是无名氏要找的人? ”   “到时候一切就会明白。”孟海雄沉思片刻,又问:“打听到那小子的情况没有?”   “没有。”吴大总管为难地说,“谁都不知道那小子的来历,连神偷金飞燕也不知道那小子为什么要找他。陈金玉一案,早已了结,官场、武林没有人再过问此案,陈金玉也没有这样一个后人,依小人看来,这万小子指的血案,恐怕不是陈金玉一案,而是另有所指。”   孟海雄拈须道:“但愿如此,不过决不能大意。”   “小人知道,不过这小子功夫太邪,在下恐怕万一…”   “我已请来江湖五魔,专门对付这小子,再说,饶他有通天的本领,谅今夜也决闯不出这天网穴道。”   吴大总管恭维地:“庄主所言极是!”   “天下之士将为我用,天下之人将为我宰!”孟海雄瞳孔里寒芒四射。   吴大总管心里却是一声长叹,无声的痛泣的长叹。   孟海雄缓步离开了谷穴密道口,一副运筹惟幄稳操胜券的神态,他日间对江风的恐惧和不安已经消失,因为他已作出了新的安排,他自信那是万无一失的安排。   江风猜测得果然不错,谷中的雾气就是隐形在山谷中庙殿香炉发出的香烟,虽然这是一种没有气味的白柱香,但仔细嗅辨,仍可察到一股淡淡的香柱气,至于谷中的寒风,则是从后山石壁窟中引出的阴风。   江风、桃花踏至八阵图中心时,这一切都已不成为秘密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新的,等待他们去冒险探索的秘密。   一道圆形石墙,墙上开有三门,石墙内一座五边形的石塔,每一个塔面,一扇石门,八张门一律朝外,门户洞开。   江风隐在暗处凝视片刻,悄声问桃花:“你识此阵式吗?”   桃花轻声答道:“外围石墙为天、地、人三才气势;石塔则为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若是不错,里面必有内八卦行宫。”   “不错,此乃是三才、五行、八卦交结成的天网,其中机关变化,奥妙无穷,你我进去需要万分小心。”   “知道。”   “进去之后见机行事,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千万不能赌气逞行,若能找到控制主庄机关的消息室,我们便是大功告成。”   “请放心,本姑娘自信还有几分把握。”“那好,咱们立即行动!我从天门入,你从人门进,若成功便在地门汇合。”两人言毕,轻击一掌,分头抢入了天、人两道石门。   江风抢入天门后,从囊中取出一石轻轻一抛,石子顺着草坪直滚到石塔的金门前才停下,见无消息机关埋伏,江风单足一点,燕子三掠水,一连三纵,身如星丸跳掷,三起三落,已到塔下。   再投一石,石子顺着塔内台阶咚咚落下,没有消息反应,江风身体一旋,嗖地一声,已入塔内,直落阶下。   脚尖刚刚沾地,身后哗啦一声,石门上的千斤石闸已然落下,将金门封死!   江风心中陡地一震!他虽识天网阵势,但阵内机关变化却由设计人而异,各不相同,他自是无法知晓,他万没想到,他刚刚进塔,后路便被封死。   此刻,他除了向前,别无他法。向前才能探寻秘密,向前才有生路。   囊中取一根套节竹条,逢三选一,戳着地面青砖小心前进。   暗道中消息飞传,万无一进了石塔金门!消息室机关,已开动猎兽的网,一张张打开。   噌地一声,江风点燃了火摺,眼前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八卦图,阵门就在八卦图中央的青砖地上。   江风目芒一闪,发出一声冷笑,他在天府石窟,这八卦图不知走过了多少遍。   脚踏坎位,进走离位,转兑位,移震位,跃巽位,退乾位,挪坤位,复踏艮位,已至八卦八位中心阵门。   江风弯腰扣住地下铁板门上的铜环,用力往上一拉,忽然,铜环一松,砰的一声,一根绳索弹起,向他脚踝缠来。   “不好!”八卦图上的消息扣,竟设在铜环上!   江风急使一个旱地拨葱跃起空中,砰砰砰,一连数响,地面上又弹起七根绳索,交织在一起旋转,抖动,加上原来的一根,一共是八根,织成一面巨大的绳网,等待着江风坠落。   江风身在空中,只得抽出青竹板,但是,他又明白,如果削断了绳索,必会引动其它机关消息,后果亦是不堪设想,然而,此刻已不容许他再有选择的余地。   在冷血刀出鞘的刹那,江风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绳索旋转抖动的声音!刹时,江风仿佛回到了天府石窟:一样的漆黑,一样的索响声,师傅在用八卦阴阳索,逼练他的快刀身步…江风身落足点,正在八索的间隙处,足点身旋,又是第二间隙处…一连八点,八旋,身子在空中一折,一个倒翻,稳身落下,双脚正踏在八索的结头上!   八卦阴阳索停止了旋转,江风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心中正在问自己:“师傅与孟海雄真有什么关系么?”江风再拍铜环打开铁门,一个地下通道口出现在眼前,一丝亮光从通道里透了出来。   江风毅然纵身跳进了通道。   消息室内,吴大总管铁青着脸,听着传声筒中传来的报告:万无一已闯过八卦门!   这小子真邪!   迎面一张石门,江风还未举手,石门已不叩自开。   窒内九支牛角蜡烛大放光明,从门外透望,室内一座神台,台上供着一个被红绫布遮着的神物,但不知是那路尊神。“神台前悬吊九盏清油灯,灯下一只三足香鼎,鼎内燃着八支巨香,香烟飘渺,紫气腾腾。   地面用七色彩石铺成,绘成八卦图案,鲜艳耀目。   江风看准八卦坎门,纵身跃入石门,足正落在坎门中心,金鸡独立,已是稳稳站定。   石门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重又关上。   江风点遍地面彩石,无有任何机关,四下一瞧也无有任何出入门道。   身后石门他不去瞧,也不用去开,由为他知道,石门既关就不会再开,那已是一条死路。   于是,他开始检查四壁。   蓦地,他发现壁上有画,一共是十三幅壁画。   第一幅画上,九个和尚,或坐、或卧、或立、或跪,姿态不一,神色各异。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他不自觉地吸了口气,顿觉一阵舒适,迷茫。   他脑子里开始旋转、思索,这九个和尚在练功么?什么功?他细瞧壁画上和尚的姿态,不错,他们在练功,而且是一种旷世的武功!他缓缓地伸出手,学着壁画上和尚的姿态,摆出了一个架式,一个架式,又一个架式,再一个…下一招应该是什么架式呢?他挪动脚步,目光渐渐移到第二幅壁画上。   第二幅壁上的九个和尚,又是九个不同的姿态,或跳、或纵、或腾、或挪……江风竟在石室内聚精会神地练起壁画上的武功来!第三幅壁画,第四幅,第五幅…江风动作渐渐加快,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上的和尚,室内的香烟雾气愈来愈浓,香气味愈来愈重。   第九幅、第十幅、第十一幅……江风如中鬼魅,披头散发,两眼发赤,高声厉叫,腾飞闪跳,拳脚如飞,遍身汗如雨下。   天魔图!这就是江湖怪客叟老头,当年传授江风天魔大法中移穴化功法时,连自己也不敢正视的天魔图。   夭魔图是一种邪功,习武之人只要看到第一幅画,动了练武之心后,便会陷入魔图而不可自拔!看图人会按照壁画一幅一幅地练下去,直至迷失本性,完全不知自我,当十三幅画练完后,他又会将练过的魔功完全忘记,于是又如饥似渴地重新练起,至此他便被天魔图完全困住。   江湖上任何武功高深的人,一旦陷入天魔图都将无法解脱!   江风能解脱么?凭江风眼下的功底,当然不能!但,他却有一个例外,他体内有另一个武林高手的内力。   江风在如痴如醉的狂旋中,突然体内一震,一股热浪迸发,那股强劲的潜在内力,又向他发起了猛烈的冲击。他一个踉跄,斜跪在地,巨大的痛楚又向他袭来。   顿时,他清醒了,急忙盘膝而坐,闭眼息气,运起了龟息炼气法。   陷入天魔图魔力的程度,以习武人本身的功力而定,功力愈高的人,陷入的程度就愈深,江风陷入的程度是以自身的功力为限,而师傅注在他体内的那股功力自要比他不知强上多少倍,所以内力一震,便将他从魔力中震醒。   天意?人意?意外的变化实在是令人难以预料。   半个时辰,江风霍然跳起。   此刻,他脑子格外清晰,冷静,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禁心惊肉跳。   他不敢再看壁上的画,在浓浓的香雾中,找寻着前进的路。   有室就有门,有穴就有道,他敲遍了四壁,顶壁,地面的彩石,全是实体,坚实的石体,没门没道。   他眼光落到了神台上,心念一动,飕地跃上神台,伸手揭下了罩在供物上的红绫布。   刹时,他满脸惊愕,捏住红绫布的手,一阵颤栗。   红绫布遮掩着的供物是一块方形翡翠碑额,碑额上刻着一段六十四个字的方块经文,经文横直交书:”我佛如来须弘济众我佛生吾十方乃得……“江风家中佛阁楼上供着的正是一块与这一模一样的翡翠碑额!难道是巧遇?江风曾听爹爹讲解过碑额上的经文,所以不用细看,经文的每一个字已从他脑子中掠过,敏感告诉他,出路就在这里。   他眼光落到彩石地上,为什么要用彩石?他眼睛一亮,细细观看,各色彩石纵横八格,布局在八卦图内,每格八块彩石,八八六十四,正应了金牒玉版的字数!   江风心中闪过一道电光,他一面观察八格彩石的位置,一面对照经文,勾出了八个字,佛、弘、吾、汝、玄、宫、入、门。   每按一字,碑额下的一块石砖便缩入半寸,待最后一个门字缩入时,整个方玉版轧轧转侧,如门户洞开,亮出了一扇打开的门。   门后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怪事,在这险象环生,杀气重重的天网之中,居然会有悦耳动听的乐曲?简直不可思议!   江风循声而进。   眼前豁然一亮,身已处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内厅之中。   五根雕龙琢凤的石柱,石柱前亭亭玉立着五个身穿艳服,手执长剑的美女。   厅右角端坐着六个怀抱琵琶,手抚琴弦,口吹玉笛的美貌乐女。   江风痴痴地望着中央石柱前的美女,那模样、神态、风姿竟像是孟芙蓉!   ”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江风轻声喃喃发问,踱步上前。   孟芙蓉凝目含笑,不动也不说话。   江风近前细看,才发觉原来是个石雕像!察看其余的四个执剑美女和乐女也都是石雕。   不知此关又有什么蹊跷?江风正在猜想,忽然,六个乐女一齐摆动手腕,顿时,弦管交响,玉笛嘹亮。   天府之音!江风心头猛然一震。   随着乐曲,五个石雕美女翩翩起舞,五根石柱也随之旋转,把江风围在了厅中。   一股劲风向江风逼来,缓慢、沉重,不可抗拒。   江风刚运功相抗,便感体内一阵血气翻腾,他迅即宁定心神,运起天魔大法,双腿分叉而立,两掌前后反推。   击电之声,摧山毁石之力,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恐惧。   弦管悠扬,轻步慢舞,但每一音响,每一拂袖,都有风雷江风卓然而立,屹若泰山,头顶上蒸蒸白气笼罩。   风声愈烈,道力倍增,舞女石袖铮铮裂响,乐女身形摇晃,几乎摔倒。此刻,厅中功力足以推出撼海,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无法抗拒!   石雕舞女发出的功力是因人而异,遇到功力较弱的人,发出的功力就较弱;遇到功力较强的人,发出的功力就较强,对手功力愈高,发出的功力也愈高,直到能把对手制服为止,现在制服不了对手,石雕舞女的功力也就发到了极限。   江风仍然傲然屹立,神态自若,显得轻松自如。   他当然没有抗拒这巨大功力的能力,他只是在作弊,在投机取巧地指挥着两个石雕巨人的搏斗。   他在接石雕舞女第一道功力时,便知自己决不是对手,于是,急施天魔大法将功力移化体外,此时身后四女的道力又合击而来,他无法同时移化两股如此强劲的功力,急切间只得将前面的力移化去抵后面的力,两力相击正好抵消,这一来,不仅解决了他移化后面功力的困难,而且卸去了移化功力出体时的冲力。舞女发功按乐曲同收同放,他借力打力,毫不费力气,头上的蒸蒸白气,也是前后舞女两力相拼所致,与他毫不相干。   乐曲迟滞,功力渐弱,石柱、石雕舞女缓缓旋回原地。   江风收回双掌,寻我前进之路。   突然,中央石柱的石雕舞女徐徐举剑,摆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架势。   独孤神剑!江风心中一阵抽搐。   琴弦急颤,玉笛震耳,五女翩若惊鸿,急旋,急转,急跃,剑光闪烁,花雨缤纷。   奇招、奇剑、奇步,精妙的剑术,天衣无缝的配合,奇谱、奇音、奇乐,天府的乐曲,地狱石窟的演奏,天下武林之人谁能抵御?他听爹爹讲解过独孤神剑,他从师傅学过天府之音,他和孟芙蓉作过音剑配合。三者缺一,他都无法闯过这天网大关,然而,他三者一样都不缺。   乐曲顿止,石像复位。五根石柱旋开,露出一扇暗门,门上四个大字,天府密穴。   这就是江风要找的地方,这就是集贤庄秘密的隐藏之地!   天府密穴,天府石窟,又是一个巧遇?如此多的巧遇,绝非偶然。   江风毅然推开暗门进入了密穴。   穴道纵横交错,灯光明亮,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   蓦地,他想起了桃花。他己进入了密穴,桃花进来了么?她现在情况怎样?此刻,桃花正处在危难之中。   桃花踏在一座莲花台上,右手执剑,左手抓着梁上的一根铁链,脚下水声哗哗。那哗哗之声,并不是水流的声音,而是旋盘刀刃搅动着水面发出的声响。   她已经闯过了两道机关房,却被困在了这里。   脚不能动,一动,莲花台就会没入水中,而那旋转着的刀刃在水中等着她;手也不能动,一动,铁链就会一沉,铁扣上的那张金丝网就会请君入瓮。   但,她非动不可,不动就会坐以待毙。   只得试试运气了!   她银牙一咬,足一点,手一带,身子如疾燕,斜飞出去,飞行的方向正对着天窗,那是她窥测己久的唯一能逃脱出生的地方。   哗啦一声,莲花台没入水中,哐裆一响,金丝网罩在了水面上,无论是力点还是力度,她都拿得十分准确,使得恰到好处。   她终于摆脱了困境,只要五指扣住了天窗,右手盘蛇剑再一削,她便可冲出这道关卡了。   玉臂一伸,勾住了窗格,身子一缩吊了上去,只消挥剑了……忽听哗地一声,天窗猛地弹开,变成了一张天网罩了下来!   她运动功力想将罩在身上的天网绷开,但网丝乃是浸水牛筋与精钢丝扎成,不吃她这一套硬力,网丝已深深勒入肉内,丝丝作响,但仍韧而不断。   她含胸缩腹,施展出软骨功的绝技,身体缩小,柔软如枝,企图从天网缝隙中钻出去,谁知网丝亦变得异样柔软,随体收缩变形,不容它有变通的机会。   她想用盘蛇剑削开天网,可盘蛇剑已被网丝缠住,折贴在腰间,抽不出,使不上,变成了一根腰带。   天网渐渐收紧,徐徐吊上。   桃花轻叹一声,放弃了一切挣扎,闭上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厄运。   突然,闪过一道紫电,啷铛一声,天网被削落坠地。   又是一道紫电,天网应声而开。   桃花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随我来!“一条黑影倏忽一闪。   桃花没有思索的余地,霍地抖落身上的天网,跟着黑影纵身一跃。   嗖嗖嗖,一阵急雨般的弓箭迎面射来。黑影手臂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圈,圆圈内泛起一片紫光,箭羽纷纷坠地或折射向两侧。   “跟上!“又是一声低喝,人已窜出箭雨。   好身手!桃花心中暗赞,足下一紧,衔尾跟上。   “注意,这是六子连方位,走乙、丁、己位!“黑影足不停步,行走如飞,似乎对这里的道路、阵势机关都十分熟悉。   “二龙吸水,走龙头,踏龙尾!“   “一字长蛇,踏七寸,走腰门!“转眼之间,黑影已引桃花窜出了山谷。   “朋友,请留步!“桃花急声唤住准备离去的黑影,黑影背对桃花,她看不清他的脸面。   黑影顿住脚步,但没回身:“有何指教?“   “你是谁?“桃花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桃花满脸惊诧。   “朋友,一位朋友,你刚才已经这样称呼过我了。“朋友,他指的原来是这个泛泛的名词。   桃花沉吟道:“昨夜引我出山谷的也是你?““是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想帮助你。“   “什么理由?“   “我现在还没有陈述理由的必要。“   “你能转身和我说话吗?“沉默片刻,黑影缓缓转身,他和桃花一样穿着夜行服罩着蒙面头巾,蒙面巾的眼孔里闪烁着两道寒芒,仅凭这一点就显示他功力的精纯深厚。   “姑娘能否听在下一句忠告?“他想了想说。   “请讲。“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桃花的声音突地冷得像腊月的冷霜。   “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请你再不要管我的闲事。““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你处境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但我不能让你死去。““这么说,朋友是有心人?“   “可以这么说,也是知情人。“   “知情人?你知道些什么?“   “至少知道你和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   “你可以去问他自己。“   “我是什么人?“桃花眼中闪出两道冷电。   “你不姓易,桃花也不是你的真名,集贤庄中便有你出身的证据。“桃花大为震惊,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不觉抓住了腰间盘蛇剑剑柄。   “那就是说朋友已经知道在下的出身了?“说话间,眼中早已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不要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他冷冷地警告说。   他的话没错,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阁下能否让我一见庐山真貌?“她很想揭开这个神秘客的秘密。   他略略一顿:“可以。不过在下也有个问题要问姑娘。““什么问题?““他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要她出卖朋友,这就是交换的条件?她瞪圆双眼,缄口不语。   “在下没有时间等候姑娘的决定,我还要去救他。““你去救他?“   “是的,凭他的功夫决闯不过天网穴道。“   “他也是你的朋友?“   “和你一样。“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   “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桃花默然心动:“用什么能够保证我告沂你后,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心照不宣。“心照,就是彼此心里明白,而嘴里决不说出来,这倒是最好的保证,何况现在对方是知此,而自己却不知彼。   “他来找金飞燕,调查一桩十年前的血案。““什么血案?“   “不知道。“   “谁人指使他来?“   “不知道“。   “姑娘连这也不知道,便保举他进庄,未免也太痴情了。“桃花冷冷地:“那是本姑娘的事,现在是阁下实践自己诺言的时候了。“他徐徐摘下蒙面头巾,原来就是中年儒生自世儒!   她认出了他,他的话没假,回想起来路上,那位跟在身后的不起眼的儒生就是他,聚英馆内他坐在江风身后的酒桌旁,出手阻住张玄阴残冥功杀指的也一定是他。   暗中保护,救命,解围,自然是朋友,但在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过这样一位朋友。他究竟是谁?“在下闪电手白世儒!“声音还在耳畔,人影已倏然消逝,他有如幻象,使人怀疑他是否真正的存在过,眼前发生的是否是真正的事实。   闪电手白世儒?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   桃花心头为之一窒,呼吸也顿时停止。   白世儒既是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为什么要暗中保护她,救她,又称呼她为朋友?   应该说这是不可能的。   姐姐说江风是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难道是江风在骗她?难道是江风对她们姐妹别有用心?但江风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双坦诚的眼睛告诉她,那也是决不可能的。   桃花木立着,像一尊雕像,似乎丧失了自我,没意念,无思想,一切都在闪念间飞走了,脑子里只留下一片空白。   白世儒站在山谷道口,凝视着黑黝黝的深谷,眼里闪烁着森森然的亮光。   他要在痛苦的矛盾中作出选择,去救他还是不去?他对天府密穴的机关暗道了如指掌,因为他身上藏着天府密穴的机关阵势图。   他在这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他负有特殊的使命,在必要的时候,他随时可以行使这种权利。   他有超人的武功,除了无名氏和江湖几位怪客之外,他自信还没有对手,集贤庄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他的行动。   他和江风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比明友自要亲密得多,只是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干系到武林和社稷的大事。   诸此理由,他要去救江风,而他救江风又是易如反掌,然而…¨他脸上浮出一种阴沉古怪的笑,扭曲了他英俊的面孔,他已经作出了决定,痛苦的决定。   他转身离开山谷,去如闪电。   白世儒小看了江风,认定他会死在天网穴道上。   孟海雄小看了江风,认定他会成为自己网中之鱼。   然而,江风既未死也末被困,连闯天网三道令武林绝世高手也胆颤心惊的幽关,消失在密穴之中。   前者闻之,喟然长叹,却卸去了良心上的重担,失望与欣慰夹杂着惊愕的心绪充斥着胸间。   后者闻之,拍案而起,惊骇万分,心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不可能!决不可能!“孟海雄从主庄前院客厅太岁椅中霍地跳起,复又喃喃道:“他怎么能……闯过天…魔图……天府之音……“   吴大总管一旁垂手道:“这小子实在太邪乎,按理说……但,他的确闯过了天魔,天府两大幽关,进了密穴。“   “我到他,快去找到他!“   “属下已命八穴主率人正在密穴搜索,所有机关消息都己关闭,穴道已落闸封死,想必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   “千万不能让他逃出密穴,以免泄露穴道秘密。““庄主放心,不过,若是拿到那小子,不知如何处置?“孟海雄沉思良久道:“先将他关在石牢,待过了赛刀会再作定夺,我怀疑……““庄主怀铤什么?“   “我怀疑他是无名氏大哥派来的人。“   “不会吧。无名氏大哥怎么会……“   “人心难测。也许无名氏大哥对我放心不下。““庄主……“   “不用说了,你速去密穴,我随后便到。“   “是。“吴大总管躬身退出厅外。   孟海雄皱着眉,脸上布满着恐怖的阴影。   他在等候客人,他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因为对他来说,这是生与死的至关重要的一搏。   刷!长衫抛落在地。   砰!含胸缩腹,双手平平推出一掌。   一股灼炽的热浪掠过厅柱,悄然无声地击在厅石壁上。   嘘!舒气,回手,下压,气归丹田。   看上去这是极其普通的一掌,然而,这却是他平生的武功精华所聚。他掌心向下,凝身而立,在静心等待。   轰然一声,石壁、厅柱、梁角,整个客厅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厅内温度突然上升灼热逼人。   “哈哈!…孟庄主纯阳功真是天下少见!“厅外传来一阵狂笑。   孟海雄精神一振,随即着迸出一阵大笑,两眼闪烁出蛇一样的寒光。   撼山震地的笑声中,五条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飘入了客厅。   -------------------------    第 五 章     江风猜得不错,集贤庄主庄地下,果然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建筑---天府密穴。   天府密穴在集贤庄傍依的山崖之下,利用天然石洞改建而成,穴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每个穴道修有仓库、兵器库,练武房和住房,俨然一座兵营。江风根据一个穴道中见到的庄丁人数算算,密穴中竟有一千余众。   孟海雄招纳这么多庄丁做什么?难道是要造反?心念于此,江风心中一阵悚然。   他意识到他已触到了一个重大的阴谋!   赛刀会邀请的都是一些执有宝刀宝剑的人物,大凡执有宝刀宝剑的人,都是些武功极高的成名人物,或是江湖中有影响的角色,难道孟海雄要利用他们造反?这些人能听从于孟海雄吗?孟海雄会用什么办法来制服这些人?江风带着一连串的问题,在穴道中奔窜,寻找答案。   迎面走来一队庄丁。   江风急忙贴在壁上,运动壁虎游功游上石壁,粘贴在壁顶。   庄丁从他身下走过。   "万小子好大的胆,居然敢闯入密穴来送死!"   "庄主说,那小子功夫邪得很,大伙需要小心。""老子就不信,那小子有三头六臂?要是让我撞上了……""把他拿住送给庄主,你小子就升大官了。"   "嘿嘿……"   "娘的,做梦!"   "…"   好快的消息!想必密穴中的庄丁,有着严密的组织和有效的指挥。   既然已被发觉,必须尽快找到消息室,这是他进密穴的目的,也是他出密穴的途径。   江风从穴顶飘然而下,直奔密穴中心。一般来说,消息室应设在密穴中心以便指挥,即使消息室不在那里,指挥中心也一定在,拿着一个庄丁头目,便可探到消息。   江风将至穴口,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穴口顶上千斤闸落下,将道封死。   锣声顿起,有人高呼:"盗贼在三穴道!"呐喊声,脚步奔跑声,轰然扑向江风所在的三穴道。   江风双手一扬,噗噗打出两把碎石,石壁凹处的两排蜡烛应声而灭,身形一晃,一连九旋,三穴道已不见江风踪迹。   "那小子不见了?"   "三穴道不见盗贼!"   又有人高呼:"盗贼已转入五穴道,落闸!"江风刚奔五穴道口,千斤闸门砰然落下,阻住去路。   火把熊熊,刀剑闪烁,庄丁又向五穴道蜂涌而来。   "盗贼在那儿!"   "上!"   江风不愿施展杀手,同时庄丁人多势众,急切间要杀也杀不了那许多。   猛见江风一声大喝,返身直扑庄丁。   跑在前面的庄丁,见江风猛然转身赤手扑来,自是一惊,脚下一顿,急忙横刀护身,这是一种极自然的动作反应,就在这一瞬之间,江风飞身跃起,足点庄丁头顶,弓身从穴顶窜过。   穴道窄小,视野不广,又是火把闪动之中,人群拥挤,后面的庄丁弄不清前面的情况,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涌,待他们清楚过来,江风早已在他们头上飞逝而过。   "盗贼奔问六穴道,落闸!"又是高呼之声,显然有人在穴道内暗中指挥庄丁。   江风猛然止步,辨别呼喊声究竟来至何处。   呼喊声由头顶而过,逝至六穴道口,穴顶肯定有窥视整个穴道的暗道孔,现在指挥之人就在六穴道口穴顶上。   六穴道千斤闸坠下,江风突一蹬足,身形一掠而起,呼地一声,从千斤闸与地面的间隙中,穿隙而过。砰!千斤闸落下,正好将追来的庄丁阻住。   江风过闸,足未站稳,立即弹身而起,如同利箭直射向穴顶。   一声惊叫,江风从穴顶抓下一人,见他身上穿着的黄色绣金龙的锦服,便知他在庄丁中不是一般人物。   他就是奉命搜索江风的八位穴主之一:三穴主胡南生。   胡南生没想到江风会冒险过闸,正在暗道孔寻循江风踪迹,猝然间被江风抓下,但他毕竟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在惊叫声中,竟出指连点江风两穴。   江风被点,悚然一惊!想不到密穴中的庄丁头目,竟有如此身手,出指如此迅捷悍凶,幸喜自己穴道与众不同,若换了旁人,岂不已落败其手。江风思念之间,已伸指点中胡南生的紫宫穴道,胡南生立时委顿于地。   至此,江风心中又多了一份警惕。   江风手掌一起,轻轻按在胡南生百会穴之上,厉声道:"消息室在哪里?"胡南生竖眉瞪眼,一言不发。   江风手掌略透功力:"若是不说,叫你立即毙命!"集贤庄的庄丁大都是招雇来的人,岂有不怕死的道理?胡南生仍是一声不吭。   江风正想再问,忽见胡南生头一歪,身体斜滑倒地,定睛一看,胡南生暴瞪双眼,满口鲜血,已是咬舌断脉而亡。   胡南生落敌之手断然自绝的行动,哪像招雇的庄丁,像是江湖上不生即死的职业杀手,朝中训练有素的金牌侍卫。江风心中不禁骇然,升起一股寒意。   对面穴道口火光闪动,又传来呐喊之声。   江风手按冷血刀,脸罩严霜。这些亡命之徒,能杀得尽么?此时,黑暗中有人在向他招手。   谁?一个女人,但看不清她的脸面。   桃花?不是,身影根本不同。   江风倏忽一闪,抢了过去。   那女人推开穴壁一道暗门:"快来!"话音未落,人已入门。   江风此刻已顾不得许多,随身抢入,暗门立即阖上。   烛光暗淡,穴道回旋。   一连转过八个道口,下了八个台阶,那女人才顿住脚步。   这是一个酒窖,数百只酒坛、酒桶,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坛、桶上都贴着标签:状元红、女贞陈绍、杏花村、皇宫玉液……大都是些陈年名酒。   石壁凹处的烛灯火苗窜跳,烛光照出那女人窈窕的背影。   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曾在哪儿见过?可江风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公子记不得我了?"那女人柔柔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忧伤。   江风身子微微一抖:"静……空……你是静空?!"那女人一声轻叹,缓缓转过身来,正是白云庵中的静空道尼。   事实再次证实了江风的猜测:白云庵与集贤庄有关连!   静空面容消瘦,白净的脸也变得蜡黄,比白云庵时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   "听说密穴中来了盗贼,想不到竟……会是公子。"想起白云庵中的一段情景,江风不由顿生警觉:"你引我到此,有何用心?"静空惨然苦笑道:"瞧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能诱惑公子么?"她顿了顿,又说:"我想助公子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   "公子前来,难道不是想要破天府密穴?"   "你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你不是天府密穴中的人?"江风似不信任。   像静空这样的白云庵的淫尼,也难怪他不信。   静空叹息道:"公子不信任贫尼,贫尼也是自认。但贫尼也决不会放弃这个复仇的机会。   "   "复仇?"   静空也不管江风愿不愿听,便开口道:"贫尼原是一农家女子,五岁那年随母到白云庵进香还愿,中贼奸计,母亲被卖青楼,我则被收为小尼。当时我并不知实情,还视尼庵主为救命恩人,我长在尼庵,尼庵干些什么勾当,你是清楚的,常言道:近墨者黑,我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伙计……"   原来静空竟有这么一段辛酸苦楚!   "白云庵原属五凤帮,后来换了庵主便归属集贤庄。白云庵中掳骗来的姑娘,有姿色的全都送进了密穴,供庄丁头目玩乐,这里有消遥宫、淫乐殿……"江风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公子破庵之后,我随静云逃到这里,被发落到淫乐殿,受尽了畜性般的蹂躏,有时候一夜七八人……"静空说着,眼中闪烁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可怜的女人!江风对她的怨气已经消失,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我在一位老妈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世和入庵的真相,至那天起我便决意报仇,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决不会放过他们,我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天听说有人闯入密穴,我便暗自溜出殿来察看,想不到闯穴的竟会是你,既然是公子,我自更要尽力相助。""为什么?"   "因为我这条命是公子给的。"   "哦?"   "贫尼作的那些罪孽,自是死有余辜,公子在白云庵饶我一命,使我明白一切真相,贫尼岂能忘记公子大恩大德。"   "尼姐言重了,"江风对静空的看法已完全改变,"但不知尼姐如何助我?""近日来我有心留意密穴暗道机关和出入的人,并用色相迷住了镇守消息室的丑鬼杨村,对密穴机关消息已是了如指掌,同时,我还猜测到了他们一桩有关赛刀会的重大阴谋…"江风正欲详细询问,忽然眉头一皱:"有人来了!"静空脸色顿变,急目四望,替江风寻找藏身之处。   脚步声来得又快又急,一共是五人。   江风手按青竹板,两目精芒四射,听静空说话之后,他已动杀心。   静空目注酒桶,心中一动,急忙闪到江风身旁:"公子先藏进酒桶,这里由贫尼来对付。   "   江风不愿在此处暴露自己,闪身一跃,在酒桶上连拍几下,选中一个只剩半桶酒的酒桶钻了进去。他屏气敛息,耳朵贴在酒桶板上。   "在下静空叩见六穴主!"   "免礼。"这声音好熟悉,莫不是静云?江风心中暗想。   那声音又响起:"你不在淫乐殿到此作甚?"   "回禀穴主,殿中酒没了,班头着奴才前来取酒。"静空因姿颜渐退,殿中失宠,班头便着她干些下贱的事。   "你没见万小子闯入这里么?"   "万小子?"   "闯密穴的盗贼,也就是毁我白云庵的那个钱小子?"那声音咬牙切齿,似对江风有刻骨仇恨。   不错,就是静云,她现在是天府密穴的六穴主了!江风在酒桶中暗自后悔,当初在白云庵时没有一刀除却这个恶尼。   "没有,奴才没有看到任何人迸入酒窖。"   自称奴才,江风在酒桶中想象得出,静空在静云面前卑颜屈膝,低声下气的神态。即算是淫尼,也曾经是同庵姐妹,何必如此冷酷无情?江风对静云更增几分厌恶。   "哼!班头说近日来你心神不定,办事不力,你要小心,若有差错,小心密穴宫刑!"密穴宫刑?天府密穴之中,还有宫庭私刑?江风在酒桶中自是惊疑万分。   "奴才不敢!"   "咚!咚咚!"手指敲击酒桶的声音。   "咚!"   江风身子一震,静云一指正敲在他藏身的酒桶板上。   江风青竹板执手,抵住桶板,仰面望着桶盖,只要一揭桶盖,他手中的冷血刀就出鞘穿桶而出,桶外的静云必死无疑。   "咚!"又是一声敲击,江风两眼被酒气薰红,心中杀气更炽。   桶盖终于没有揭开。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走!"终于响起了静云的声音,"静空,你快回殿,少刻大总管和庄主都会到密穴,你在这里免得碍眼!"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脚步声走远,江风破桶跃出,酒窖内立即散开了浓重的酒香气,静空用手背抹去额角渗出的汗珠:"快随我出穴!"   "这酒……"江风指着身上被酒浸透的衣服。   "现在顾不得许多了,庄主和大总管马上就要进密穴了。"静空边说边闪身窜出了酒窖。   江风也只得跃步相随,窜上台阶。   如果没有静空引道,江风怎么也不会想到,消息室竟会设在穴内一座山崖洞暗流之下。   运气却是极好。   因千斤闸已全部落下,消息室机关已经关闭,丑鬼杨村居然不在消息室内,这一来又少了不少麻烦。   静空边开动机关旋起闸门,边对江风说:"明天便是赛刀会之日,情况紧急,今夜子时,我就在主庄谷外左首空坪石屋等你。"   "你……"   "快走!我自有脱身之法。"   江风身形一旋,一阵清风,穿过闸门,已杳无踪迹。   霞光犹如一把金剪,剪碎了层层云朵,空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   厢房的窗关着,把一片金色的阳光关在窗外。   窗内是一个黑夜似的迷蒙的梦。   江风、桃花面对面地坐着。   紧闭的嘴,阴沉的脸,像海洋一样深邃的眼睛。   谁也不说话,不吭声,一片沉默,一片死寂。   窗外又一个新的开始,他们似乎还在昨夜的迷雾里。   良久,良久。桃花冷声道:"我再问一遍,你在调查哪桩血案,受谁指使?""我已经回答过了。"   "无可奉告,这就是你的回答?"   "我回答过的问题,决不回答第二次。"江风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天的冰团。   他在没有证实她确实身份之前,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愿回答。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我帮你?"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你帮我,我只是说我们互相帮助。""我很佩服你的口才,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不,我是真心的,从心底的真心,信不信由你。""你是京都内殿御命特使侍卫,这点你大概不会否认吧?"江风没有回答,他在沉思,思索着她的每个提问。   桃花冷笑一声道:"不回答便是默认!姐姐的消息没有错,你只是在利用我。""随便你怎么想都行,只是不要轻信他人蛊惑之言。""这话是什么意思?"江风心念疾转,对桃花急变的态度,已得到答案。   "你见过那个神秘人了?"   桃花没有回答,她和白世儒有心照不宣之约,自然不能违约,不能违约就不能回答江风提出的这个问题。   "不回答便是默认,对不对?"江风冷冰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揶揄味道,"不过,目前我们应该互相信任,揭穿集贤庄的秘密,是我们的共同目标,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江风说得很有道理,也近乎人情,言辞十分诚恳。   桃花注视着他,她在他眼里看到的是一片真挚和温柔。   她又迷惑了。   江风和白世儒究竟谁说的是真话?他们是不是自己的明友?其中谁是自已的朋友?两人都是抑或都不是?他们互相之间是朋友吗?是朋友,为什么两人都暗示自己不要相信对方?不是朋友,为什么两人互称朋友,出手相助?一时间,她百思不解,如坠五里雾中。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江风说的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决定先助江风会到静空,弄清孟海雄在赛刀会上的阴谋再作打算。   两人暂时将心中的疑团收起,又聚在一起商议晚间的行动。   窗外,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   白世儒盯着厢房紧闭的窗户,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变紫。   他终于又作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主庄前院静室。   孟海雄反抄双手,默立在铜镜前。   万小子居然能识八阵图,破八卦阴阳索、天魔图,天府之音和独孤神剑,闯入密穴,又从密穴开闸逃走,简直令人无法相信!然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是谁?为什么会这些武林绝世的武功?来庄闯穴的目的又是什麽?孟海雄望镜自问,无言回答,心中又浮起初见到江风时的那种恐惧和不安。   他又布下一个陷阱,一个能困住任何凶猛野兽的陷阱,但他,感到惴惴不安,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而是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使他感到心悸。   他感到不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已觉察到集贤庄中,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神秘客在天网穴道中救走了桃花,这神秘客出入集贤庄的密道、密穴,如入无人之境。   谁有这般能耐?仅凭这一点,他已猜出了神秘客是谁,正因为猜出神秘客是谁,他才感到格外震惊和不安。   孟海雄正在遐思驰想之际,一只手悄然无声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他面对铜镜,居然对身后来人全然不觉,可见此人轻功之高深,精妙。   他毕竟是武林绝世高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身子未动,手已是反臂拍出一掌,随即身子霍然返转。   一阵狂风掠过室内,击在墙上轰然巨响,仍不见身后来人,手还是搭在肩头上。   孟海雄哈哈大笑:"有人说神偷缠身如同鬼魂附体,此话果然不假,好身手!"话音刚落,一阵清风,一人现身在孟海雄面前。   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色白净,颧骨高凸,削瘦的脸庞上,两只深陷的眼睛,鹰隼般闪烁着洞察一切物体的敏锐之光。   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金飞燕!   金飞燕手执小包,抱拳笑道:"金飞燕来迟,让孟庄主久等了。""事情都已办妥了?"孟海雄问。   "都已办妥。请庄主放心。"   "千万不可露出破绽,否则麻烦不少。"   金飞燕微微一笑:"庄主不必多虑,谁也没有见过八宝香珠,安知真假?"孟海雄点点头,又问:"贡酒何时可到?"   "今夜子时准到。"   "很好。"孟海雄说着,声音一沉:"万无一已到敝庄,他指名找你调查十年前的一桩血案,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我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金某虽作案甚多,但牵涉到的血案却是很少,况且十年来我已几乎洗手不干了,所以根据万小子之言,他说的那桩血案,定是指陈金玉被杀一案。"孟海雄脸色悒郁:"他会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金飞燕未加思索地回答,眼里闪烁着狡黯的光,"不过,现在无论是江湖还是朝中,都不会有人敢与集贤庄和无名氏作对。"孟海雄思忖道:"会不会是朝中左御史吴汉卿派的人?""不会,吴汉卿派的人,在路上早已让无名氏收拾了。""这就怪了,难道……"   "庄主不必忧心,只管办好明日赛刀会大事就行。""这小子来历未查明之前,老夫总是放心不下,今夜他将去谷坪石屋,老夫还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处置才好。"   "不必庄主费心,他今夜不会去谷坪石屋。"   孟海雄心中猛然一震:"此话怎讲?"   金飞燕看着孟海雄,复又一字一顿地:"他今夜不会去谷坪石屋。""为什么?"   "这是无名氏的安排,庄主这可放心了吧。"   "既是无名氏大哥的安排,老夫就放心了。"孟海雄口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更加恐惧。   金飞燕双手捧起手中的小包:"这是无名氏命在下交给庄主的东西,无名氏说明日在赛刀会上庄主一定要穿上它。"   "哦。"孟海雄惊疑不定地接过小包。   打开小包,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身胸衣,胸襟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吊睛白额虎!   孟海雄脸色泛白,捧着胸衣的手微微颤抖:"让我穿上它?这是什……么意思?"金飞燕肃容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孟海雄低头不语,良久,缓缓转身脱下长袍,穿上胸衣。   此刻,他胸中的雄心壮志已化为乌有。   "天下之士将为我用,天下之人将为我宰。"这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谎语,他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小卒而已。   然而,路已走开,他不能不继续走下去,尽管他已经意识到,那也许是条死亡之路。   夜空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月影,没有一点星光。   漆黑,便于行动,却又是不祥之兆。   江风、桃花再次越过红黑相间的墙院,进入主庄。   他们虽然各怀心思,但在今夜的行动上却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江风入室,桃花巡风。   江风转过谷口,折上左道,奔上空坪。   桃花隐身谷口暗处,持剑把关。   江风脚刚踏上空坪,一条人影自空中飘然而至,立在他的面前。   江风蓦然退后一步,沉声道:"什么人?"   一个蒙面客,全身着黑,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见此身手,见此模样,江风便知他就是那个神秘人物。   蒙面客缓声道:"你的朋友。"   江风手按青竹板,冷声地:"何以见得?"   "我来救你。"   "救我?"   "因为我要阻止你去送死。"   "你我之间河水不犯井水,请阁下闪开一条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受人之托,命你离开此地。"   "何人竟敢命令我?"   "自然是可以命令你的人。"   江风微微一怔,心中已明白九分:"你是父亲派来的人?""我刚才说过,只是受人之托。"   "有何凭证?"   蒙面客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纸条:"就凭这个。"说罢,手一扬。   一道白光挟着一股劲风呼啸而至,江风身子一侧,伸出右手,五指一扣,纸条虽已抓到手中,足下却是一晃,手臂一阵酸麻。   江风心中一阵冷缩,好强的功力!此人功力简直是已出神入化,不知要比自已高出多少倍。   打开纸条,赫然八字:速离庄院,不得有违。   他认得这是爹爹的亲笔。顿时,他不觉犹豫,心潮翻滚爹爹两次传命,岂能不遵?但是师傅的遗命,集贤庄中耳闻目睹的一切,对赛刀会上阴谋的调查,他又怎能半途而废,撒手不管?还有桃花姐妹……蒙面客凝视着江风,蒙面布内的脸色表情随着江风的心思而变幻。   蒙面客突然开口:"父命不可不遵,约会则可不去,望朋友三思。"约会?江风蓦然想起静空还在石屋里等他,她还要告诉他一幢有关赛刀会的隐密。去!一定得去!   江风心意已决,将手中纸条抛还蒙面客:"请转告家父,赛刀会后,我自会离庄。"蒙面客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你现在必须随我离庄。""要是我不呢?"   "在下只有动剑!"   江风毫不迟疑地抽出青竹板:"那就请!"他天生的傲性,决定的事从不翻悔。   "你有胜我的把握?"   "没有,但我会尽力而为。"   蒙面客沉吟片刻说道:"你敢不遵父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子出家父命有所不遵。"江风随口应答。   好傲的脾气!好利的口舌!这一切都在蒙面客的预料之中,因为他了解他的个性。   蒙面客略略一停,和缓了口气道:"你一定要去石屋?""一定!"   "那我只好赠你最后一句话,听完后去不去由你。""请讲。"   "此去必死无疑!"   六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字!但六个字音还未消失,江风已从蒙面客身旁掠过,旋身飞向石屋。   蒙面客似乎已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其实并没有,他接到的命令是:江风如果不遵父命,便强制将江风带出庄院,凭他现在的武功,完全有能力制服江风,但他却没有出手。   他有自己的理由,出于某种原因,他希望江风能去送死。   他望着江风消失的身影,心中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他不忍心这么做,却又不能不这么做,世上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刷!一条人影落在蒙面客身后。   不用看,蒙面客便知身后来人是谁,他头也不回,轻声喝道:"你来干什么?""我替江风把关,前来巡查,自是我的职责,你来此干什么?"桃花冷声反诘道。   桃花在暗处看到,江风和蒙面客说话时抽出了青竹板,断定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偷快的事,所以此刻现身,想问个明白。   "江风处境危险,在下想给他一个警告。"   "什么危险?"桃花不觉焦急之心露于形色,幸喜蒙面客背向于她,看不见她脸上的变化。   "江湖五魔已到石屋,江风此去必死无疑。"   桃花脸色灰白,急声道:"我们快去救他!"   "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哦,当然是朋友……"说话间,蒙面客倏地转身,二指戳向桃花关元穴!   太突然,突然得使人没有闪念的机会;太快,快得几乎超过了人所能及的速度。   在桃花的眼里,蒙面客似乎还不曾动,腰间已是一麻,身子顿时瘫软在地。   "白世儒...你..."桃花话刚出口,又被白世儒点中了哑穴。   白世儒挟起桃花,身影一闪。   空坪上剩下的,只有寒风和黑暗。   谷坪石屋内。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每一寸空间全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的、可窒息人的恐怖。   "静空…静空…"江风低低的呼喊声在屋内回响。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听不到回答声,除了自己的心跳外,没有任何响动,呼吸、喘息都没有。   静空不在石屋,一定是出事了!   江风踮步准备退出石屋。   突然,他发现刚才还是空荡的石门,现在门内多了一人。   一位脸色猩红的老者,一双鹰隼般的三角眼,透着碧绿的冷光正瞧着自己。   吱吱吱,石门在老者身后徐徐关闭。   江风托地往后一跃,双手搭在腰间。   "哈哈……"石屋内突地迸发出一阵乱杂杂的狂笑,笑声或高或低,或尖或钝,或噪或沉,如同汹涌呼啸的海浪,拍打着石壁!石壁在震荡摇撼中,发出巨大的功力击向江风。   江风挺身而立,运动起天魔大法,功力移化出体外时的冲力,使他身子不住地摇晃、颤栗,几乎不能自持。   他极力支撑着,力求不倒,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对对方的反击。   笑声嘎然而止,屋内突地亮起了烛光。   江风看到了五张奇形丑恶的脸。   脸色碧绿的棱形脸,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着蜥蜴般的白光。   脸色惨白如纸的长形脸,一双深凹入骨的细眼闪着磷火似的绿光。   脸色寡黄的骷髅脸,一双突出的眼睛像吊灯似地闪着幽光。   脸色深蓝的圆饼脸,一双铜铃般的暴眼闪着灼灼凶焰。   再加上那张猩红的脸。红、绿、白、黄、蓝,五色脸膛。   江风倒抽一口冷气:"江湖五魔!"   红魔杨金天,绿魔赵木地,白魔伍水人,黄魔罗火和,蓝魔李土中。此五人无门无派,自称江湖五魔,当年曾连挑江湖五大门派,在武林中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五人武功卓著,以五行毒手横行武林,他们的名字也是依照五行所取:金、木、水、火、土,天、地、人、和、中。   在那场武林大战之中,九派十三帮曾联手与五魔在灵鹫峰决斗,也无法取胜五魔,后来逍遥二仙、独鹤老人与江湖怪客叟老头一齐出面,才与五魔定下条约,武林各派对五魔以往之事不予追究,五魔亦隐退关外再不复出江湖。   这些事都是江风在天府石窟习功时,师傅谈及江湖之事告诉他的。   五魔怎么会复履江湖,出现在集贤庄?江风正在惊疑,红魔杨金天冷哼一声道:"你也认得江湖五魔?"那声音恍若从古井里发出,令人悚然。   "小小五魔,五色脸谱,奇形丑态,一看便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江风既然至此,也就不得不装出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他曾听师傅说过,五魔凶残无比,落入他们手中的人,必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折磨才死去,五魔最恨软骨头的人,愈是向他们求饶,死前所受的酷刑就愈是残忍!所以,江风索性再放狂态。   蓝魔李土中哈哈大笑道:"大哥,这小子倒是狂得很,很合小弟的口味,凭这一点,咱们要赏他个全尸。"   白魔伍水人冷冰冰地说:"这小子能承受五合笑声而不倒,功底却是不赖。"绿魔赵木地接口道"三弟是想收这小子为徒吗?"黄魔罗火和,摇着那个皮肉像是贴上去的骷髅头,说道:"这小子气象不好,邪得很,今后只怕是个杀父忤师的恶徒,你们要收他,我可不要。"五魔居然对江风品头品足起来,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哈哈……"江风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咦,你这小子笑什么?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白魔伍水人僵尸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异。   "笑得好!"蓝魔李土中拍掌道:"我就喜欢临死前还能放声大笑的人。"江风扬起头,双手抱肩,敛笑正色道:"你们本已隐退关外,为何又违约复出江湖?"蓝魔李土中抢着回答:"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来!"江风心中一震,随口道:"你们违背武林之约,就不怕各门派找你们的麻烦么?"白魔伍水人阴沉沉地说:"大事一成,我们就是武林之主了,谁还敢找麻烦?"黄魔罗火和阴险地一笑:"武林之约?今后五魔的话就是武林之约。"蓝魔大笑道:"说得好!"   江风亦大笑道:"今后武林盟主就是五魔了?说实话,凭真功夫,还只有逍遥二仙、叟老头、独鹤老人和五魔够格当武林盟主,现在逍遥二仙隐居天山,已不管江湖之事,独鹤老人和叟老头已下落不明,这武林盟主自是非五魔莫属了。"绿魔赵木地点头道:"小子这句话倒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江风微翘上唇,聊天似地问道:"不知哪位有眼力的人,邀请五魔复出江湖,掌管武林?""无名氏。"   "无名氏是谁?"   "我们也……"   "住口!"一直冷眼旁观没有说话的红魔杨金天猛地一喝,沉声道:"你们未免太饶舌了。   "四魔闻言,个个敛声息气,噤若寒蝉。   红魔杨金天,冷电般的眼光徐徐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江风脸上,轻叹一声道:"可惜,可惜。"   江风心中一凛,不知他的可惜是什么含意。   "孟庄主原要我们留这小子一命,可现在他知道的太多,要留也不能留了!这小子年纪轻轻,有这般见识和能耐,在这间今后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石屋中默默死去,真是可惜。"江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明白魔头可惜的含意后,更是豪气顿生,他昂首挺胸,毅然道:"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要杀就动手吧!"他傲然而立,一副慷慨就义的英雄形象,暗地里却凝招待发,准备拼死一搏!他知道自己决不是五魔的对手,但仍不愿引颈就戮。   拼倒一个算一个!他主意已定。   红魔杨金天冷若寒冰:"想死容易,也不容易!你若能回答老夫三个问题,老夫一定让你死个痛快。"   江风对魔头的话报以一声冷笑:"哼!"   "你是什么人?"   "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   红魔杨金天冷声道:"字牌倒取得响亮、蹊跷,可老夫问的是真实姓名。""要在下说实话?"   "当然。"   "说出来不会见怪?"   红魔杨金天微微一怔:这小子真有点邪!他略略一顿道:"不会。""茅竹山,清风观,主教堂,壁中画。"   五魔皆是一怔:这是什么门派?壁中画?江湖上没听说姓毕的人氏?红魔杨金天微皱眉头:   "老夫不曾明白。"   江风笑道:"壁中画,就是墙上挂的画,茅竹山清风观,你们没有去过?没有见过主教堂正壁上供着的那幅画像?"   蓝魔李土中脱口道:"那不是祖师爷三清教主的画像么?"江风拍掌道:"这就对了,还是蓝魔聪明,我就是三清教主。""臭小子!"蓝魔李土中暴跳如雷,扬手一掌击向江风,口里犹骂:"打死你这祖师爷!"原来江风听师傅说过,五魔自称三清魔派,信奉三清教主,每年都要在关外紫云观设香立案跪拜三清教主画像,所以他便自称三清教主,戏弄五魔,意在激怒五魔,寻机逃走,即不能逃,速速了断,也免受五魔骇人听闻的行刑之苦。   红魔杨金天怒喝一声:"住手!"拂袖一抖,一股劲风托住了击向江风的掌力,回袖一带,石壁轰然一响,石屑横飞。   江风不觉暗自咋舌,难怪五魔在江湖如此横行,原来连蓝魔也有这般功力!红魔拂袖托掌,卸力击石,其功夫之高更是令人瞠目。   蓝魔李土中暴眼赤目:"大哥!你……"   白魔伍水人跨前一步,阴森森地说:"大哥,让我来叫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   "慢!"红魔杨金天摆摆手,对江风阴鸷地一笑道:"老夫很佩服你的胆量,在这个时候,还敢与五魔开玩笑,老夫说是可惜,这话可没有说错,不过,落在五魔手中的人有七十二种死法,不知你知不知道?"   "不知。"江风回答得很干脆。   "老夫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红魔杨金天一扬手:"把那丫头带进来!"随着红魔杨金天的喊声,石壁发出一阵格格响声,旋开一壁暗门,两个黄衣庄丁将静空押进石屋。   静空睁着双眼勾勾地望着江风,嘴唇绝望而痛楚地翕动着,但发不出半点声音,显然她已被点了哑穴。   江风在她无声的眼光中,看到了愤怒、仇恨、和悔恨、绝望的悲伤。他感觉得到她有话要告诉他,是告诉他赛刀会的阴谋,还是忏悔在白云庵的罪过,抑或请他替她报仇雪恨?他却不知道。   他不知五魔将用什么手法来对付她,但那一定是十分残酷!   他想说几句安慰话,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即使说了又有什么用呢?红魔杨金天摆手,命两个庄丁退出石屋,暗壁门复又合上。   屋内的空气仿佛已经凝滞,几乎使人窒息。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静空身上,静空身子一阵颤抖,生命,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江风突地发出一声大叫:"你们究竟想要把她怎么样?""哈哈…"红魔杨金天的笑声令人毛骨糁糁,"万小子,你就沉不住气了?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来此作甚?三个很简单的问题。"江风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又感到体内那股内力在蠕动。为救静空一命,他很想回答魔头的三个问题,但回答以后的结果又怎样呢?他知道得很清楚,结果只有一个:他和静空仍然要死。   蒙面客警告他的六个字说得不错:此去必死无疑!   既然横竖是死,又何必一定要说呢?他是个聪明人,当机立断,主意已决,于是摇摇头,淡然笑道:"你也沉不住气了?凭了这一招就想要祖师爷开口,休想!"红魔杨金天脸色愈红,冷声道:"你看仔细了,这是魔宫七十二种死法中的第九种巧夺天衣!四弟动手吧。"   黄魔罗火和骷髅似的身体一晃,已闪到静空身旁,静空惊慌地往后一退,贴到石壁上,一双大眼惊恐地瞪着逼过来的恶魔,张大的嘴似乎在拼命地喊叫。   一只干枯的手闪电似地揪住了静空的头发,另一只手反臂一穿,已将静空掀翻在地,然后一只脚踏住了静空的后颈,二只枯手钩也似的五指抓住静空衣领往下一撕,"嗤!"裂帛之声,碎片纷飞,眨眼间,静空已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黄魔罗火和动作迅速、准确、熟练,看来干这种勾当,已是不止一次。   "你们要干什么?"江风怒喝一声,飞身跃起,直扑黄魔罗火和。   砰!红魔杨金天抢手发出一掌。   咚!江风身子在半空一顿,如同撞上一道钢墙铁壁,直落坠地。   "你看仔细了。"红魔杨金天冷森森地说:"究竟喜不喜欢这种死法?"江风撞上红魔杨金天那股掌力,全身又酸又麻,跌摔倒地竟几乎爬不起来,他自知功力与五魔相差太远,实不能援救静空,只得忍下心头之火,怒目相视。   人最痛苦的是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而自己却活着,他如果不擅闯密穴遇上静空,静空怎会落在五魔手中?江风此刻的心情比自己去死,还要痛苦十倍。   一道寒光闪烁,黄魔罗火和手中多了一把尖刀。   这恶魔究竟想干什么?江风心中一阵发抖。   手起刀落,尖刀向静空脑心切下!脑袋并未切开,只是划开了头皮,顿时黑发头皮向两边翻卷开来。尖刀沿着后脑缓缓地往下移动,皮肤随着刀尖翻裂,鲜红的肉体冒了出来。   血腥扑鼻,江风感到恶心、恐惧,心头作呕。   静空拼命挣扎,张大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一双惊慌、恐惧、绝望、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风。   由于静空的挣扎,那团鲜红的肉体不断地蠕动着,从皮肤里钻了出来,先是头,接着是双肩,上身…"惨绝人寰的酷刑!巧夺天衣原来就是活剥人皮,而且是利用被害者自身的力量挣脱皮肤,武功愈高的人,挣脱皮肤的速度自然就愈快。   惨不忍睹!灭绝人性!江风顿觉心血翻腾,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弹身而起,他虽知自己是在以卵击石,但仍决心尽力一击!   "坐下!"红魔杨金天轻声一喝,平掌一推,其余三魔亦同时推出一掌。   四股劲风逼得江风身不由己,跌倒坐下。   "仔细看!"四掌一收一推,四股劲风逼成一股旋力,把江风身子逼得转向静空。   一团鲜红的肉体,猛地从剥下的皮肤中蹦了出来,向前冲几步,仆俯在地,痛苦地抽搐。   江风只觉周身一热,脑袋嗡嗡发响,浑身一阵剧痛,体内那股内力迸发了!强劲的内力裹着天蚕毒气,无情地向他袭来。   江风不自觉地双腿一盘,手按膝盖,运起了龟息炼气法。   鲜红的肉团还在地上蠕动,翕动的嘴唇,还在发着无声的痛楚的呻吟。   黄魔罗火和,举起手中血淋淋的人皮,阴恻恻地笑道:"小子,想尝尝这种滋味吗?"江风一动也不动,眼中愤怒、灼炽的目芒渐渐消退,起而代之的是一片呆滞、迷茫。   红魔杨金天盯着江风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什么人?"江风不动,也不答话,脸色渐渐泛白。   蓝魔李土中嚷道:"这小子原来是个蜡做的银枪,瞧他吓得脸色都白了。"白魔伍水人尖声道:"原来是个怕死鬼,待会我要用更厉害的方法来对付他。"江风不动不挪,周身体温开始下降,呼吸、血行也告停止。   绿魔赵木地说道:"咦,这小子看来有些不对,是不是…"说话间,他走到江风身旁,伸手在江风鼻孔下一摸,不禁失声道:"大哥,这小子死了!""死了?"红魔杨金天似是不信,"不会的,怎么会……"刚才五魔发功,掌下都极有分寸,还不曾使出三分功力,凭江风闯三关入密穴的能耐,怎么会就此丧命?杨金天疾趋一步,抢到江风身边,伸手一探,果然已鼻下无息。   "这小子难道会闭气大法?"杨金天略一凝神,伸出五指,扣住了江风手腕,腕脉也已停止,摸摸皮肤,已有冰凉之感。   红魔杨金天不得不正式宣布:"他死了。"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管用,轻轻一掌就给弄死了?""他必定是自绝经脉而死。"   "不会的,我两只眼一直盯着他,他运功绝脉,我会不知道?""是不是服毒?"   "瞧他这模样哪像中毒,"   "奇怪?孟庄主说他有点邪,此话果然不假。"   江风"生前"没有回答五魔的问题,"死后"又给五魔留下了一个疑问。   "搜搜他身上,看有什么线索没有?"红魔杨金天阴沉着脸说。   五魔横行江湖数十年,除了曾经败在叟老头和逍遥二仙手下,被迫在灵鹫峰与九派十三帮签订武林之约外,还从未曾败过,而今天却败在了江风手下!   落入五魔之手,未曾开口而能逃脱酷刑的人,江风是第一个。   江风身上除了一副青竹板,什么也没有。   "娘的!这小子原来是个臭要饭的!"蓝魔李土中,将青竹板顺手摔到屋角,嘴里仍在忿忿地骂,他原以为江风身上定有什么宝刀、宝剑,现在大所失望,自是怒气冲冲。   白魔伍水人咚地一脚,又将青竹板踢到屋中央:"算我走了眼,当时还真想劝各位收这小子做个传人呢。"   五魔在关外十五年,当然不识江风,就是江风报出冷血快刀的名号,他们也不曾听到过,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江风会拥有这对藏在青竹板内的罕世宝刀,江风会有这等辈份?只因小看了人,他们才失去了一次获得这罕世宝刀的机会。   地上的肉团终于停止了蠕动,那双突出血肉的眼晴还在望着江风。   红魔杨金天连击数掌。   石壁暗门旋动,四个黄衣庄丁应声而入。   红魔杨金天指着地上静空被剥了皮的尸体:"拖下去喂蛇。"黄衣庄丁看到那团肉体,不觉两眼发直,双脚直打哆嗦。   "还不快去!"   "是……是…"   静空尸体拖出去后,红魔杨金天又指着江风命令庄丁:"把他抬进酒窖。""酒窖?这……   是,是!"把一具尸体抬进酒窖,简直是不可思议!   庄丁抬起江风,一个庄丁发现了地上的青竹板:"这竹板是..."红魔杨金天:"插到他腰带上。"   白魔伍水人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是唯一能逃脱咱们魔宫七十二刑的人,冲着这一点,让他带上竹板,阴间也好混口饭吃。"   蓝魔李土中叫道:"大哥言之有理!咱们五魔也是仁义之魔。"说话之间,黄魔罗火和已将剥下的人皮折好放入皮囊,问道"大哥,咱们也去酒窖吗?""去,当然要去,咱们和孟庄主就在酒窖摊牌!"孟海雄和静云,刚指挥庄丁将"贡酒"桶放好,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谁?"孟海雄心中一凛,他已严命不准任何人入内,谁吃了豹子胆,竟敢违命?又是一声厉喝:   "庄主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声音已到门边。   "去你的!"随着一声怒喝,两个庄丁飞进了酒窖。   "庄……主……"庄丁刚一张口,血如喷泉,一口血尽,头耷拉下去,寂然不动,已是断气。   这两个黄衣庄丁是孟海雄的心腹,论武功,在密穴中也是一流高手,居然被一掌震死,来人武功之高,自是不难想象。   酒窖内八名黄衣庄丁惊得目瞪口呆,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静云心中震惊,但在庄主面前却又不能表现出胆怯,她娥眉一竖,怒声叱道:"什么人?   竟敢在天府密穴撒野?"静云喝叱中,带着八个黄衣庄丁扑向门外。   "住手!"孟海雄一声低喝,托地拍出一掌。   静云刚到门边,一股强劲掌风迎面袭来,双手一托,顿时虎口炸痛,胸内血气翻腾,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飞回去,噗!   身后一股劲风托住了她,她忙使了一个千斤坠,踉跄几步,站稳脚跟。   静云面色苍白,嘴角淌出一丝鲜血。如果不是孟海雄接应她一掌,她的结果必定会与两个已毙命的庄丁一样。   八个黄衣庄丁虽未倒下,却已是东倒西歪,狼狈已极。   一阵狂笑之声从门外传来,五魔蜂涌而至,踏入酒窖。   "哈哈……"孟海雄报以大笑,拱手上前:"我道是谁?原来是五魔君到了!"红魔杨金天亦拱手笑道:"这酒窖我们不能来么?""哪里话?"孟海雄边笑边暗自思忖:五魔在石屋收拾万小子,原讲定送到水牢,怎么上这儿来了?孟海雄一转心念,笑道:"看五魔君这般神态,想必是已将那小子收拾了?"蓝魔李土中叫道:"那还用说!"   红魔杨金天略一点头:"收是收拾了,只是出了点小差错。"孟海雄脸色乍变:"怎么啦?"   红魔杨金天扬扬手,两个庄丁抬着江风走进窖来。   "他死了。"   "我不是说过…"   红魔杨金天冷冷地:"他知道得太多,不能不死。""他究竟是谁?哪条来路?"   "不知道。"   孟海雄满脸惊诧:"怎么会?"   红魔杨金天目光一闪:"怎么不会?"   "落在五魔手中的人,没有不开口的。"   "他是第一个,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也是最后一个。""可是你已经向我保证过……"   红魔杨金天打断他的话:"孟庄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你不是说过这小子太邪么?"孟海雄转过话题:"他既已死,抬到酒窖来作甚?"红魔杨金天眼光扫过酒窖。   孟海雄摆手对庄丁喝道:"都退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庄丁抬起地上的两具尸体,躬身退出窖外。   孟海雄又对抬着江风的庄丁喝道:"你们也退出去。"庄丁急忙将江风放到地上,转身退出,他们巴不得尽快地离开这五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红魔杨金天指着江风说:"请孟庄主仔细看看这小子是否真的死了?""哦,这小子会诈死?"   "我怀疑他会闭气大法,孟庄主在这方面比五魔高明。""过奖。"孟海雄抓起江风的手,手已冰凉,再切脉,脉搏全无,翻开眼皮,瞳仁混浊,光已散尽。他沉思片刻,缓声道:"死了,确实死了。""奇怪?老夫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红魔杨金天心中总萦绕着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小子若是未死,今后必定是五魔的克星!   当下,他将石屋发生的一切全告诉了孟海雄。   孟海雄紧皱双眉,思忖良久道:"既是魔君放心不下,在下倒有一法,不管这小子是诈死还是真死,都将化骨融尸,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不过,日后若是查出这小子的来历,惹出麻烦,还望五魔君一力承担。"   "这个自然,请孟庄主放心。"   孟海雄走到一排酒桶旁,啪地一掌,掀开一只桶盖:"烦劳诸位将这小子放入桶中。"红魔杨金天努努嘴,白、蓝二魔将江风抬起,扔入酒内,江风还是保持着盘膝而坐,双手按膝的姿式,所以放入桶中毫不费事。   孟海雄望着江风被酒浸过头顶,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往酒内倒了一小撮粉红色的药粉,最后将桶盖盖好。   至此,孟海雄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除却了一桩心事!   蓝魔李土中忍不住叫道:"孟庄主,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孟海雄指着手中的小瓶说道:"你们听说过无形消影粉吗?"黄魔罗火和点头道:"我倒听说过,据说此粉乃用天下最大毒液:凤冠血、百胆汁、蝎脊髓、千足浆,提炼而成,放入酒中泡物,任何肌体,三个时辰之内都化得无影无踪,故此为无形消影。"   "不错,这就是无形消影粉!闭气大法诈死,虽然呼吸停止,血行告终,但仍需靠皮肤呼吸,这小子放入酒中,皮肤自然就不能呼吸了,再加上这毒粉,即使不用呼吸也能侵入体内,因此,不管这小子炼的是什么奇功大法,也必将中毒而死!而且在三个时辰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   孟海雄这一番话,别说是静云,就连嗜血成性、凶忍残暴的五魔,听了也感到毛骨悚然。   "很好。"红魔杨金天颔首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谈正经事了。"孟海雄大感困惑:"谈正经事?"   "孟庄主不请我们喝杯酒么?"红魔杨金天边说边走向酒桌。   酒窖内有一张酒桌,酒杯、酒碗一应齐全,往日这是用来试酒、验酒用的。   五魔不用请,大咧咧地在酒桌旁坐下。   孟海雄先是一怔,继而一阵大笑:"静云,快给五魔君上酒!"说罢,也在桌旁坐下。   蓝魔李土中连声大叫道:"大碗,要大碗!"静云倒上六大碗酒,分别送到六人面前。   黄魔罗火和一把抓住静云搂到怀中,骷髅似的脸贴到她的脸上:"来,陪魔爷喝一碗!""不得无礼!"红魔杨金天轻轻一喝。   黄魔罗火和立即松手,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笑声像钢针扎进静云耳膜,静云全身发抖,头像要爆裂似的炸痛。   孟海雄眉头一皱,复亦报以大笑,笑声迸出,静云头痛顿止。   笑声突然敛住,六人默然相视,酒窖内竟是一片出奇的安静。   静云退到孟海雄身旁,面色苍白,汗水津津,芳心仍在扑腾乱跳,余悸未了。   红魔杨金天板着猩红脸膛道:"五魔违约入关,相助庄主,不知事成之后,庄主何以相报?"   孟海雄闻言大吃一惊,讶然道:"不是说过了么?集贤庄一切归魔君所有,尊三清魔教为天下第一帮。"   "老夫认为还不够。"   孟海雄心一沉:"你要怎样?"   "五魔当为武林盟主。"红魔杨金天一字一吐,语气极为凌厉、深沉。   五魔若为武林盟主,他孟海雄又为什么?孟海雄沉吟道:"红魔君,有话自好商量,你我多年朋友了……"   蓝魔李土中叱道:"什么商量不商量?你到底是肯还是不肯?"绿魔赵木地捂着酒碗冷声道:"成与不成,就凭你一句话!"五魔咄咄逼人,那架式仿佛就要动手。   论武功,孟海雄一人虽不是五魔的对手,但密穴中有庄丁千余名,左院还有上百执宝刀宝剑参赛的武林高手,五魔臭名昭彰,若真动手,他还不把五魔放在心上,只是他有他的心思,眼下还需要利用五魔。   孟海雄嘿嘿一笑,并不动气:"魔君何必性急,来,咱们边喝边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脸色突变,"这酒怎么能侍候魔君,快换上等贡酒!""是,是。"静云应诺连声,连忙上前换酒,她心中已明白了庄主的心意。   六碗酒全换上了上等贡酒。   "请!"孟海雄端起酒碗。   "慢!"红魔杨金天唤住四魔,伸出右掌,暗运内力,掌心渐渐变红,然后徐徐将掌捂在酒碗上。   "红魔君,这是什么意思?"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海雄微微一笑,冷眼观看。   片刻,红魔杨金天松开手掌,看看碗中之酒,赞道:"果然是好酒!"孟海雄复又端起酒碗:"既是好酒,魔君请!"   "别急。"红魔杨金天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倒了一小撮药粉放在掌心,再复掌捂住酒碗。   孟海雄脸色变得铁青,嘴角也扭曲到了腮边,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怎么会有?...   松开手掌,红魔杨金天笑道:"无名氏猜得不错,孟庄主果然又在无名氏特制的贡酒中做了手脚。"   孟海雄只觉两腿发软,竟咚地坐回到椅中,半晌,默默无言。   红魔杨金天冷哼一声道:"这贡酒乃取天下迷幻药之秘方,研制配酿而成,喝下此酒的人,便会迷失本性而受人控制,而且每半年要服下缓解丸一粒,否则迷气凝结形成烈火,会使中迷者在万般痛苦之中,焚毁五脏而死,所以中迷者自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地为主人效命!   现在孟庄主在酒中加上一味自制的秘药,想是要取代无名氏,成为控制武林的霸主?"孟海雄把牙齿咬了又咬,说:"你们也是无名氏派来的?""派?谈不上,孟庄主请我们入关后,无名氏也发帖请我们复出江湖,任务是护送贡酒,监督赛刀会,防止庄主从中捣鬼。"   无名氏果然不相信自己!孟海雄目光逆射,怒火中烧。   "无名氏应允你们什么好处?"   "武林盟主。"   孟海雄脸上露出诡谲之色:"你们就相信无名氏的话?""正因为不信,所以才与你摊牌,否则你还会有命么?"孟海雄精神一振:"你们想要怎样?"   "武林盟主。"   "好!"孟海雄霍然起身,目光变得如同利刃,锋利无比:"老夫受无名氏控制十多年,早已想摆脱这个恶魔了!大事一成,老夫自当隐退,带着女儿远走天涯,这武林盟主就让于魔君。"   红魔杨金天沉吟道:"但不知孟庄主如何安排?""赛刀会上先决胜负,再敬贡酒,半个时辰后药力发作,参赛者对老夫自会俯首贴耳,唯命是从,连无名氏派来监视我的人也不会例外,因为我已改变了贡酒的成份,天下唯我才有解药。"   "然后呢?"   "然后派出庄丁,协助被我控制的执宝刀宝剑的各门派高手,逐步控制各派,这些人中,有的已是帮主,或在门派中享有极高的地位,即使不是帮主,地位不高的也是本门派中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不出半年,各门派都将为我控制,武林则是我等的天下!"孟海雄言语激昂,雄心又露。   "你不怕无名氏与你为难?"   "有了这批被我控制的高手,再加上五魔君协助,无名氏能奈我几何?"孟海雄已和盘托出,四魔眼望大哥,等待着大哥的最后决定。   红魔杨金天凝视着孟海雄:"你凭什么向我们五兄弟保证?""凭这个。"孟海雄从怀中掏出另一只小瓶,扔给红魔杨金天:"这是贡酒解药。老夫若对魔君怀有异心,魔君可用此药解救中迷者,被解毒者自会对老夫恨之入骨,不用魔君下命,便会将老夫剁成肉泥。"他是完全豁出去了。   "这倒是个很好的保证。"红魔杨金天一边说话,一边从瓶中取出一小撮药粉,分洒到六碗酒中。   孟海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五魔一齐端碗起身,红魔杨金天举着酒碗道:"最后一个问题,无名氏是谁?""我也不知道。"孟海雄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是孟海雄最后的一点,将来也许能制服五魔的本钱,他当然不能抛出去,决不能。   "谁知道?"   "神偷金飞燕。"   "很好。"   黄魔罗火和接口道:"老夫还有一个小小要求?""请讲。"   "让静云陪我们乐一乐如何?"   静云心中一阵狂跳,面容失色:"不!我不!"   孟海雄脸色一沉:"酒后送五魔君到淫乐殿好好侍候!""庄主……我…"静云实际上是孟海雄的暗妾,她万万想不到,孟海雄竟会如此轻易地,将自己送给这五个奇丑无比的恶魔。   "敢不从命?!"孟海雄声色俱厉。   "是……是。"静云低下头,眼中已是闪动着两颗泪花。   五魔举碗大笑:"干!"   -------------------------    第 六 章     仍是酒窖内。   一只酒桶盖自动地、缓缓地移开。   江风从桶内跃身而出。   他又一次领略到了龟息炼气法的妙处。   脑袋异常的冷静、清晰,石屋和酒窖内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孟海雄和五魔的对话,每一句每一个字还响在耳边,…真是不可思议!他虽然"死"了,对身旁发生的一切仍然能觉察得到,而且醒后居然记忆犹新!   现在他开始相信吕不行在江凌镇郊林中,传授他龟息炼气法时所说的话:"这是一种类似印度瑜伽功的神功,炼到十分火候时,钉棺入土,十年之后,仍能颜容不变,死而复活。   他已经知道了赛刀会的阴谋,一个可怕的阴谋,如果让孟海雄的阴谋得逞,武林将会蒙受一场空前的浩劫。   他必须制止这场阴谋!   出面揭露,无凭无据,谁会相信?而且他已看出前来赛刀会的人,大都对他执有偏见,一定不会相信他的话。   他沉思片刻,目光一闪,已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自信这个主意,既能制止赛刀会的阴谋,又能不露身份,找到金飞燕。主意已定,他便开始在窖内搜寻那桶贡酒。   由于贡酒酒桶与其余酒桶不同,加之他闭目回忆起静云替五魔换贡酒时的位置,于是很快地找到了贡酒。   这是一只特制的酒桶,但由于给五魔敬酒,桶盖上的蜡封火漆都已启封,所以江风很容易地揭开桶盖,将酒桶移到屋角,把贡酒全部倒入了酒窖的阴沟道里。   江风又把一桶状元红倒入贡酒桶中,然后把贡酒桶移回到原来的位置放好。   江风刚把酒桶放好,窖外过道中便传来脚步声,他灵机一动,急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钻出来的那只酒桶里,自己则跃进了那只状元红的空桶将桶盖盖好。   孟海雄带着吴大总管和四个黄衣庄丁走进酒窖。   他那阴沉冷森的眼光,先落在贡酒桶上,然后又落在浸泡江风的那只酒桶上。   他径直走到桶旁,揭开桶盖,向里面瞧了瞧,从袖内抖出一根铁勾,伸进桶里,铁勾一搅一拨,捞出了几缕破碎的衣服片。   孟海雄身子不觉一抖,好厉害的无形消影粉,刚到三个时辰,那小子就已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吴大总管在一旁看着孟海雄的一举一动,脸上充满着忧虑。   孟海雄扔掉手中铁勾,吩咐吴总管:"立即将贡酒送到聚英堂,然后去请小姐。""是。"   江风在桶中,心里微微一怔:孟芙蓉会去参加赛刀会么?孟芙蓉楚楚动人的神态,手抚琴弦的身姿,刹时又浮现在江风眼前,她怎么会有一个孟海雄这样的父亲?他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很怪的感觉,同情?怜悯?失望?遗憾?还是别的什么?说不上来。   酒窖又恢复了寂静,人已离去。   江风从空桶中跳出,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   眼光触到地上的铁勾和勾头上的破布,江风心中惊凝不定,自己刚扔进药酒桶中的衣服怎么就变成了一团破布?这掺有无形消影粉的药酒,真能将人化解于无形之中?既然能,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化解?他无暇去思索这些疑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一弓腰,光着上身,窜出了酒窖。   静空曾带着他从这里去过消息室,因此现在他是轻车熟道。   绕过巡逻的黄衣庄丁,径直奔向消息室。   顿步在一个穴道口,右边穴道传来靡靡之音和一阵阵浪笑。   那里就是静空说的淫乐殿,心中升起一团怒火,恨不得立即冲过去踏平魔殿,杀死那些恶贼!但不能去,不能暴露,同时自己也无能力战胜殿内的五魔君。   继续向前,一个旋身,一团清风。   跃入暗水流,潜入水底,抽出冷血刀划开钢丝网,毁去绞盘刀刃,踏上石阶,消息室已在眼前。   丑鬼杨村,五短身材,斗大的笆头上,一双扫帚眉,两只猪婆眼,酒槽红头蒜鼻,海阔大嘴,真是说多丑有多丑。   杨村正搂着一个淫乐殿的殿女在调情嬉笑。   淫声秽语传来,江风杀心顿起!   他把刚才胸中的怒火和为静空复仇的欲望,全转移到了杨村的身上。   他手执冷血刀,悄然无声地向杨村逼近。   无声,无息,就连夜猫也无法觉察到他在移动。   然而,杨村却觉察到了。   一声厉喝,殿女从杨村怀中飞出击向江风,江风沉肩一窜,殿女从江风肩头飞过撞在石阶上,一声闷响,殿女头骨碎裂,血从顶部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杨村就在江风沉肩的一瞬间,就地一滚,兵器已抄在手,这是一件古怪的兵器,一支奇形烟斗。   杨村刚从地上弹起,江风快刀已到,一道幽光比闪电还快,杨村根本没有举手的机会,只得往后尽力一跃,嗤,胸襟已被划开,鲜血冒涌而出,杨村急旋身拔地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只见黑、白闪电在室内交往,白色闪电在追逐着黑色闪电,闪念之间,黑白闪电已是八次交逐。   杨村立在室内间的铁索上,胸上八道伤口,血流如注,他脸色阴沉,惊恐万分,他从来没遇到过江风这等高手,一连八招,自己竟会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江风双手执刀,立在室中央,心中也惊愕不已,想不到杨村居然有如此身手,八式快刀竟没能将他砍倒!   其实,江风此刻若再进八式快刀,杨村必死无疑,他未曾想到,消息室过于窄小,机关铁索空中密布,对他的快速自会有一定影响,而杨村长期据守此室,对室内每一物都十分熟悉,就是闭着眼也能纵跳自如,速度自不会有影响,所以才未被砍倒,若是换在平地,杨村此刻还能有命?   这一转念的停顿,给了杨村喘息的机会,杨村索上一蹬足,地上铁板猛然一沉,江风点足跃起,杨村又在室壁上一拍,嗖嗖嗖,一束无羽毒箭从四壁射向江风,江风空中一连九折,跃上一根铁索,铁索又是一荡……顿时,消息室内机关开动,铁索飞荡,石柱旋转,暗器纷飞。   这一来,江风顿处下风,杨村烟斗连连瞅隙袭击,江风险象环生。   这时,杨村也犯了个错误,他若耐心地利用室内机关,配合自己烟斗攻击,江风纵有九旋游龙身手,也支持不了多久,谁知他求胜心切,想以绝招取胜,猛将烟斗嘴一旋,凑到嘴边,运功一吹,大喝一声:"小子还不快倒!"一股毒烟直扑江风鼻孔。   江风吸烟入鼻,应声倒地!   一声冷笑,机关停止,杨村从空间铁索上飘然而下,落在江风身边。   "臭小子想找死?杨爷成全你!"杨村瞪起怪眼,手中烟斗一举。   烟斗停在半空,杨村颈脖却被冷血刀划开了一道可怕的裂口,血如喷泉激射,杨村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已是命丧黄泉。   怎么回事?江风自己也弄不清楚。   杨村喷出毒烟,喝一声"倒"!后,他就倒了,可倒下之后,觉得身体并无障碍,体内也无中毒迹象,于是,就在杨村举烟斗之时,给了杨村一式快刀。   江风也无暇细想此事,近些日子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实在太多,他日子不多了,许多事都要抓紧去办,因此不愿想,也懒得去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件事---落下密穴所有的千斤闸,毁去起闸机关,切断密穴进出之道。   破坏天网穴道所有机关时,毁去所有消息铁索。   赶去参加赛刀会。   冷血刀寒光闪烁,消息室内响起一片断金折玉之声……集贤庄,聚英堂。   堂顶,三角绣龙彩旗迎风招展。   屋角檐梁,彩灯高悬。   堂内中央,一块镶金横匾:赛刀会。耀人眼目。   横匾两旁一幅对联。   上联:宝剑出鞘会尽天下英雄下联:神刀结友交遍武林英豪横批借用赛刀会三字。   两侧分排兵器架,架上插着:鞭、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刀、剑、拐、斧、锏、锤、棒、杵十八般兵器。   两排兵器架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桌面一只精致的刀架上,横搁着一把绿鲨鱼皮鞘的宝刀,另一只雕龙的木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盖着红绫布装有宝珠的小盒。   刀,是九铃大环刀。   珠,是八宝香珠。   武林许多参赛者就是为此而来。   供桌后面有一个小平台,这是赛刀会东道主的位置,孟海雄正襟危坐在台中的太师椅上,手拈胡须,凝身不动,形如雕塑,那庄重的神态,敏锐的眼光,自有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孟海雄左侧站着吴大总管,吴大总管垂手侍立,阴沉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原是孟海雄爹爹的仆人,自孟老爷去世后,便一直跟着少主,是孟家最忠实的奴仆。   孟海雄右侧站着金飞燕,金飞燕随随便便地站着,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的捉摸不透的笑,他是个城府极深的神秘人物,江湖上闻其名的多,见其人的少。   台右侧坐着孟海雄的女儿孟芙蓉,身旁站着丫环香亭,孟芙蓉虽然素妆打扮,却仍是显得姿色过人,轻妆淡抹掩不住天生丽色,楚楚怜人之态,更使人可爱。   她,是天下第一刀获得者的未婚妻。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武林许多参赛者就是为她而来。   二十余张八仙桌分设在堂厅两旁,近百名参赛者分桌而坐,由于他们来自各门各派,各怀不同目的,所以装束、神态也各自不同,不过此刻他们的眼光都瞧着同一个地方---堂厅中央的一个三丈见方的大木台。   那是比武台,台上有人在比武。   只有一双眼睛瞧着堂门外,那是一双充满焦急,忧虑和不安的眼睛……桃花被白世儒点中穴道送回厢房后,昏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白世儒来到厢房替她解开穴道,邀请她一同参加赛刀会。   "你是京都内侍?"她手已握住盘蛇剑柄。   "我已说过,咱们心照不宣。"   "你是缉拿我们姐妹的御命特使?"她仍是厉声喝问。   "非要回答不可?"白世儒沉下脸。   "一定!否则宁可死在你剑下。"   "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金指莲花自然明白。"   姐姐明白?难怪……桃花窘了片刻:"江风怎样了?""到赛刀会上,你就会看到他。"白世儒没说真话,他这么说自有他的目的。   有白世儒这样的高手相陪,到赛刀会上辨认孟海雄就更有把握,还有什么比辨认仇人更重要的事?于是桃花便随着白世儒来到了聚英堂……桃花的眼睛没有盯着台上的孟海雄,却盯着门外,心思没放在仇人身上,却挂念着江风!他为什么没有来?他究竟怎么样了?桃花此刻才明白江风在她心中的份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臭小子!   白世儒面对比武台,眼光却从眼角机警地注视着厅堂里的一切,桃花眼中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那敏锐的眼光,顿时,他心中升起一种莫明其妙的惆怅和一股无名怒火。   然而,白世儒却忽视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属于孟芙蓉的。   孟芙蓉失望的眼光,一次又一次地从堂厅中扫过。   他为什么没来?他说过他要来的!难道他在骗自己?要不是为了他,自己又怎会来参加赛刀会?他现在哪里?离开了集贤庄么?为什么要离开?…她暗自盘问着自己,心中充满了忧伤。   堂厅上的武林群豪却误解了她的眼光,都以为她在参赛者中寻找着中意者,于是为她而来参赛的人精神一振,个个准备为她拼死一搏。   比武台上,争斗正炽。   太湖六合帮主熊伟光一声怒喝:"下去!"随着喝声,一人从台上扑通摔下。   熊伟光刀光一敛,抱刀于怀,笑道:"华山刘少侠承让了!"华山弟子刘益明满面通红,从地上爬起,拾剑回到座位上,低头不语。   孟海雄在座位上呵呵一笑道:"刘少侠的华山七星剑,剑式如云,剑招如电,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最后一招苍海击浪更是十分精妙,只是在道力和经验上稍逊熊帮主一筹,赛刀会旨在以刀会友,广结英雄,刘少侠不必把胜负放在心上。"一席话说得群豪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白世儒心中暗忖:孟海雄今日也算是用心良苦。   堂厅上忽听一声大叫:"熊帮主,你已是有老婆的人了,难道还想做集贤庄的女婿么?"话音刚落,一个肉团已飞身上了比武台。   群豪定睛一看,原来是关北四冥中的金弹子宋福寿,不觉哑然一笑,这肉团也想做集贤庄的女婿?   六合帮帮主夫人柳海燕在桌边霍然立身叫道:"老娘未曾开口,他还没得这个胆量!我们是为八宝香珠而来。"   宋福寿扭头道:"那就好说。"   孟芙蓉不觉秀眉微蹙,面含愠怒,心中又多了一份痛楚。   孟海雄仍是拈须微笑,似乎未曾听到,只有他一人心中明白,厅堂上没人能做他的女婿,他们将都是她的奴才,听从她使唤的狗。   比武台上,宋福寿双手抱刀一拱:"关北四冥金弹子宋福寿执灵光宝刀,向熊帮主讨教。   "   熊伟光立个童子抱月的门户,道声:"请!"然后徐徐伸出手中的长毛雪刃刀。   按比赛的规定,双方需先碰刀三次,以刀损者为败,若双方刀都末损,则再行比武,以决胜负。   "看刀!"宋福寿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凌空劈下。   熊伟光折转刀锋往上一迎,当!一声响亮,灵光宝刀,应声折为两段!   群豪不觉一怔。   "娘的!"宋福寿气呼呼地将手中半截刀往地下一摔,跳下台来:"灵光宝刀,灵个屁!白白费了老子五百两银子!"群豪陡地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关北四冥马铁球跳上比武台:"试试我这五百两银子如何?"当!马铁球的万胜刀也一分为二。   厅堂中又爆发出一阵狂笑。   一条身影形如鬼魅掠过厅空,轻轻落在比武台上。   "在下关北四冥无影子张玄,执雁翎刀向六合帮熊帮主讨教。"张玄头上八棱蓝巾一抖,手中雁翎宝刀已徐徐出鞘。   熊伟光知道来者是个硬手,不敢大意,微侧身躯,斜斜亮出长毛雪刃:"张壮士手下留情。"话虽是这么说,手中的刀却猛然向张玄一击。   张玄早有防范,手腕一沉,当!两刀相撞,火星迸射!   两人迅即分开,跃后一步,各自去看手中的宝刀,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唯恐宝刀有损,出刀之时,都只使上三分功力以作试探。   张玄察看宝刀无伤,心中胆量顿增。   熊伟光见长毛雪刃完好无损,豪气大长。   两人复道一声:"请!"   绕场半周,骤然发刀,当!当!两声巨响,火花击出数尺之外,厅梁震动,响声震耳欲聋。   刀质相当,力强为胜!双方都想以力制胜,所以都运上了十成功力,结果变成了硬碰硬的招式,这是两人都极不愿意的招式。   两人虎口一震,自感不妙,急收刀察看,两刀刃口都被磕开了两个米粒大的缺口。   熊伟光脸色微变,收刀入鞘,拱手道:"雁翎刀果是罕世之宝,熊某长毛雪刃甘拜下风。   "   言毕,跳下木台,回到柳海燕身旁坐下,夫妻两人交头接耳,似在争吵,但不知说些什么。   张玄执刀立在台中,虽是胜利者,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   飕,一阵清风,峨嵋弟子宋玉斌立在了张玄的面前:"峨嵋弟子宋玉斌执青---虹---剑,向张大侠讨教!"   他故意把青虹剑三字拖长,以吓退张玄,因为他已看出张玄之刀已经伤损。   张玄乃是成名人物,又是关北四冥之首,自不愿在小辈面前认输,加之宋玉斌那阴阳怪气的神态,使他更不可忍耐,他暗咬牙关,淡然笑道:"宋少侠请。"宋玉斌冷冷一哼声,刷!   宝剑出鞘,青光闪烁,寒气逼人。   "看剑!"青虹剑挟着劲风,朝张玄头顶直落。   这是试刀的硬招,不准闪避,不准化招,只能以刀相击,这是比赛的规定!   宋玉斌瞅准时机,认定必胜无疑。   张玄举刀相迎,就在两刃相撞之际,电光石火之间,他手腕一翻,当!青虹剑刃砍在了雁翎刀的刀背上。   宋玉斌不觉一怔,怎么能用刀背接招?但比赛规定上也没说不能,宋玉斌毕竟阅历太浅,在这一怔之际,张玄大喝一声,雁翎刀一折,转过刀背,在青虹剑剑背上一连两磕。   当!当!青虹剑从宋玉斌手中脱飞,掠过堂厅,咚地一声钉入厅壁三寸,剑身颤抖着发出嗡嗡鸣响。   试剑三刀已过,宋玉斌己成败局 。   宋玉斌犹是不服,大声喊道:"孟庄主可验张玄之刀,已被我青虹剑磕伤了!"孟海雄台上笑道:"磕伤之刀尚能杀人,脱飞之剑就一无所用了,宋少侠何必如此认真,争这一场胜负?"   厅堂桌旁,关北四冥无竹子雷平拍桌而起,冷声道:"大哥的刀未必有伤,就是有伤,也不是青虹剑所为,宋少侠敢是存心要找关北四冥的麻烦?"宋福寿、马铁球也一齐站起,那模样仿佛就要动手。   群豪中谁不知关北四冥的恶性?厅内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宋玉斌投机取巧,原想趁张玄刀伤抢上台来出出风头,趁机讨一讨孟芙蓉的欢心,谁想竟弄成这个场面,当众出丑,骑虎难下。   孟海雄发出一串大笑,说道:"今日是以刀会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此局是张玄为胜,若宋少侠不服,待张玄被人击败后,老夫破例允许你再上擂一次,如何?"宋玉斌正好借梯下台:"庄主既是这么说,在下只好遵命了。"他红着脸跃下木台,去拔钉在壁上的青虹剑,心中自是懊悔不已,再也不敢看孟芙蓉一眼。   孟芙蓉痴望着堂门,眼前浮动着江风在禁地抚琴的身影,耳旁回响着江风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去,我要去的。"她不觉喃喃道:"会来,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香亭在她身后,用手肘轻轻一顶,贴耳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那臭小子……"孟芙蓉心中一震,回到现实之中,脸上一片嫣红。   桃花此时也忍不住轻声问坐在身边的白世儒:"怎么没见到他?""谁?"白世儒明知故问。   "他呀。"   "他是谁?"   桃花眼中一道棱芒闪而复逝,用压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万公子。"因为桌旁还有人在,她不敢直接称呼江风。   "他走了。"   "走了?!"   白世儒提高了声调,指着比武台说:"你看现在上台的,是五当掌门黄石道长的高徒陆青,看来赛刀会快要结束了……"   陆青有意卖弄身手,空中一串跟头,鹞子翻身,轻身落在木台中央,双臂抱剑,两掌合十,立一个观音拜莲的门户,他拜的方向,不是对面欲与他试刀交手的黄山老道谷中华,而是平台右侧的孟芙蓉。   "好!"群豪中爆出一声喝采。   喝采之人是宋玉斌与江南振远镖局的少主石岳坤,他们都是陆青的好友,有意给陆青喝采捧场。   陆青朝孟芙蓉深深一揖,才转身对谷中华道:"在下五当弟子陆青执金钩剑向谷道长讨教。"   堂厅桌旁两个刚被谷中华双刃剑击败的高手,扭头问张玄:"依张大哥所见,他们二人谁胜谁负?"张玄也是被谷中华双刃剑击败的。   张玄略一沉思:"论剑,论功,二人在伯仲之间,必有一番恶斗。"大家再不言语,眼光注视着擂台。   陆青手握剑柄,金钩剑缓缓出鞘,顿时堂厅内耀起一道光亮,金灿灿、冷森森、惊魂摄魄的光亮。   这是一把奇形宝剑,剑身宽而薄,剑头一只小小金钩,金钩剑名便由此而来,它是五当派的镇山之宝,由掌门人黄石道长保管,除在五当派大祭之日出剑祭典之外,平日从不轻易使用,陆青生性争强好胜,加之爱慕孟芙蓉花容美色,在宋玉斌、石岳坤的怂恿下,暗地里偷了金钩剑,私自下山来参加赛刀大会。   陆青斜起金钩剑,送出剑身,喝一声:"请!"竟凝招待发。   谷中华双刃剑一抬,已过头顶,剑光如白练,在顶空闪动。   堂厅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两把罕世的宝剑。   静中所蕴含的动是可怕的、强烈的,大家都在等待着那爆发时刻的到来。   但是,谷中华的剑始终没有落下去。   "谷某认败了。"谷中华说话之时,双刃剑已收还入鞘。   "哈哈……"陆青剑锋一折,回抱于怀,大声发笑:"谷道长承让了。"他心中暗想:"师傅这把镇山宝剑果然厉害,连谷中华的双刃剑也不敢对试,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无剑可及了。"陆青顿时对夺取天下第一刀称号,充满了信心。   其实他想错了,金钩剑虽是罕世之宝剑,但与它同质相媲的宝刀宝剑,何止一把?厅堂中的九铃大环刀、盘蛇剑、紫电剑、八卦、金刀、青虹剑都相差无几,眼前谷中华的这把双刃剑也毫不逊色,谷中华为何退出?只因谷中华和黄石道长是好友,见金钩剑后,以为陆青是受武当之命而来,他不愿与武当结仇,也不能不给黄石道长一个面子,所以才收剑退出争斗。   谷中华不战自退,甘愿认输,一下子就帮陆青压倒了许多武林对手,连黄山老道都不敢应战,谁还是金钩剑的对手?白世儒料定谷中华不会与陆青交手,料定一些武林英豪,不愿得罪当前剑派中最大的武当派,因此,剩下能与陆青对手的人便是寥寥无几,赛刀会也就到了尾声,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   他是神么?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并不是神,只是对每一个前来参赛的人都十分了解,而且这里的一切,他都在暗中操纵。   比武台上陆青又连续击败了三个自不量力的挑战者。   "谁来应战?谁来应战?谁来应战?"陆青抱剑环场,连呼三声,神情得意之极,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瞅向孟芙蓉。   孟芙蓉脸色已沉,目光呆滞空漠,心中一片茫然,充斥着绝望的痛苦。   桃花粉颈低垂,神情黯然,她已不再关心孟海雄是不是仇人,场上的胜负如何,心中想到的、思索的、关心的只有那个"臭小子。"堂厅上群豪的眼光转向了两个人,一个是九江八卦堂堂主八臂哪吒丁胜,一个便是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   前者,八卦金刀,江湖成名人物;后者,紫电剑,天下正宗剑门弟子。唯有此二人才是与陆青金钩剑抗衡的对手。   至于桃花一乃已经易名,二乃是女流之辈,三乃此时的神情表现,群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白世儒冷眼扫过四周。   火候已到,是该出手的时候了,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他一抖衣袍,霍然站起。   门外传来一声高喝:"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前来讨教!"群豪只觉凉风拂面,眼晴一花,江风已掠过厅空,屹然挺立在比武台上。   如晴天起个霹雳,厅中绽出个春雷,满场人都惊呆了!   孟海雄脸色倏变,呼吸顿止,这小子怎么会没有死?明明亲手验过尸,难道……邪乎,实在是太邪乎了!   白世儒脸色阴森,他落在五魔之手居然能生还,真是命大,命大?难道这是天意?他脸色更阴更沉。   桃花霍然跃起,堵塞在胸中的阴云刹时烟消云散,一双充满着灼热深情的眼睛直盯着江风,他没有走,也没有出事,他安然无恙!   孟芙蓉忘情地从椅中站起,一双睁得大大的眼晴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辉,他来了!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   群豪望着江风,满脸惊愕,这小子好奇怪的门派,奇怪的名字,奇怪的装束,奇怪的行动!   他到底是谁?江风在密穴因毁了所有的闸门机关,一时找不到衣服,只好换上杨村的一套衣装,宽胸、敞袖,紧身腰,细裤高吊,露出截腿肚,裤口已被胀裂两条长长裂缝,足上一只鞋没了鞋帮,一只鞋鞋底尖已穿透,伸出五个光秃秃的脚趾,现在,他就这种打扮,站立在比武台上。   江风虽然不修边幅,身着丑鬼衣装,仍是英俊挺拔,冷中现出飘逸儒雅。   陆青二十四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着金丝紧身衣,自认丰神俊秀,风流倜傥,但瞧着眼前江风高傲、骄矜神姿,竟也自叹弗如。   陆青尚未交手便先败一招,不是衣装、面貌,而是心灵和气质上的压倒。   江风同时看到了两个姑娘对他到来的表情,心中不觉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他就是为这两个姑娘才跃上比武台的。   为桃花,他要揭穿九铃大环刀和八宝香珠的秘密。   为芙蓉,他要在揭露他父亲的阴谋之前,不让她蒙受择夫之苦,保她一个自由之身。   为此,他必须夺得天下第一刀!   孟芙蓉忘情起身,也为陆青所察,陆青心中已经燃烧起来的妒火更加炽烈,金钩剑一抖,厉喝一声:"万小子亮剑!"   陆青心火已躁,出言竟是不逊,不像武当门派的正宗弟子,谷中华不觉脸色一沉白世儒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他已算定陆青必败,因为陆青败象已露,高手相争,岂能心浮气躁,杂念纷生?   桃花却是一声娇喝:"夫君接剑!"盘蛇剑应声出手,飞向江风。   桃花为何呼唤夫君?也是因为一团妒火,只因看到了孟芙蓉痴痴凝望着江风的表情,恋情中的女人最脆弱,最敏感,最疯狂,怎不能体会孟芙蓉的心思?因此一声夫君出口,企图切断孟芙蓉的一段邪思。   她却未曾想过,自己是否也算邪思?江风正在思索是否亮出冷血刀,桃花盘蛇剑到,自是求之不得,微微侧身,接剑在握,谁知这一侧身,正巧碰上孟芙蓉投来的眼光,那眼光充满着幽怨、痛苦和无限的悲伤。   他已经有妻子了,有了……既然有了,为什么还要来?夫君!夫君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眼里滚动着泪水,木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江风唇边浮起一道深深的刻痕,体内像有个虫子在啃噬他的心,他不愿让她和她伤心,不愿让她们痛苦,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许诺,他是个生命火花即将熄灭的人,刹时,他感到沮丧,也感到无能为力。   "看剑!"陆青一声厉喝,金钩剑凌空劈下。   当!盘蛇剑猛然一抖,几乎震断,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白世儒已经坐下,脸色惊愕之余,气色已经回缓,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与江风对阵。   "啊---"孟芙蓉被两剑撞击之声惊醒,一见江风出现险情,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再次站起:"万……万公子……"   香亭怕小姐再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连忙把孟芙蓉按下,在她耳旁轻声道:"万公子没事,他一定会蠃……"   孟芙蓉一声惊呼,使堂厅群豪又是一惊,原来孟小姐早已看上了这个万无一!孟庄主安排万无一这个时候出场,却是别有用心!但群豪大都预料,万无一必会败在陆青手下,刚才这一剑,已看出万无一决不是陆青对手。   桃花更是怒不可遏,杏眼圆睁,精光毕露,她朝着江风怒吼道:"臭小子,不会使剑就滚下来!"声音刺耳、冷森、充满着狠毒。   桃花复又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她那发狂的眼神中,闪着一缕诅咒似的奇异而微妙的光。   她像是在骂江风,但场上的人都知道她在骂谁,唯有被骂的人不知道她在骂自己,因为被骂人的心中现在只有她的夫君,把她已给忘了。   江风听到孟芙蓉的惊呼,桃花的怒骂,心中陡地一震!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心神已定,一股功力注入盘蛇软剑,顿时,盘蛇剑金光闪烁,光彩耀人。   刷!陆青第二剑砍到。   霍!盘蛇剑跃起相击。   当!两剑相交,金花迸放。   陆青倏然跃退,察看宝剑。   江风面含微笑,傲然而立,心中已有了第三招的对策。   陆青察看室剑无伤,又见江风冷傲神态,更是按纳不住心中无名怒火,运足十分功力,迸力一喝,金钩剑泰山压顶,直劈江风头顶。   江风剑身斜横,霸王托鼎,向上一迎,两剑相交,盘蛇剑一软,一般劲力透过剑身,经由江风体内天魔大法化解,两剑相粘直落急下。   陆青大惊,不知为何这千钧一剑竟如同砍在棉花堆上一般,急忙一收功力,就在这收功的一瞬间,江风功力猝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撤手!"当!响声震耳,厅壁摇撼。   陆青踉踉跄跄连退数步,金钩剑险些脱手,正在暗自庆幸,低头一看,不觉大惊失色,金钩剑剑锋已被磕损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陆青叫苦不迭,这剑是他瞒着师傅偷下山来的,如今已被磕损,回去如何交待?江风心中也暗自吃惊,刚才这一卸一进,已是竭尽平生之武学精华,十二分的功力,居然未能使陆青撒剑,可见陆青的内力自在自己之上,但是,他没有想金钩剑已被盘蛇剑震伤,江风摆个关公脱袍的门户,对陆青笑道:"请陆少侠进招。"进招?陆青微微一怔,但很快地醒悟,一定是这小子未看出金钩剑己受损伤,既是如此就让他尝尝武当剑法的厉害!他料定江风决不是武当黄石道长亲自创造的连绵剑的对手。   不立户,不亮招,不发喊,陆青突地欺身一进,银瓶乍破,右手金钩剑一朵剑花刺向江风脸面,左手五指如勾,乌龙探爪抓向江风执剑的手腕。   陆青求胜心切竟不惜采取突然袭击,同时剑爪并用,其动作之突然,手法之诡异,使人有无法抗拒之感。   江风一抖胸衣,脑袋一晃,风凰点头,手中的剑则划了个若大若小的圈,这是个很玄妙的守势,由金轮劫渡一招演化而来,不管对手抓向什么部位,都在圆圈控制之中,而且守中又带着攻,手臂若被切中,非报废不可。   陆青大骇,急急中途抽手,改抓为劈,恰恰在圆圈划过的瞬间,滑出圈外,盘蛇剑锋和手指就只差那么一丝丝。   偷袭未成,陆青再也不妄想夺取江风手中之剑,一声大喝,身子滴溜溜一转,金光遍体,剑花重重叠叠似长江之浪,涌向江风。   堂厅中有人发出一声高喊:"武当连绵剑法!"   谷中华也忍不住低喝一声:"好一招长江叠浪!"台上,江风嘿嘿两声,身随剑旋,迅若狂飙,已卷入剑浪之中。   刹时,只见剑浪中精芒闪闪,飒飒连声。   江风剑式飘忽莫测,奇诡变幻无穷,使的是师傅教授的七修剑法,其中又自融合了一些爹爹讲授的独孤神剑的招式,但落基点都是一个快字,若说陆青的剑光是长江滚滚的江波,江风的剑花则是江波尖上的浪花。   两人剑风指处,四面窗棂飒飒作响,堂厅群豪被剑风吹得衣袂飘举。   孟海雄己从刚才的打击中苏醒,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风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已经在江风身上看出了什么,心中在想,下一步棋必须完全按照无名氏的计划去走,决出不得半点差错。   白世儒低头沉思,满脸冰屑,他又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正在权衡利弊。   陆青的剑法突然慢了下来,剑光缓缓翻动,每一招式都是,含劲未吐,一招未完一招又至,连绵不断,如叠叠层云。   谷中华、丁胜、张玄、熊伟光等高手明白,陆青已使出了连绵剑中的精华飞松流云的招式,且看江风如何对付。   江风的快剑不得不慢下来,因为他每一招快剑出手都受到了扼制,对方剑法虽柔如云絮,但稍一疏神,它又忽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他渐渐感到自己已陷于困境,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明白刚与柔,快与慢,在武学上并没有上下之分,强者为胜,弱者为败,终此道理,他之所以陷于困境,是由于快得不够,连绵剑虽然一招未完一招又接,但招式之间必然还是有间隙,只要用快得能透过间隙的招式,便能破连绵剑。但这样他就不能不用残杀令中的八式快刀,这是他极不愿意的,而且他还从未用长剑使用过这种快刀刀式。   一股劲力透来,江风身体一晃,一道寒光从颈脖擦过!   不能就这样落败!集贤庄的阴谋还待自己去揭发,陈金玉的血案还待自己去调查,还有眼前团团的谜雾,桃花,孟芙蓉……说什么也得试试!   江风不再阴沉,两目如同利刃精芒闪烁,表现出的是一种高傲和猛执。   瞅准一个间隙,一声告警的厉喝:"小心了!"身子一旋,盘蛇剑弃招疾进,嗖嗖嗖,一连八剑,八个连绵剑的剑招空隙,闪起八道幽光。   在陆青眼里,江风只刺一剑,一道幽光,手中的金钩剑已当地一声坠落在地,胸前金丝衣襟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他目瞪口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清醒过来。   江风使的是长剑不是冷血短刀,常言道:"短一寸险一分",快,便要近身,近身,长剑就失去了作用,如果江风此刻手中使的是冷血刀,陆青身上的裂缝就不是一处,而是八处了。   看出江风残杀令八式快刀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孟海雄,一个是白世儒,但他们各怀心思目的,都没有喊破。   堂厅一片寂静,片刻才爆发出一片喝采之声。   无论是谁,不管对江风是爱还是恨,是敬还是怕,是羡慕还是嫉妒,大家对他已是刮目相看。   陆青垂头丧气地拾起金钩剑,回到桌旁。   宋玉斌立即凑到他耳边:"那小子眼看就要败了,怎么大哥一下就撤剑负了伤?"陆青窝着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石岳坤一旁说:"这么说,宋大哥连万小子使的什么招式也不知道了?"陆青脸色通红,无奈地:"说实在话,我没看清楚,他就是那么一剑…""一剑就破了连绵剑,还在你身上划条缝,击中手腕将剑打落?"石岳坤惊诧万分。   宋玉斌眯眼道:"那小子是不是使了什么暗器?"陆青沉吟道:"不会,但我觉得似有八股凉风削过,这个小子功夫真邪!"谷中华在另一张桌上竖耳聆听,心中陡地一紧,呼吸为之一窒:"八股凉风?八……难道他就是冷血快刀江风?"   白世儒一连向九江八卦堂主丁胜丢了几个眼色,丁胜仍是佯装不知,故意不理采。白世儒只得起身,抖落长袍,飞身跃上比武台。   "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执紫电剑,向万少侠讨教!"声若洪钟,中气充沛,一听便知是个硬手。   白巾、白袍、白飘带,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群豪不觉一声喝采。   天山、霍门、紫电剑,正门剑客,罕世宝剑,群豪不禁肃然起敬。   桃花已经落座,此刻又忍不住站起身来,芳心扑通直跳,她明白江风不是白世儒的对手,不由面色忧郁。   孟芙蓉旁若无人地盯着江风,笑靥可人,她认定江风一定会胜。   孟海雄瞧着白世儒这位不请自来的天山剑客,心中正猜疑:"他会不会就是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白侍卫?"比武台上,江风盘蛇剑环手于怀,与白世儒对面而立,两人默然相望,四道目光在空间交迸,击起朵朵看不见的电火花。   江风忽然问道:"阁下可就是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闪电手白世儒?"白世儒万万想不到江风会在比武台上问这个问题,不觉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闪电手白世儒,是皇宫大殿内侍总管重金秘密招募的高手,直接隶属禁卫军内侍营管辖,负责皇上的保卫工作,因是秘密招募,所以内侍中大都只知闪电手这个称号,而不知其人姓名、面貌,不久前,大殿内侍举行秘密比武,选拔人才,闪电手白世儒获第一,经由江风爹爹保举,荣升为内侍营副总管之职,江风是由爹爹口中才知闪电手白世儒这个人的,这次,闻闪电手奉旨出京捉拿桃花姐妹,路上种种巧遇,才猜测这位天山剑客白世儒,很可能就是京都内侍副总管闪电手,这才故意当众发问。   桃花在台下暗自佩服江风心灵机巧,武林群豪与朝庭侍卫是两条道上的人,多有不和,江风如此一问,等于是在交手之前先给白世儒当头一棒!   白世儒思忖片刻,冷声道:"万少侠好眼力,在下正是闪电手。"一阵骚动掠过堂厅,群豪中犯有官案的已伸手握住了兵器。   果然是白侍卫!他来这里干什么?孟海雄心中一阵冷缩,瞅眼看看金飞燕,希望能在金飞燕眼里得到一点暗示,可金飞燕眼望梁角,神情淡然,毫无反应。   白世儒提高音调正色道:"在下和万少侠一样,路过集贤庄,携剑进来看个热闹,会会武林朋友,不行么?"   桃花因与白世儒有心照不宣之称,已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白世儒与江风一样,难道江风也真是朝庭侍卫?她眼中闪过一道痛苦迷茫的幽光。   江风是个极聪明之人,白世儒话中之音,岂能不知?他唯恐白世儒揭穿自己的身份,于是呵呵一笑,道:"行,当然行,请白侍卫亮剑!"他那口气俨然就是赛刀会的主人。   白世儒既然不是为公事而来,群豪的心也就放下了,眼光一齐注视着比武台。谁都想看看这位武功邪乎的小子,究竟怎样对付这位大殿内侍第一大高手。   一泓秋水,闪闪光华;一道紫电,灼灼毫光。紫气、雾气、寒气,透鞘而出,白世儒已将紫电剑霍地拨出剑鞘。   江风心中一凛,略一思沉,手腕一折,盘蛇剑已跃然入鞘。   台下,宋玉斌对陆青悄声说:"这臭小子要认输了。"群豪中已大多认为江风不敢与紫电剑对阵,这小子虽然又狂又傲,却也知进退。   江风徐徐抖开胸衣,亮出腰间一对竹板。   这小子发疯啦?满场人除了白世儒、桃花、金飞燕外,谁也不知道江风是什么意思。   白世儒盯着青竹板,瞟了金飞燕一眼,心中已作出了决定。   "万少侠,可识这把紫电剑?"白世儒掉转剑锋,将剑柄递给江风。   江风接过紫电剑,略略一瞧,说道:"此剑名曰紫电,实为紫霞,乃魏文帝曹丕与灵宝、含璋、素质三刀,一炉所造,当时曹丕意欲铸成四刀,只因铸成三刀后,剩下玄乌铁不够,才改制成此剑,此剑红炉试剑时,天空恰出现一道紫霞,故此取名为紫霞,后来此剑流入江湖,落在金蛇郎君之手,金蛇郎君以快剑著称,出手如电,此剑出鞘如同一道紫电凌空,江湖人便称此剑为紫电,久而久之,紫霞就变成紫电了。"堂厅中只知紫电不知紫霞的人,对江风不觉大为赞赏,想不到这小子小小年纪,对宝刀宝剑却颇有研究。   白世儒点点头,又问:"万少侠可知此剑之能?""此剑有四绝、三益之能:四绝,一坚胜心,宝剑出鞘,豪气顿增;二防盗贼,遇贼自鸣,告警主人;三防刺客,遇险出鞘,呼啸报警;四避精邪,驱神逐鬼,万魔回避。三益,切金,断玉,吹毛发。"江风言罢,伸出二指在剑身上一弹,宝剑长啸,梁鸣壁应,回声悠悠。   "好剑!好剑!"江风连赞两声,将紫电剑递还白世儒。   白世儒接剑还鞘,抱拳于怀,笑道:"万少侠阅历渊博,武功高强,白某自叹弗如,甘拜下风。"说罢,飘然跃下擂台,回到座位上坐定下来。   白世儒未战认输,神态自若,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使群豪不觉相顾骇然,堂堂的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居然被万小子一席话打下擂来!   孟海雄更是大惊失色,心中实实猜不透白世儒败阵的理由。   江风也不知白世儒为何败阵,怔了片刻,才举起手中带鞘的盘蛇剑拱手道:"白侍卫,承让,承让。"心中却一连滚过两个"为什么?"白世儒沉脸按剑,一言不发。   江风抱剑环场:"还有哪位英雄上台试刀?"一连三声,竟无人回应。   金钩剑受损败阵,紫电剑不战自退,八卦金刀缄默不语,"谁还会上台自讨没趣?江风见状,缓缓转身面向孟海雄:"按照比武规定,我要向庄主挑战?"孟海雄徐徐起身,沉声道:"不错。"   "爹爹!"孟芙蓉禁不住发出一声轻轻呼唤,这呼唤充满着关切,但不是对爹爹的关切,而是对江风,江风怎么能敌爹爹的大环刀?孟海雄斜眼一瞪,香亭赶紧按住小姐双肩,示意不要再说话,孟芙蓉噘着小嘴,满脸都是不高兴。   孟海雄怎不知女儿心思?心中喟然一声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台下桃花怒目睁睁,又是动了火气。   孟海雄抓起供桌刀架上的绿鲨鱼皮刀鞘,叮当一声铃响,刀已出鞘三寸,金光灿灿,耀目难睁。   好刀!群豪呼吸窒息,心跳加剧;使刀好手,岂不爱刀?   不待孟海雄将刀拨出,江风一声轻喝:"庄主且慢!"孟海雄一声冷笑:"万少侠是惧伯老夫这把九铃大环刀?""既然参赛,何言惧怕。"   "那少侠是什么意思?"   "万某不愿与非刀之主交手。"   "非刀之主?"   "庄主既不明白,在下就说明白一些,万某不愿与不是这把九铃大环刀主人的人交手。"江风语出惊人,在座群豪皆是一惊,连白世儒、桃花也不例外。   孟海雄脸色一变,瞬息宁定:"老夫怎么不是这九铃大环刀的主人?""九铃大环刀的主人,本是十年前边关左侍郎陈金玉将军,你与陈将军非亲非故,又不是他的儿子、传人,怎么会是这刀的主人?"江风言辞犀利,已是不怀善意。   孟芙蓉闻言脸色倏变,顿时呆若木鸡。   这本是一句讽刺人的笑话,群豪在惊愕之余,就连对孟海雄不怀好意的人也是笑不出声来,这小子实在是狂态吓人!   金飞燕脸色刹时变幻了数次,这小子果是为陈金玉血案找他而来!   唯有桃花心情激荡,暗道一声:"问得好!"   吴大总管阴沉着脸,跨前一步:"万小子大胆!"随着詈喝声,双手一错就要动手。   孟海雄气恼已极,但他涵养功深,在最激动的情况下也能自我控制,转念之间,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阻住吴大总管,冷声道:"是审问么?""随你怎么想。"江风声冷如同冰珠雪弹。   "此刀是老夫花重金买来。"   "何处买来?"   "江湖上某人。"   "某人是谁?"   "买卖上的规矩,老夫无法奉告。"   "可这刀干系一桩血案。"   "即是那样,老夫也只能在公堂上回话。"   孟海雄目光闪烁,锋利无比,似乎直戳人的心脏。   江风到此也无言再问,忽然,他眼光触到供桌木架上的小盒,心念一动,双眉一扬:"如果我能胜过庄主,这九铃大环刀属于我么?"孟海雄心中恼怒已极:"不能!"   "我若取胜能得到什么?"江风紧追不舍。"   "八宝香珠,还有……"孟海雄言语一顿,他深知女儿心思,但怎能收这种女婿,即使是名份上的。   江风呵呵一笑:"还有孟小姐对不对?万某已是有妻室的人了,对小姐不敢有非分之想。   "   他言不由衷,但不能不这麽说。   孟芙蓉已是泪水滚滚而下。   桃花心中却是心花怒放。   "很好,请万少侠接刀。"孟海雄言间,数声铃响,宝刀已出鞘过尺。   "请慢。"   "你还要怎样?"孟海雄已觉忍无可忍。   "谁知这八宝香珠是真是假?"江风指着小盒,发出疑问。   "是呵,谁知这八宝香珠是不是真的?"台卞柳海燕尖声高叫,他们夫妇本为八宝香珠而来,自然想见识见识这件稀世珍宝。   "打开珠盒让大伙开开眼界!"江湖之人最爱熟闹,见此场面,自然有人附合。   孟海雄暗把牙齿咬了又咬,脸上却绽出一丝徼笑,按刀入鞘,对金飞燕挥手道:"有劳金壮士开盒给诸位一观。"   金飞燕身形一晃,已立在供桌边,珠盒高擎在手。   除了孟海雄、白世儒、江风外,谁也投有看清金飞燕是怎样移步晃身,取盒在手,金飞燕这一招移星换斗的身步,博得群豪一片喝采。   神偷!真不愧是神偷!   金飞燕抖抖衣袖,伸出修长的五指扣住盒盖,故意凝住片刻,才猛然揭开。   一股幽香从盒内飘出,弥漫堂厅,香气入鼻,使人精神一震。   一颗斗大的宝珠嵌在盒内,光华四射,斑驳离奇,八色光彩,交相辉映。   传闻八宝香珠乃在南海一只千年蚌壳中取得,此珠具有八色光彩,能散发一种沁人的浓郁芬香,闻之芬香令人心旷神怡,含珠入口能根治百病,其价值自然是无法估计。   这就是八宝香珠!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一颗颗跳动的心!谁能不为这稀世珍宝而颤栗。   白世儒阴沉、淡漠,无动予衷,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内幕。   桃花根本不看宝珠一眼,两只喷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海雄手中的九铃大环刀,因为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八宝香珠上,金飞燕砰地阖上珠盒,霞光隐敛,香气淡退,他双手把珠盒捧还到木架上,退到斗旁。   叮当当,一串环铃响动,九铃大环刀己经出鞘。   此刀造于春秋战国之期,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刀身长二尺、刀刃锋利无比,刀背宽而厚,十分沉重,刀背上嵌有九个铜环,环上镶有响铃,故此称为九铃大环刀,据说,此刀用泰山一块吸日月精华的玄铁打成, 刀质极好,加上刀沉,所以无坚不摧,无攻不克,乃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孟海雄九铃大环刀一摆,一阵铃响:"请万少侠亮剑!"他目芒闪烁,手背青筋直跳,处在极度愤怒之中,心中已生杀念。   江风手一扬,喊道:"易千万接剑!"盘蛇剑一道长虹飞向桃花。   桃花眼望九铃大环刀,此刻脸色苍白,如痴如呆,盘蛇剑飞来竟然不觉,就在剑身即将撞到她身上的时候,白世儒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双指夹住剑身,往下一按,卸去劲力,把剑塞到她手中:"易女侠接剑。"   桃花猛然震醒,接过剑,望着台上的江风,急声问白世儒:"他怎么办?"白世儒淡淡地回答:"他自有办法。"   比武台上,孟海雄按刀沉声:"万少侠抛剑下台,这又是什么意思?"江风抖开胸衣:"在下空手接庄主三刀,"狂得不能再狂!疯得不能再疯!满场群豪惊愕得不能再惊愕!   空手接孟海雄九铃大环刀三刀?这小子想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孟海雄眉头一皱,好刁的小子!他不认输,却说要空手接三刀,凭自己的身份当然不能如此,否则自己在江湖上还怎能立足?这小子可是看准了自己的弱点,忽然,孟海雄瞧见了江风腰间的一对竹板,不由心中格登一跳,问道:"万少侠腰间不是有刀么,为何不亮出来?"他希望江风回答那不是刀,因为他害怕那真是刀,真是刀,他只有认败;不是刀,他自有治服这狂小子的办法。   "在下不愿亮出此刀。"   "为什么?"   "因为此刀出鞘必要伤人。"江风声音冰得不能再冷,"在下此刻还不愿杀人。"厅堂上谷中华、于胜、张玄等人脸色一变,他们已经猜到江风是谁了。   孟海雄怔了怔,窘了片刻,哈哈一笑,还刀入鞘,对群豪大声道:"老夫认输了,这天下第一刀者,非万少侠莫属!"又是一个不战自败,这小子真是个邪魔!群豪惊讶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海雄对吴大总管摇摇手,大声吩咐道:"把贡酒抬上来!"孟芙蓉含着泪花的眼睛望着江风,眼中交织着喜悦与忧伤,温柔与怨恨,火热与凄凉的复杂光芒。   江风扭头不去看她,他不忍心伤害她,但稍等片刻,他还要给她无情的,冷酷的、致命的一击!也许,这就是天意!   贡酒抬进大厅,九个黄衣庄丁分别给近百名群豪斟上一碗贡酒。   孟海雄亲自给江风斟上贡酒,然后与江风并肩站在台中央,举碗朗声道:"孟某举办赛刀大会,承蒙诸位光临,使赛刀会增添光彩,今天赛刀会决出天下第一刀者万无一,万少侠!   少年英雄,武功卓著,气度非凡,实乃当之无愧,为庆贺万少侠荣获天下第一刀称号,为交结诸位武林英豪,老夫请诸位共进一碗同心酒,请!"群豪一齐举碗:"请!"   谷中华、熊伟光及几个有心之人已试过碗中酒无毒,亦举碗高呼:"请!"随着呼声,群豪酒已入肚。   孟海雄见群豪和江风已饮下贡酒,心中大喜,稍刻酒中药发,他便是主宰这里的主人!   不过,眼下他还得依照无名氏的计划去做,他环目全场,徐徐解开衣襟…   白世儒酒刚下肚,脸色已变,心中迅即拿定了主意。   堂厅一声惊呼,群豪目注孟海雄。   孟海雄敞露的胸衣上,一只白色吊睛白额虎,赫然显露在众人眼前。   "嗨!"一声尖厉的吼叫。   一道电光,一簇旋风,呼啸着击向孟海雄,击向那只吊睛白额虎……   -------------------------    第 七 章     桃花一见那只吊睛白额虎,便不顾一切地拔出盘蛇剑,向孟海雄发出闪电式的一击。   白虎,就是那只白虎!仇人,孟海雄就是仇人!   血液在急剧奔流,心在发烧、淌血,怒目圆睁,银牙紧咬,剑锋挟着尖厉的呼啸刺向白虎,多年来积压在内心的仇恨和愤怒,都凝聚在这冷酷、凶狠、凌厉的一击之上!   桃花这一击原在孟海雄意料之中,但来势之迅猛却出乎意外,他托地跃后一步,正准备出掌,竟是来之不及。   此刻,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桃花一举一动的吴大总管,急趋前一步,双袖一抖,一股劲风迎剑击出,保护主人的安全,是他神圣的职责。   嗤!一声利刃破风之声,盘蛇剑刺破吴大总管的衣袖,击中孟海雄左肩!   盘蛇剑道力之强竟能刺破吴大总管的铁袖衫,实是孟海雄和吴大总管始料不及的事,这是他们对桃花的功力估计不足,对桃花心中仇恨凝聚的力量估计不足,然而,只是这一缓之际,孟海雄的掌已然发出,一股狂飙刮向桃花。   桃花被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掀到空中,盘蛇剑险些脱手,急忙借力一旋,使个千斤坠,落到厅中,身形一晃,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嗨!"吴大总管一声厉喝,展袖飞起空中,苍鹰攫免,扑向桃花,手中已是多了两支判官笔。   平台两侧二十四个黄衣庄丁,一齐拔刀,涌入堂厅,顿时,堂厅一阵大乱。   桃花这一击,将江风的计划全部搅乱,这种混乱的场面,还如何向群豪揭露孟海雄的阴谋?江风身形一晃闪向金飞燕,先逮住这个目标再说。   这是个很难捕捉的目标,像幻影、幽魂、魔鬼、神灵。   金飞燕身一摇,已抢到供桌旁,手一扬,一道黑光射向江风,江风侧身一沉,五指扣住黑光,原来是架上的那只八宝香珠盒。   "八宝香珠!"群豪中柳海燕发出了尖叫。   "万小子抢走八宝香珠了!"   "兄弟们抢!"关北四冥金弹子宋福寿高声发喊。   "抢!"   "快上!"   关北四冥、陆青、宋玉斌、石岳坤、熊伟光、柳海燕等人一齐扑向江风。   江风冷笑一声,将珠盒往厅中一抛,仍然抢向金飞燕。   金飞燕单足一点,飞燕穿林,跃身而起,竟去追抢江风抛向堂厅的珠盒,这一来,江风不能不旋身改变方向,追赶金飞燕。   "万小子又来抢盒了!"群豪一片哗然,纷纷跃起,扑向珠盒。在群豪的眼里,江风追赶的自然是珠盒,而不是金飞燕。   大乱变成了混乱,混乱变成了一团槽。   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局面,无论是有心的,无心的;计划中的,计划外的,不管心思如何细致,不管计划如何周密,总有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白世儒凝身端坐,既不出声,也不动手,只是冷眼观看,他对眼前这局面,也是束手无策,连八卦金刀丁胜也出手抢珠了,谁还能制住这群贪婪、发狂的人?   金飞燕手指在珠盒上一托,珠盒在空中滴溜溜地一转,又飞向了江风,啪!啪!两掌挟风击向江风,五六只手同时抓向珠盒,江风身一旋,游过群豪,双手一伸,判官捉蝶,抓向金飞燕脚踝。   金飞燕敛口真气,双脚一缩,又跃向空中。   白世儒坐在桌旁,二指一弹,噌地一声,珠盒从张玄手中震脱,又飞向空中,气得关北四冥哇哇直叫。   "娘的!"金弹子宋福寿一声怪叫,扬手一束金弹击向珠盒。   金飞燕一串空翻,避过金弹,足尖在珠盒上一蹬,随后追来的江风闪避不及,珠盒竟落入怀中。   刷!宋玉斌青虹剑一起朝着江风就是一剑!   刷!刷!刷!五六支剑一齐刺向江风!   江风被迫就地一滚,滚出丈外,手一扬,珠盒又再次抛向空中。   江风弹身而起,疾目搜寻金飞燕。   忽然,厅角传来桃花一声惊叫:"啊---"江风扭过头,心中骤然一惊。   桃花已被吴大总管和庄丁逼到壁角,形势危急,险象环生。黄衣庄丁踏八卦方位成丁字步将桃花紧紧围住,吴大总管一对判官笔如急雨般疾点疾戳击向桃花,桃花衣袖,肩襟破裂,鲜血淋漓,已然负伤。   论桃花剑术,抵卸二十四个庄丁和吴大总管虽说不能取胜,但在短时期内也不致于见败,可这二十四个庄丁训练有素,脚踏八卦方位,剑呈崎角之势,剑式互补,道力互助,桃花柳氏迷幻剑纵然厉害,也无法施展,竟被吴大总管一连击中二笔,惊悸之余不觉发出一声惊叫。   吴大总管又是一声暴喝,判官笔寒光一闪,直戳向桃花肩井穴,这一戳若是击中,桃花浑身武功非废不可!   白世儒已暗出二指,凝招待发。   "住手!"江风大喝一声,身形一旋跃起,右手骈起二指直捣吴大总管后脑,这是一招围魏救赵,吴大总管若不收手,被捣中后脑必死无疑。   吴大总管权衡利弊,只得急急收手,判官笔反手刺向江风,江风手指下沉,在判官笔上一点,身子一个空翻,落在桃花身前。   白世儒伸出的二指,悄然收回。   黄衣庄丁见是江风,皆各退后一步,横刀立阵,等候命令,吴大总管判官笔胸前一错,也凝招不发,等候庄主发话。   孟海雄铁青着脸望着江风,拿这小子该究竟怎么办?气恼、忿恨、胆怯、害怕各种情绪纠结胸间,一时拿不定主意。   此时,厅中丁胜已抢到珠盒,猛听他一声惊呼:"空盒!   这是一只空盒!"   "果然是一只空盒!"   "八宝香珠呢?"   "谁偷走了八宝香珠?"   "万无一!"   "万小子?就是他!"   群豪一阵乱吼乱叫,亮着兵器,转身涌向江风。   江风刷地拔出青竹板,手指一按,两道寒光闪处,一对晶亮耀眼的短刀已执在手中,冷声呼道:"冷血无情,出鞘追魂!"   "冷血快刀?!"群豪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   "他就是冷血快刀江风!"群豪不觉顿步,刀剑横胸,凝目相视。   江风肃容道:"诸位不要逼我,在下有一言相告,刚才孟海雄给诸位喝的贡酒……"再也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孟海雄对黄衣庄丁大声喝道:"上!"吴大总管立即率领二十四个黄衣庄丁结阵扑向江风。   贡酒?江风说贡酒是什么意思?这酒没什么异样啊,群豪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江风脱走八卦,身子一连九旋,在群豪眼中只是一旋,八个黄衣庄丁已仰面倒地,颈脖动脉被割断,血水迸溅,已然丧命。   残杀令八式快刀,八人丧命!   江风在密穴已知黄衣庄丁的所作所为,所以下手毫不留情,此刻是人冷,刀冷,心冷,冷血无情!   群豪骇然,连杀人不眨眼的桃花,在赞叹江风快刀之余也感心悸。   唯有白世儒无动于衷,因为这种残杀令八式快刀杀人手法,他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呀---"孟海雄一声暴喝,叮当当,九铃大环刀已经出鞘。   必须在群豪药发之前堵住江风的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犹豫,不能迟疑,生死只决于一念。   "爹爹!"孟芙蓉突地飞身抢到孟海雄身旁,抓住他执刀的手臂:"不要……不…"苍白的脸上泪水滚滚。   "闪开!"孟海雄怒声斥喝,手臂一摆,九铃大环刀发出一阵急促、震耳的铃声。   孟芙蓉死死抱住爹爹手臂,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仍是不肯松手。   孟海雄又气又恼,但又不能伤害女儿,只得左臂一扬,喝声: "还我宝珠!"袖内一束金光射向江风,无可奈何之际,他只得施出暗藏在左袖的五毒梅花针。   这是孟海雄极不愿意施出的暗器,一乃他是个武林成名人物,用喂毒暗器去袭击一个小辈,未免过于卑鄙;二乃他曾用此针暗杀过五当少林两位大师,此针一出,必有嫌疑,但此时已无暇顾及许多,只待群豪药力一发,局面便会立转。   "五毒梅花针!"丁胜发出一声高叫。   "原来孟海雄就是暗害法然、枯竹两位大师的蒙面客!"谷中华跟着发喊。   "贡酒?这酒内一定有名堂!"群豪一阵惊慌,叫喊声四起。   叫喊声中,江风身子一晃,胸膛已中了七八颗梅花针,江风身手再快,刀法再疾,仍抵不住孟海雄金针神力!   桃花发出一声惊叫!   芙蓉痛苦地扭曲着脸,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白世儒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孟海雄摆脱了芙蓉,一抖九铃大环刀,抢向江风,他并不想结果江风的性命,只是想制服江风,他预料贡酒的药力马上就要发作了。   江风只觉眼前发黑,足底摇晃,哪里还有能力举刀迎战孟海雄!心中只道一声:"糟糕!"桃花一声叱喝,伸臂挟着江风,尽力一跃,直撞窗棂!   孟海雄左手臂又是一扬,袖内五毒梅花针射向桃花。   扑!一道紫光凌空而下,当当当,金星飞迸,五毒梅花针四散飞扬,群豪一阵乱叫,纷纷闪避。   哐当!桃花挟着江风破窗而出。   刷!白世儒飘然落在孟海雄身前。   "你就是无名氏派来的人?"孟海雄脱口而出,厉声直问。   白世儒正要答话,突然脸色微变,手中紫电剑下垂:"你……你……"药力已发!孟海雄发出一阵震天撼地的狂笑。   群豪被眼前的突变,惊得张大着嘴,目瞪口呆。   孟海雄敛住笑声,狞目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无名氏派你在暗中监视老夫,但老夫也并非呆拙之人,已在迷幻药中,外加了一味秘药,从今以后你们便是老夫的奴才,听老夫使唤的狗!现在你们只是觉得体内真气聚不起来,浑身难受,是不是?再过半个时辰后,你们便会迷失本性,跪倒在老夫脚下!   狼子野心,暴露无遗。群豪闻言心惊肉跳,急提真气,经脉畅通,全然无碍,不觉惊疑不定。   熊伟光一声厉喝:"孟海雄!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哐啷一声,长毛雪刃跃然出鞘。   群豪出与未出刀剑者一齐亮出兵器:"姓孟的,你待怎样?"孟海雄倒抽一口冷气,两眼发直,群豪怎么全无半点中毒迹象?那白世儒……就在这瞬间,白世儒倏然一掌,拍向孟海雄腹部气海穴,其出手之快,掌力之强,均非孟海雄可以想象。   "啊---"孟海雄大叫一声,偌大的身躯凭空飞起,跌到数丈外的平台上。   吴大总管,孟芙蓉,香亭急忙跃上平台,护住孟海雄。   孟芙蓉虽对爹爹一肚子怒气,但见爹爹有难,仍是奋不顾身地上前援救。   孟海雄咬牙忍痛,从台板上弹身而起,双掌平纳胸前。   吴大总管急急按动平台消息,传令密穴庄丁出穴助阵,谁知连按数次,竟毫无反应,心中大骇,情知不妙,忙向孟海雄丢个眼色。   孟海雄双目发赤,情如发狂,运起纯阳功,扑地推出双掌,这是他平生修炼的绝功,眼下只有这招,才能制住厅中情绪激昂的群豪,不料双掌一推,别说是灼浪,就是掌风也没有一丝,气海穴却传来一阵刺痛,孟海雄脸色刷地一白,心中明白,白世儒刚才一掌已破了他数十年修炼的纯阳功!   群豪齐声发喊,抢向平台。   嗤嗤嗤!孟海雄再发出一束五毒梅花针,他袖内毒针每次可装三束,这是最后一束。   群豪见状,急急闪避,同时也向平台打出暗器,霎时,金镖、金弹、袖箭、铁藜子、菩粒子、神砂、毒粉,四处飞扬。   吴大总管急按动平台另一个紧急机关,哗啦一声,平台翻转,一块铁板竖在群豪面前,当当当,群豪暗器纷纷击在铁板上,火花溅迸,响声不绝。   哐啷!铁板轰然落下,群豪跃上平台,已不见了孟海雄等人的踪迹。   "孟海雄举办赛刀会原来是别有用心。"   "赛刀会上暗下毒药,想让我们为集贤庄效命。""好狠毒的孟海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多亏白侍卫识破孟海雄奸计,否则我们全完了。""怎么贡酒内没下毒?"群豪议论纷纷,互相发问,各自猜疑。   谷中华双刃剑一磕,压住群豪杂音,大声问白世儒:"白侍卫究竟是怎么回事?"白世儒冷电般的目光扫过大厅,朗声道:"实不相瞒,白某此次入山,乃奉命办理江湖双煞的命案,路过江凌镇时接到无名氏密信,委托在下前来参加赛刀会,揭露盂海雄阴谋,无名氏早已洞察到孟海雄欲借赛刀会,酒中下毒加害诸位群豪,白某按无名氏提供的消息,潜入集贤庄密穴,暗中将药酒换成状元红,所以诸位才未遭其害。"谷中华正色道:"无名氏何许人也?为何得知集贤庄秘密?"白世儒沉声道:"白某虽为朝中侍卫,却也是天山霍门弟子,自遵江湖上的规矩,请谷老英雄见谅,在下无可奉告。"   丁胜八卦金刀一抖,高声喊道:"不管无名氏是什么人,今日使我等免遭孟海雄毒手,此恩以后必当图报。"   "知恩必报,理所当然。"群豪齐声附合。   谷中华沉思片刻,又问白世儒:"集贤庄之事,不知白侍卫如何发落?""孟海雄庄内密穴,私养庄兵千名,实有谋反之心,白某自当立即报官,率兵扫平集贤庄,缉拿孟贼及同党。"   "白侍卫立下这奇功,又要升官了?"谷中华两目炯炯,逼视着白世儒。   白世儒坦然道:"不错,这就是无名氏给我的好处,我帮助无名氏的目的。"谷中华顿首道:"这就对了。"凡事总有个理由,白世儒的解释合情合理,不由人不信服。   谷中华还剑入鞘,双手朝白世儒一拱道:"谷某告辞,欠无名氏一份人情,谷某日后自会还报!"言毕,大步走出了聚英堂。   白世儒目送谷中华走出厅堂后,对群豪说:"各位英雄也请速速离开此地,稍刻官兵一到,自有不少麻烦。"   金弹子宋福寿立即叫道:"走!大家快走!"   柳海燕尖声道:"不能便宜了江风那小子,找他要回八宝香珠!"八宝香珠!群豪心中又燃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欲火。   丁胜高声问白世儒:"白侍卫,丁某代表群豪有个小小请求,不知能否允诺?""请讲。"   "请白侍卫不要向官府提及八宝香珠之事如何?"白世儒故作为难之态:"这个……"   "白侍卫立下大功,圣上自有厚赏,我等多少也要有点好处,再说……"白世儒剑眉一挑,打断丁胜的话,断然道:"我不提起便是。"群豪一阵哄叫,他们可以放手去抢八宝香珠了!   丁胜八卦金刀一拍:"江风小子已中孟海雄五毒梅花针,一定走不多远,大家立即分头去找。"   "丁堂主,江风现在玉女桃花手中,要是遇上那丫头怎么办?"宋玉斌眯眼问道。   "白侍卫原为江湖双煞命案而来,擒得那丫头交给白侍卫,不是还了一份人情?""言之有理!"   "走!夺回八宝香珠,大伙平分!"群豪蜂涌抢出聚英堂。   走了,全走了,只留下白世儒在空荡寂静的厅堂中冷傲地伫立着。   他阴沉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残而痛楚的怪笑。   夜月幽林,猿鸣枭啼。   山峰谷里弥漫着凄迷的夜雾,从山顶灌下来的山风在谷底呼啸盘旋,谷中山松松涛若浪。   一个破败的山洞卧伏在谷腰崖上,在山松的掩护下忍受着冷风的侵袭。   洞内,一支松子火把在熊熊燃烧。   火光映出桃花红朴朴的脸。   她望着躺在洞岩上的江风,捏着他衣襟纽扣的手不住地颤抖,一张俏脸随着胸脯的急剧起伏而变幻不已。   心在颤栗,血在奔腾,呼吸已经顿止,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能与一个男子肌肤相触,赤身疔伤?若不是这样,他就会死!   江风脸上肌肉一阵痉挛,继而全身一阵抽搐。   算是一命还一命,报他的救命之恩!   桃花牙关一咬,嗤地撕开了江风身上的农襟,结实得像铁铸般的胸膛,浅棕色的皮扶,凸突得像小山包似的肌肉……力量和健美的象征,青春和生命的展示,具有着男人对异性的特有的魅力。   一刹那间,桃花也觉得自己生命在腾跃,禁不住芳心狂跳,翻腾在她胸臆中的许多理想的晶片,倏地聚结为一体,变成了光彩夺目的憧憬。   蓦地,胸膛上渗出一丝污血,又一丝。   桃花心中一震,急忙敛住心思,低头察看江风胸膛上的伤情。   一共是七个黑点,七颗五毒梅花针,传闻五毒梅花针毒性极烈,中一颗活不过三日,中二颗活不过二日,中三颗活不过一日,中七颗活不过对时。江风已是奄奄一息,命在垂危!   桃花急忙从百宝囊中取出治伤小盒,打开盒盖,先用小刀在黑点伤口上划开一个十字,然后挖去十字内的黑肉,再用磁石小心翼翼地将五毒梅花针吸出,鲜血汩汩而出,但倾刻之间又变成了黑色。   桃花从小盒中取出几种药粉洒在伤口上,皆无济无事,冷汗从头额滚落下来,如何能解此梅花针极毒?她秀目一睁,毅然俯身贴到江风胸膛上,用嘴在伤口上使劲地吸吮起来。吸毒求解,这是个古老的传说中的解毒之法,笨拙而又危险,但在这情急之时,她毫不犹豫地采用了这种解毒方式。   这是她唯一能采用的解毒方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生与死,包括自己,全悬于一念。   一口唾液,一口黑水;一次吸吮,一次晕眩;她感到嘴唇开始干裂,喉咙发麻,腿软绵绵的己似不能站立。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她将成为他的陪葬者!   桃花在失望中感到一丝欣慰,失望的是解不了江风中的五毒梅花针之毒,欣慰的是能为江风而死,名正言顺的和他一同去死。   "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突然传来。   桃花弹身而起,扣剑出鞘,身子却是一阵摇晃,眼前发黑,几乎跌倒。   一条人影飘然入洞。   "死了么?这臭小子死了么?"声音焦灼,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你是什么人?"桃花冷声厉喝,竭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业已中毒。"来人将手中的竹帘招牌一晃:"天涯怪医吕不行!臭丫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江湖之上没有谁敢对老夫亮剑,你竟然敢......"   天涯怪医吕不行!桃花眼中闪过一束希望之光。   "原来是吕老前辈,"说话之间,桃花手中盘蛇剑已经入鞘,"在下玉女桃花叩请……""哎……"吕不行急急阻住桃花,"别给老夫来这一套,实话相告,老夫不是来替你们解毒,而是来看你们死的。"   "看我们死?为什么?"桃花困惑、茫然。   "因为我愿意你们死。"   这太不可能了,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如此怨恨?桃花心念之中,寒声道:"既为医者,心行必善;救死扶伤,义不容辞,即使不愿出手相救,也决无赶来看死的理由!桃花实在听不懂吕老前辈话中之意,望吕老前辈明言。"吕不行双目一张,两道锐利的眼光在桃花脸上扫瞄了一阵,坦然道:"你中毒已深,活不过一个时辰了,冲着你替江风吸毒的这份痴情,老夫就实言相告。"他将竹帘招牌搁到洞壁上,然后坐在江风身旁,对桃花正色道:"江风身患绝症,至多只能活两个月的时间了。"   "哦!"桃花全身一阵抽搐,两眼睁得溜圆。   "老夫曾承诺治好这小子的病症,但接手后却知无能为力,按老夫行医的规矩,江风死时老夫自当为他陪命,若这次江风死在五毒梅花针之下,他自是被孟海雄所杀,并非死于病症,老夫就不必为他陪命了,所以老夫愿意他死。"洞内空气突然变得诡谲。   "老夫虽然不能解救江风,但很喜欢这个小子,如果有你陪他去死,他在黄泉路上就不会寂寞了。五毒梅花针乃是五大名山的毒花毒汁碾制浸成,除孟海雄外无人有此解药,老夫虽然能解此毒,但味药也非一时能以凑齐,所以也不怕你执剑威胁我,这就是老夫为何见你吸毒而不予制止,愿意看你去死的原因。"   吕不行的话冷酷淡漠,似无人性,却也入情入理。   桃花心弦起了剧烈的震颤,如果吕不行说的是真诂,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死并不足惧,也不足惜,但如果他们就这般死去未免太冤,因为他和她要做的事都没完成。   吕不行缓缓执起江风手腕,预计的时辰已经到了!   嗖!寒光闪动,盘蛇剑架在了吕不行的脖子上,桃花压住胸中翻腾的毒气,眸子里闪出了逼人的精芒:"你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否则你就为他陪命!"疯狂的、绝望的挣扎,明知无望仍求一搏,这是人本能的一种自然表现,她的一搏,是为江风,而不是为自己,从而体现出人性崇高的一面。   吕不行木然呆坐,心和脸色都凝成了固体,傻了,完完全全地傻了,他对脖子上架着的盘蛇剑,根本没有感觉,桃花说的话,也一句没有听进耳里。   他已测出江风身上除了五毒梅花针的剧毒外,还中了无形消影粉的剧毒,但江风不但没有被这两种剧毒致死,体内的天蚕毒,居然还有减轻!江风现在的昏迷,只不过是三剧毒间的融合,产生的中性反应所致,半个时辰后,江风便会苏醒。   这是做梦也估想不到的意外!   吕不行痴痴地发想:难道天蚕毒能像古药书上写的那样:"以毒解毒,置死地而后生?"显然,梅花五毒和无形消影毒,还不能中解天蚕毒,究竟哪一种剧毒与天蚕毒中解呢?二千多种毒物的名称和毒性,一一展现在他的脑海。   桃花的手指在颤抖,随之颤抖的剑锋,在吕不行脖子上划出了一条条伤痕,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吕不行全然不觉,仍在毒物的迷宫里游荡。   由于毒气燎发的绝望的怒火,使桃花心中隐泛着可怕的杀机,无形的静态中的杀机!虽然看不出来,但她能感受到它的强烈。她杀人无数,却不随便杀人。杀戳过重,她耳边回响着江风在白云庵劝责的语言。   然而,她仍不能抑制内心暴戾的冲动,是吕不行有意让江风去集贤庄送死,是吕不行见死不救,怎能轻饶这等怪医?这是她野性的表现,狠、狂、任性,对一切充满着仇恨。   "吕不行!你究竟能不能够救他?"她迸声大喝,极力借此来减轻内心的压力。   "那个木老头怎能救他?只有我才能救。"随着语音,洞内又多了一个女人。   桃花认出,那女人就是赛刀会上站在孟芙蓉身后的丫环香亭,她立即猜到了香亭的来意,不觉胸中又升起一团妒火。   "谁要你救他?"言间,盘蛇剑毒蛇出洞直刺香亭。   香亭身形一晃,避过剑锋,出指如电,点中桃花紫宫穴道,桃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香亭冷哼一声道:"哼!你要我救他,我才不会救哩;小姐要我救,我才是无可奈何,小姐说要我当心你这疯婆娘,要我多向你说几句好话,我看小姐是多虑了,你这两手功夫也不见得怎么样!"她神情得意己极,其实,若不是桃花替江风吸毒中了梅花五毒,香亭岂是桃花的对手。   桃花被制倒地,除了咬牙切齿地发恨外,亦是无能为力。   香亭走到吕不行跟前:"喂!你这个死老头,呆老头,老是把着这小子的脉干嘛?把脉就能救他的命?"她不认识吕不行,见他模样,竟把他当成个呆痴人。   吕不行不动不挪,不摇不晃,两眼凝视着洞顶壁,犹在发呆。   香亭朝吕不行嚷道:"喂,你聋了,还是哑了?哦,莫非你也中毒了?他中的是梅花五毒,你中的是…冰盅毒……"她不懂医也不懂毒,只听说过这两种极毒,不觉便脱口而出。   "冰……冰盅毒……对!就是冰盅毒!"吕不行忽地跳起,激动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   不错,冰盅!冰盅…"   笑声忽地倏敛,声音变得发抖,"姑娘要…干…什麽?"吕不行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哪里还笑得出声来?香亭冷冷地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说道:"这是五毒梅花针的解药,替我给他喂下去。""你自己不会喂?"吕不行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直盯着香亭手中的那粒通红发亮的解药丸。   香亭手中短剑一勒:"你这个臭老头!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快给我喂!如果这小子死了,你就得给他陪葬!"说着,解药丸塞到了吕不行手中。   这是一粒藏有祖传秘药配方的解药丸,寻求各种医、药道上的秘方,是吕不行特有的嗜好,他捏着解药丸,心中又惊又喜,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   "快喂!"香亭瞪起双眼,厉声催促。   "是……是……"吕不行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伸出颤巍巍的手,托住江风下颏。   香亭收回短剑,注目监视。   吕不行右手修长的二指捏着江风下巴两侧,挤开江风的嘴,左手二指夹着解药丸在空中一晃,塞进了江风嘴中,右手二指一松,顺着嘴唇、咽喉往下一抹,左手二指亦在江风肩井胸部几大穴上迅疾一点。   "行啦,喂下去了。"吕不行拍拍手,脸上露出睿智而诡谲的微笑。   香亭虽见吕不行喂下解药丸,仍不放心,稍待片刻,见江风脸色渐润,气色回转,才对吕不行说道:"那小子醒来,告诉他,是小姐救了他的命,要他不要忘了小姐的大恩大德,哼!"哼声之中,香亭己掠出洞外。   "哈哈……"吕不行从衣袖中抖出解药丸,夹在指间,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吕...不行...你..."桃花在地上挣扎着,眸中闪露着激怒的目光,"太卑……鄙了…""卑鄙?"吕不行走到桃花身旁,面色涨得通红,老夫行医,向来说一不二,光明磊落得很,最痛恨的就是这卑鄙二字。"   "你藏下解药丸,欲置江…风于死地,这不……卑鄙么?"她目闪寒光,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你以为江风会死于五毒梅花针之毒么?你错了,完全错了。""我不……明白你……的话。"她眼前一阵发黑,说话已是力不从心。   "这小子身患的绝症,抵住了梅花五毒,因此他根本不会丧命在五毒梅花针下,正好用不着解药丸。"   "真……的?"   "老夫何时说过谎言?"吕不行又已动气。   桃花一阵气促,喜悦、忧郁、伤感、痛楚混合起来的复杂表情,闪过她那黝黑深邃的眼底:"他不会……死了?…"   吕不行板起脸:"他暂时不会死,但你却要死了。”   有……一个请求……"   吕不行脸上罩起冰霜,急急打断她的话,冷声道:"请姑娘免开尊口,你不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决不会用解药丸来救你,你可知,老夫在江湖上除了天涯怪医之外,还有一个绰号,那就是冷血神医。"   "请不要误……会……"桃花体内一阵毒气涌上,面部肌肉微微痉挛,嘴唇紧闭成了一条线。   吕不行把弄着手中的解药丸,满脸是得意洋洋。   桃花松开剑柄,吃力地从怀中摸出那块琥珀玉石桃花:"请将此物交…给江风……就说…   说…"   吕不行扭过脸,惊讶地望着桃花,原来她并不是求他相救,而是另有所托,对她来说,这时刻还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事?   吕不行接过琥珀玉石,盯着桃花:"说什么?"   "说我生不能作侍侯他的人,死却愿作伴随他的鬼,要他把我葬到白云庵内古榕树下。"吕不行微微一怔:"葬到白云庵?你这臭丫头,既愿作伴随人家的鬼,为何又要出家?"桃花脸上绽出一丝天真动人的笑容,白云庵是她正式认识江风的地方,他在那里救过她的命,她在那里赠给他玉石桃花……她怎能忘怀?   "我杀戳过……重……曾在白云庵伤…了二十一条性命……就算是……忏…悔吧……"她全身颤抖、抽搐,几乎昏死,脸上却是红光迸发,神经处在极度兴奋之中。   吕不行被她真挚、热烈、虔诚的情感所打动,脸上的冰在融解,鸟将亡其鸣亦哀,大将死其言亦善,桃花的话,竟使吕不行冰凉的心肠里升起一股热浪。   吕不行捏着解药丸,凝视着桃花,良久,低声长叹道:"唉,堂堂的天涯怪医、冷血神医,居然也会有怜悯之情,怪事,真是怪事!"   他觉到十分奇怪,自从见到江风之后,他心中时常升起这种怜悯之情。   "不!不行!她不是我的病人,我为什么要救她?我为什么要放弃这粒解药丸?剖析了解药丸的秘方后,我能做更多的大生意,嫌更多的钱,在江湖上的声誉更高……"他一面劝说着自己,一面却伸手捏开桃花的嘴,把解药丸喂了下去。   本门解药,效应极快,片刻功夫,桃花睁开了双眼,她觉得除了四肢稍觉乏力之外,一切痛楚都已消失,暗中运气,气脉畅通,已毫无中毒之状。   她爬起来,对呆坐在一旁的吕不行躬身道:"谢吕老前辈……""算啦,别给老子来这一套俗气!"吕不行跳了起来,怒容满面,"老夫见着你们两个臭小子,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吕老前辈,您……"桃花看看江风,江风手脚已在动弹,眼皮一抖一跳,显然就要苏醒了。   "江小子马上就要醒了,这玩意儿你自己给他吧。"吕不行将玉石桃花抛给桃花,复又正色道:"听着!你替老夫好好护住这小子,两个月内,这小子若是死了,老夫便要你与我一同替他陪葬!"说着,他抓起搁在洞壁的竹帘招牌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儿?抛下病人不管了?"   "臭丫头!老夫去哪儿你管得着?病人死了,老夫就得死,我能不管?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吕不行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脚不停步地走出了洞外。   迎面一阵寒风,吕不行猛地打了个寒噤。   "赔本,赔本的买卖……我为什么要接下这桩买卖?真是鬼迷心窍了……天山还不知有多冷呢,妈的!真是赔本…"吕不行边走,边愤愤地骂个不停。   天山!冰天雪地路途凶险,千年冰盅更难寻找,艰难且无把握,怎不叫人心烦,咒骂?   桃花待吕不行离开洞穴,趋步到江风身旁。   "桃……花……"江风嘴角翕动,轻声呼唤。   一股热浪,排山倒海般向桃花淹没过来,她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来,抓住了江风的双手,那手立即回握着她,像电流击过全身,像蜜流从心窝淌过,桃花的胸膛揣着小鹿似的剧烈地起伏、跳动。   静,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松子火把偶尔的火花爆裂声。   她听着他的心跳,惊悸而痴迷地沉浸在一种崭新而狂热的感觉之中。   "芙……蓉……"江风又在轻声中呼唤着。   她感到迷惘,迷惘中似有一股冷气直冲顶门,他在呼唤孟芙蓉?不,决不可能!   然而,这却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芙…蓉…"他又在梦呓中呼唤着。   她的面容扭曲了,牙齿咬得格崩发响,心像被刀剐似地剧痛。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脑子里乱纷纷的,什么思绪也理不清楚。   她松开双手,徐徐站起,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到地上。   她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复又停下,良久,她缓缓回身,把玉石桃花塞到江风手中。   江风手指一抖,立即抓紧了玉石桃花,嘴里迸发出热情、喜悦的呼唤:"桃花……桃花……"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此时,桃花已掠身洞外。   她走了,带着痛苦、忧伤、绝望和一颗破碎的心走了。   集贤庄,密室,一个与主庄谷地下密穴完全隔绝的密室。   另一颗破碎的心也在痛苦中颤栗。   孟芙蓉雾蒙蒙的眸子在烛光下幽幽地闪烁着,阴郁哀愁而绝望,泪水顺着脸腮簌簌落下,像一串串断线的珠儿。   香亭站在孟芙蓉身后,低垂着头,斜觑着坐在对面太师椅中的孟海雄,连粗气也不敢出。   沉重而郁闷的气氛,令人不安和恐惧。   "啪!"孟海雄一掌击在太师椅手把上,霍身而起,手把应声裂成两截!   "大胆!"声音低沉,饱含着激怒。   "奴才该死!"香亨急趋一步,扑通跪地,面如死灰。   "不干香亭的事。"孟芙蓉立身站到香亭面前,"解药是我叫香亭送去的,爹爹要罚就罚女儿好了。"   "你…"孟海雄颏下胡须直抖,"你怎么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孟芙蓉声音平静得出奇。   "他与爹爹作对,你为什么要帮他?"   "不是帮,只是救!妻子对丈夫怎能见死不救?""胡说!他怎么是你的丈夫?"   "获得天下第一刀者便是我的丈夫,这可是爹爹的主意。""你怎么这般不知羞耻?!"孟海雄瞪圆两眼,额角青筋突暴。   "爹爹意欲在赛刀会上酒中下毒,也算是知羞耻么?"孟海雄触电似地蹦起来,眼里射出可怕的残狠的光芒:"你竟敢责骂爹爹,我……要杀了你!"手掌高高举起,内力已运至掌心。   孟芙蓉凝身未动,淡然道:"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孩儿之身乃父母所赐,爹爹杀孩儿,孩儿自是无话可说,请爹爹动手吧!"她雾蒙蒙的目光,变得异样清澈明亮,神态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胆怯,丝毫的恐惧。   "你这畜牲!"孟海雄怒喝着,一掌劈向孟芙蓉顶门!   "小姐!"香亭一声惊呼,从地上弹身而起,猛地推开孟芙蓉。   孟海雄刚吐掌力,听到香亭惊呼,心中一震,急敛功力,缩手于怀,他武功卓著,收发掌力,自已是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但饶是如此,香亭护着小姐退后数步,仍是被掌力震伤,张口喷血,红雨四溅。   孟芙蓉扶住香亭,冷目望着孟海雄,再不言语。   孟海雄垂下手掌,默然良久,道:"你认定那小子了?"孟芙蓉不加思索,看来早已断然下了决心:"爹爹常常教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赛刀会既已决出胜负,女儿生便是江家人,死便是江家鬼。""蓉蓉,听爹爹一句话,爹爹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好,千万不要嫁给姓江的,否则,爹爹一辈子就会……"   "会怎样?"孟海雄颓然坐到太师椅中,一声长叹,多少心思、隐情、烦恼、苦楚,全在这一声长叹里!但他不能将其中的原委告诉女儿,他不能让她知道,也不愿意让他知道。   他默然坐着,以往的雍容气度与傲然形态一扫而光,显得格外苍老、衰败、颓唐、绝望。   孟芙蓉望着爹爹,心中如同刀绞。   她出生不足一月,母亲便离开了人世,是爹爹亲手把她抚养成人,教她书琴诗画,教她武功,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如果她说,要天上的星星,她想爹爹一定会替她摘来,无论爹爹做出什么事情,他毕竟是生她、养她、教她的父亲!   现在她要弃他而去,心中不忍,不舍,可怜天下女儿心!   她咬咬牙,抓起早已准备好了的包袱,搀住香亭,从牙缝中挤出话:"爹爹,我……""你决心要走?"孟海雄凝视着她,声音凄凉、沉缓。   她点点头。   "去找江风?"她摇摇头。   "你是要……"   "回老家。"   老家,那是她出生和母亲去世的地方,江南一个偏辟的小村庄,贫穷、冷落,长满着荒草,但怡静、安宁,充满着幻想。   "与……你娘一样,完全一样。"盂海雄喃喃细话,精神恍惚。   孟芙蓉一丝颤栗,心中掠过最后一线希望:"爹,咱们走吧,一起回老家,别再管这江湖上的事。"孟海雄一声长叹,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地摇摇头。   叹息声像铁锤一样敲击着孟芙蓉的心房,她屹然地挺立着,用人们难能的毅力支持着自己,在冷漠的外表下包藏着无限隐痛和柔情。   "你……去吧。"孟海雄摆摆手,"路途险恶,多加小心,你们需要的东西,我会让吴大总管随后给你们送去。"   孟芙蓉、香亭走向密室门。   "蓉蓉!"孟海雄一声充满着温柔的轻唤,"请原谅爹爹!"孟芙蓉不敢回头,怕会动摇决心,她把思维保留在空白状态,麻木地、呆然地移动着脚步。   "庄主!"密室门被打开,吴大总管闯进门来。   "小姐,你这是……"吴大总管惊愕地望着提着小包袱的孟芙蓉,"这是要去哪儿?"孟芙蓉没有答话,继续走向门外。   "小姐请等一等?"吴大总管唤了一声,急步走到孟海雄身旁,附耳一阵细语。   孟海雄的脸色在急剧地变化,蓦地,他陡喝一声:"蓉蓉!爹和你一块回老家去!"孟芙蓉一脚踏在门外,一脚留在门内,徐徐转身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   孟芙蓉盯着爹爹,似乎不信。   "蓉蓉!"孟海雄站起身来,脸上泛着异样的光彩,"从此以后,爹爹与你回老家,安度晚年,过过安宁的日子,再不踏入江湖半步!"   "你舍得抛弃这一切?"孟芙蓉疑惑地问,最了解孟海雄的人莫过于他的女儿。   "你不相信爹爹?蓉蓉,如果离开了你,爹爹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原谅爹爹吧,爹爹发誓今后重新做人,安安份份地过日子,如有食言,爹爹将来五雷轰顶,不得好……""爹爹!"孟芙蓉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叫,返身扑到孟海雄怀中,泪水如泉涌滚。   "蓉蓉,蓉蓉……"孟海雄搂住女儿,亲切地呼唤,眼圈泛红,他强忍着不让泪珠滚下,他感觉到很奇怪,自己居然也会流泪。   孟芙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双梦幻般的眼睛望着爹爹:"爹,哪位大哥让你退出江湖了?"   "大哥?哦……是的。"   "你为什么要听那大哥的话?为什么那么怕他?他究竟是谁?""蓉蓉,管他是谁!爹爹今后就永远伴着你,咱们先回老家,然后爹爹去找那江小子来与你完婚,你再给爹爹生个胖外孙子……"   "爹爹!你……"孟芙蓉依偎在爹爹的坏中,脸上绽出一朵鲜花。   孟海雄心中却翻滚着团团阴云。   无名氏将江湖五魔和天府密穴的庄丁转移到哪儿去了?   无名氏为何突然同意他回老家?   贡酒为何失效,是不是无名氏命江湖五魔暗中做了手脚?   金飞燕去而复返送来无名氏指令,为何不与自己见面?   无名氏为何命他走黑石岭?   一团可怕的谜!心中的疑窦没法疏解。无名氏会不会……心念一动,不觉全身一抖。   "爹!你怎么啦?"孟芙蓉仰面问道。   "没……什么。"孟海雄搂紧了女儿,"爹太高兴啦。""庄主,"吴大总管跨前一步,问道:"什么时候动身离庄?"孟海雄想了想道:"五更天明动身。"   "是。庄内的人……"   "庄内还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全聚集在石屋下的沟道里。"   "全部带走。"   "是。走哪条道?"   "黑石岭。"   "真走黑石岭?"   "走黑石岭!"   "是。属下明白了。"   "咳咳咳…"孟海雄猛咳几声,推开孟芙蓉,面色苍白,两颊冷汗直冒。   "爹!"   "庄主!"   "没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孟海雄苦笑着说,"白侍卫的一掌可真够厉害的,但还难不住我孟海雄。"   吴大总管道:"庄主不可大意,我看还是服了那粒九宫玉露丸吧。"孟海雄扶着孟芙蓉肩头,挥手道:"快去准备吧。""庄主……"   "快去!"   "是。"吴大总管毕恭敬地躬身退出室外。   "蓉蓉,"孟海雄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盒盖,里面盛着一粒蚕豆大的乌黑发亮的药丸。   孟芙蓉指着药丸:"这就是九宫玉露丸?"   "是的。"   "听说此药是采天山千年灵芝制成,治伤疔功,极有效应,是吗?"孟海雄点点头:"不错,当年爹爹被五台山大竹禅师一金刚掌打得五脏皆裂,就是一粒这样的药丸救了爹爹的命。"   "爹,你快吃了吧。"   孟海雄微微一笑,盖上盒盖,把小盒塞到孟芙蓉手中:"爹这点伤不要紧的,待会运功疗疗不碍事,这药丸你收着吧。"   "我……不要……"   "算是替爹爹保管吧。"   孟芙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明天路上有危险?"她有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也许。"孟海雄沉声回答,脸色异样阴沉。   他已决定不按无名氏指定的路线离庄,因为他也有一种预感,危险就在眼前。   狡兔三窟,他已有了安排,他将既不走黑石岭,也不去老家,而是去另一个密穴---盘龙谷。   逃避,他要逃避官府的追缉。   挣脱,他要挣脱无名氏的枷锁。   躲藏,他要躲藏避开群豪对他的报复。   防止,他要防止无名氏的加害。   他已掉在一个陷阱中,必须迅速逃脱,雄心壮志早已化为乌有,心中想着的只是如何保护女儿。   他已无能为力,只剩下了逃脱这一条路,这很不可靠,但却是唯一的希望。   -------------------------    第 八 章     集贤庄谷坪。   天空漆黑、深邃,星光全无。   一条人影兀立谷前,正是江风。   不见人影,不闻声息,只有谷间的几颗参天古松弓起阴森的黑影,深谷里偶尔传来几声怪鸟啼鸣。   密穴,机关尽毁,人去穴空;剩下的,只是一团黑色的迷雾。   江风凛然屹立,两眼光芒闪烁,脑海中掠过一个又一个心念。   不到半日功夫,集贤庄密穴人物尽空,连堆码成山的粮食、兵器也全部转走,没留下半点痕迹,若不是有一个严密的组织,怎能办到?孟海雄已被官府通缉,他能逃往何处?江湖五魔,静云及那些庄丁隐去何方?聚英堂上,白世儒为什么要出手救他和桃花?他伸手入怀,握着琥珀玉石桃花,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桃花现在哪里?她为何要离自己而去?自己该怎样对待她?桃花,桃花!连声的呼唤。   他双眉紧锁,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怀中还藏有一道密旨,那是他刚刚接到的,密旨令他协助闪电手白世儒,缉拿江湖双煞莲花、桃花归案。他是太和殿的内侍卫,首辅大臣的儿子,怎能抗旨?但是他又怎能……他在痛苦、矛盾、忧郁中思索。   送旨的侍卫怎么知道他在集贤庄?怎会知道他受伤在山洞?知道他身份的,只有爹爹和极少的几个人,难道爹爹已到江陵?爹爹、师傅、孟海雄之间有什么关系?金飞燕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与十年前陈金玉血案又有何瓜葛?江风抬头望望夜空,他的心境也和现在的夜空一样,昏昧而迷茫。   查证,必须加以查证,只要找到了金飞燕或孟海雄,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他心念至此,精神一振,但随即情绪又低落下去,上哪儿去找金飞燕和孟海雄呢?他初次独入江湖,独自办事,一点儿门道也没有。   "江侍卫。"声音发自身后。   江风浑身一震,但没回身,五指却已抓紧了冷血刀。   "你来干什么?"不用问,他已知道来人是谁。   "帮你。"   "帮我?"   "不错。"江风霍然转身,右手一晃,一件短物执在手中,那不是冷血刀,而是他刚接到的密旨:"江某奉旨协助白侍卫缉拿江湖双煞姐妹归案。"白世儒淡淡地:"在下己经知道。"   江风闪烁着寒芒的眼光,盯着白世儒,良久,开口道:"白侍卫真想帮我?""是的。"   "很好,请白侍卫将江湖双煞姐妹交给在下处理如何?""不行。"白世儒不假思索地回答,口气异样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   "请江侍卫不要过问江湖双煞之案。"   "我是奉旨行事。"   "但我不愿有人插手,与我争功,我自信有能力办好此案。""奉旨办公,不敢徇私。"   白世儒冷哼一声:"你真忍心对桃花下手?"江风心中一震,一时语塞,这话倒是不假。   白世儒正色道:"这案由我办理,你自可省去不少麻烦,复旨之时,白某决不少你一份功劳。"   江风微微扬头:"你这就是帮我?"   "我还告诉你一个人的下落。"   "谁?"江风手指微微一抖。   "金飞燕。"   "他在哪儿?"江风迫不及待,形露于色。   "泰安西街怡春楼。"   "真的?"白世儒冷冷一笑,身形一晃,倏忽而逝。   江风呆立着,姿势不变,心念却在飞快旋转:白世儒为什么要独揽此案?他为什么事事都似乎知道?刚刚揭开的谜团,又凝结在一块,再次形成一个纵横交错的谜。   泰安西街。   十字街道,犬牙交错,街道两旁小食担卖饺儿的、卖馄饨的、卖豆腐花的、小杂摊卖布的、卖衣物头巾的、卖扎花针线的、比比皆是,街上人群熙攘,一片浑浑噩噩。   酉直门内右首街口,一座楼院巍蛾耸立,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块金字横匾高悬楼阁,"怡春楼"三个大字赫然耀目。   这就是江风要去的地方。   怡春楼,泰安第一大酒家兼妓院。   如果白世儒没说假话,金飞燕就藏身在此楼院,这是个鱼目混珠、龙虫杂夹的地方,亦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   江风衣冠楚楚,手执坠着玉石桃花的折扇,信步入楼。   店小二见江风派头便知不是一般来客,未等开口,早已是一躬到地,满面堆笑,唱喊道:   "雅座一位,楼上请---"江风在店小二恭迎下,踏上雅楼。   雅座上黑压压地坐满了客人,有的饮酒猜拳,有的娓娓交谈,有的叫了个伴座女在调情嬉笑,各尽其兴。   江风在一空位上坐下,顺手将折扇搁在桌上,眼光迅疾扫过全楼。   心中悚然,楼内气氛不对,诡谲之中隐着阴森杀气!   然而他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有一种感觉,心灵的直感。   "公子,您要吃点什么…"店小二话未说完,瞟见了吊在折扇上的玉石桃花,顿时脸色倏变,声音微颤:"请公子恕…罪,小的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怠慢,怠慢,请公子随我来。"江风不知何故,却也不推诿,起身跟在店小二身后。   店小二将江风引进一间单桌雅室。   "贵客驾到!"珠帘晃动,四个窈窕淑女立涌而出。   "公子爷请!"四个姑娘如群星捧月一般,簇拥江风在桌子上首座位坐定。   为首的红衣姑娘轻轻击掌,四个使女立即应声入室,流水般送上酒菜。   酒壶是莲子式金壶,杯是玉杯,酒自是上等名酒,香醇之气四溢;菜也是好菜,四碟、四盆、八碗,出自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全。   红衣姑娘执壶斟酒,笑容可掬:"公子爷请用酒。"江风微微一笑,从袖内摸出一绽纹银顺手抛到桌上:"有劳姑娘。"出手大方,笼络人心,稍刻便好打听消息。   红衣姑娘莞尔一笑,指着搁在桌上的折扇的玉坠道:"公子亮出这个东西,谁还敢受公子的赏银?您还是将银子收起来吧,免得小女们受罚。"江风不觉一怔,想不到玉石桃花在泰安也有这般威风!   他心中突地升一股惆怅,桃花现在哪里?白世儒会怎样对待她们姐妹?红衣姑娘见江风发痴的神态,不觉又是噗哧一笑:"公子爷请啊!"江风微笑举杯,略一扬头,已是杯底朝天,不觉脱口赞道:"好酒!"红衣姑娘又给江风斟满酒,柔声道:"公子可要听曲助兴?""哈哈…"江风仰面大笑,索兴放开狂态,意欲见识见识怡春楼的风景:"要,当然要!"红衣姑娘再次击掌:"传莺莺入席!"   一位绝色妙龄少女怀抱月琴,挑帘而出,少女先向江风道个万福,然后在桌旁的唱椅上,面对江风坐定,手拨五弦,一曲高歌,唱的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时令小调。   调寄清平:东风去了秦楼畔,一川烟草无人管,芳树两暗暗,黄鹂三两声......声韵绕梁,珠落玉盘,果是风景宜人,风光这边独好!   江风听得痴呆,神情木然,仿佛已被歌声迷住了心窈,他心中的感受,却决非红衣姑娘所能想象。   他此刻沉缅在绮梦之中……耳边响着的是高山流水。   眼前抚琴拨弦的是孟芙蓉。   音弦突变,响起天府之音,抚琴的是他自己。   眼前闪动的是孟芙蓉翩翩起舞的身姿。   蓦地,一丝丝颤栗,一丝丝不安。   孟芙蓉现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妈的!叫那唱曲的娘们出来陪陪咱们大爷!"室外传来一声暴喝,怡春楼犹如响起一声炸雷。   江风猛然一震,回到现实之中。   唱曲少女乍然受惊,手指一顿,琴声嘎然中止,歌声也告中断。   红衣姑娘面色顿变,对江风道:"公子恕罪,请继续听曲,"复对少女喝道,"唱!"少女急急拨动琴弦,再次引吭高歌,声音却有些颤抖。   红衣姑娘身形一晃,已抢出室外:"哪个吃了豹子胆的,竟敢到怡春楼来取闹?"江风见她身形,已知红衣姑娘并非等闲之辈,料定怡春楼必定有一场好戏。   "妈的!"室外又是一声暴喝。   "咚!"红衣姑娘随着暴喝之声倒飞入室。   江风倏然跃起,双手托住倒飞进来的红衣姑娘,一股强力骤然传到江风身上,江风站立不稳,居然连退数步,撞到室壁上!   江风胸中一阵血气翻腾,红衣姑娘哇地喷出一口血,江风不觉大惊,来人的功力令人骇然。   来人会是谁呢?有这等功力的人,江湖上已是屈指可数。   "叫那娘们出来!"吼声震耳欲聋,一个蓝脸丑鬼闯进了雅室。   蓝魔李土中!   "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室内女子皆已东倒西歪。   随着笑声,红魔杨金天,绿魔赵木地,白魔伍水人,黄魔罗火和一齐闯了进来。   江湖五魔全都到了怡春楼!   江风拨出冷血双刀,怒目横视五魔,神情凛然,大有视死如归之态,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冤家路窄,狭道相逢,今日遇上五魔,恐怕是难逃魔宫七十二死刑之法!   "江……江小子!"蓝魔李土中发出一声惊呼,显然他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死而复活的江风。   江风挺胸直背,双刀交错,冷声道:"不错,正是江某,在下还想再次领教领教魔宫七十二死刑法。"   "哈哈……"红魔杨金天放声大笑,趋前一步,拱手道:"江公子,集贤庄中多有得罪,望乞见谅。"   白魔伍水人亦上前笑道:"常言道'阎王不记小鬼仇',江公子宽宏大量,集贤庄得罪之处,多多海涵。"   绿魔赵木地、黄魔罗火和、蓝魔李土申,亦拱手:"江湖五魔君,拜会江公子!"言罢,五人一齐抖袖,长揖作礼。   江风心中暗自惊疑,五魔为何一改常态,对自己如此恭维?不觉心中又起一团疑云。   红衣姑娘在一旁更是惊凝不定,刚想问话,猛咳一声,嘴里又涌出一口鲜血。   江风心中一动,厉声道:"蓝魔还不快向姑娘道歉!"蓝魔李土中暴眼一瞪,凶光灼灼,但凶光瞬息而敛,竟应声走到红衣姑娘面前,躬身施礼道:"李某生性粗鲁,刚才出手伤了姑娘,这里给姑娘赔罪。"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粒小药丸,"这是本教金创丸,姑娘服下便保没事,恕罪、恕罪。"他把药丸轻轻塞到红衣姑娘手中,躬身退后。   红衣姑娘不敢看蓝魔李土中的丑脸,扭脸接过药丸纳入口中,芳心兀自扑腾乱跳。   惊愕扭曲了江风英俊的面孔。   江湖五魔对他竟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怪诞,怪诞得近乎恐怖。   红魔杨金天笑道:"江公子能否请我们兄弟喝上一盅?"江风略一思忖,复笑道:"五魔君请!"五魔哈哈大笑,围桌落座。   江风朝侍在两旁的使女唤道:"斟酒来。"   使女立即执壶斟酒,蓝魔李土中叫道:"换大碗!大碗!""取一坛好酒,六只大碗来!"江风挥手吆喝。   红衣姑娘立即点头示意照办,使女很快抬来一坛原封上等好酒,送来六只彩釉金边大碗。   红衣姑娘启开酒坛封口,正欲倒酒,江风接过酒坛:"你等退下,我自己来。"红衣姑娘、唱曲少女和使女闻言一齐退出雅室。   "江公子,这……"黄魔罗火和骷髅脸上凸突的吊灯眼,直盯着退出去的姑娘。   江风朗声笑道:"今日幸会五魔君,你我喝个痛快!"说话间,六大碗酒已经斟满。   红魔杨金天端起酒碗:"江公子言之有理。老夫先敬公子一碗,算是向公子赔罪。""请!"六只酒碗相撞,哐当一声,酒已下肚。   "来而不往非礼也,江某敬五魔君一碗!"江风举碗环桌一周。   "请!"六只酒碗一翻,又是碗空酒尽。   江风暗中运起天魔大法,一股酒泉从脚心徐徐渗出。   "五魔君请随便用菜。"   "江公子不必客气,哈哈…"   "请!请!"飞觥献爵,频频举碗,酒过三巡,桌上杯盘狼籍,空酒坛已垒成了小山包。   站在雅室门外的店小二暗自咋舌。   怡春楼的主人更是骇然吃惊,主人吃惊的不是他们的酒量,而是五魔的到来和江风的行径。   五魔已有了八分酒意,有八分酒意,人就有些飘飘然了。   江风只有三分醉意,这是巧妙使用天魔大法的结果,让对方醉倒,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便是他的目的。   江风再次举碗敬酒,随口问道:"五魔君为何来此怡春楼?"白魔伍水人睁着醉色迷离的细眼道:"我等兄弟乃是奉无……"红魔杨金天瞪了白魔伍水人一眼,抢口道:"我等兄弟无意之中路过此地,仰慕怡春楼的芳容、美酒到此一乐,想不到竟会遇上江公子。"绿魔赵木地插嘴问道:"江公子为何至此?也是来寻欢作乐?"江风呵呵一笑:"是,也不是。"   黄魔罗火和吊灯眼一鼓:"小子说话还是那么乖巧,是不是又想占便宜,做我们兄弟的祖师爷?"   "哈哈……"一阵狂笑。   江风正色道:"我来找金飞燕。"   "找金飞燕干嘛?"红魔杨金天沉声问。   "讨八宝香珠。"   "八宝香珠不在公子手中?"   "不在,赛刀会上的八宝香珠本来就是假的。""哦,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江公子在此楼绝对找不到金飞燕。"   "为什么?"   "因为金飞燕根本不在怡春楼。"   江风双眉一皱:"他在哪里?"   红魔杨金天略略一顿,道:"出城东去三十里,永安镇福泰客店。""江某若讨得宝珠,定与五魔君对半分成。"   蓝魔李土中拍桌叫道:"爽快!义气!够朋友!"   江风捧起酒碗:"请!我再敬诸位一杯!在集贤庄,五魔君欲置江某于死地而后快,今日如此错爱,教江某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蓝魔李土中嘴快:"不知者不为罪,我等在集贤庄,怎知你是无名氏的朋友?""无名氏?"江风的心骤然抽搐,全身一颤,"无名氏是谁?"蓝魔李土中瞪圆醉眼,满脸惊愕:"你不认识无名氏?"红魔杨金天捧碗大笑:"哈哈……,喝酒,喝酒!"江风心中的谜团又系上了一个死结。   哐当!室外雅楼传来了一声摔碗之声,接着桌椅打翻声、呐喊声、吼叫声、惊呼声、奔跑声、打斗声顿起。   怡春楼像捅翻了的马蜂窝,一片混乱。   江风手在椅背上一托,身如离弦之箭射出雅室。   楼内一群扮装成茶客的侍卫已亮出号衣,正在与怡春楼的保镖、伙计厮杀。   内院一群侍卫蜂涌而来。   凭栏望去,街上旌旗招展,一队官兵已将怡春楼团团围住。   "奉旨拿贼,闲人闪避!"   "抗旨助贼者格杀勿论!"   "不要放走了江湖双煞!"   江风心中格噔一跳,难道桃花姐妹在这怡春楼内?他疾目四顾。   刀光剑影,血花迸溅,但,不见桃花姐妹身影。   此时,噔噔噔,一队侍卫抢上楼来,领队的侍卫头领抢步到江风身前,抱拳躬身道:"内侍卫魏和参见江大人!"   江风虽然刚入太和殿任侍卫,因爹爹江魁是朝中首辅大臣,所以在内侍中的地位极高,就连内侍总管对他也要敬让三分。   "怎么回事?"江风问。   "回江大人的话,怡春楼是钦犯江湖双煞,莲花、桃花的百花帮总堂,据可靠消息,钦犯莲花、桃花今日在此召集各堂主秘会,所以发兵意欲将贼一网打尽。"对面楼台忽地跃出一人,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孔,正是他思念中的桃花!   桃花瞧着他,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正用锐利、质询的眼光瞧着他,那眼光中含着痛苦、忧伤、愤怒和团团烈火。   他不能回答她的质询,也不敢正视她,他身怀密旨,捉拿她姐妹,怎敢公然抗旨,背叛朝庭?无法解释,也无法行动。   "钦犯在楼台上!"   "在楼台上,上啊!"侍卫、官兵一阵发喊。   魏和见到钦犯,立功心切,已是按纳不住,急声道:"江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要去拿贼了。"   江风狠狠心,咬牙道:"务必生擒钦犯,回京复命!""是!"魏和霍地跃起,飞身越过三张茶桌,高声发喊:"活捉钦犯赏银一千!取其人头赏银五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侍卫、官兵在赏银刺激之下,狂呼乱叫,潮水般扑向楼台。   江风木然而立,居然不知所措。   "江公子…什……么事?"五魔醉薰薰地从室内走到江风身旁。   "哈哈,好热闹!"蓝魔李土中双袖一扎:"大哥,白侍卫说得不错,怡春楼今天果有热闹戏。"   白世儒?江风心中猛然一惊,像醍醐灌顶,突然大悟,脑际生出了灵明,这是白世儒给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是白世儒叫你们来的?"他装着随随便便的模样,轻描淡写地问。   "是…是的。"蓝魔李土中拍拍手:"大哥,咱们出手帮谁?"红魔杨金天望着江风,拈须不语。   白魔伍水人冷冷地问:"江公子,你看我们该帮谁呢?"江风已经领悟了一切,淡淡一笑:"白侍卫叫你们帮谁就帮谁。"言罢,身形一晃,疾如飞鸟穿栏而出,眨眼间已越过街心。   怡春楼内爆发出一阵怪笑怪叫,侍卫、官兵哭爹叫娘,像杂耍似地从楼内飞落街心。   江风吟笑着闪过街角,越过城门,折上东道,直奔永安镇。   小镇。   一条街,一条卷,偏僻、冷清。   踏过一座横跨小河的石桥,迎面街口便是福泰客店。   说是客店却是一座草房,低檐平屋,柴扉木门,檐下一根长竿斜挑一盏纸灯,灯罩上写着福泰客栈四个大字,木门上贴着一副对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江风跨步入店。   此刻他已是另一副打扮,粗布土服,罗汗巾横扎腰间,脚踏一双麻耳草鞋,头上一只斗笠压得低低的,几乎把脸全部遮住。   "客官是住店还是喝茶?"店伙计肩搭毛巾,从屋内奔出相迎。   "住店。"江风粗声回答。   "客官请。"店伙计躬身把江风引入店内。   虽是茅屋,店内一溜平房却也宽敞,店内生意清淡,客人不多,店伙计径直将江风带到上房。   "客官,福泰虽小在本镇却是第一家大店,房间宽敞、整洁,店内聘有名厨做菜,价钱也……"   江风挥手打断店伙计的话,从衣兜中摸出一绽纹银抛给店伙计:"不用找了。"店伙计脸色由诧异而转惊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多谢客官!不知客官要用什么酒菜?"   "随便。"   "随便?是,是。"店伙计应诺连声,退出房外。   江风冷眼扫过四周,店伙计的话不错,房间摆设虽然简陋,收拾得却是整洁。   推开窗扉,窗外日头已降到后院竹梢,阳光泛出一片血色。   已是申牌时分了。   江风摘下斗笠搁在窗边,凝目远视。   起伏幽邃的远山苍茫朦胧,和心中纷织的迷团一样,分不出真幻,分不出上下。   "呱!呱!"数点归鸦横空而过。   江风眉头一皱,心中掠过一丝不快。   "客官,请您老用膳。"店伙计用托盘送来酒菜,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恭维,当然这都是那绽纹银的缘故。   厌恶感像条毛虫爬上江风心头:势利小人!   店伙计摆上酒菜,侍在一旁执壶斟酒。   江风呷了一口酒,味道不错,四碟囟菜和一碗鲜汤虽非佳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客官,酒菜味道如何?您老还需要些什么?"店伙计一边侍酒,一边问话。   江风不理不采,兀自吃喝。   酒过三盅,已是半饱,江风放下碗筷,伸手入怀又缓缓摸出一绽纹银。   "客官,您…"店伙计盯着江风手中的纹银,眼中透出贪婪、惊悸。   江风将纹银抛在桌上:"给你。"   "谢客官!谢……"店伙计急忙伸手抓住纹银。   突然,江风五指一伸抓住了店伙计手腕:"别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店伙计仰起头,目芒闪烁:"您……您请问。"   "金飞燕在哪里?"   "金飞燕?小人……不知道……您老的意思……""神偷金飞燕,你不认识?"   "不……不认识。"店伙计断然否认,话音却在颤抖。   江风一听便知他没说实话,手下暗运功力一捏。   "哎哟!"店伙计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叫,松开了抓住纹银的手。   江风冷冷地说:"你敢叫嚷,我就宰了你,让你尝尝冷血刀刃的厉害。"店伙计脸色惨白如纸:"冷血…"快刀?"   果不出所料,店伙计是江湖上的人物。不是江湖上的人,决不会知道冷血快刀这个绰号。   "不错,我就是冷血快刀,你可曾听说过冷血无情这四个字"江风声音如冰丸,令人心颤。   "我确实不知金……"   江风五指骤然发力,扭过店伙计手腕:"无论如何,你总听说过错骨分筋这四个字吧?"错骨分筋是武林中人致人伤残的一种极其残酷的手法。   "我……哎哟……嗯…"店伙计额上冷汗直冒,一阵摧心彻骨的剧痛,从手腕传来,但他不再敢叫喊,只是低声地呻吟。   店伙计痛苦至此,仍不肯就范,其中必有缘故。   江风手下故意加力,神经处在高度戒备之中。   店伙计痛楚地弯下腰,跪伏在地。   突地,一丝冷风袭到,身柱穴偏右下三寸,冷风指处,正是江风移穴之处,准确、迅速、比闪电还快!   江风倏忽返身,左手食中二指反手一点,他出手的高度,是根据金飞燕的身材而定,因此这一点正点向了金飞燕的双目,形成了一招凌厉无比的二龙夺珠。   身后袭击江风者正是金飞燕,江风这一招二龙夺珠后发先至,立即逼得金飞燕撒手后退。   江风手腕一沉,化指为爪,游龙探爪迅疾无比抓向金飞燕手腕。   金飞燕身形一旋,狂风摆柳,疾如鬼魅,已退至窗下。   江风用尽平生之学,快手绝技,手指也只在金飞燕腕背上轻轻划过。   两人卓然面立,默默无语,心中各自在暗中赞叹。   良久,金飞燕首先打破沉默。   "江公子要找我,何必苦苦折磨一个客店伙计。"江风淡然一笑:"金壮士早已隐身在此,为何不及时现身,却忍心看着店伙计白白为你受苦。"   金飞燕微微一怔,复笑道:"江公子好利的口舌。"江风肃容道:"我说的亦不过是事实而已。"   金飞燕敛住笑容,正色道:"江公子何事?"   "受人之托了解一桩事情的真相。"   "何人所托?"   "铁臂苍龙黄澄。"   金飞燕手臂微微一抖,脸上琼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痛苦的表情,半晌,默默无言。   江风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是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忍耐,等待,江风凝视着金飞燕。   金飞燕神情木然,仿佛沉浸在某件往事的回忆之中。江风在他眼中看到了聪颖的闪光和快乐的环笑,但迅速消逝,仍然只有空漠的、无知的、木然的神色。   忍耐已到了极限,江风真想大声喝问。   他正要开口,金飞燕突然对店伙计挥手道:"你出去,我要和江公子单独谈谈。"店伙计迅速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点上油灯,此刻已到了掌灯时分,然后退出房外,掩好房门。   金飞燕、江风对面坐定。   "江公子可是要问十年前陈金玉被杀一事的真相?""是的。"   "此事官案已结,江湖上也再无人过问,江公子何必重提此事?""一乃此是师傅遗命,二乃查明可凝命案是江某份内应尽之责。""江公子认定金某知道此事真相?"   "我想是的。"   "你错了。"   "哦?"   "那次我只不过是事前趟了一趟水,事情的真相,我并不知道。""真是如此?"   "江公子要是不信,说再多也没用。"   "那么谁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这个……"江风凌厉的目光,沉凝的语调给金飞燕一种无形的压力。   金飞燕顿了顿话锋,说:"孟海雄!"   "孟海雄?"江风冷冷一笑。他不是不相信金飞燕的话,但孟海雄现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金飞燕的话岂不是等于没说。   "上哪儿去找孟海雄?"他冷声发问。   金飞燕耸耸肩:"那是你自己的事。"   霍地一声,江风右手如电抓向金飞燕左手肘骨,金飞燕早有戒备,反映极快,一翻阴阳手,食指戳向江风右手掌心,江风化爪为掌往下一切,啪!两掌相印,各自一震。   与此同时,江风左手突出直捣金飞燕右肩,金飞燕右手挥指急击,突听江风喝声:"小心!"手中倏地寒光一闪,冷血刀!   江风左手中执着一柄冷血刀!金飞燕肉指怎能迎击切金断玉的冷血刀刃,只得急收右手。   飕!寒光闪处,冷血刀架在金飞燕的颈脖上。   神偷金飞燕手指再快,也快不过残杀令中的八式快刀。   金飞燕斜睨着脖子上寒光闪烁的刀刃,冷然笑道:"好手法!谢江公子手下留情。"刚才若不是江风一喝,他右手五指早已被冷血刀削断。   江风隔桌执刀,微欠上身说道:"请金壮士见谅,江某除了用此法制住金壮士外,已是别无他法。"   "制不制住毫无意义,因为我不会再告诉你什么,要是存心说假话,说得再多也是空的,言止于此了。"   江风冷哼一声:"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八宝香珠乃大内四库珍宝,前些日子在宫中被盗,圣上已下旨严命追查,你竟敢在聚英堂以假珠招摇撞骗,难道不怕引起官府注意?你这样做的目的何在?真珠现又在哪里?"这是萦绕在他心中的另一个谜团。   金飞燕先是骇异,继而昂首道:"在下无可奉告。"江风铁青着脸,手中刀锋一紧,鲜血从金飞燕颈脖淌下:"实话相告,江某身患绝症,已活不过两月了,时间有限,是志在必得,请金壮士好好考虑。"金飞燕不由骇然而震,念头疾转,沉吟不语,在考虑如何决定。   江风慧黯过人,已看出金飞燕心念已动,便凝刀等待。   飕!一道寒光破窗而入,直射金飞燕背心!   江风陡喝一声:"当心!"冷血刀已然收回,手在金飞燕肩臂上一推,金飞燕就势一滚,蹬里藏身,已趋窗格墙下。   咚!一支镖柬赫然钉在桌上。   江风取下镖柬,上书一行小字:"明日黄昏,孟海雄将至盘龙谷。"金飞燕突地弹身而起,疾鸟穿林,射出窗外。   "想走么?"江风厉喝一声,身子一连九旋,飘然穿窗落入后院竹林。   竹林中响起了金飞燕的笑声:"哈哈……真不愧是铁臂苍龙的高徒,好俊的轻功!金某今天倒要试试你的九旋游龙身手!江公子,今天你若能追上金某,金某愿将一切,实言相告。""你等着瞧!"江风豪性大发,猛喝一声,身子又是九旋,射向林梢。   哗啦!林梢迸出两道闪电,闪过魅黑、苍茫的夜空。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天空是一片悒郁的灰黑,一片深沉的烟霭。   没有油灯,没有香柱,庙内是一片可怕的死寂,一片恐怖的阴森。   半截蜡烛发出的昏黄光亮,照着两张美丽而阴沉的脸。   两人对面而立。她俩,正是江湖双煞姐妹,金指莲花,玉石桃花。   桃花噘着嘴,突然爆发地:"是的。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喜欢,喜欢!""你……"莲花猛然扬起右手,啪!一记耳光击在桃花脸上。   桃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左脸颊上浮起五道高高的指痕,她倔强地昂着头,趋前一步,冲着莲花嚷道:"打!你打!打死我,我还是喜欢他!""不知羞耻!"莲花怒斥着,又扬起双臂,但手掌举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你打啊,打啊!"桃花神情近似疯狂。   莲花喟然一声长叹,徐徐垂下手臂,眼中猝然滚下两颗泪珠。   "姐姐!”桃花扑到莲花怀中,紧紧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   桃花这个倔强、冷傲的姑娘,只有在姐姐面前才会撒娇,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   "别……哭啦。"莲花抚摸着桃花的秀发,轻声安慰着她,她了解她,也能理解她,其实她此刻的心情与她一样,只是感情的对象不同罢了。   莲花比桃花长两岁,和桃花一样清秀、娇美,只是她性格内向,感情丰富炽热而又温柔,给人一种端庄高雅之感外,还有一种深邃、刚毅、坚韧不拔之感,如果说桃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莲花则是一枝傲雪的寒梅。   谁能想象得出,这位美丽温柔的女人,就是百花帮的堂主,被称为杀人女魔的江湖双煞的大姐!   "桃花,我说过你不要去集贤庄,不要和江风交往,你却不信,结果被江风盯住,连总堂也被侍卫端了。"   "不,决不会是他!"桃花哭泣着,断然否定,"他不会这样做的!""线上的消息决不会错,而且姐姐还有确凿的证据。""证据?"   "是的。你看……"莲花从怀中掏出一张密旨递给桃花。   那是一张和江风怀中藏着的一模一样的密旨。   手在颤抖,心在流血,泪水簌簌而下,感情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桃花不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次的打击实在是太大,百花帮总堂全部被毁,三十六位分堂主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百花帮算是彻底垮了。她姐妹俩能从官兵重围中侥幸逃脱,已算是幸运了。   江风!她亲眼看见江风亲自指挥侍卫攻打楼台!   怡春楼的一幕又重映心头。   她突地扬起头,咬牙道:"臭小子!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莲花深沉的目光盯着庙外的夜空,摇摇头道:"事情也许不这么简单?"桃花困惑不解:"此话怎讲?"   "江湖五魔怎会恰在这个时候来到怡春楼?江风既来捉拿我们姐妹,又为何要五魔助我们一阵?若无五魔从中相助,我们逃得出怡春楼么?"莲花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向桃花发问。   桃花的思维由于感情的操纵,从一个死角又落入另一个死角:"难道是江风在暗中相助我们?"   莲花凝神道:"其中必有蹊跷。"怡春楼的一幕,得不到事实的证明,真假难判,似是而非。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桃花问。   "现在只有铤而走险了。"   "铤而走险?"   "找到孟海雄,一切真相便会大白。"   "姐姐不是一直不让我去找孟海雄吗?"   "我总觉得孟海雄只是一只诱饵,但现在我们已无路可走,只得去试试运气了。""凭我们姐妹俩能战得过孟海雄?"   莲花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当然不能,但不要忘了,孟海雄还有个宝贝女儿。"桃花眼中闪过一道令人寒栗的目芒:"孟芙蓉?""对!以前孟芙蓉在集贤庄禁地里,我曾多次设法,终无法得手,现在集贤庄已毁,孟海雄成了官府通缉的凶犯,他举家潜逃,慌乱之中必有疏忽,只要抓到了孟芙蓉,就不怕孟海雄不说出事情的真相。"   "那样我们就知道杀害爹爹的仇人是……"莲花脸色突然一变,"嘘---有人往这儿来了!"噗!烛光熄灭,庙内顿时一片漆黑。   莲花在桃花肩上轻轻一拍,姐妹俩单足一点,飕地跃上了庙殿横梁。   一条黑影似大雁般飞掠而来。   另一条黑影旋身翻滚紧追而至。   江风和金飞燕一赌轻功,飞奔数十余里,竟闯到了桃花姐妹藏身的破寺庙。   世上之事,无奇不有,正可谓是无巧不成书。   刷!金飞燕掠身入庙。   "哪里走!"江风喝喊连声,旋身抢至。   金飞燕情急,飞身跃向庙殿横梁。   桃花手已搭上剑柄,莲花左手在桃花手腕上一按,右手骤出二指,朝金飞燕一指。   一股无形煞气击向金飞燕,这便是莲花成名的金刚神指,而金指莲花的绰号就是由此而来。   金飞燕只觉得腹部气海穴一震,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扑通一声,身子已经摔倒在地。   "哈哈…"江风放声大笑,脚己踏着金飞燕的胸部。   金飞燕躺在地上,长叹一声,说道:"金某认输了。"他只道是自己奔跑过急,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未曾想到,却是中了金刚指的暗算,近年来,他也偶尔有这种因运气过急而岔道的现象。   "既已认输,是否践约?"   "理所当然。"   "可在下信你不过。"   "既然信不过,听凭江公子发落。"   "好。"话音未落,迸起一道光亮,冷血刀架在了金飞燕颈脖上,不过,这次不是右侧而是左侧,江风将火摺递给金飞燕:"把供桌上的半截腊烛点燃。"金飞燕心中暗自称奇,江风似在亮火摺之前,就看见了供桌上的蜡烛,难道他能在黑暗中视物?难怪自己在黑树林中,终不能摆脱江风的追击,孟海雄说得不错,这小子真有点邪乎!   江风跟随铁臂苍龙黄澄十年,在天府石窟练就了一双夜眼,自能夜中视物,比金飞燕那双夜猫贼眼还要强上几分,这是他做梦也未曾料到的。   烛苗窜跳了几下,发出昏黄的光亮。   两张严肃、冷峻的脸,两道深邃、精芒的目光,赫然对视。   梁上桃花的五指在莲花的按纳下,缓缓地松开了盘蛇剑柄。   金飞燕盯着江风:"江公子一定要追查陈金玉被杀一事?"莲花、桃花的心各自格登一跳,呼吸为之窒息。   "是的。"江风语气异样坚定。   "听说你爹爹不准你过问此事,你敢违父命?"   "师傅遗命不能不从,另外……"   "也为桃花?"   江风略微一顿,毅然道:"是的,也为他们姐妹。"桃花芳心狂跳,险些叫出声来,莲花捏紧桃花手腕,眼中闪烁着熠熠光亮,惊异而困惑,骇然而迷茫。   "你已经知道她们是谁了?"   "不,只是猜想。"   "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事,不能猜想。"   "这正是我所要求的。"   金飞燕稍稍一顿,沉声道:"这是十年之前的事了,陈金玉当时任兵部侍郎,镇守边关,他不知何故,突然辞职,全家迁回家乡,后来又在家乡突然失去踪迹,一日,我接到一位朋友密信,请我查访陈金玉下落,我虽然不愿干这事,但这位朋友于我有恩,我碍着情面不能不答应。"   "这位朋友是谁?"   金飞燕思忖片刻,方才勉强地吐出三个字:"无名氏。"江风和梁上的桃花姐妹听到这三个字,皆是悚然一惊。   "无名氏?"江风眉头紧锁,"无名氏是谁?"   "我也不知道。"金飞燕深邃的眼底闪着森然的亮点,"他曾用无名氏这个称号救过我一命,我也曾发誓,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具体在我和他之间的联络人是孟海雄,只要找到了孟海雄,你一问便知。"   金飞燕心中料定,江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孟海雄了,因为无名氏已作了周密的安排,因此他一切尽量地推到孟海雄身上。   金飞燕继续说:"我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通过黑白两道的朋友,终于在湖南浏阳大围山内找到了陈金玉,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愿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只是将发现陈金玉的消息,告沂了孟海雄,请他转告无名氏。"江风面色凝重,逼视着金飞燕,刀始终紧贴着他的颈脖。   "事后,我又受托,去大围山陈金玉隐身的庄园趟了一次水,将绘好的庄园地形图交给了孟海雄。"   江风冷声问道:"随后就发生了陈金玉被杀,庄园被洗劫的血案?""唉---"金飞燕轻叹一声,"我得到消息,已是血案发生后第七天了,听说陈金玉被杀,其妻被奸,庄园横遭洗劫,情景惨得很。"   梁上桃花圆睁的双眼里喷射着灼灼光焰,手不自觉地又抓住了盘蛇剑柄,莲花在她腰间轻轻一戳,做个手势,脸色异样严峻,桃花咬咬牙,抽出数寸的剑又盘了回去。   "更惨的还在后面,陈金玉死后两天,官兵又围剿了庄园,说是陈金玉镇守边关时企图叛反,圣上降旨,陈金玉满门抄斩,家财籍没。刚遭洗劫后聚回庄园的家人,三十七口尽被捉拿,推到市曹刑场问斩,唯有陈家两个女儿,陈金莲、陈玉桃不知何故,幸免逃脱,以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江风满脸冰屑,目光如芒刺戳一样,令金飞燕心惊胆颤。   他唯恐江风一怒之下,刀锋一勒便要了他的性命。虽说不怕死,刀架颈脖却也令人心寒。   莲花犀利的目光暗中盯在江风的脸上,心里翻滚起一层疑云。   "讲下去!"江风陡地一声暴喝。   "我不是已……经全说……完了吗?"金飞燕声音微颤。   "哼!"江风冷声一哼,也不言语,手轻轻一勒,一股鲜血立即从金飞燕左脖冒出。   "我说……我说!"金飞燕已感到了脖子上传来的剧痛,他很后悔在福泰店栈与江风打这么一个赌,但现在已是追悔莫及了,"请江公子将刀放松一点,金某皮肉甚浅,若是割断了脖子的动脉,金某想说,公子想听,也是做不到的了。"江风刀锋微敛,但仍没离开颈脖上的那个致命的要害位置。   金飞燕干咳两声,定定心神,又说道:"十年来官府一直在通缉陈家姐妹,金某也受无名氏之托在暗中寻找她们。"   "要斩尽杀绝么?"江风的眼光变成了刀刃。   金飞燕顿了顿:"在无名氏而言,也许如此,金某请动了两道许多朋友,却没有查到陈家姐妹的下落,后来江湖上出现了江湖双煞姐妹,在下怀疑她俩就是陈家姐妹,但始终得不到证实,于是…"   "于是无名氏便指示孟海雄搞个赛刀会,一来用贡酒之药迷住群豪,二来以九铃大环刀引诱陈家姐妹露面,"江风目芒闪烁。   "江公子真是聪颖过人,此话当是不假。"   "卑鄙已极!"江风扁扁嘴,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当观察到桃花见到九铃大环刀和绣着白虎内衫衣的神色时,在下便断定桃花就是陈家姐妹的小妹陈玉桃。"   江风接口道:"当桃花出手行刺孟海雄时,一切便已得到证实。"暗中,莲花面呈惊疑,桃花银牙紧咬,心中充斥着懊恼。   金飞燕点头道:"不错,话已至此,江公子还有什么疑问?""无名氏是谁?"还是那个老问题。   "在下已经说过,不知道。"金飞燕神色异样坚定。   江风想了想,又问:"聚英堂上那颗假八宝香珠又是怎么回事?""江公子为何问及此珠?"   "大内库中,八宝香珠被盗,家父奉旨查珠已到山东来了。""公子一定要问?"   "我已经说过,在下生命有限,这次不问,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如此说来,公子是心中疑团不解,死不瞑目了。""正是。"   听得此番对话,梁上莲花顿时面色凝重,桃花心中一阵酸楚,若不是莲花紧按着她肩头,她早已跳下了殿梁。   金飞燕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在下有一个条件。""请讲。"   "今日你我之话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也不例外。"江风心中一震,口里却不加思索地回答:"可以。"金飞燕长吐一口气,又说出一番话来。   "金某原是书香弟子并非武林中人,只因家母身患奇症,瘫倒在床久卧不起,金某变尽家财,找遍名医,终不得治好家母之症,而且家母奇症十分古怪,每日须得人参鸟首进补,否则便有性命之危,因此花费浩大,金某逼于无奈,偶遇机会拜得九玄宫九玄真人为师,从此走上偷窃之道。在下入道之后曾发重誓,若能治好家母之病,便洗手不干,重归书香门庭。   "   神偷金飞燕原来竟是个孝子,这也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在下偶尔听得皇宫大内库,珍藏有一颗八宝香珠,此珠不仅色彩香气是罕世之宝,而且含在口中还能根治各种疑难奇症,于是心念一动,便入京盗珠。我在京城住了三个月,夜里到皇宫禁地勘察了无数次,才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下了手。   一切都很顺利,可以说是手到珠来,但是……"金飞燕顿住话,笑了笑,那是苦涩、凄冷的笑,痛苦而不自然。   江风凝目等待着下文。   "启开原封未动的御封火印,打开盒盖,我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空盒。""一只空盒?"江风不禁发问。   "不错,大内四库珍藏的只不过是一只空盒!这时侍卫突然蜂涌而入,我这个盗珠贼便被捉拿,送进了天牢。入宫盗宝,脏物不见,你可想象得到,那将是个什么样的下场!"金飞燕喘了口气,又道:"当时我害怕极了,死本身就可怕,死后家母无人送药,无人照料更是可怕。刑部天天派人严刑逼珠,我受尽了宫庭酷刑,每日里被弄得死去活来,不出五日已是奄奄一息,这时突然来了个无名氏,送还了八宝香珠,并用重金贿赂了刑部大臣,消了官案,保释我出了大牢。"   江风心念数转,用心细听,一句话、一个字也不放过,希望能从金飞燕话中听出些端倪。   "无名氏为什么要救我?御封的珠盒是空的,无名氏哪来的八宝香珠?"金飞燕像是看出了江风的心思,未待江风发问,便兀自发出一串疑问。   江风耐性等待着金飞燕的解答。   "我正在暗自惊疑,孟海雄用无名氏的身份会见了我,经过一番交谈,我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无名氏上缴入库的乃是一颗假珠,珠上涂着彩色磷光粉,盒内暗藏发香异物,他救我的目的,是要我替他寻我那颗真正的八宝香珠。"金飞燕的话真假相杂,但在情理之中。   江风想想,竟无话可问,于是缄口不语,耐心地听。   "于是我和无在氏定了一个不行文的契约,他代我照料家母,我代他寻我八宝香珠。十年来无名氏每天派人给家母送药,料理生活外,还请遍了天下名医给家母治病,我深感无名氏救命养母之恩,自是尽心竭力寻找香珠,不想十年竟是一无所获!这次孟海雄举行赛刀会,我心念一动,于是想出个以假珠诱出真珠的办法……"横梁上,桃花灼亮的眼光盯着姐姐,这位慧黠的姑娘,在姐姐凝重的脸上,已觉察到这颗八宝香珠与她们姐妹,一定有着什么微妙而特殊的关系。   莲花脸色沉重、阴郁,心在急剧跳荡,一个念头在心头闪过,危险的但极富有诱惑力的念头,她有心冒一下险,但没有把握。冒险,本就没有把握而言,所以在作出决定之前,必须慎重。   江风眼中精光闪烁:"在下如果猜得不错,金壮士已经找到八宝香珠下落了?"金飞燕轻叹一声:"江公子真是机敏过人。实不相瞒,我现在可以断定,八宝香珠就在……   "   莲花手臂在黑暗中一扬,一道寒芒乍闪,从梁上射向金飞燕江风手中冷血刀,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金飞燕肩上滑落,当当当,金铁碰击之声,星火四迸,三支小金钗变成了九节,向四面八方飞去。   冷血刀刚离开金飞燕颈脖,金飞燕身子一弓,如同跳掷星丸,弹向庙窗。   江风跟身跃起,手中两道寒光激射而出。   "嗨!"莲花、桃花梁上跃下,扎向庙窗,手中两道冷光闪烁。   四人出手都极快,快得使人没有转念、思索、观察的余地。   冷光闪处,庙窗己被封住。   寒光闪烁,直射金飞燕背穴。   前后受击,处境危险!金飞燕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啊---"哐当!庙殿响起一声巨响,断木、碎石横飞,尘土飞扬...   -------------------------    第 九 章     江风手中击出的两绽纹银,不是飞向金飞燕,而是飞向莲花姐妹。   莲花、桃花手中一长一短两支剑只得划个弧度挡向击来的纹银,当当两声,双剑荡开,庙窗顿时敞露。   金飞燕迸足功力,撞窗而出,因为破庙年久失修,木朽墙腐,撞断窗格之时竟倒下一堵土墙,顿时木石横飞,尘土飞扬。   尘土飞过,烛光顿灭,庙殿一片漆黑。   黑暗中,江风、莲花、桃花呈三角形对面而立,唯独不见了金飞燕。   “江风,是你放走了金飞燕!”桃花咬牙厉喝,声音中饱含着愤怒。   江风双手抱肩,淡然一笑。   “我要杀了你!”桃花话刚出口,剑已随身刺出。   双方突然闪电般碰在一起,寒芒交触,金铁争鸣。   当!当!双方一触即分,分开跟碰触一样迅疾。   江风凝身未动,桃花身形一连几晃才稳住脚跟。   桃花双目圆睁,似在喷火,脸上一阵抽动,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你…你怎么能放走金飞燕?”江风居然放走了参与杀 害她爹爹的仇人,她自然不能容忍,说话之间,剑又举起。   “住手!”莲花一声轻喝,“江公子对你已是手下留情 了,你不要自不量力?”   “哼!谁要他留情?”桃花赌气地说,手中的剑却已垂 下,其实她也不愿意再与江风交手。   江风纳剑入竹鞘,插回腰间,抱拳道:“在下江风幸会江湖双煞姐妹。”   莲花收回短剑,目注江风,刹时,心中已拿定了主意。“烛光复又亮起,三人围着供桌站立。   沉默、思索,等待中的沉默。   莲花首先开口:”江公子进庙就发现了我们姐妹?“江风点点头,反问道:”你们是陈金玉的女儿陈金莲、陈玉桃?“莲花顿首道:”不错。“   桃花柳眉一竖:”我们还是朝庭严命缉拿的钦犯,你待怎样?“江风微微一笑:”我能怎样?身为朝庭侍卫奉命缉拿你们, 当然只能依旨办事。“桃花脸色一变,手又抓住腰间剑柄。   莲花凝眸沉思,身形末动。   江风继续道:”不过在缉拿你们归案之前,在下想请你们姐妹,协助我查清你们爹爹被杀一事的真相。“   莲花正色道:”请字不敢当,这本是我们姐妹份内的 事。“”很好,请你们讲叙一下陈金玉被杀时的详情。“”在下有一个疑问,江公子为何对陈金玉被杀之事如此感兴趣?“”在我和金飞燕说话的时候,你们姐妹不是已经听说过了么?“江风歪着头,两眼灼灼发亮。   桃花还要说话,莲花挥手止住,毅然道:”既是如此,江公子请听。“在烛光摇曳之中,莲花说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遭遇。   ”爹爹在边关时缴获了一封,朝中大臣与金贼阴谋勾结叛反的密信,爹爹还未把密信面呈圣上便遭到陷害,有人上奏说,爹爹在边关企图兵变,圣上大怒,密令内殿锦衣卫铁骑,星夜赴往边关平乱,将爹爹就地正法。爹爹闻讯留下辞书,带着我们逃回老家,后又隐入大围山密庄。爹爹一面在庄中修上奏表,一面暗中派人入京,找左御史吴大人联系,请求面见圣上,陈述冤情,同时向圣上请罪……“   ”请罪?“江风禁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爹爹查获叛贼遭人陷害,有什么罪可请?“桃花满脸怒容,她和江风一样是第一次听姐姐说到爹爹的冤情,莲花以前从未这样详细向她叙述过爹爹的事。   莲花目光凝重,声音变得低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私上辞表,未获恩准,便举家潜逃,这是一罪。“   桃花噘嘴反驳道:”爹爹不逃,能有他申辩的机会么?人总不能白白送死,这算什么罪?   “   ”不准多嘴!“莲花轻声叱喝,复又继续道:”爹爹在任兵部侍郎,镇守边关之前,曾守护过大内四库。那年母亲生下桃花,母女俩得了一种奇症,宫内御医也束手无策,爹爹惶急之时,偶闻八宝香珠能治奇症,便暗中从内库取出八宝香珠,谁知爹爹见到此珠之后,竟爱不释手……“   金飞燕所说的空盒之谜,至此便已揭开,金飞燕寻找陈金玉和陈家姐妹的真相目的,也随之揭露,全是为了这颗八宝香珠!   ”不会的,爹爹决不会……“桃花喃喃自语。   ”但爹爹确实留下了八宝香珠,后来,也就是爹爹在边关 查获叛贼密信的同时,大内四库发生了盗案,八宝香珠一事也 就东窗事发,爹爹在庄园懊悔莫及,一面准备面见圣上,一面,准备料理后事,他对母亲说,纵是一死也要揭露叛贼阴谋,免 遭国破家亡,沦为异国囚奴。谁知就在爹爹与左御使吴大人联系上的第三天夜里,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桃花脸痛苦地扭曲着,全身在簌簌发抖,闭上眼,想着心事,十年前大围山庄深夜发生的一幕,在眼前走马灯似地晃过……   ”啊--“一声刺耳的惨叫划破了山庄夜空的寂静。   刹时,庄园四下火起,烈焰腾空。   火光中,一群青衣蒙面汉越墙闯入庄园。   没有呐喊,没有呼叫,只有闪烁的刀光,迸溅的血水,倒 下的尸体。   这是一群冷血动物,一群恶魔,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 幼,手下决不留情。   为首的三个蒙面汉率领三路青衣人,分头包抄直扑后庭。   行动迅速、准确,对庄内庭院小径了如指掌,一切早已谋,而且深思熟虑,严密周到。   后庭卧室。   陈金玉披上外衣,抓起九铃大环刀,对妻子柳若梅说道:”你带着孩子快走,这里由我来对付。“   ”金玉!“柳若梅眼中噙着泪水,声音哽咽,”我……我们一起……走吧。“陈金玉目眦欲裂地说:”金玉深受皇恩,怎能作出叛君之举?边关潜逃已是大错,怎能一错再错?你带着东西和女儿速速离开此地,到京城去找吴御史,叛反冤情若得昭雪,金玉纵在九泉,死也瞑目!“   柳若梅滚下两串泪珠,再不言语,摘下挂在壁上的长剑,拉起蜷缩在床角两个女儿的手,轻唤道:”金莲、玉桃不要怕,跟妈走。“   ”啊---啊---“门外响起两声惨叫,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陈金玉、柳若梅心中一凛,来者入庄至院为何如此神速?不像是官兵、侍卫。看来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复杂得多。   ”快走!“陈金玉暴喝一声,一串铃响,九铃大环刀已然出鞘,随着铃声,陈金玉已扑出门外。   顿时,响起一片断金碎玉之声,惨叫连声迭起,青衣蒙面汉尸体倒地,血水飞迸。   ”放箭!放箭!“有人高呼。   强弓利箭如蝗虫飞至,陈金玉被逼离开房门退向后院。   柳若梅执剑带着金莲、玉桃抢出房间。   挡!一道虹光闪过,柳若梅手中长剑已被震飞,斜钉到房间板壁上。   柳若梅站立不稳,倒退到卧室床边,低头一看,手掌虎口炸裂,鲜血淋漓。   ”哈哈……“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狂笑。   柳若梅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珠盒交给金莲:”快收起来, 日后去我……“一群青衣蒙面汉蜂涌而入。   金莲拉着玉桃躲到梳妆台后。   ”你们是谁?“柳若梅惊慌地望着为首的青衣蒙面大汉问。   ”嘿嘿……“为首的青衣蒙面大汉盯着柳若梅的脸,一阵狞笑,然后步步逼近床沿。   那眼光、那神色令柳若梅心寒胆颤!”你要干什么?“”你们都退出去!“一声低沉变调的呼喝。   青衣蒙面汉应声退出房外,并顺手掩上了房门。   柳若梅己经知道青衣蒙面大汉要做什么了,这是女人特有的敏感。她陡地一声怒喝,弹身跃起,二指直戳青衣蒙面大汉的双目。   ”哼!“一声冷哼,青衣蒙面大汉已扣住柳若梅的手腕,把她按捺在床上,接着在她章门穴上一点,柳若梅便兀然瘫倒。   玉桃挣扎着要扑出去,莲花死死地抱着她,捂住她的嘴。   ”嗤!“响起了衣服被撕的破裂声。   玉桃两眼喷火,怒声斥骂着姐姐,为什么不让她去救妈 妈?她才十一岁,虽然不懂男女之间的事,但她意识到妈妈在 受人欺辱,那青衣蒙面大汉正在干一种最可耻卑鄙的事!   然 而,她仍然被莲花紧紧按住,不能叫喊,不能动弹。当时,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样冷酷无情。   其实,金莲的心情比玉桃还要痛苦,她已经懂事,明白妈妈现在所受的痛苦,但她不能出去,因为妈妈正在用一种坚定、无畏、视死如归的眼光望着她,她明白那眼光的含意,她们不能去送死,她们要留下来替爹爹、妈妈报仇,如果她们也死了,爹爹、妈妈便失去了最后的一线希望。   青衣蒙面大汉脱光了衣服爬到柳若梅身上。   玉桃看见了床沿上青衣蒙面大汉脱下的内襟,那衣胸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吊睛白额虎!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只吊睛白领虎,残暴、凶狠、吃人的虎!姐妹的心在流血,在破碎,在痛苦中颤栗,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母亲受人强暴,而不敢发声的痛苦?青衣蒙面大汉带着满足了兽性的惬意,从柳若梅身上爬下来,穿上衣服。   此时,门被撞开。一个青衣汉闯进来:”大哥,陈金玉已闯到后院门了,谁也挡不住他那口九铃大环刀!“   ”走!“青衣蒙面大汉率人奔向后院。   ”娘!“金莲、玉桃从梳妆台后钻出,扑向母亲。   ”不要过来!别碰我!“柳若梅一声厉喝。   金莲、玉桃顿住脚步,望着母亲。   柳若梅面色苍白,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亮:”记住今日的仇恨,替妈报仇,替爹洗清冤枉!你们快走吧!“玉桃不知妈为什么不让她碰她,不知妈为什么不和她们一块逃走,但妈严峻、怪异的神色使她不敢发问。   金莲明白妈的话,也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她无能为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如果换了她,她也只能这么做。   金莲拉着玉桃的手走出房门,房内传来一声异响。   ”姐,妈怎么啦?“玉桃问。   ”快走!“金莲捏紧玉桃的手,头也不回,直奔后院小门。   卧室内,柳若梅取下钉在板壁上的长剑,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后院庭,小门前,十六名青衣剑手,八名左右站在一位身材魁梧的蒙面汉身旁,另八名贴门扇形站立。   ”陈金玉,今日还想走么?“蒙面汉斜斜举起手中的大刀。   说话声中,八名青衣剑手跨步向前,各占位置,按八卦方位 巧妙排列,一望而知,这些人不但经过严格训练,而且擅长于阵式联手作战。   ”你是谁?“陈金玉怒目圆睁,九铃大环刀上金铃一阵脆 响,”请阁下露出庐山真貌,陈某刀下不杀无名小卒!“   ”哈哈……“蒙面汉呵呵一笑,”要死的人何必知道得那 么多?“听得出来蒙面汉是故意扭变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蒙面汉为什么要扭变声音?陈金玉思想之中,蒙面汉暴出一声厉喝:”做了他!   “   ”嗨!“八名剑手抢身而进,八支剑幻成一张剑网,罩向 陈金玉。   陈金玉绽出一声春雷,九铃大环刀一抡,一招横扫千军,金光突起,刀花飞迸,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剑网倏地被震散,有如碧波荡月,闪起千点银光。   八名剑手四散而开,已有四人倒地。   陈金玉保持弓马之势,刀斜扬高举,脸色异样严峻。   蒙面汉大刀一挥,身后的八名青衣剑手和未倒下的四名剑手,迅即转动身形,纵深错落,踏位站定。   陈金玉仍在阵式的核心之中。   他已经猜到他们是谁了,所以脸色更冷、更沉。   他开始思索如何突围出去,尽管他已意识到现在才想到突围为时已晚,但仍决心一试,试图窜出陷阱。   金莲带着玉桃藏身在小竹林中,两双眼睛焦急地望着爹爹。   陈金玉发出一声怒吼,扑向蒙面汉。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深知这个战略的道理,只要放倒了蒙面汉,突围便有希望。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耀眼欲花的火星。   蒙面汉踉跄倒退数步,手中的大刀被磕开了一个偌大的缺口。   陈金玉抢到小门前,铛铛铛,金鸣震耳,四名青衣剑手,连人带剑飞出数丈!脚己跨出小门,刷!身后蒙面汉大刀刺到,陈金玉玉蟒返身,回刀一剁,蒙面汉急转刀锋,避过九铃大环刀刃,向上一挑,陈金玉刀刃一横,铛!蒙面汉虎口发麻,大刀锋刃又缺一块。   就在这一缓之际,青衣剑手又抢位架剑,再次把小门封死。   后院道上,步履声急,又有一群青衣剑手急奔而来。   再也不能迟疑!陈金玉又是一声怒吼,弃门直扑蒙面汉。   蒙面汉面呈惧色,托地一跃,连退数步。   陈金玉猛然折身,趋向院墙,九铃大环刀奋力朝院墙上一磕,哗啦!轰然一声巨响,院墙绽开一个大洞。   陈金玉折刀弓身,呼地窜出。   蒙面汉做梦也未想到陈金玉会在院墙上重开一门而出,急切间,怒喝一声,手中大刀飞掷而出。   墙洞窄小,自然无法躲避,陈金玉闻得脑后生风,却也无奈,只能尽力往前窜跃。   ”扑!“飞刀正中右肩,几乎将肩骨钉穿!逃!只有逃才能生,只有生才能揭露这伙人面兽心贼子的阴谋,才能替妻子、女儿报仇。他已预料到妻子、女儿已遭毒手,因为他见识过这伙人的手段。   陈金玉不顾一切地带刀而逃。   蓦地,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   他惊愕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身穿白额虎内襟的青衣蒙面汉和刚才使大刀的蒙面汉,并肩而立,身后一群青衣剑手执弓搭箭对着他。   ”你……原来是…“陈金玉举刀指着穿白额虎内襟的青衣蒙面汉说。   话还未完,空中的弧线骤然一折,在陈金玉的颈脖划过,一道红光迸出,陈金玉怦然倒地,颈脖上一道可怕的裂缝,皮肉向外翻开,鲜血汩汩。   黑色的弧线划到穿白额虎内襟青衣蒙面汉的胸前,青衣蒙面汉伸手抓住弧线,原来是一块呈八卦形的异形铁刃。   青衣蒙面汉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正在抽搐的陈金玉,绷紧着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半响,他缓缓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金玉,这怪不得我,珠盒在哪里?“陈金玉瞪着死灰的双眼,嘴唇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声来,眼光中充满着痛苦、忿恨和绝望。   陡坡杂草丛中闪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目光,愤怒而镇静,狂热而坚定,悲壮而无畏。那是金莲的眼睛。她怀中紧抱着被点住了哑穴的玉桃。   陈金玉看到了那双眼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和欣慰,嘴角绽出一缕笑容,胸部一挺,复又歪倒,已是断气。   一个青衣剑手疾飞奔至:”庄园四处搜查,不见陈金玉两个女儿。“青衣蒙面汉沉声喝道:”搜!与我搜!“言毕,带着身旁的青衣剑手旋风般复入后院。   金莲一咬牙,抱着玉桃从陡坡上咕碌碌滚了下去……供桌上的烛光闪了闪,便告熄灭,蜡烛已然烧尽。   不知什么时候,夜空勾起一轮弯月。   淡淡的月光透过破庙的窟窿,照着三张严肃冷峻的脸。   供桌上蜡烛烧化的烛液,像一抹凝固了的热泪。   没有人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痛苦、悲伤、沉思、遐想,各种意念在脑海中交织闪过。   回到现实之中,江风首先开口:”你们打算怎么办?“”找孟海雄。“金莲回答得直截了当,”然后寻我杀害爹爹的仇人。“”你们能找到孟海雄?“   ”我们不能,你能。“   江风蹙起双眉:”你要我帮你们?“   金莲目光灼灼,逼视着江风:”不错。“   ”我会答应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你也想查清这件事的真相,眼下孟海雄是唯一的线索。“江风沉吟不语,颇似为难。   玉桃噘嘴道:”姐姐,他是太和殿侍卫,是奉旨来捉拿我 们姐妹归案的,怎会帮我们?   “说话时,两眼直盯江风。   江风在她眼中看到了柔情、幽然、失望、痛苦,一种无言的激情和对她们姐妹遭遇的同情感,从心底升起。   他毅然道:”好,我们一道去我孟海雄。“   ”谢谢。“金莲并不喜于形色,只是淡淡地说,”找到孟海雄后,我们合力将他拿下,然后共同审出事情的真相。“   ”孟海雄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开口。“   ”我自有办法。“   江风心中微微一震。金莲说话时的那种冷漠的声调,令他心悸。   玉桃说道:”孟海雄现在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江侍卫拿到他,就可以去官府领赏,宫中晋级了。“   对玉桃的冷嘲热讽,江风毫不在意,他与玉桃曾同道多日,已是习惯了。他淡淡一笑:”   这个自然。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玉桃脸色一变:”还有条件?“   江风不理睬玉桃,对金莲说:”在审清你们爹爹被杀一事的真相后,你们姐妹必须随我入官府投案自首。“   ”你……胡说八道!“玉桃厉声吼道,”让我们姐妹去送死?爹爹的冤情谁来澄清,娘的仇谁来报?“   金莲目注江风,肃容不语。   江风正色道:”江某身为侍卫,效命朝庭,旨命不能不遵,但江风已知你们姐妹所作三案实情,自会面呈圣上,力求从轻发落。陈金玉的冤情,若能找到当年查获的那封大臣通敌密信,自会水落石出。江某若猜得不错,那封密信证据就藏在珠盒之中,否则,那个青衣蒙面汉,不会在陈金玉闭气之前不问香球而问珠盒了。“金莲眼中闪过一道目芒,犀利而诡谲。   江风继续说,”至于你们母亲之仇,江某发誓,只要查出那个穿白额虎内襟的蒙面汉是谁,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谁能相信你的话?“玉桃咬着牙,目芒很可怕。   ”我相信。“金莲一宇一顿,语气坚定。   ”姐姐…“   ”你不用说啦。“金莲仍注视着江风,”只要能查清真相,找出杀害爹爹的真正凶手,清除叛贼为爹昭雪,为娘报仇,金莲姐妹听凭江侍卫发落。“金莲声调平和,但目光却是狡黯,显然她是几经考虑,已胸有成竹。   江风点头道:”很好,希望你们姐妹不要失约。“”希望江侍卫也是一样。“   ”忠心相待,决无反悔。“江风一语双关,弦外有音。   ”上哪儿去找孟海雄?“   ”盘龙谷。“   申牌时分。   夕阳碰在山尖上,血光万道,溅红了山,一道红云横亘在嵯峨的山顶上,像是山峰淌流着的鲜血。   苍莽山岭,峰回路转,石岩起伏,沟壑纵横,远近山谷左盘 右旋直达顶峰,崎岖而险峻,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盘旋欲飞的龙。   盘龙谷,由此而得名。   龙尾的入谷口,窄狭、深长,一条陡峭的沙石道,这是入 谷的必经之路,若要设伏,是最理想的地点。   江风、金莲、玉桃就埋伏在这里。   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根本不见车马之影。   玉桃按捺不住,从石岩中探出头,江风低声唤道:”玉桃当心。“玉桃扭头嗔声道:”说过多少次了,还是叫我桃花吧,我已经习惯了。“江风揶揄地笑道:”那你还是叫我臭小子吧,我也习惯了,或者就叫我万官人…“玉桃扑哧一笑:”臭小子,油嘴滑舌……“   金莲凝目注视着山道,一声不吭,心中却在暗想:”江风 为什么也知道孟海雄会走盘龙谷?难道他真是……“这个问题一路上一直萦绕在她心中。   天空掠过一团阴云,蓦然,一阵狂风卷起一团黄沙。   山谷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满目阳光转眼之间便是日 光暗淡,沙土飞扬。   一层浓重的褐色沙雾,把盘龙谷口紧紧遮裹。   ”注意,有车马来了!“金莲发出了警告。   江风瞪大双眼,眼前除了沙雾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急忙贴  耳在地上,凝神细听,耳中隐隐传来车马之声,他不由不佩服 金莲的听觉和机警。   一行人马渐近,车马行人在雾中影影绰绰,似梦非梦。   江风眼尖,一眼看出走在头里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孟海雄。   孟海雄终于来了!他估计爹爹在暗中相助自己的设想没错,精神不觉一振。   玉桃抓住盘蛇剑柄,眼中已迸出火焰。   两骑骏马从车队中驰出,掠过大车,直奔谷口。两骑奔至谷内石道,四处一望,才猛地勒马回头,又奔回去,同时发出了两声尖厉的唿哨。   江风明白这是孟海雄派出的哨骑,于是向金莲、玉桃暗中做了个手势,按兵不动。   车队在谷口停下。   出了什么事?江风暗自思忖,双手攥紧了冷血刀。   孟海雄若有觉察,在这风沙之中凭三人的武功要拿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何况他还带着有二十多个贴身的黄衣庄丁,只有等孟海雄进入埋伏点,突然袭击才有成功的可能,于是他们捏着刀剑耐心地等待着,就像藏在密林中的猎人窥候着猎物。   孟海雄不知向两骑骏马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挥挥手,车队迎着风沙缓缓进入山谷。   近了,近了,车队已进入埋伏圈中。   江风、金莲、玉桃伸手抽掉垒在谷崖边石堆的垫石,轰隆隆一阵巨响,像沉闷的雷声从低低的云层滚过,巨石、岩块裹着沙土从谷崖倾泻而下。   骏马惊嘶乱蹦,庄丁发喊奔窜,车队顿时一片混乱。   孟海雄跳下马来,拔出九铃大环刀平举胸前,护在马车旁。   吴大总管带着四个庄丁在马车旁环形站定。   其余庄丁乱奔乱窜,拚命扑向谷外,似惊弓之鸟欲飞出弹丸射程之外,飞泻的石块砸在他们的身上,血肉横飞,惨叫之声不绝。   江风、金莲、玉桃,从石岩中弹身而出,直扑孟海雄。   ”爹!出什么事了?“孟芙蓉从车门中探出身来问。   砰!孟海雄一掌将孟芙蓉推入车内,大声喝道:”吴总管,带着芙蓉快走!“吴大总管已用判官笔刺倒了两个惊慌逃窜的庄丁,喊道:”快搬开石块!护小姐出谷!   “  掠逃的庄丁顿住脚步,似乎醒悟过来,急忙开始搬那堵塞在谷口的石块。   ”风沙!该死的风沙!“孟海雄狠狠地骂着,若不是这风沙,垒在岩边的石堆,怎能逃过他敏锐的目光?这也许是命运。他隐隐地感到他的卮运已经到了。   ”叮铃……“一串铃响,大刀蓦然一舞,横江截斗,一个从上至下,由左到右的圆弧,一个极玄妙的守势,刀光垒起一堵铜墙铁壁。   当当当当,四声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江风、金莲、玉桃从三个不同方向击来的双刀、两剑都被荡开!江风一个倒翻,飞出丈外,飘然落地,胸中一阵血气翻腾。   金莲倒退数步,身形几晃方才站定,握剑之手虎口震裂渗出一丝鲜血。   玉桃连退十余步,盘蛇剑几乎脱手,喉门蓦地涌上一口鲜血,她强忍着将血水硬咽了回去。   三人谁也没有想到孟海雄功力会有如此强猛。   能降住孟海雄吗?同一个念头闪过三人脑际。   三人仍然围着孟海雄,手中刀剑斜举,呈犄角之势。   吴大总管斜握判官笔正在加紧催促庄丁清理道路。   孟海雄暴眼圆瞪,九铃大环刀一抖,怪声吼道:”狗崽子!来吧!来呀!“他神态狂怒,像是要把近日来积郁在心中的愤恨、怨气,全发泄在这三个后辈身上。   ”嗨!“三人跃身而起,双刀、两剑从不同的方位劈出,势道惊人。   ”叮当!“声中,刀剑全被荡开,这次三人有了经验,一击未成,都借力飞身而退。   金莲一个“细胸巧翻云”掠过大车,飞向谷口,人在空中剑已劈出,金光、血水,掺叫连声,正在搬石块的庄丁已有数人被劈翻在地,其余的庄丁见状,哪还有心思清道?齐声发喊,一哄而散。   吴大总管趋身抢步,趁金莲落地未稳,嗖地剌出一判官笔,他是江湖老手,出手妙到毫颠,势道又沉又猛。   金莲脚刚沾地,判官笔已旋风刺到,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她居然趋身旋进,避过了这一般高手无法回避的一击,同时右手发出了金刚神指,身法之奇已到了灵幻之境,令人叹为观止。   吴大总管料定金莲会撤身后退,左手判官笔已准备抢势击出,万没想到金莲不但不退,反而旋风抢进,招式虽险却凌厉无比,心中不觉大骇,要收回右手的判官笔已是来不及了。   ”金……刚神指!“随着吴大总管的惊呼,”当!“地一声,一支判官笔已经坠地。   金莲一声娇叱,飞身掠过吴大总管头顶,直扑马车。   马车旁四个黄衣庄丁挽剑联手,正在拚命抵抗玉桃狂风暴雨般的剑式攻击。原来玉桃在荡剑回身之时就攻向了马车,这是她和姐姐瞒着江风定下的战略,她们的目标是孟芙蓉。   马车门霍然荡开,两条人影、两支长剑从车内射出。   叮当!双剑相交,孟芙蓉、玉桃各自一震,倏地退开。   四个黄衣庄丁立即齐上,围住孟芙蓉扇形站定。   金莲空中兀鹰摄兔疾风扑下。   剑光闪烁,四个黄衣庄丁晃身倒退,身上已是见血。   嗖!吴大总管咬牙切齿,跃身抢至,左手判官笔挟风击向金莲。他急于抢救小姐来不及喘息、换手,执笔就刺,他这一击,救了四个黄衣庄丁的命,否则金莲的全力一击早已教四个黄衣庄丁身首异地。   金莲回剑一磕,荡开判官笔,落身在玉桃身旁。   吴大总管抢身跃到孟芙蓉身前,四个黄衣庄丁立即靠拢过来,搭成联手之势,他们虽已带伤,鲜血直流,仍是金刚怒目,气势汹汹。   马车的另一端,江风连连旋身,一团刀山在孟海雄金光垒 成的铁壁前滚动,他不停地反复使出残杀令中的八式快刀,寻我金光的间隙,企图以快制强,一举成功。   孟海雄的功力虽远远超过江风,但在快刀刀式面前却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八式快刀的威力,但使他惊心的是腹部被白世儒击中的地方,又传来阵阵隐痛,运气也渐感不能随心所欲,运动自如。他心急如焚,却又深知不能心浮气躁,只得耐着性子和江风周旋。   金莲向玉桃眨眨眼,姐妹双剑一长,一短,斜斜扬起,准备动手。   吴大总管铁青着脸,单支判官笔一横,四个黄衣庄丁搭起长剑,严阵以待。   突然响起一声娇喝:”闪开!“   ”小姐!“吴大总管扭头正欲说话。   ”闪开!“孟芙蓉又是一喝,已是芳容色变,”你没有听到吗?“吴大总管略一思忖,看了正在和江风搏斗的孟海雄一眼,垂手退到一旁,四个黄衣庄丁也随身而退,他们虽退,仍站在孟芙蓉两侧,执剑在手随时准备出击。   香亭抢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想要怎样,拦路抢劫吗?瞎了狗眼,这是集贤庄孟老爷的……“   ”退下!“孟芙蓉喝道。   香亭鼓着小嘴,仗剑退后两步,两眼狠狠地瞪着玉桃。   孟芙蓉缓移两步,抱剑于怀,平声说道:”二位就是威震江湖的双煞女,金指莲花,玉石桃花?“   孟芙蓉庄重淑美的神仪,给金莲一个极好的印象,想不到孟海雄会有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儿。   她点点头:”不错,正是我们姐妹。“语调虽然平和,剑却仍是平举。   ”闻得二位乃是江湖上杀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侠女,芙蓉心中十分敬佩。“孟芙蓉言辞诚恳,说的也是实话。   ”过奖。“金莲冷淡地回答。   ”爹爹在江湖数十年,一心想成为武林霸主,鬼迷心窍,做了不少错事,现在他已忏悔,准备洗手归山,返回老家,他若有得罪二位女侠的地方,望多多见谅,芙蓉在这里代爹爹向二位谢罪。“说罢,孟芙蓉向金莲、玉桃道了个万福。   区区一句话、一个礼,就能解得了这血海深仇么?天真、 幼稚,然而又真挚、可怜。   ”哼!“玉桃冷哼一声,大围山庄一幕又在脑中掠过,脸上露出由仇恨凝成的冷酷。   孟芙蓉盯着玉桃冷酷的脸,轻叹一声道:”爹爹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穷追不舍,至死不肯放过。“”你去问你爹爹,他在大围山庄干了些什么?“玉桃声冷如冰。   吴大总管脸色变得纸一样白。   ”他……究竟干……了什么?“孟芙蓉颤声追问。   ”杀父之仇!“金莲厉声嚷道:”少罗嗦,快亮剑吧!“她唯恐动摇自己的决心,想尽快地速战速决。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就找孟庄主,何必要找孟小 姐算这笔帐!“吴大总管高声发话,他已看出马车那端江风与孟海雄的搏斗中,孟海雄已明显占有上风,便故意给孟海雄报警、求援。   ”姐姐,“玉桃性子虽烈,心肠却软,想起孟芙蓉派香亭送解药给江风之情,不觉觉得吴大总管的话也有道理,要找就去找孟海雄!   玉桃正要开口叫姐姐联手再次出击孟海雄,金莲却横了她一眼,冷声道:”父债子还,亮剑吧!“   金莲已看出江风败象已露,只有迅速拿住孟芙蓉,才能制服孟海雄,事已至此,她不愿功亏一篑,她自信凭着自己的柳氏迷幻剑和金刚神指,在三招之内便可擒住孟芙蓉。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代父谢罪了。不过,莲花女侠在杀我之前,请将大围山庄原委告诉我,我纵然替父而死也就心安理得了。“孟芙蓉神情沮丧,语调悲切,她不仅是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而痛心,而且她已认出了现在与父亲交手的人正是江风。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自己的心思不为心上人所了解。他不了解她的心思,他正在与仇人联手向爹爹复仇!心痛如绞,意念如灰,在痛苦和绝望之中,孟芙蓉想到了死,死是一种极好的有效的解脱之法。   ”我要下手了!“金莲一声厉喝,紧紧催促。   孟芙蓉随随便便举起怀中之剑,长剑斜扬,摆出一个极其古怪、优美的剑式。   ”小姐干吗?“香亭惊呼一声,趋步向前,心想:”小姐怎么摆出个舞剑的姿式,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   ”退下!“孟芙蓉脸罩严霜,声音冷若冰弹。   香亭深知小姐的脾气,不敢违命,只得退后。她柳眉高挑,杏眼圆瞪,紧握剑柄,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决心和金莲、玉桃拚个死活。   吴大总管见到孟芙蓉摆出的剑式,脸上掠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孟芙蓉心灰意懒,代父替罪,无心对剑,便随意摆了个舞剑架式,谁知无意之中竟施出了独孤神剑的绝世招式。   金莲正待出手,突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对方表面上是个随便的架式洞门大开,但无论自己如何出手都不对路,若是出手不但攻不进对方门户,而且一出手便会遭到致命的反击。她是一等一的高手,高手才会有这种感觉。   双方对峙,凝身不动。   孟芙蓉、玉桃都在奇怪,金莲为何还不动手?金莲头额渗出一层冷汗,江湖双煞今日难道就栽在这里?金莲、孟芙蓉凝剑未动;江风、孟海雄已是形势明朗。   江风刀式渐慢,两颊汗珠滚冒,胸中团团血气翻涌,已是力不从心。他感到体内那股功力又要迸发了,但在交手之中又不能运用龟息炼气大法,只得苦力支撑,不觉险象环生。   孟海雄得到吴大总管告警,唯恐江湖双煞伤害女儿,不惜耗尽内力全力向江风发起猛攻。   九铃大环刀金铃暴响,刀芒闪烁,飒飒连声,向江风八式快刀反击,纯阳掌一掌接一掌,刚猛无比,势如排山倒海向江风击去。   江风一个踉跄退后一步,刀式稍稍一慢,刷!九铃大环刀刀光闪过,江风一绺散发飘然落地。江风微微一怔,刀式顿时露出破绽!孟海雄瞅准时机,右手大环刀往前一递,左手纯阳掌,压力平胸推出,这一招刀掌并用,迅捷刚猛,十足的道力,江风设怎能抵挡?江风刀式散败,尚未收招,须臾之间,孟海雄刀掌齐到,已不及闪避抵挡,只得睁目待死!   生死攸关之时,孟海雄突然凝招不发,面色奇异,竟垂刀弯下腰来。原来孟海雄腹部突发炸痛,剧烈的痛楚使他发不出功来,意想不到的意外,意想不到的机会。江风何等机灵之人,反应极快,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冷芒再闪,孟海雄大喝一声,跌倒在地,肩、胸上已被划开两条血口。   ”爹!“孟芙蓉发出一声惊呼,手中长剑一沉。   机会终于到了。金莲一声冷喝,手中短剑随身而进,银瓶乍破,刺向孟芙蓉!当当金星一迸,金莲短剑已被荡开。   江风凌空飞至,单刀横胸,隔在孟芙蓉身前。   ”你……“金莲收回骈起的金刚指,惊愕地望着江风,她没料到江风会放弃孟海雄,掷刀隔剑,然后飞身前来相助孟芙蓉。   江风脚尖轻轻一挑,将击剑落地的冷血刀挑到手中,对金莲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孟海雄的事自由孟海雄来当。请金莲女侠网开一面,不要为难盂姑娘。“金莲眉头一皱,还未开口,玉桃怒声喝道:”原来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话未说完,盘蛇剑嗖地刺向了江风。   江风双刀一剪,架住盘蛇剑:”桃花姑娘,你听我说……“”不听!不听!我要杀了你!“玉桃连声尖叫,抽出盘蛇剑,急雨般击向江风。   孟芙蓉眼中闪烁出晶亮亮的目芒,泪水滚滚而出。   金莲银牙一咬,剑锋又指向孟芙蓉。她的战略目标不能改变,否则今日的行动定会砸锅。   江风又旋身阻住金莲。江湖双煞人称女魔,果然不假,他们企图用孟芙蓉来挟制孟海雄。   他已看出了他们的用意,但他决不容许她们这样做!刹时间,江风、金莲、玉桃三个同谋者又厮杀在一起。   孟海雄急急运气调理内脉,然后忍痛站起,大声高喊:”吴总管带小姐快走!回老家去!   “   吴大总管带着哭声喊道:”庄主,你…你怎么啦?“他已看出孟海雄内外受伤,伤情十分严重。   孟海雄晃了晃淌着鲜血的身躯,朝江风三人喊道:”江侍卫,双煞姐妹,要知大围山庄实情,随我来!“言毕,一抖九铃大环刀转身就跑。   江风、金莲、玉桃闻言一怔,停住手中刀剑。   ”追!“江风长啸一声,飞身追向孟海雄。   金莲眼中目芒闪过数次,朝玉桃喝道:”追孟海雄要紧,上!“三人又联手,形成一条线,衔尾追入山谷。   ”爹!“孟芙蓉哭喊着扑追入谷。   吴大总管倏地跃身抢上,突出二指在孟芙蓉腰穴上一点,孟芙蓉顿时瘫软在地。   吴大总管抱起孟芙蓉走向马车,四个黄衣庄丁立即打开车门,香亭扶着孟芙蓉钻进车内。   孟芙蓉无力地挣扎着,叫喊着:”不,我不要…“”走!快走!“吴大总管毅然下令。   黄衣庄丁扬起马鞭,”劈啪“一声脆响,马车向前一冲, 颠腾着蹦过石堆,驰出谷外。   吴大总管抓过孟海雄骑的那匹高头大马,跃上马背,扭头张望。   谷道上黄沙滚滚,已看不见了孟海雄的身影。   庄主奔进谷道,是为了诱开江风、金莲、玉桃,搭救女儿,庄主伤势严重,不知能否度过此关?吴大总管眼中猝然滚出两滴热泪,回头狠心咬牙,在马背上狠狠一鞭,骏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冲出山谷,铁掌在碎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孟海雄忍痛狂奔,江风既然在谷口设伏,盘龙谷密穴想必也有危险,但眼下他只有去盘龙谷密穴,才能摆脱困境。他轻功虽然不及江风三人,但功底浑厚,善走山路,此刻又是逃命之时,急切之间,江风、金莲、玉桃三人居然追他不上。   眨眼间,孟海雄已转过三个谷道口。   一片黑松林。   密穴已到!孟海雄心中暗喜,脚下加急。   林内涌出一溜人马,十余人众。为首的一人正是盘龙谷密穴穴主通天猿猴侯不凡。   ”哈哈……侯穴主!“   孟海雄一面大笑,一面奔向侯不凡,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危险已经过去,难关总算闯过了!侯不凡突然闪身一侧,身后一位五旬开外的老者用阴森森的眼光瞧着孟海雄。   孟海雄倏然止步,脸色惊愣、骇然,害怕已极。   老者右手一扬,空中顿起一条黑色的弧线。   ”八卦冷铁!“孟海雄发出一声惊呼,扭身就跑。   刷!黑色弧线从孟海雄身后追来,划过领脖。   惶急恐俱的厉叫,喷射飞溅的鲜血,扑通倒地时巨响。   ”好狠毒的……“   孟海雄喉咙里咕噜出几个字,双脚一蹬,已气绝身亡。   江风旋风超到,见状大惊,急跃到孟海雄身旁,不用察看伤口,只看孟海雄渐散的瞳仁光亮,便知人已无救。   金莲随后赶到,两眼睁睁地看着孟海雄颈脖上那道可怕的皮肉向外翻裂的伤痕,她爹爹陈金玉在山庄后院外遇害时,颈脖上也是一道这样的伤痕。   是谁杀死了孟海雄?报仇雪恨还是杀人灭口?金莲冷电般的眼光扫过四周,最后停在江风脸上。   她目光严峻地审度着江风,等待着他的答复。   江风眉头微微一皱,摇摇头,仰视着灰黑的天空,默默无语。   玉桃飞身而至:”好快的身……“,”手“字还未出口,话语已经顿住,脸色一沉,”   是谁杀了孟海雄?“   江风、金莲谁也没有回话,眼睛正望着黑松林。   林旁的一行人朝着三人走来。   ”江风!是你杀了孟海雄?“玉桃察看着孟海雄颈脖上的伤口,那伤口与冷血刀割脖的伤口十分相似,”你不守信用?“随着质问之声,盘蛇剑嗖地刺向江风。   江风托地跃后,退出丈外。   ”臭小子,还想跑?“   玉桃仗剑欲追,金莲倏地伸手抓住玉桃手腕,嘴角微微一翘,脸色异常严峻。   玉桃这才发现,一行人阴沉着脸迎面而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来人在场中站定,侯不凡一挥手,十余人环形散开,”当“地刀剑出鞘。   老者挺胸直背立在中央,双掌一连三击。   金莲拉着玉桃退后一步,扭头回望,一队侍卫身穿清一色号服从石草丛中跃出,一字排开,将谷道转口堵住。   前后堵死,金莲、玉桃已成网中之鱼。   江风趋前数步,单膝跪在老者面前:”风儿叩见爹爹!“老者原来就是江风的爹爹,朝中首辅大臣江魁。   ”很好。你终于将她们引来了。“江魁一面单手托起江风,一面大声称赞。   ”不,不是……爹,听我说……“江风颈脖胀得通红,急声解释。   ”江风!“玉桃暴出一声厉斥,”原来你是有意诱我们至此,卑鄙无耻!算我瞎了眼,认了你这个狗小子!“   ”放肆!“侯不凡手中单刀一摆,”江大人在此竟敢如此无礼!你骂江公子是狗小子,江大人成了什么东西?”这个草莽英雄刚刚投靠江魁,一心想在主子面前讨个好。   江魁双眉一皱,随即喝道:“风儿!与我拿下两个女贼!”   “爹爹,”江风颇似为难,“孩儿已和他们约定……”   “大胆!”江魁声色俱厉,“你敢违圣命,与贼为伍?”   “我……”   “白侍卫何在?”江魁大声发喊。   “卑职在!”白世儒带着一队侍卫,从黑松林中应声而出。   江风立即意识到,在福泰客栈传条叫他引金莲、玉桃来盘龙谷,原来是个圈套!白世儒走到江魁面前垂手而立。   江魁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相貌威严,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给人一种惊然心寒之感。   他瞧着并肩依立,已摆出柳氏剑门的金莲姐妹说道:“她们是叛贼之子,凶案首犯,盗宝之贼,与我拿下,押回京城复旨。”   “是!”   寒光闪烁,紫电剑已跃然出鞘。   夕日的黄昏中立刻浸起杀机,场面勃然紧张。   双方凝招执剑,一触即发。   突然,白世儒紫电剑一闪,倏然出手,但剑锋不是刺向金莲姐妹,而是刺向江魁!太突然,太快,太出乎意料。   谁也来不及阻挡白世儒这致命的一剑!场中迸发出一声惨叫,一道紫光,一团血腥的血花…   -------------------------    第 十 章     侯不凡一声惨叫,猝然倒地,头颅被紫电剑劈为两半!   在白世儒剑刺江魁的时候,侯不凡正站在白世儒身后,他人虽粗莽,但武功甚高,反应极快,见到不对,便顺手一刀刺向白世儒背穴,白世儒若不撤剑,纵然能刺中江魁也必要挨上侯不凡一刀。闪念之间,白世儒反手回剑一劈,侯不凡执的是普通钢刀,怎挡得住紫电剑凌厉的一击?当!一声响亮,钢刀断裂,紫光落到他的头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糊里糊涂去了枉死城。   嗖!白世儒第二剑刺向江魁。   江魁身形微晃已退后数步。   当!当!江风旋身抢至,双刀架住了紫电剑。父亲有难,儿子自然要出手搭救。   江魁气得全身发抖,怒声喝道:"反了!反了!还不快与我拿下白世儒反贼!"侍卫们未待江魁下命,早己和金莲、玉桃交上了手,另一群侍卫便随着江风将白世儒团团围住。   "接刀!"暴喝声中,江风八式快刀击出。   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八式刀路,刀光像是疾电撕裂空间,八式融为一刀,没有任何力量招式可以抗衡。   这是铁臂苍龙黄澄平生武学精华所至,江风自出窟以来从未使过这一招式。这招太狠、太辣,是致命的招式,所谓残杀令便是指此而言。江风恼恨白世儒投镖寄柬诱金莲、玉桃来盘龙谷,痛恨他突然反水行刺爹爹,且又捉摸不透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功,震怒、惊骇之下便出了这手师门绝招。   白世儒武功高深到何等程度,一见真章,便知分晓。   紫电剑腾耀而起,火花迸溅,耀人眼目,急促而短暂的交鸣,乍爆乍冷。   妙到毫颠,分厘不差,白世儒使的居然也是八式快刀手法,只不过比江风更快,更急,更有道力。   江风倒退丈外,头额冷汗淋淋,白世儒怎么也会八式快刀?刚才他明明可以一剑将自己刺倒,为何却手下留情?心中再次滚过一团疑云,人不觉呆了。   侍卫一涌而上,白世儒冷哼一声,紫光闪处,五个侍卫连哼也没哼一声便怦然倒地,其余侍卫哗然散开。   白世儒举剑卓立,身子仿佛不曾动过。   谷道口,金莲、玉桃与侍卫斗得正烈。她们姐妹功夫虽高,但今日来的侍卫都是太和殿一等一的高手,非是往日平庸之辈,急切间,居然不能脱身。   白世儒大喝一声,纵身飞向谷道口。   空中骤起一条人影飞向白世儒。   "当!"紫光、金光交迸,鸣声震耳。   "砰!"两掌硬接硬击,鼓动气浪,地震山摇。   两人分身落地,卓然站立。   白世儒气息虚喘,身子微弓,嘴角浸出一丝鲜血。   江魁左手拈须,右手执钩,神态冷峻,傲然。   白世儒突然左手一扬,一束金光激射向谷道口,同时大声喊道:"莲花姐妹快走!"话音刚落,人已旋风般扑向江魁。   金莲、玉桃正在苦战,忽然围住他们的侍卫一阵混乱,惨叫声中,已有三四人被白世儒的金镖击中,同时传来了白世儒的喊声。   金莲喝叱一声:"走!"连发金刚指,击倒数名侍卫,与玉桃抢出重围。   "当!"江魁金钩荡开紫电剑往下一划,"嗤"地一声,白世儒胸前被划开一个血口。   白世儒托地后跃,旋身快得似鬼影飘风。   "放箭!放箭!"江魁高声下令。   箭如蝗虫飞出,挟风呼啸,排山倒海。   金莲、玉桃回手拨箭而走。   "你们快走,我来断后!"白世儒高喊着飞身断在金莲、玉桃身后。   江魁双手合掌,平平一推,卷起一股气浪,气浪之中冷风飒飒,寒气逼人。   飞沙走石,箭在气浪推动下,去势更猛、更急。   白世儒身形一晃,肩上已中一箭,倏地一旋,带箭直冲空中。   "好一手阴煞掌,江魁,咱们后会有期!"空中声落,人影已杳。   白世儒、金莲、玉桃突围走了。   江魁铁青的脸转过全场。   江风也不见了。   "刘、魏侍卫!"   "卑职在!请大人发话!"太和殿侍卫小头目刘洪道、魏和应声来到江魁面前。   "速把江风我回,不得有误!"   "是!不过……"魏和颇似为难,"江公子的脾气…"江魁阴沉着脸,眼里射出两道可怕的冷芒:"违令者斩!"魏和、刘洪道全身一抖,不寒而栗,不知江魁这句话是指江风还是指他们,两颊渗出一层冷汗。   "快去!"江魁冷声再喝。   "是!是!"刘洪道、魏和急急跃步,纵上谷道。   江魁冷眼再次扫过全场。   两队侍卫分侍在两旁,不远处一字排列着盘龙谷密穴的十余名头目。   地上躺着十多具尸体,仰的、俯的、横的、直的、敞体的、蜷宿的,姿态不一,光线昏暗,已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侍卫头领白世儒反水,金莲、玉桃逃脱,江风违命而走,损失十余名高手侍卫和盘龙谷侯穴主,这一仗败得够惨!场上人个个屏声敛息,噤若寒蝉,唯恐江大人把满腹怒气发泄到自己头上。   天空不知哪里盘来几只兀鹰,那灰蒙蒙的黑影使场上增添了一层阴森和恐怖。   江魁环目全场后,语调平和地说:"很好。诸位今天已经尽力,表现很是不错。"他镇定的神色,深沉的语调,实在令人骇异。   谁也猜不透这位带有特殊使命的钦差大臣的心思,一片沉静,一片死寂,只有那平和而充满中气的声音,在空旷的谷道坪上震响。   "侍卫队回县衙府,盘龙谷的人回密穴,侯不凡穴主不幸遇难,本官一定面奏圣上替他请功封赏,至于盘龙谷穴之事暂由陆少明主持。"盘龙谷密穴的一行人中,走出一个四旬开外,中等身材,圆脸络腮胡的汉子,朝江魁双手一拱:"陆少明谢主龙恩。"   陆少明不知礼数,竟把江魁冠予了"主"、"龙"等皇上的称呼。   江魁巍然屹立,目视苍穹,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免礼,哈哈……"江魁放声大笑,笑声嘎然中止,"各队分头行动。"侍卫副头领姜青山走至江魁面前,恭声道:"请江大人…"江魁轻轻摆手道:"通知于忠收拾房间,我随后就到,去吧。""是。"两队人马各自抬着己方的尸体离开谷道口。   场上只剩下了江魁和四个贴身侍卫。   天色渐渐昏暗,黄雾弥漫,雾气缓缓地、无声地降落,散落在谷道坪上,把场上的断刀、残箭、血迹和傲然挺立的五个人影通通笼罩。   雾气中,江魁严峻的脸上透着古怪的笑。   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全在他预料之中,或者说全是他一手制造而成。   蓦然间,江魁衣袖一抖,飘然跃入黑松林中。   四个贴身侍卫刷地一下散开,立在林旁,八只精芒闪烁的眼睛机敏地注视着四方。   江魁落在一块小林坪中,双掌轻轻一击。   刷!一条人影掠梢而来,飘然落在江魁身后。   江魁立身未动,并未回首。   人影单膝跪地叩首道:"金飞燕叩见恩公。"   "你向风儿说什么了?"江魁声音冷得像冰锥。   "他问起陈金玉被杀一事,在下是照恩公的吩咐回答的。"金飞燕小心地回答,因为江魁背对着他,无法看清江魁脸上的表情,他心情颇是紧张。   "他问及到八宝香珠吗?"   "问过。"金飞燕力持镇定,"不仅如此,他还看出了赛刀会上出示的香珠是假的,因此,在下只好说出香珠来由,并告之欲以假珠诱出盗珠之贼,寻回真珠的原委……""没有提到无名氏吗?"声音之中夹着一股寒意。   金飞燕心中一震,断然道:"没有,绝对没有。江风问我话时,冷血刀几乎割断了我的脖子,恩公若是不信,可以验伤。"   权衡利弊,他宁愿选择被江魁识破谎言而死,不愿直吐真言。   "他为什么会协助陈家姐妹袭击孟海雄?他为什么会明知死期将近而舍命不要,居然抗命而走?"江魁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痛楚。   金飞燕壮胆道:"恩公心中明白,何必逼问在下?"一阵可怕的沉默。   江魁发出一声长叹,缓缓转过身来:"起来回话。""谢恩公。"金飞燕站起,退后一步,垂手而立。   "江某待你如何?"   "恩公待在下恩重如山,在下今生今世难报恩公大恩大德,来世定将结草衔环,犬马图报。   "   "有你这句话,江某就放心了。"   "恩公有何吩咐?"   "盯着白世儒、陈家姐妹,务必将八宝香珠盗到手。""是。"   "八宝香珠到手后,你可先回家中治好母亲之病,再送珠来。""谢恩公!"金飞燕说话之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已是泪珠滚落。   "金壮士,此珠干系到老夫前程和性命,望金壮士……"金飞燕激声道:"恩公放心,金某此次若不能得到八宝香珠,提头来见!"人影一晃,一阵清风掠过树梢,金飞燕鬼魅般消失。   江魁凝目天空,夜幕刚垂,空中已耀出几点明星,心念在闪动------双保险,两连环,必是万无一失!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风儿,这个不肖之子!心中的一点高兴顿时化为乌有,脸上一片阴沉。   风儿,风儿现在哪里呢?黄铜色的穹庐万里无云。   下午,没有一丝风,空中郁热而滞重。   正逢赶大集的日子,散集归来的脚客挤满了处在十字路道旁的高升客店。   门外迈进一个锦衣少年,二十出头,明眸皓齿,脸色净白,气宇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巨贾公子就是豪门少爷。   伙计赶紧迎上去,笑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少爷请!   里面请!"少年随着伙计走到里角一张小桌旁站定。   "您请坐,要用点什么?"伙计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抹去桌上油污,摆上酒杯、竹筷。   少年皱了皱眉头,方才落座,说道:"随便来点什么就行。"伙计大失所望,脸色一沉,扭身就走。他原想是个大主顾,岂料是个管看不管用的穷酸客!   少年对伙计冷漠的态度却也不在意,两眼冷冷地扫过全堂,然后轻轻按按左臂,沉思不语。   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女扮男装的玉女桃花。若伙计知道她就是江湖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双煞女魔,定会魂飞胆裂,岂敢怠慢?但是,她现在不但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要格外小心。   盘龙谷道坪上杀出重围后,在谷口又遇到了县衙派来的官兵阻击,她左臂中箭与金莲冲散,若不是江风及时赶来相助,她恐怕现在已是县衙府中的阶下囚了。   江风不仅是太和殿侍卫,而且还是江魁的儿子!他有意诱她们姐妹去盘龙谷,可为什么又要再次救她?白世儒为什么会公然反叛,行刺江魁?他用意、目的何在?八宝香珠真在姐姐手中?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心中翻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伙计将一壶酒,两碟莱往桌上一礅:"少爷请随便用!"语气和进店时已截然不同。   "哦!"玉桃猛然惊醒,回到现实之中,金莲已经约好她在太玄庵相见,到时一切都可明白,她敛住心思,唤住已转身的店伙计:"小二!"伙计扭过头,没好气地:"还要什么?"   玉桃盯着伙计那张木板似的脸:"给我准备上房一间。""对不起,上房已经客满,少爷要住就住过堂统房吧。"玉桃双眉一挑,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棱芒一闪而过,她忍住性子,从怀中取出一绽纹银抛在桌上:"上好的客房一间,剩下的银子不用我,给你做酒钱。"那绽白花花的纹银足足有五两,在高升这种低等客店,别说是一间就是十间上房也绰绰有余。   伙计脸上立即绽开笑容,声音也变得格外柔和、恭敬:"少爷您…谢过少爷,您稍候,小的这就去给您办,上房虽然已客满,但店家还有一间卧房,小的……"玉桃不耐烦地:"去吧。"   "是,是。怎么好意思领少爷的赏呢?小的……"伙计一面说,一面迅速地将纹银收入怀中,喜孜孜地急急离去。   玉桃伸手抓起酒壶,眉头一皱,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得赶快入房裹好臂上箭伤!她埋下头来,准备吃饭。   突然,堂上传来一声叱喝:"店家!"玉桃抬头转目一望,心中不觉一震。   四个精壮大汉跨入堂中,堂门口站着集贤庄的吴大总管!   玉桃此刻左臂带伤不愿惹事,赶紧低下头来。   吴大总管鹰隼般的眼光掠过全堂,阴沉沉的长脸令人望而生畏。   店老板赶紧从柜台内奔出,走到吴大总管面前,先行一揖,然后道:"不知大爷驾到,有失远迎。大爷有何吩咐?"   "准备上好酒席一桌。"出口的话音和脸一样冰冷。   伙计不用老板吩咐,已扯开喉咙通知内厨:"上好酒席一桌---"堂上八仙大桌已坐满了客人,四个精壮大汉走到中央的八仙桌旁把刀往桌上一搁。   店老板急步过来对八仙桌上的客人道:"请诸位换个座位,这桌酒菜就算是本店请客。"客店虽小,店老板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做客店这行生意的人宗旨只有一条,那就是,能忍便忍。   桌上客人大都是些乡下赶集的老实人,见刀搁在桌上谁敢惹事?听到老板之言,赶紧起身挪位。伙计立即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   香亭扶着孟芙蓉出现在店堂门口。   众人眼睛一亮,心中不觉扑通一跳,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孟芙蓉猝遭惊变,心神忧郁,加上一路上马车颠簸,此刻是头发松乱,玉容惨淡,但纵是如此仍掩不住她天生丽色,娇嗔怯弱之中更增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吴大总管走到孟芙蓉身前,躬身道:"小姐请。"言毕,直身,两眼目光如同冷电扫过堂厅。   望着孟芙蓉的人赶紧收敛目光低下头,唯恐惹祸上身。个别大胆之徒趁夹菜斟酒之时不时偷偷瞟看,但谁也不敢再正视孟芙蓉一眼。   孟芙蓉刚刚落座,香亭便嚷:"店家!快打水迭茶来!""哎---来啦!来啦!"伙计飞奔而来,送上洗脸水,又沏来香茶。   香亭侍候小姐洗完脸,又嚷:"这茶怎么喝,快换上等香茶!""是……是"伙计赶紧去换茶。   "哎!桌子这么赃,叫咱们小姐怎么用菜?快,快铺上桌布!"小客店哪有桌布。店老板急忙扯下一张床单,命伙计送上。   伙计来回奔跑,满头大汗。   酒菜送上桌来,四碟、四盆、八碗一共是十六道菜。瓷壶、瓷杯、瓷碟,器皿全是上彩釉的瓷具。   香亭抓起酒壶噘了噘嘴,斟上一杯,先呷一口,随即嚷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糟?怕小姐付不起银子吗?"说着摸出一绽元宝往桌上一礅。   店老板立即赔笑道:"这位大姐,这是本店最好的酒了,十年封陈的玉竹青,如果大姐还不满意……"   孟芙蓉开口道:"香亭,不要为难店家了,将就些吧。""哼!"香亭冷哼一声,"算你走运。"   店老板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倏忽而灭,无声退下。   香亭服侍小姐用餐,吴大总管和四个庄丁侍立在桌旁。按照庄中的规定,吴大总管和庄丁没有资格和小姐一同进餐的,现在虽是落难逃命之时,吴大总管仍然严守这项规定。   孟芙蓉此刻哪有心思进餐?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小姐,你……"   "不用了。"孟芙蓉摇摇头打断香亭的话。   "店家!"吴大总管一声沉喝。   店老板应声而至"大爷还有何吩咐?"   "准备上房三间,要干净点的。"   "大爷。"店老板道,"今日是集市末日,店中客人甚多,上房都已满了。"孟芙蓉闻言便道:"吴总管,既然此店客房己满,我们就换一家吧。"她哪里知道高升客店是此道上的唯一客店,除了集日平时很少有客人,这条清僻的道上方圆数十里除此独家别无分店。   "小姐不用操心,此事老夫自有安排。"吴大总管说罢,便把店老板带到一旁。   吴大总管陪着店老板进入后堂。   片刻,六个客商提着行装,匆匆离开了客店。   吴大总管来到孟芙蓉身前:"小姐,房间已安顿好了,请入房休息。"孟芙蓉噘起小嘴,两眼直视着吴大总管:"你赶走他们了?""没有,他们是自愿离开的,谁也没有强迫他们。""我不愿住强夺来的房间。"孟芙蓉话中已动愠怒。   "在小姐面前,在下怎敢胡作非为?在下给了他们十倍的房钱,于是他们就走了,不信,你去问店老板。"盂芙蓉皱眉不语。   "小姐,这数十里地除了此家再无客店,明晨我们还要早早赶路,说不定老爷正在急着盼我们哩。"   孟芙蓉这才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香亭陪着小姐在伙计引导下去了后堂客房。   吴大总管和四个庄丁落座开始进餐。   玉桃悄然起身,唤来伙计,也离开了堂厅。   一缕优郁,一缕情思。   玉桃面对铜镜,潸然泪下。   孟芙蓉美貌,温柔,像一朵出尘不染的奇花,使人见到有一种群芳失色之感,难怪江风会爱上孟芙蓉?他在谷口出手相救自也是顺理成章。   她自叹弗如,心中充满着醋意和嫉妒之火。   江风是侍卫又是江魁之子,有意引她们姐妹进盘龙谷陷井,刀劈孟海雄杀人灭口,若不是白世儒相助,她们姐妹早成了江魁手中的猎物。江风是仇敌,这是理所当然。   但是,她心中仍有一团解不开的疑团,一缕理不清的情思……她缓缓解开衣扣,露出左臂,白藕似的手臂上方一个血淋淋的洞口,箭头已经拔去,伤口可怕地翻裂着,她咬咬牙,用布巾沾水洗去伤口上的污血,殷红的鲜血立时又冒了出来。   她伸手去抓金创药,蓦地,脸色倏变,刚放在桌上的金创药小瓶不见了!   她倏然转身,腰间盘蛇剑弹跳而出。   "别动!"耳旁响起一声轻喝。   她身柱穴一麻,身子已是不能动弹,盘蛇剑垂了下来。   出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强忍着不让泪水滚下。   "别动,手臂又出血了。"江风捉住她的左臂,倏地闪到她身前。   正是那个在矛盾中思念着的臭小子!   "卑鄙!居然偷看姑娘脱衣露臂,我定要杀了你!"玉桃剑眉高挑,脸透杀气,语调冷峻、严厉。   "杀我?"江风笑吟吟地道:"还是等你能杀我时再说吧,现在我替你上药治伤。"说着,他右手一抖亮出了那瓶金创药。   "谁要你替我治伤?放开我!"玉桃低声怒喝,"不知羞耻!"江风打开瓶盖,一面给伤口上药,一面说道:"上次在山洞里,谁叫你替我吸毒治伤?真不知羞耻。"   玉桃想起给江风解衣吸毒的情景,不觉脸色绯红,一时语塞,竟无言可答。   江风"嗤"地撕开一幅衣襟给她裹扎伤口,"江某最不愿欠别人之情,你替我治过一次伤,我也替你治一次,这不就两下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情。"说话人无心,听话人有意。她被刺伤了,重重的刺伤了,心在颤栗,在淌血,压抑的怒火和深藏的暴戾蓦然迸发,心中顿生杀意。   江风却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他只是企图用狂态来掩盖心中的痛苦,融合他们之间的情感,从而证实事情的真相。   他毫无顾忌地继续说:"你替我治伤时不顾男女之别,我自然也不必顾忌,如果说到羞耻,那是双方的事,不是么?"然而,她根本没有再听他的说话。她在想着心思,想着如何制服他。   江风替玉桃裹好伤口,手指在她身上一弹解了穴道,托地跃到一旁,他知道玉桃的脾气,料想她解了穴道后一定会向自己动手。   岂料玉桃根本没有动手,却是对他嫣然一笑。   奇怪,简直是太奇怪了。她的反应与性格和现时的处境竟截然相反。   "为什么?"三个字掠过江风脑海。   这肯定是一种微妙的诱惑,里面蕴藏着危险和阴谋。   然而,江风决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对她都将坦诚以待。   "江公子请坐。"玉桃一反常态,声音平静、温柔。   江风一阵忐忑不安,缓缓坐下,她越是镇静,他就越是慌乱。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放着一只酒壶、一只空酒杯,那是伙计为房客准备的。   "江公子想喝上一杯?"江风摇摇头,心中疑惑不定。   "你杀了孟海雄?"   他没有回答,他知道是爹爹杀了孟海雄,爹爹杀与他杀是同一回事。   玉桃逼视着江风,目光如同刀刃:"你跟着我干嘛?想捕我归案?""如果想捕你,在盘龙谷道我就下手了。"他冷冷地回答,心已宁定。   "那为什么?"   他想了想,毅然道:"八宝香珠。"   她脸上的肌肉痛楚地痉挛了一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冷芒,棱角分明的嘴微颤着,顿时失去血色,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原来是为了香珠。""不是香珠,而是隐藏在香珠里的秘密。"她眉毛一挑,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江风盯着她继续道:"如果能在珠盒内我到你爹爹当年查获的那封密信,一切便会水落石出,那写密信的大臣必定就是这一切凶案的主谋。"她心念在飞快地旋转。   他是真心实意要查清爹爹的冤案,还是以此为诱饵钓出八宝香珠?姐姐手中真有八宝香珠?   珠盒内真有叛贼密信?圈套?陷阱?诡计?阴谋……他的话可信吗?为什么他在集贤庄密穴中屡陷险境,身中剧毒而能不死?为什么江湖五魔会对他手下留情?也许他身患绝症活不了二个月的话,也是谎言……他是江魁的儿子,江魁是为八宝香珠而来,信他不得!   江风沉着脸也在痛苦中沉思。   爹爹、师傅、孟海雄、陈金玉,还有那个江湖怪客叟老头,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谁是书写密信的叛臣?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一个重大的更可怕的谜?死结解不开时最痛苦,死结解开后的谜底却使人更可怕。   气氛变得诡谲。空气仿佛凝固。两人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问,神态大方得出奇。   他一怔,困惑地瞪圆双眼。   她的问话加深了房里的神秘气氛。   "喜欢我吗?"她再次问,偏起头,眸子飘起一层水雾。   他瞧着那双明眸,觉得轻飘飘地迷失在水雾中:"喜欢。"虽然此刻心境复杂,但说的却也是实话。   "既然喜欢我,我便敬你一杯。"她抓起酒壶斟满一杯酒送到他手边,两眼灼灼明亮,隐隐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他抓起酒杯。   "慢!"她轻声唤住他,"你不怕我在酒中下了药?"他淡然一笑:"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中,也是一件乐趣。"她亦莞尔一笑:"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江风端起酒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玉桃霍然站起,脸色倏地变得阴森,低声喝道:"倒!"江风应声扑通倒地。   原来玉桃已做手脚,暗在酒中下了蒙汗药。这种蒙汗药是双煞姐妹特制配成,无色、无味、无气,药性烈,发作快,所以江风一喝即倒。   嗖!盘蛇剑寒光一闪,剑锋已抵住了江风喉头。   "我---要---杀---了---你!"五个字一顿一顿地从她口中吐出,令人心悸。   江风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绽出一丝微笑。   她牙关一咬,恨声道: "谁叫你是江魁的儿子?谁叫你是侍卫?谁叫你忘恩负义,不讲信用?   你我是两股道上的人,终是仇敌。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静静地躺着,脸上仍是笑。   她知道此刻他刚被蒙倒,意识还未消失,虽不能动弹应该还能说话,然而,他却只是笑,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不怕杀人。我杀过不少的人,不在乎多你一个。"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冷峻,此刻只要手中的剑锋往前轻轻一送,他便完了。   他仍然注视着她,目光深沉、坚定,视死如归。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手在颤抖。突然,她眼中迸出一道光亮,那是野性的、发狂的棱芒:"我喜欢你!我不愿自己喜欢的人是仇敌,更不愿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爱着!因此我要杀了你,你死后不要怨我……"剑锋一抖,鲜血已从江风喉脖流出。突然,剑锋顿住,她一双大眼勾勾地盯住了江风的手。   江风手斜举,手中紧捏着她的信物---玉石桃花!   她猝然如万箭钻心一般伤痛,眼中顿时涌出两颗滚烫的泪珠。   盘蛇剑徐徐抽回,人痴痴地呆立着如同木雕。   忿恨、恐惧、悲伤、绝望,一古脑地涌来,爱恨交加竟使她意念飞失,眼前一片空白,出了一个短暂的、无意识的盲点。   半响,她清醍过来,长叹一声,将盘蛇剑纳回腰间。   她弯下腰来想夺下他手中的玉石桃花,不料他却紧紧捏着不肯放手。   "哼!臭小子,还想留着姑娘的玉石桃花?"她忿忿地说着,抓住玉石桃花使劲一扳。   "啪!"一声脆响,玉石桃花裂成两半!   她不觉惊呆了。她的命就和这块玉石一样脆弱?这到底算是暴殄天物,还是红颜薄命?泪水如同暴发出的泉水洒下,浸透了衣襟。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孱弱的女人。   她爱他,却不能和他结合;她恨他,却不忍心杀他。但,她也决不肯放过他!   她弯腰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他已经开始昏迷,不能开口说话,只有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还在盯着她。   她企图取下他手中的另半边玉石桃花却做不到,他仍是捏得那么紧,除非削断他的五指,谁也做不到。   只有有情人才会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捏得这么紧。她心软了,留着这半边玉石桃花送他上路吧。   她跺跺脚,恨声道:"我不杀你,自会有人来杀你!你死在她的手中会更痛快!"泪水仍在流,心中却已烧起一团罪恶的火焰。   她唯恐动摇决心,不敢再看他一眼,身形一晃,已闪出门外。   西头,靠后院的上房。   孟芙蓉手托下巴依撑在桌上,神情恍惚,一双神思不定的梦幻般的眼睛里,含着深重的忧郁。   窗外,血红的夕阳抹红了庭院。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风,带着凉意的风呜咽着扫过庭院树梢,落花片片,未经修整到处蓬长的杂草加上风声、落叶,交织成一片凄凉景象。   眼望窗外之景,孟芙蓉那破碎的心灵更加伤感和孤寂。   爹爹现在怎么样了?他能逃脱江风和江湖双煞的追击吗?他能陪自己返回家园度过晚年吗?   爹爹真杀了桃花姐妹的父亲陈金玉?他为什么要杀陈金玉?江风为什么要截杀爹爹?又为什么要救自己?江风真是桃花的丈夫?如果不是,为什么在集贤庄要自称夫妻……脑子里一团乱麻,纷纷乱乱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   "唉,"   于是,她发出一声长长的、深深的叹息,眼中滚下两串怜人的泪花。   香亭叹口气道:"小姐……"香亭捧着香茶送到孟芙蓉嘴边,"喝一口热茶吧。"孟芙蓉扭过脸,轻轻地摇摇头。   香亭放下手中茶盅,用指背弹去闪烁欲滴的泪珠,强颜道:"小姐放心,庄主武功盖世,江湖上无人可敌。臭小子和那两个臭丫头怎是庄主的对手,不会有事的。依小人所见,庄主只怕还会比咱们先到老家。"   "去请吴大总管来。"孟芙蓉轻声吩咐。   "是。"香亭正欲举步,门吱地一声推开,吴大总管走进房来。   "小姐,马车、脚夫已安顿停当,在下和四庄丁就住在左右房间内……"吴大总管和孟芙蓉说话时,双手低垂,神情十分恭敬,他已得到了孟海雄的死讯,现在小姐是他的唯一的主人。   "爹爹有消息吗?"孟芙蓉打断他的话问。   "有,刚刚接到消息,庄主在盘龙谷己经脱险,现在正在返回老家的路上。"吴大总管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哦。"孟芙蓉脸上透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她哪里知道,吴大总管刚刚接到的消息是,孟海雄的人头已被砍下作为叛反贼首,正悬挂在县城阁楼上示众。   "小姐!"香亭高兴地拍手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下你可放心了。"孟芙蓉脸上泛出灿烂的光彩,对吴大总管说道:"吩咐他们早些歇息,四更便赶早起程。   "   "是。"香享噘嘴道:"哼!全是那臭小子惹的麻烦。这次庄主一定将他一刀砍了!叮铃铃,九铃大环刀一落,咔嚓!一声响亮……"   孟芙蓉一怔,脸上的阳光立即消失,笑容被一片乌云所遮盖。她低下头,轻声道:"吴大总管,他……他怎么样了?"   吴大总管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锋芒,两颊太阳穴青筋突暴,幸而孟芙蓉低着头没有看到他脸上这一吓人的变化,瞬息间,吴大总管恢复平静,淡然道:"他也没事,随父亲回京了。   "   "桃花姐妹呢?""她们已被捉拿归案押返京城。"吴大总管说他们都已离开此地,便可省去许多盘问和麻烦,他现在唯一的目的是完成庄主遗命,尽快地把小姐送回老家。   "唉---"孟芙蓉发出一声长叹,千般言语,万缕情思,怨恨、怜悯、同情、思念、悲哀、倜伥,都在这一声长叹里。   "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孟芙蓉挥挥手,正欲开口,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冷笑:"芙蓉小姐,就这样相信了他的鬼话么?"房内三人悚然一惊,随即霍地跃起。   四条人影撞在一起,倏然分开两处。   吴大总管、香亭站在一处,一支短剑、两支判官笔,含招横在前胸。   玉桃、孟芙蓉站在一处,盘蛇剑抵住了孟芙蓉的背穴。   孟芙蓉刚才跃起,不是去攻击玉桃,而是去阻挡吴大总管,否则形势就会截然不同了。   玉桃一声低喝:"不准动!放下手中兵器,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你们的小姐!""哐当!"一声,判官笔已投掷在地,吴大总管急声道:"请玉女桃花手下留情!"他复又扭头对香亭道,"快放下短剑,小姐要紧。"   香亭噘着嘴,气呼呼地把短剑扔在一旁。   玉桃收回盘蛇剑,却伸手扣住了孟芙蓉的手脉:"请孟小姐原谅,桃花不得不这么做。"孟荚蓉却毫不在意桃花的举动,只是迫不及待地问:"你没被拿住,押送京城?""哼,你信他胡说。"玉桃声冷如冰。   "你来干什么?"   "告诉你爹爹的真实消息。"   "桃花女侠!"吴大总管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请你……""住口!"孟芙蓉扭头对吴大总管一声厉喝,她已觉察到情况不妙,玉桃既在,吴大总管刚才之言便全是谎话。   吴大总管愤恨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却也不再好说话,只得沉下脸站在一旁,等待着可怕时刻的到来。   香亭也意识到了什么,怦然心跳,全身一阵哆嗦。   "爹爹怎……么样了?"孟芙蓉话音颤抖。   "他己被人杀了。"   孟芙蓉脑袋猛地一震,两耳嗡嗡呜响,她凝望着玉桃,猛然爆发地:"谁?是谁杀了爹爹?"   玉桃嘴中迸出一个可怕的,令孟芙蓉心惊胆颤的名字:"江风!   "江风?不,决不会是他!"孟荚蓉说话间,泪水又已淌下。   "但事实如此,是他杀了你爹爹。"玉桃见到孟芙蓉的神态,心中妒火更炽,"在盘龙谷第三谷道坪上,就是这么一刀,冷酷、无情的一刀…"她死死地盯着孟芙蓉,看到孟芙蓉痛楚的表情,她心中感到了一丝快意,嫉妒之火和复仇欲念,扭变了她的纯洁、清高的本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芙蓉泪痕满面,扭脸问吴大总管。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隐瞒,吴大总管铁青着脸,沉声道:"她说的是实话,江风在盘龙谷已杀了庄主。"   孟芙蓉蓦地向玉桃暴出一声斥喝:"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为什么?"玉桃想不到孟芙蓉会提出这么一个责问,不觉一怔,随即咬牙道:"因为我爹爹是被你爹爹所杀,所以我要让你尝尝我曾经饱受过的痛苦。"她己被激怒,胸中充斥着野性的报复。   "请……你……离开……这里……"孟芙蓉举起颤抖的手指着窗外。   窗外正刮过一股狂风,满院落叶纷飞。   "我当然要走,"玉桃冷声道,"但你就不想替你爹爹报仇?"她的话如巨石投入水中,三人心中立即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吴大总管惊疑地望着玉桃,神情困惑、迷茫。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孟声蓉颤声道:"江……风…在哪里?"   "他已被我用蒙汗药迷倒,就在东头第三间客房床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桃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是太和殿侍卫,首辅大臣江魁的儿子,我们姐妹的仇敌。   他言而无信,设伏陷害我们姐妹,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他死!"孟芙蓉眼中闪出一道光亮:"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手杀了他?"一语中的!女人的心思有时比男人多一个心窍。   玉桃冷冷地盯着孟芙蓉:"我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言毕,单足一点,人已跃出窗外,刹时,不见了踪迹。   丈夫这两个字犹似钢针刺耳,刺穿了孟芙蓉的心。   "小姐!"香亭拾起地上的短剑,抢到孟芙蓉身旁,"杀了那臭小子,为庄主报仇!"吴大总管垂手而立,身子丝毫未动,但满脸的怒火己凝成了一股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孟芙蓉脸色瞬息数变,终于咬牙进出一个字:"走!"她心中已被拨燃起一团复仇之火。   吴大总管推开房门。   孟芙蓉,香亭抢至床旁。   江风仰卧在床上,双眼微闭,处在昏迷之中,那安详、平静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润,仿佛是在熟睡。   他果然已被玉桃迷倒。   "臭小子!睡的倒是怪香!"香亭咬牙切齿地骂着,嗖地从衣袖中亮出短剑。   孟芙蓉盯着那张英俊、安详的脸,心中涌上一阵酸楚……集贤庄禁地,芳草萋萋,花香交织。   江风正襟危坐,手抚古琴,侃侃而谈。   天府之音乐曲在空中飞越回旋,时而激昂高亢,时而低转缠绵。   剑光闪烁,舞姿婆娑。音与剑,人与心,在无声中交融、渗合。   一双晶亮、灼炽、真挚的眼睛,一句胜过山盟海誓的回话。   难道真是他杀死了爹爹?难道他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侍卫,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她无声地、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看到他内心深处去。   "小姐!"香亭用手肘碰碰孟芙蓉,把短剑塞到她手中,"动手吧,为庄主报仇!"孟芙蓉全身一颤,咬牙举起手中的剑,剑尖对准了江风的心脏。   手在颤,剑尖在抖,剑却没有落下。片刻,孟芙蓉一声轻叹,手臂垂了下来,眼中猝然滚出两行泪水。   "小姐!你……"香亭望着孟芙蓉神情又气又恼。   孟芙蓉喃喃道:"不公平……这对他太……太不公平了。""不公平?他杀死了你爹爹,你替爹爹报仇杀他,有什么不公平?""如果真是他杀了爹爹,他至少也是在打斗中将爹爹杀死,现在他手无寸铁又在昏迷之中,我想……怎能杀他?如果这样做,对他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替庄主报仇!"香亭恨声道,"你不忍心下手,让我来!"说着,她动手就去夺孟芙蓉手中的短剑。   孟芙蓉手腕一缩,退后一步,说道:"香亭别乱来,桃花为什么要假我们手杀他,这里面也许还有文章,待查清事情真相以后,再杀他不迟。""小姐!"香亭急得直跺脚道:"这臭小子功夫好得很,今后哪还有这等机会?不管怎么说他杀了庄主,我就要杀他!"说罢,手一举,一掌劈向江风脑门。   "砰!"一声闷响,孟芙蓉抢步出手接了香亭一掌。   香亭晃身退后两步,嚷道:"你发疯啦?连爹爹的仇也不报了?你还爱着这个臭小子?"孟芙蓉面色苍白,没有回话,泪水如同泉涌。   刷!房中闪过一道光亮,吴大总管已趋身抢到床旁,手中判官笔朝江风疾风直戳过去。   当!孟芙蓉出剑架住判官笔,横身挡在床前。   "小姐!在下为庄主报仇,请小姐闪到一旁!"吴大总管满脸冰屑,音调冷峻。   "吴大总管……"孟芙蓉颤声道,"我想这事……"吴大总管判官笔一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这事由不得小姐,请小姐恕罪!"言罢,双目一瞪,跨步向前。   "你……"孟芙蓉剑锋一抖,一声厉喝,"你敢不听命?退下!"吴大总管顿住脚步,却未后退,一双鹰隼般的眼里闪烁着碧绿的冷光:"在下跟随庄主数十年,今日决不会饶过这个杀死庄主的恶人。在下杀死江风后,任凭小姐处置!""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小子若是个恶人,日后自不会有好报。爹爹究竟被何人所杀,咱们谁也没有看见,怎能听桃花一面之词?"孟芙蓉搜尽枯肠,寻找理由,为江风辩解,"况且江风身为朝中侍卫又是首辅大臣的儿子,若是杀错了,岂不是惹火烧身?""在下接到消息时曾详细问过庄主死情,庄主颈脖上致命的刀伤正是八式快刀的伤痕,若不是江风,还能是谁?另外,庄主已被官府列为反贼,罪坐全家,还怕什么惹火烧身?"吴大总管振振有词,据理反驳。他决心已定,今日非杀了江风不可。   "爹爹在大围山庄干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要杀陈金玉?这还是一团谜,请吴大总管在谜团解开之前,先饶过……"孟芙蓉态度变软,声调也转温柔。   "在下今日决饶不过他!"吴大总管声冷如冰,眼里射出残狠、冷峻的光芒,"请小姐闪开。   "   "吴大总管,请你……"孟芙蓉口气变得异样凄怆,竟似哀求。   "请小姐不要逼我。"吴大总管说话时,两颊青筋已高高隆起。多年来对主子的忠心已使这个精明强干的人变得麻木不仁,此刻,为主子复仇的欲念已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杀人。"孟芙蓉斜横一步,淌泪的眼里亮光闪烁,似乎已决心要保护江风。   吴大总管再不说话,左袖猛然向孟芙蓉一拂,口里对香亭说道:"挡住小姐!"身子已闪电般抢到床边。   一股劲风逼得孟芙蓉连退数步。她虽随爹爹习过武功,但内力甚浅,怎禁得吴大总管沉浸了数十年的铁袖衫一拂?正待出剑,香亭却又拦腰把她抱住。   吴大总管已经举起了判官笔。   "住手!"孟芙蓉一声大叫,情急之间,倏地把短剑横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小姐!你要干什么?"香亭发出一声惊呼。   "别动!谁也别动。"孟芙蓉脸色苍白,声音却已平静,"吴大总管,你要杀了江风,芙蓉立即自刎!"   吴大总管判官笔停在半空,一双发红的眼睛望着孟芙蓉。   他手微微一抖,复又停住。   一丝血从孟芙蓉雪白的颈脖渗出,短剑已划破皮肤:"芙蓉说话,历来说到做到,吴大总管,你不信可以试试。"没有惊慌,没有恐俱,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准备殉情赴死的无畏勇气。   良久。吴大总管垂下判官笔,长叹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是我丈夫。"   "他是你丈夫?"香亭抱住小姐仍不敢放手,惊诧地问。   "这话我已向爹爹说过,这是爹爹的错,并不是我的错。"吴大总管默然了几秒钟,说道:"既是如此,在下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吴大总管!"他走到房门口时,孟芙蓉突然唤住他。   他转过身,双手低垂,毕恭毕儆地:"小姐有何吩咐?""准备马车,立即起程。"   他略为一顿,立即应声道:"是!"   "小姐,"香亭松开抱住小姐拘双手,"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走?万一在路上遇到歹徒…""少罗嗦!收拾行装,马上走!"孟芙蓉声躁气急,似乎已经动怒。   "是……是。"香亭应喏连声,不敢再言语。   吴大总管急急退出房外。   孟芙蓉不觉低头瞅了江风一眼。江风仍在昏迷中,双眼微闭,但眼角竟己流出两行泪水。   她心中一阵抽搐,浑身的神经像触电似的一震,难道他……蓦地,她眼光触到了江风的手,那手中微握着一物,定睛细看,原来是半块玉石桃花!   玉石桃花!方才的一幕闪过眼前,顿时,她只觉空间迸起了一片金星,身子一晃。   "小姐!"香亭赶忙扶住她。   "咱们走吧。"她无力地说着,泪水又簌簌而下。   她们走出房间,把门轻轻掩上。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敢再看到那张脸与那脸上的泪水,还有那半块捏着的玉石桃花。   前院坪,马车已经备好。   伙计满头大汗来回奔跑,他们实在猜不透这批怪客,为什么此刻就要离后,难道真要去赶山野黑路?四个黄衣庄丁将马车检查过后,侍在车门两侧。   香亭扶着孟芙蓉登上马车。   孟芙蓉抬头看了看黝黑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悲哀、 惆伥,眼前发生的一切使他百感交集,恍如隔世。她的神经似已麻木,眼中只有空漠的、无知觉的、呆滞茫然的神色。   吴大总管阴沉着脸巡察一周后,吩咐庄丁、车夫上车后,走到马车旁,隔帘对孟芙蓉道:   "请小姐稍候。在下结帐后就立即登程。"   孟芙蓉没有回答,她根本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她眼前闪动的,是江风脸上的两行泪水和手中捏着的半边玉石桃花;耳中响着的,是玉桃对她说的话:"我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我丈夫。   "   吴大总管稍一犹豫,毅然转身,走入店中。   他穿过厅堂,身形一晃,掠过了左侧走道,径直奔向江风躺着的那间客房。   一道耀眼的闪电,不,那不是闪电,是吴大总管从衣袖里拨出短刀时,刀刃闪出的寒光。   为庄主报仇!杀了江风!   这是吴大总管坚定不移的决心,谁也不能阻挡他。   江风被迷倒不能动弹,这是报仇的极好机会。即使江风没有杀死孟海雄,至少集贤庄的一切,都是毁于江风之手。   杀江风有理有由,应该下手,机缘巧遇,天数已定。   江湖上有句俗语,在劫者难逃!   -------------------------    第十一章     青莲色的夜空浮上几缕新棉。   空中圆月缺去一角,不再饱满,形如一柄弯镰。   一朵乌云掩住清淡的月色,只留下疏落的星星闪炼着琐碎的寒光,供给痴情的女人们嗟叹。   玉桃仰望天空,喟然一声长叹,突地转身狂奔。   不,决不能让他死!   如果他死了,她将孤寂一辈子。   如果他为她而死,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玉桃的心开始急遽地跳荡,头额冒出一层微汗,足下刮起一阵旋风,顺着走过来的路,返身扑回高升客店。   在客店时她还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却又一心要去救他!   女人的心难以捉摸,就像天空变幻莫测的风云。   玉桃奔到客店,逾墙而入,疾步抢至自己住房窗前。她努力按捺住激动,不敢想象即将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一具血淋淋的没了脑袋的或是胸膛被戮了几个透明窟窿的尸体…她怦然心跳,几乎不敢向房内张望,但现实是无法逃避的,她把眼睛凑向窗隙,绷紧的心弦倏地松弛下来,她没有看到尸体,江风没有死,仍然躺在床上,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孟芙蓉没杀江风?”她心念之间,不觉又升起一股怒气。   忽然,房门被悄悄推开,一条人影闪入房内。   她心中骤然一紧,五指倏地抓住了腰间剑柄。   人影闪到床旁,月光映出一张阴森、冷酷的脸。   “吴大总管!”她咬着牙,险些叫出声来。   吴大总管立在床旁,低头注视着江风,脸上凝固着狠毒的冷笑,手臂徐徐举起,短刃在空中寒光闪耀。   她左手伸进腰囊夹起一只类似桃花形状的薄刃暗器。这暗器淬有剧毒,见血封喉,被人称为夺命桃花,平日极少使用。   她注目盯视着吴大总管的手,只要他一下手,她就用此暗器取他的性命。   吴大总管手臂一抖,寒光直落床头。该动手了!玉桃早已弯屈的二指正欲弹击夺命桃花,忽然,她身子电击似的一抖,两眼瞪得又圆又大,痴立在窗下一动也不动了。   房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局势已完全改变,变得令人简直不敢相信。   吴大总管出刀下手的瞬间,江风倏地从床上弹起,左手出指连点吴大总管身上数处穴道,右手刁住吴大总管手腕轻轻一扭,短刀夺在手中,手臂一抬,刀刃已架在吴大总管颈脖上。   太快,比闪电还快。太突然,连一丝反映也没有。吴大总管出手到被制住,脑里只闪过一个意念:怎么啦?玉桃盯着江风的眼光里掺夹着一丝诅咒似的光焰,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淹没过来:臭小子!原来根本就没被迷倒!   房内响起了江风低沉的略带揶揄口气的声音:“吴大总管,难道你就没想过我根本就没被迷住?”   吴大总管咬着牙,一声不吭,脑里闪过入门时想过的一句话:“在劫者难逃。”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脖子,等候着江风动手。   “你也不怕死?”江风冷冰冰的声音。   “在劫者难逃,无所谓怕与不怕。”吴大总管说得很慷慨,淡然,真的是不怕死么?当然不是,人没有不怕死的,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死,他受有庄主遗命要护送小姐返回老家,小姐正坐在马车里等着他呢。但,他知道江风决不会饶过他,横竖是死又何必露出害怕的模样。   “很好,你既然不怕死,我成全你!”江风一字一顿,声音如冰锥。   吴大总管牙关倏地咬紧,就像法场上的死刑犯听到了监斩官行刑的命令一样。   然而,刀没有剁下来,却收了回去。   江风沉声道:“如果你能如实回答几个问题,我便饶你不死。”这是明显的要挟,威胁。   基于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宁可死也不能表现怯懦,这是一种耻辱,但是如果为顾脸面而弃小姐不顾,那则是一种罪过。   吴大总管沉吟片刻,说道:“请问。”   “好极了。”江风笑道,随即出手解了吴大总管的穴道。   窗外,玉桃心中格登一跳,全身细胞骤然收紧。她已猜到江风要问什么话。   “你参加了十年前大围山庄劫杀陈金玉的行动?”   “是的。”吴大总管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要杀陈金玉?”   “一则陈金玉瞒着兄弟私吞了八宝香珠,二则叛国之贼,人人可诛。”   “谁是主谋?”   “无名氏。”   “无名氏是谁?”   “在下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沉默片刻。江风又问:“孟海雄杀了陈金玉?”   “不,孟海雄当时负责镇守后院门,凭他当时的功夫,他还杀不了陈金玉。”   “又是无名氏?”   “不错。陈金玉是被无名氏独门暗器所杀。”   “什么暗器?”   “在下不知,听庄主说过是什么八卦冷铁。”   “这种暗器是否可发可收,随心操纵?”   “公子识得这种暗器?”   江风面色异样阴沉,默然不语。   吴大总管闪着冷光的眼睛望着江风:“公子还有话要问么?”   “可是孟海雄奸污了陈金玉的妻子?”江风两眼熠熠发光,额上青筋跳动。   窗下,玉桃银牙紧咬,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不是。孟海雄入庄后,一直在后院门,在下待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   “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   “孟海雄内襟胸衣上可绣有一只白色的吊睛白额虎?”   吴大总管略一迟疑,说道:“庄主当年内襟胸衣上确实绣有一只异物,但不是白色的虎,而是一只黑色的天狗。”   “天狗?那在赛刀会上……”   “赛刀会上庄主穿的那件绣有白虎的内襟胸衣,是无名氏命金飞燕送来的。”   江风眼晴一亮,心中的死结已解开一半。   窗外,玉桃双眉紧锁,心中又打上了一个死结。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有了个眉目。   江风将短刀递还给吴大总管,声音变得温和:“请转告孟小姐,江某谢过她两次救命之恩。”   玉桃一阵气促,心中又顿起醋意,手指不觉抓紧了腰间剑柄。   吴大总管板着脸,沉声道,“一定。”   江风沉吟片刻又道:“此店店家看来不是好人,你等一路之上要多加小心,同时……请劝小姐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体。”   吴大总管突然问道:“庄主可是公子所杀?”   江风苦笑一声道:“我说不是,你能相信么?”   吴大总管双手抱拳朝江风一拱:“小姐在前院等待已久,在下告辞了。从今以后,孟家与江公子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说罢,也不待江风回话,闪身退出了房间。   “唉---”江风一声长长的轻叹,“天下像孟芙蓉这样温柔、美貌、豁达,知理的女子能有几个?”   “嗖!”一道寒风袭来,又快又急。江风身子一连九旋,方才凝住,低头一看,手指间夹着的是一只黑色的桃花形铁块,夺命桃花!   好狠毒的女人!先是将自己用蒙汗药迷倒,又逼孟芙蓉来杀自己,现在又发出这见血封喉的暗器……若不是自己体内已有毒力抵制迷药,若不是孟芙蓉舍死相护,若不是自己有游龙九旋轻功,岂不早已遭不测!   “玉桃!”他大喝一声,身如飞燕,穿出窗外。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掠过院墙,倏忽不见。   前院坪,店门打开,马车缓缓驰上石道,消失在黑幕之中。   得,得,得,马蹄踏着碎石,车轮缓缓滚过路面。   吴大总管立在马上,一双精芒闪烁的眼睛,机敏地注视着四周。   前面便是黑松岭。此处地势险峻,强人出没,是个危险的关卡地带。   东面还有一条路,地势比较平缓,但因河水阻道,要到前面的镇子,须弯上五六十里路。   走黑松林,还是绕远道?要是他一人当然走松林,可是现在带着小姐,不能不为小姐的安全作想。江风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此店店家看来不是好人,你等一路之上要多加小心。”宁走百步远,不走一步险,吴大总管心意己决,挥手指挥马车转上了东面道路。   回头望去,远处朦胧一团黑影。那是县城,现在城楼阁上,还悬挂着孟海雄的人头,而他却要背离县城而去。他不能不这么做,这是庄主的遗命,一切必须为了小姐。   他跟随孟家数十余年,如今主家败落至此,家破人亡,生者有家难奔,死者暴尸城楼,不觉心中顿生一股寒意,眼中滚出两滴泪水。   怨天尤人还是诅咒命运?这都不是。他明白这是主人咎由自取。他曾经多次劝过主人,但无法打消主人一心想当武林霸主的雄心壮志,结果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如果主人真当上武林霸主又会怎样呢?结果也不会比这强多少。   马上一声长叹,心灰意懒,万念俱消。   马蹄一顿,车轮吱地一声停止滚动,马车停了下来。   吴大总管心中一震,急忙策马向前。   四个庄丁早抢到马车前一字排开,手中长剑已搭成了一条线。   放眼望去,路道中央赫然站立着五个执刀大汉。当中的一人正是高升客店的店主。   想躲躲不过,对头还是来了!   吴大总管跳下马来,单足一点,一个白鹤冲天,跃过庄丁头顶,飘然落在路道中央。   露一手上乘功夫,无非是想镇住对方,少掉一些麻烦。   嗖!嗖!嗖!四庄丁长剑晃动,金光闪烁,又搭成另一个剑式门户。   店主站着未动,身旁的四人却鼓掌笑道:“好功夫!集贤庄的管家和黄衣卫士果然是名不虚传,身手不凡!”   吴大总管心中骇然一惊,对方既知自己底细,还敢公然出手,料是已有充分准备。事至如今,却也无奈,只得拱手朗声道:“在下集贤庄总管,奉庄主遗命护送小姐还乡,不知诸位朋友哪路水头、万字,为何在此挡道?”   店主手中刀一摆,阴侧侧地说道:“在下无门无派,专做独脚生意,江湖人称小诸葛,又名旋风快刀沈良民就是。这四位朋友乃五毒帮的四大堂主,难道吴大总管也不认识?”   四个执刀大汉暴出一阵大笑,抖下身上长袍,露出了一身五色彩服。   吴大总管心中悚然一惊,原来此四人就是五毒帮的蛇、蝎、蛛、蜈四大毒王周天宝、周天元、周天通、周天无!   五毒帮以毒物闻名天下,纵横江湖,无人敢惹恼他们,他们素与集贤庄是河水不犯井水,互不侵犯,今日挡道劫车,自是凶多吉少。   吴大总管故作镇静,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四大毒王周氏兄弟和旋风快刀沈壮士,久仰,久仰。但不知诸位挡道拦车,有何指教?”   周氏兄弟和沈良民丢了个眼色,沈良民跨前一步道:“小店近年来生意清淡,买卖又连连蚀本,在下决意拆店迁返老家,从此以后金盆洗手,歇马封刀,再不干这行当了,只是苦于缺乏一笔安置费,今日恰逢周氏兄弟路过此地,在下便特意遨来向吴大总管讨个赏赐。”   沈良民话虽说得宛转,语气却是咄咄逼人,所谓安置费实际上就是归山费,今后再不做买卖了,归山费自然就要够他后半辈子的花销,这是一个很大的不可估计的数目。   吴大总管忍住气,苦笑道:“集贤庄惨遭不测,孟庄主不幸身亡,庄上财物尽已被官府籍没,车上携带银物不多,还望诸位多多见谅。”说罢,手一挥,朝车后喝道:“送上十锭元宝。”   “是。”车后一个庄丁托出一只银盘,盘上垒着黄澄澄的十绽元宝。   “沈壮士、周氏兄弟、区区小数,聊表心意。诸位恩德,我代小姐心领了。”说罢,吴大总管手一挥,马车开始向前滚动。   “慢!”沈良民沉声一喝,横身路心,“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吴大总管知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暗捏着判官笔,厉声道:“你待怎样?”   “车上的全部银物都留下!”   “沈壮士,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不欺人就不会前来做这桩买卖。”   吴大总管沉着脸,心中懊恼异常,想当年集贤庄何等威风,谁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眼前这个旋风快刀,他并不放在心上,他担忧的是那四个身着彩服手拎布囊的四大毒王,万一动起手来……小姐安全要紧!吴大总管咬咬牙,狠心道:“既然如此,沈壮士请派人过来清点车上银物。”   车上箱子里袈的全是银钱和衣物,贯重的金器和珍物都藏在马车底板夹层和辕架里,舍去车上的银物就算是给小姐退财消灾。权衡利害,吴大总管决定先舍财求安,再相宜行事。   吴大总管的话使沈良民大为惊讶。他万没料到吴大总管会不战而降,如此轻易就范,难道这马车上有什么蹊跷?沈良民向四大毒王投去一个探询的眼光。   四大毒王齐声大笑,并肩趋前一步,周天宝怪声道:“吴大总管,你还没问过我们兄弟要什么呢?”   吴大总管心一沉,脸顿时如同冷铁。他没再问话,不用问,也知对方已生恶意。四大毒王要夺人,谁也无法阻挡。   “哈哈… ”周天宝又发出一串长笑,然后说道:“沈大哥要财,我们要人。听沈大哥说孟小姐长得天姿国色是个绝代佳人,让我们先看看货色怎样?沈大哥若是骗我们,我们就先宰了他!”   刷!吴大总管判官笔已然执手。   嗖!四黄衣庄丁长剑斜举,在吴大总管身后两侧形成犄角之势。   “放狗屁!”一声怒骂,香亭从车门内弹身而出。   “香亭,休得放肆!”随着又一声娇叱,孟芙蓉从车中飘然落至路中。   众人眼中一亮,顿时呆若木鸡。   火把下,孟芙蓉亭亭玉立,脸上红光焕发,使火光都黯然失色,庄重高雅,清丽脱俗,令人遐思之间,叹为观止,此刻,她神色间似有重忧,娇嗔怯弱更增楚楚惜人之态。   “诸位英雄,爹爹刚遭不幸,小女欲返家乡,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望诸位网开一面,给小女一条生路,车上银物你等尽可取去,只求借一条道。诸位英雄若能答应,此大恩大德,小女今生难忘。”她从未涉及江湖,太天真、幼稚、善良,想以情来感动挡路者,避免干戈,求得生路。   在四大毒王耳中,她声音似黄莺啼鸣,又甜又脆,令人迷醉。   孟芙蓉说完话,道上一片沉寂,唯有风吹动她衣袂飘飘,悉悉发响,宛若凌波仙子降踏在人间凡土之上。   周氏兄弟八只色眼瞪着孟芙蓉,猛吞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丑相。   蝎王周天元突地拍手叫道:“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小诸葛,咱们一言为定,车上银物是你的,人是我们兄弟的!”   “四大毒王,兄弟没有欺骗你们吧。”沈良民歪着头,神情得意已极。   “无耻之徒!”香亭一声厉喝,手中长剑勾起一朵剑花,趋身扑向沈良民。   “退下,保护小姐!”吴大总管大喝一声,袖袍朝香亭一拂,身子却借拂袖之力,托地跃起,疾如狂飙扑向周天宝。   敌强我弱,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取胜。若能在猝发之间,出其不意制住四大毒王之首,便有一线生机。   吴大总管本是一流高手,此刻存心偷袭,出手自是快捷悍狠,闪念之间已连人带笔朝周天宝头顶落下。   周天宝凝身未动,冷哼一声,左袖一抬,嗤地,袖内一道绿光射向吴大总管。   吴大总管身子在空中一顿,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退后一步,复又倒地,全身猛然抽搐,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集贤庄的人骇然相顾,面色惊疑。吴大总管这样的高手竟在一招之内便被对手击倒,可见对方武功之高,实是高深莫测。   其实,他们错了。论武功周天宝远不及吴大总管,就是周氏四兄弟联手,恐怕也不是吴大总管的对手。但他们兄弟的毒功却是天下无敌,刚才周天宝袖内射出的绿光就是他长年精心喂养的一条竹叶青毒蛇。   吴大总管情知不妙,急以独门手法点穴封住毒势,但他明白,这只是应急,维持时间不能长久。   他扭头拼力高呼:“走!快走”   四个黄衣庄丁搭剑退到孟芙蓉身旁,齐声道:“请小姐上车!”   孟芙蓉望着躺在地上的吴大总管,心乱如同刀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香亭双目圆瞪,咬牙道:“咱与这帮贼子拼了!”   “快走!”吴大总管又一声催促,忽觉头脑阵阵晕眩,还有恶心作呕,这是毒发的征兆,心浮气躁,毒自然发得更快,但此刻他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的心已悬在小姐的安危上。   挡档挡,金铁交鸣,星光四射。   旋风快刀沈良民已荡开黄衣庄丁剑势。   “哈哈……美人儿还想走么?”周氏兄弟已将孟芙蓉、香亭围住。   “无……”,“耻”字还未出口,一只毒蝎倏地从周天元袋中跃出射向香亭。   “哎呀!”香亭一声惊叫,长剑坠地,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她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吓得呆了。   “这小娘们长得也是不错,”周天元眯眼笑道,“和小姐一起来服侍咱们四位大爷吧。”   说罢,一双污黑长毛的手伸向了香亭。   “住手!”一声冷喝,空中落下一条人影。   啪啪啪啪,一连四掌,四大毒王已退后丈许,人影连旋,转眼之间已将四大毒王、沈良民与孟芙蓉等人隔开。   黄衣庄丁赶紧靠拢,呈扇形将小姐护住。   来人双手抱肩,凝身在路中,凛然傲立。   吴大总管心中一喜,只觉两眼昏花,是江风!   孟芙蓉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江风?!”   周天宝脸色微变,捂住袋口问道:“你就是江湖冷血快刀?”   江风轻蔑地瞟了周天宝一眼,冷声道:“不错,在下便是冷血快刀江风。”   周氏四兄弟闻言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退后一步,八只眼齐盯着江风,默然无声。   江风复又冷笑道:“不相信吗?要不要看看在下的冷血刀?”说罢,手插入腰间抓住了青竹板。   “不用,不用!”周天宝连声说着,心中却在想,难道今天的买卖让这小子横岔一杠,就这么铩羽而退?   “周大哥,难道你们四位毒王还怕了这小子么?”沈良民高声发问,他意在激怒四位毒王与江风动手。这趟买卖他是认定了,决不肯歇手。   周氏兄弟不愿惹身怀残杀令绝技的冷血快刀,但四大毒王的声誉和眼前的这位美人,使他们却又不肯轻易撤手。   四人再次交过眼色,蛛王周天通跨前一步,抱拳对江风道:“久仰冷血快刀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尊容,三生有幸。   阁下今日来踏这趟浑水,是否要与兄弟合伙,若是这样,江湖上有句俗话,见者有份,兄弟决不会亏待阁下。”   江风冷笑一声,仍是抱肩不语。   沈良民叫道:“难道你还要独吞不成?”   江风板起脸,神色冷峻:“在下前来既非合伙,也非独吞,只是想告诉诸位一句话。”   “什么话?”周天通问。   “不要乘人之危,投石下井,不要凌强欺弱、胡作非为,否则必会不得善终。”江风话语犀利,带着一股逼人的压力。   周氏兄弟脸色倏然一变,冷血快刀果是作为对头而来!   周天通沉声道:“阁下既是存心来找兄弟的岔儿,兄弟就只好奉陪了。请阁下划个万字道儿。”   江风双肩微微一耸:“请便。”   周天通见状,急声道:“好,兄弟就不客气了。”说着,从布囊中取出一只酒壶、一个小酒杯,“   冷血刀出鞘无情,天下闻名,兄弟自知不是对手,只好以酒对刀。阁下饮兄弟一杯酒,兄弟挨阁下一刀,三杯酒挨三刀,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既是毒王,酒中必下有剧毒,这酒能饮么?若是不饮,见其余三毒王手捏布囊口,袋内必是剧毒之物,施放出来又能逃得脱么?赌,只有搏命一赌!也许体内的天蚕毒还能抵御一时。   心意已决,江风淡然一笑:“很好。”   “江公子!使……使不得!”孟芙蓉惊呼着,欲扑上前来。   江风扭头命令黄衣庄丁:“挡住小姐!”   刷!四支长剑左右一横,已将孟芙蓉架住,香亭情知小姐上去也是无补于事,于是她也出手将小姐拦住。   吴大总管躺在地上冷眼看着江风,不再说话,竭力抵制着毒风,他已觉得匹肢开始麻木、僵硬。   周天通斟上一杯酒,火光下看得出酒呈殷红色。   “请!”周天通双手将酒杯捧送到江风面前。“周天宝、周天元、周天无拎囊掠阵,神色紧张、阴沉,只要江风敢抢先出刀,百毒之物便会倾囊而出,那时候谁也难免一死!   江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股火辣的热流从喉口淌过,头一阵晕眩,体内立即迸起另一股热流涌上胸口。热流在胸中翻腾,血气奔涌。江风几乎把持不住,急忙运起龟息大法。谁知他刚运动大法,胸内热浪却突然消失,来得急,去得快,一杯五毒神蛛剧毒酒的毒气,倾刻之间竟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五毒神蛛毒酒居然毒不倒江风!   周天通惊得目瞪口呆。   嗖!两块青竹板已执在江风手中。   周天通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滚冒。   ”现在该你接刀了!“江风声冷如冰,双手举高,手指已按住了青竹板的弹簧扣。   ”请江大侠手下留情!“周天宝扔下手中布囊,发出一声惶急的高叫。   江风手停在空中,刀还未出鞘。   ”别……亮刀!“周天宝连声急呼,他知道冷血刀出鞘无情,必要沾血方肯回鞘,于是连声发喊,此刻他已顾不上毒王的面子了,兄弟的性命要紧。   ”还有两杯酒没有喝呢。“江风保持着出刀的架势。   ”兄弟自……愿认……输。“周天通望着江风高举的青竹板,伸长的脖子不敢往回缩。   ”要区区放弃这一刀不难,请四大毒王立即离开此地,今后再也不准侵犯孟小姐。“江风肃容正色,语气坚定,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手仍紧扣冷血刀作欲击刀下劈的姿势。   周天宝沉思片刻,咬牙道:”兄弟今日认栽,就依了你的条件。“这小子功夫太邪,五毒神蛛之毒居然毒不倒他,难道他已练成了百毒不侵、万磨不劫的不坏之身?看他小小的年纪,决不会有这等火候,这是一笔没有把握的生意。生意可做,也可以不做,但蚀本的生意,四大毒王决不会做。   四大毒王收拾布囊,披上外衣,准备离去。”   沈良民叫道:“喂,江湖上堂堂的四大毒王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么?喝一杯毒酒就镇住了你们?也许这小子有这毒的解药,再换上一个真招,我不信他就受得了!”周天宝心中一动,不觉顿住脚步。   江风斜睨着沈良民冷声道:“谁要你说话?”   “我不能说话么?”   “据在下了解,高升店共谋害了二十四位单身房客,谋财害命又结伙抢劫,乃是重犯!   在下处理此事后,便要缉捕你归案。犯人只有回话的份儿,没有说话的资格。”   沈良民脸色涨得如同猪肝,紧握着刀柄的五指一阵痉挛,话却没有再说。   江风复对四大毒王道:“请解了吴大总管的毒。”   周天宝眼中闪过一道光亮,没有回答江风的话,却反诘道:“阁下已练成了百毒不侵之体?”   江风想了想,说:“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预先服了五毒神蛛酒的解药,他能逃过五毒神蛛酒,决逃不过竹叶青灵蛇!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周天宝脑中掠过。   “帮有帮规,堂有堂法。四大毒王从不解救被自己毒物所伤的人。”周天宝口气变得突然生硬。   “如果在下一定坚持要呢?”江风口气也毫不容情,咄咄逼人。   “那四大毒王也只好拼死一搏。”说话间,周氏四兄弟一齐拎起布囊,握住袋口。   空气又骤然呈现出紧张,布满了诡谲和杀气。   沈良民脸上露出一丝阴残的笑,两眼闪烁出蛇一样的寒光。   可怕的沉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寻找着各自的对策。   周天宝开口打破沉默:“如果阁下一定要救吴大总管,按照五毒帮帮规,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阁下也让咬吴大总管的竹叶青咬上一口。”   江风脸上笼上阴影,默然不语。   他并不怕让竹叶青咬上一口,大不了是一死,反正他的日子也不长了,但他明白,他一死,落在孟芙蓉头上的便是一场大围山庄式的血劫!   他想到了自己肩上所负的重大责任,大事未了身先丧,岂不遗恨终天!   但是如果不救吴大总管,孟芙蓉孤身一人,迢迢千里,如何返回家乡?如果孟芙蓉路上惨遭不测,两次救命之恩,他如何图报?   吴大总管身体在路上拼命蠕动,口里咕噜着道:“江……公子……千……万……不要……”   孟芙蓉在香亭和黄衣庄丁的挟持下挣扎着:“江公子。。。走……你走……不要管我。。。。我求你了……”她声音哽咽,已是泣不成声。   “哈哈……”江风陡然一阵大笑,豪气顿发。   他不再阴沉,表现的是一种乐傲与猛执,他决心再赌一次,赌注就是命,与孟芙蓉生死与共!   “我答应,来吧!”江风声音平静,神态镇定自若,把青竹板插到腰间,解开衣襟,敞露出胸膛。   四大毒王被江风的神态慑住了!江风高傲、凛然的神姿,使他们心惊肉跳,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神!   周天宝颤声道:“小……心,我要放……蛇了……”   江风冷然一笑:“行,不过请先将解药扔过来。”   周天宝不加思索地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扔给江风:“红、黄两粒药丸,红的服下,黄的捣碎敷在伤口上,不到半个时辰立即痊愈。”   江风将药丸扔给了个黄衣庄丁:“快给吴大总管解毒。”   黄衣庄丁飞奔到吴大总管身旁,准备给他服药。吴大总管紧咬牙齿不肯服药,眼中滚动着两颗泪珠,死死地盯着江风。   他要杀江风,江风却舍命要救他,他感到内疚、羞愧,怎么也不肯服这解药,万一江风被蛇咬,无法解毒,这解药要留给江风。   江风朝周天宝一声轻喝:“放蛇吧。”   “是……是……”周天宝被江风神威镇住,对他的话竟唯命是从。   周天宝左袖一扬,“嗤!”一道绿光射向江风。   嗖!一阵刀风,沈良民执刀从背后袭向江风。   “妈的!”周天通跳起来骂道:“卑郧无耻!这姓沈的狗杂种竟敢背后出冷刀!”他无形之中已站到了江风一边。   “啊---”满场暴出一声惊叫。   竹叶青昂首停立在江风赤裸的胸膛上,江风挺胸弯腰,两足跨马蹲步,沈良民伏卧在他背上。   空气凝固,时间停止,一切仿佛都在静止之中江风霍然跃起,沈良民仰面倒地,胸腹上两个血洞,已然断气。   藏有冷血刀的青竹板仍然插在江风腰上,仿佛未曾动过。   周天元、周天通、周天无拍掌叫道:“好身法!好刀法!”   “旋风快力碰上冷血快刀就变成找死刀了!”   “罪有应得,不得善终!”   孟芙蓉、香亭、黄衣庄丁长吐一口气,突地暴出一阵欢呼。   吴大总管开始急急服药、涂伤。   唯有周天宝默默无声望着躺在路中央的灵蛇竹叶青,阴沉的脸上满是惊骇。   此蛇不仅奇毒无比,而且善通人意,经他十年调养,飞腾跳跃如同闪电,还会化解各式武门剑术、刀法、拳掌武术,实是他防身攻敌的一件至宝。提到竹叶青灵蛇,江湖人谁不敬畏?现在竹叶青灵蛇死了!他看得出来,它非刀剑所伤,乃是被毒死的,他亲眼看见竹叶青灵蛇,在江风胸上咬了一口,然后昂首向他报信,但江风没死,竹叶青灵蛇却死了,而且是中毒而死,通身变成了黑色!难道江风体内含有剧毒,是个毒人?天下有哪种毒,能胜过竹叶青灵蛇之毒?汪风体内含有比竹叶青灵蛇之毒更毒的毒气,为何不死?他百思不解,所以惊骇万分。   他哪里知道竹叶青灵蛇是引发了江风血脉中的天蚕毒而致死,普天下没有比天蚕毒更毒之物。   “大哥!”周天通用手肘碰碰周天宝,低声问:“咱们怎么办?等那小子毒发?”   周天宝低声喝道:“狗屁!竹叶青灵蛇已经死啦,还不快走!你们也想找死?”周天宝捧起竹叶青灵蛇尸体,带着三个兄弟,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们走得很快,唯恐江风改变主意找他们的麻顷。做生意蚀了本的人总是心虚。   江风冷傲地伫立着,目送四大毒王离去,只到四大毒王不见了身影,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目光转移到沈良民尸体上,沈良民斜仰躺着,一双死鱼般的眼晴圆睁,恍若在冥冥中直勾勾地瞪着江风,那阴森森的冷笑也冻结在那张阴险狡诈的脸上,这个被通缉的多次改名换姓的独脚强盗,终于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香亭扶着孟芙蓉来到江风身前。   “谢过江公子救命之恩。”孟芙蓉拱手弯腰向江风致谢。   “芙蓉小姐……”江风赶紧托住孟芙蓉手肘,不肯受她谢礼。   “江公子……”孟芙蓉执意要谢,奋力一挣,不料脚下一滑,身子险些跌倒。   江风不敢托抱孟芙蓉,只得抓住她的双手往上一提,那双小手娇嫩、细腻、柔软、滚烫,江风就像触到两块烧红的烙铁一样,全身一颤,急忙松开双手,满脸通红。   孟荚蓉低下头,两颊晕红,娇喘微微。   两颗心在急剧地跳动、碰撞。   香亭知趣地退到一旁。   四个黄衣庄丁执剑立在路旁警戒。   吴大总管盘膝而坐,正在运动调息。   江风、孟芙蓉默然对立,低头不语。   沉默,但这沉默不是冻结,不是无言,而是深思、交融。   沉默中奔放着浪潮般的激情,无言中倾吐着千言万语。   江风终于从激情中挣脱,开口道:“孟小姐,此去一路上多加保重。”   孟芙蓉抬起头,明眸里闪动着泪珠:“江公子恩情,芙蓉今生不忘。”   “关于孟庄主之事,江某不敢徇私,定将查明,给庄主一个公道。”   “谢公子。”   “时辰不早,你等可以继续上路了。”   江风已经看见吴大总管从地上弹身而起,走到马车旁边向车夫低声交待着什么。   “我……我…”孟芙蓉支吾着,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孟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江风坦然问道。   “我有一物赠送给公子。”她放低声音,细细地说,眼底是一片温柔与真挚。   江风微微一怔,没有回话。   她从怀中掏出一幅卷着的小画轴递给江风:“这是我的一幅自画像,送给公子做个纪念吧。”   女人送给男人自画像,用意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江风并非木人,焉能不知孟芙蓉心意?   但他却不能接受这画,他不愿连累孟芙蓉,不愿她再为他痛苦。   生命已到尽头,大事尚未了结,可怕的死结还未解开,还有那个妒心似火什么事也干得出来的玉桃,…不行,绝对不行!   他将小画轴退还她:“谢谢小姐一番好意,江某不能收这幅画。”   “做……个纪念也…不行吗?”她神思恍惚地说,心情异常苦涩。   他狠狠心,咬着牙,说出一句违心的话:“不行!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纪念的。”   她惊愕地望着他,泪水滚滚而下。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她猜不透他刚才为什么要舍命救自己,男人,天下的男人,难道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吴大总管走到他们身旁,看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公子就请收下吧。”   “不行。”江风声音冷沉,可全身都带着某种既无奈又伤感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参加赛刀会……为什么……要夺得天下第一刀……”孟芙蓉的声音被呜咽、泪水、悲痛搅乱,自己都听不出在说什么,只是绝望地对着手中的画轴抽噎,突然,她扔下画轴,掩面奔向马车。   “小姐!”香亭拾起画轴,对江风忿忿地哼了一声,急追上去。   “江公子,不是我偏护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吴大总管开口责怪江风,“收一幅画像有什么不可,何必让小姐伤心?”   江风从怀中掏出半边玉石桃花:“吴大总管难道想让小在回家的路上,多增添一份麻烦?”吴大总管见到玉石桃花,眉头一皱,再不言语。   江风叹口气,慢吞吞地说:“请向小姐转达江某歉意,就说江某这一辈子不会忘记她。”   吴大总管点点头,复又沉声道:“庄主生前曾对在下提及到他们江湖五兄弟,大哥飞天龙叟强,二哥白虎星江天复,三哥黑豹黄澄,四哥天狗即庄主,五哥锦衣蛇陈金灿即陈金玉。   他们原在江湖紫金堂,是冰心老人的徒弟,后来一起投靠朝庭。这情况对公子也许有用。”   江风正欲问话,吴大总管已一连几跃,纵上马车,一声长哨,马车猛然一震,车身弹跳了几下,然后急驰而去。   江风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身影,脑海中翻滚着五兄弟叟强、江天复、黄澄、孟海雄、陈金玉的名字,龙、虎、豹、狗、蛇,五件绣像内襟衣亦在眼前闪动。   心中横竖交织的谜,又蓦地揭去一层纱幕!   他觉得交织的谜就像多次洗过的麻纱手帕已分裂出一丝丝的线,光亮随时可以一穿而过…   蓦地,他转身一声厉喝:“谁?既然来了,何必偷偷摸摸,请现身一见。”刷!刷!两条人影从路旁草丛中跃出。   “内侍魏和、刘洪道叩见公子!”魏和、刘洪道两人单膝下跪,参见江风。   江风双眉一皱,挥手道:“免礼,不知二位前来何事?”   “奉江大人之命,请公子回衙。”   “父亲在县衙?”   “公子在盘龙谷走后,江大人十分震怒,命小的二人寻找公子回去,他老人家一直在县衙等候小的回信。”   江风仰夭一声长叹,心中充满着矛盾。   父亲爱他,疼他,他知道。父亲为治好他的奇症,访遍了天下名医,急白了满头青发,他也知道。他原有个哥哥,在他出世之时,哥哥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信,他便成了江家独根苗。父亲追求高官厚禄,修建家园,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心中明白。   现在他带病抗命出走,父亲怎不会恼怒、伤心?他又想起不久前他发病时,父亲守在床边,把住他手脉,泪水纵横的情景,不觉心如刀绞,痛楚万分!   但是,他心中有一团谜,爹爹正在竭力制止他揭开这团谜的谜底。   爹爹为什么不准他去集贤庄?爹爹为什么要杀死孟海雄?爹爹使用的那暗器就是八卦冷铁?难道爹爹就是心中谜团的谜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生时日不能宁,死时死不瞑目!   江风心意已决,毅然道:“请二位转告爹爹,江某若不查明大围山庄一案,就决不回去见他老人家。”   “公子!”   “不必多言,请二位转回吧。”   魏和、刘洪道迅即交换了一个眼色。   “公子!”两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道:“请救小人一命!”   江风微微一怔,“二位这是……”“江大人已经发话,小人若是请不回公子,格杀勿论。   望公子开恩,随我们回衙,回复江大人之话,免却小人一刀之苦。”   “哈哈……”江风放声大笑,豪气大发:“你们回去告诉江大人,他若杀你们,江某今生今世永不回家!有这句话,他决不会杀你们。”   “公子!”两人磕头如捣蒜仍不肯起身。   江风敛住笑容,正色道:“他若杀你们,江某引颈自刎赔你们一条命如何?”   “公子若不肯随小人回去,小人今天就磕死在公子面前!”两人说罢,头碰石地,咚咚作响,前额顿时鲜血淋淋。   江风心中不忍,走上前欲弯腰托起二人:“二位不必如此…”   说话间,魏和、刘洪道突然出手,四指如电,点向江风前后旋玑、腰椎大穴,身形弹跳而起。   江风猝不及防,急身一旋,虽是快捷,二穴仍被点中。魏和、刘洪道是太和殿一流高手,近距离点穴自是百发百中,何况又是偷袭出手,一见穴位点中,二人不觉高兴万分,心想这下可以带公子回衙向江大人复命了。   二人正在高兴,忽觉腰间一麻,便委顿于地,急运功时已是不能动弹。   明明点中江风穴位,江风为何不倒?他们哪里知道江风穴位与一般人不同,各穴位偏离正穴三分,哪能点倒?江风点倒魏和、刘洪道,转身就走。   魏和高声叫道:“公子留步!请替我们解了穴道!”   江风头也不回地说:“我只是用轻手法点了你们的穴道,不用半个时辰,穴道便会自解,你们不用担心。地上这具尸体是高升店老板沈良民,他就是被通缉的独脚大盗沈贯富,你们解开穴道后把他尸体拖回县衙去消案领赏吧。”言毕,人身已杳。   魏和、刘洪道躺在地上,面面相觑,神情沮丧已极。回去,县衙里等待他们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命运。   晨光熹微,雾霭袅袅。   天还没有尽亮,江风踯躅在山道路上。   现在他开始沉浸在痛苦里,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开出一条可行的路?他眼下正在实行的自以为是的大事,难道真是自己追求的目标?即算是达到了目标,自己又能怎样?他心头升起一种惆怅失落之感,像是寻觅自身的生命起源一样,进入了一个未知的、可怕的世界,所有那些支撑着灵与肉的自信、自尊,所有那些自命不凡的优越感,突然间坍塌、崩溃了。   他信步而行,像无主的游魂,又似飘零的孤鸿,没有托身之地。   哪里是他的归宿?什么是他真正追求的目标?幸好生命已经不长,可以减少不少烦恼和痛苦,然而这短暂的生命对他来说,仍是个漫长的历程。   天际浮起一缕玫瑰色的霞光。   山路下,一座小镇在霞光中豁然显露。   江风收起杂念,振作精神,步入小镇。   镇门已开,但时辰尚早,路上行人寥落。   江风眼光落在镇门墙上的一张悬榜上,心中不觉陡地一震,全身细胞骤然收紧。   那是一张悬赏画影捕文,上面画着三张熟悉的面孔,白世儒、陈玉莲、陈玉桃。   事情有些蹊跷,官府办事向来拖沓,这次悬榜为何如此迅速?难道爹爹真是为陈家姐妹而来?不过,爹爹办事老谋深算,若真要捕杀陈家姐妹,在盘龙谷纵有白世儒反水也决无法逃脱,爹爹对陈家姐妹倒像是网开一面,这是为什么?种种解释终不能自圆其说,心中又升起一团疑云。   要揭开谜底,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金飞燕,吴大总管说那条白虎内襟衣是无名氏命金飞燕送给孟海雄的,找到金飞燕,查出无名氏,真相便会大白;二是跟踪陈玉桃,找到陈玉莲所藏的八宝香珠,若能找到当年陈金玉所藏的八宝香珠盒内的密信、奏本,一切也会大白于天下。这是两条平行的危机四伏的路,路旁潜伏着一群窥视着猎物的猛兽。   江风走上小镇的唯一的一条街道。   他折腾了一夜,腹中觉得饥饿,但街上店铺的门都关着,路旁卖小食的担儿也不见一个。   他正在犹豫,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客官可要用早点?”他倏然回身。   身后一家店铺已敞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一个蓬发松眼的伙计,那伙计的模样像似刚刚起来收拾铺面,开门便遇着了客人。   他点点头,随着伙计走进店铺,因为是伙计主动招呼,他心中有了一成戒心。   窗户未开,店堂内充满霉湿的闷气。   江风眉头微微一皱,在桌旁坐下。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店香茶,各色包点,样样俱全。”伙计扯过毛巾一面揩着桌面,一面问。   “一壶香茶,四个包子两菜两糖,四个烧卖两荤两素,另外再来两个馒头、两块发禚。”   江风随口点道。   “是,是,请客官稍待。”伙计应诺连声,飞也似的奔进后堂。   江风心中顿生疑窦,刚才胡乱点了几色包点,不过是个试探,想不到伙计竟满口应下,小店还未开门哪能备有这许多花色品种的早点?其中必有蹊跷之由。   思忖之间,江风心中更存戒备之意。   伙计端来一壶香茶,一碟馒头送到江风面前,满脸堆笑道:“客官请先用茶,包点立刻就送到。”果不出料!江风微微一笑,点点头,不复言语,心中却已是明白了大半。   “客官请!”伙计给江风斟上满满一盅茶。   江风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伙计闪电般地往后一跃,已退到柜台板内。   江风霍然站起,身子一连几晃。   嗖,嗖,嗖,店堂中多了几个人影,人影分四角站定,将江风围在核心。   江风认识这四人,乃是关北四冥无影子张玄,霹雳子马铁球,金弹子宋福寿,青竹子雷平。   张玄盯着江风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江风不觉一怔,晃身道:“东西?什……么东西?”   “八宝香珠!”   “八宝香珠在金飞燕手中,我哪会……”   “哼!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关北四冥!实话告诉你,你已中了关北四冥的消魂散,若乖乖将八宝香珠交出,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否……则怎样?”   “教你痛苦异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极了,我很想尝这种生不生,死不……死的滋味。”   “妈的!呸!大哥这小子嘴倒挺硬!”宋福寿拍着大肚皮哇哇大叫。   “大哥,”雷平摇着竹杆似的身子道:“八宝香珠一定藏在这小子身上,少与他罗嗦,动手吧!”说罢,就要欺身向前。   “慢!”张玄出手阻住雷平,“这小子功夫很邪,等他倒了以后,咱们再动手。”   “不用等……”江风晃动着身子,双手抓住桌沿说道:“我……倒……倒了。”话音刚落,“扑通”一声,人已倒地。   四人望着倒在地上的江风,一时竟不敢向前。   世上哪有中毒之后还如此颠狂,有心说笑话的人?片刻过后,江风己经不动,躺在地上就像一具尸体。   雷平、宋福寿双双上前:“大哥,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他吧!”   张玄皱着眉尚未回话,雷平、宋福寿已双掌齐出,拍向江风死穴。   须臾之间,嗖!嗖!客店楼房隔板后两道寒光射向雷平、宋福寿。   “小心!”张玄眼尖发出一声尖叫,同时身形一骤,冲天而起,直扑楼阁。   马铁球亦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跟在张玄身后,出手接应。   雷平、宋福寿得到张玄报警,急收双掌,回袖一拂,两股劲风一击,寒风微偏从二人面颊擦过。雷平手臂急伸,五指关节噼啪一响,居然扣住一道寒光。   “追魂钉!”雷平不觉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一种不到一寸长的寒钉,扣在手指间一道寒气透骨而入,这种暗器大都喂有剧毒,是旁门邪教之物,一般武林中人都不使用。不知又来了哪路邪教的毒狠人物?雷平正在惊疑,猛听阁楼空中张玄一声怪叫:“酥骨散!   快闪开!”说话间,一团白雾从空中罩下。   雷平急在宋福寿肩上一拍,双双跃至堂口,抢住上风方位站定。   张玄早已托住马铁球空中一串跟头,落入柜台内。   白雾散尽,地上不见了江风!   镇外小树林。   江风躺在草地上,身旁站着一个蒙面客。   蒙面客凝视着江风,良久,自语道:“江公子,我这酥骨散的解药不知能不能解关北四冥的消魂散之毒,若能够,是你的造化,若不能解,是你的命苦。”   蒙面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盒盖在盒中拿出两粒丸,弯腰准备喂给江风。蒙面客是个使用药物的高手,知道毒一解的道理,同性毒物用同性解药,即算不能解毒至少也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但若是不同性的药物用上不同性的解药,则毒性会发作得更快,或许还会迸发出无可解救的综合毒性。   酥骨散和关北四冥的消魂散是不是同性毒物,蒙面客实无把握。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福便有救,是祸躲不脱!   蒙面客牙关一咬,托起江风下颏……突然,江风头一扬,双脚一缩,弹身而起。   “你……”蒙面客发出一声低低的惊诧的尖叫,托地跃退丈外。   “谢阁下救命之恩。”江风双手抱拳,深深一躬。   蒙面客两只眼睛在洞眼里闪着惊异的光亮:“酥骨散是本门毒粉,闻者即倒,你已被消魂散制住穴道吸不进毒粉,这并不奇怪,但我亲眼看见你喝下消魂散毒酒,怎会未中其毒?   难道你早有准备,已含服了消魂散的本门解药?”蒙面客说话的声音低沉、深沉,显然是故意改变了声调。   只有怕被别人识破自己真貌的人,才会改变自己说话的音调。   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害怕暴露真容?江风心中掠过一串疑问。   江风微微一笑,对蒙面客道:“实不相瞒,江某自幼习得变幻大法,阁下休要见笑,说是大法实乃是江湖上杂耍人变戏法的一种障眼雕虫小技,当时我进店便觉察到气氛不对,心中自有戒备,当伙计送来毒酒时,我已发觉后堂帘内暗藏有人,由于店堂内光线暗淡,心中灵机一动便使个变幻手法假装将毒酒喝下,其实上毒酒都倒入了袖内,我根本就没喝毒酒,哪会中毒?”   “哎呀,不好!”蒙面客发出一声惊呼:“消魂散融于酒后,不仅毒性极强而且具有腐蚀性,若沾上皮肤渗入血内一样会中毒的!”他掠悸之间,竟忘了改变说话的音调。   江风心中一动:难道会是她?   “快,快把衣服脱掉!”蒙面客趋身向前,像是要帮着江风脱下外衣。   江风手臂一抬,蒙面客霍地往后一跳,双手护住了脸上蒙面布,他唯恐江风趁机揭开他脸上的面布,暴露自己身份。   其实,江风若存心要揭露蒙面客的身份,在蒙面客弯腰准备给他喂药时,便可轻而易举地揭下蒙面客的面罩,但江风没有这么做,蒙面客真心救他,他不能失礼。此刻,江风并没有揭开蒙面布的企图,他抬臂是在检查自己的衣袖。   蒙面客说的不错,衣袖果然已被毒酒腐烂,而且已腐破内衫沾到了手臂皮肤上,但他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暗中运气也没有异样感觉。他是个聪颖、机敏之人,立即想到喝玉桃药酒、毒王周天通五毒神蛛毒酒的情景,难道体内的天蚕毒将消魂散之毒吸收?毒吸得愈多,将来迸发时毒性愈强,痛苦则愈烈,虽未经历却也预料得到。江风脸上不禁绽一丝苦涩的笑容。   “怎么样?”蒙面客急急地问。   “没事。”江风淡淡地回答,复又问:“阁下救命之恩,江某何以图报?”   蒙面客苦笑道:“江公子没有中毒,根本用不着我相救,是在下多事了。”   “但阁下之情,江风却已心领了。”   “在下欠江公子的情甚多,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江风心念一闪:“江某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何言欠江某之情?”   “这……”蒙面客自知失言,话语一顿,正色道:“江公子可是在寻找金飞燕?”   “正是。”   “金飞燕就在这小镇上。”   “哦!他在哪家店?”   “在下只知他在小镇上,但不知在何处?”   “谢谢。请问阁下大名?”   蒙面客默然片刻,说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为什么?”“在下自有难言之隐,望江公子见谅。”   江风轻叹一声道:“江某过去若与阁下有什么过节,从此以后一笔勾销。”   蒙面客眼中猝然滚出两颗泪珠:“谢江公子。”   江风已经猜到蒙面客是谁了,心中一阵惨然。   两人默视几秒钟后,视线分开,江风拱手道:“江某告辞了。”   “慢!”蒙面客轻呼唤一声,急急道:“江公子若离镇,千万别走东西两道!”   江风不觉一怔,目注蒙面客。   “武林群豪已聚百余人在东西两道等候着江公子。”   江风心中更疑:“武林群豪聚众找我干什么?”   “索讨八宝香珠。”   “可八宝香珠不在我手中。”   “我相信,可别人不信,因为有人说亲眼看见八宝香珠在你手中。”   “谁?”   “白世儒。”   江风心中猛然一震,眼中射出两道可怕的棱芒。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树枝、叶儿随风沙沙作响。   好强劲好霸道的功力!   蒙面客眼中闪过一道惊恐的光芒:“江公子保重,在下告辞!”言罢,身形一晃,穿林而出,倏忽不见。   江风脸色凝重,在阳光透不到的阴沉的林坪中,默然伫立着。   白世儒究竟是何许人也,友还是敌?他在集贤庄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他现在为什么又要陷害自己?他,还有玉莲,现在又在哪里?   -------------------------    第十二章     白世儒、陈玉莲就在小镇上。   因为他们都是被画影通缉的罪犯,所以整个白天都呆在小店的客房里没有出来。   小店的老板是玉莲线上的人,很可靠,他们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他们在等待着黑夜的到临,只有在黑夜里他们才能继续行动。   利用这一短暂休息时刻,白世儒向陈玉莲讲叙了自己的身世……他原是朝中飞骑将军白义龙之子。白义龙镇守边关,屡建奇功,深得皇上信任,但白义龙在朝中人缘关系却不甚好,他生性耿直,见到不顺眼的事便要陈言直叙,闹个满朝风雨,且又自恃有功,重兵在握,谁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得罪了不少大臣,当时以兵部军机大臣张贤国为首纠结了一批大臣与白义龙作对。   恰逢白义龙边关一次兵败,张贤国等人便联名上奏,告白义龙贻误战机有通敌之嫌。皇上年幼哪知究竟,一怒之下便下旨命兵部捉拿白义龙回京问罪。张贤国率兵边关“平乱”,竟将白世儒满门戮杀,复谎报白义龙带兵叛反。当时白世儒才三岁,幸遇天山霍门剑客霍武胜路过边关,将他救出带到天山。   二十年后,霍武胜圆寂,白世儒下天山到京城找张贤国报仇,此时张贤国已死,白世儒便把满腔复仇之火倾泻在张贤国的儿子张定帮的身上,张定帮为躲避白世儒,逃到边关投靠在陈金玉保护之下,张定帮为人忠厚老实,一介儒生,忠心为国,与父大不相同,素受陈金玉敬重。白世儒追至边关,三次行刺,被陈金玉三捉三放,后来终于在陈金玉劝解下,与张定帮释解家仇,返回天山。自此白世儒一直感恩于陈金玉。   陈金玉蒙受不白之冤后,白世儒闻信从天山赶到大围山庄,可惜已经迟了一步。白世儒为报当年之恩,决心查清陈金玉谋反一案,便赴京城找到张定帮,张定帮此时已在左御史吴汉卿府中为幕僚,由他引荐白世儒投在吴汉卿门下,后入殿为侍卫,目的旨在查清陈金玉一案和寻找当年在大围山庄侥幸脱逃的陈家姐妹。   当白世儒得知江湖双煞就是陈家姐妹时,怎能不出手相助,当盘龙谷陈家姐妹身陷囹圄之时,他怎能不拔剑反水…这是一个血泪和仇恨,恩情和大义的故事。它能使人激情迸发,热血沸腾。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夜已经来临。   三星高挂,夜幕四合。   夜幕下的小镇颤动不安。宁静月色笼罩下的是一片跳荡惊悸的街道和颤栗哆嗦的屋脊。   无生物在罪恶和恐怖中,也有着静物反应。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因为一切都在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   烛光照亮了两张沉静的脸。   在白世儒、陈玉莲沉静的外表之下,两颗心在急剧地蹦跳,血液在奔流沸腾。   由于这种无形的感应,房内空气变得十分微妙。   两人对视良久,玉莲问道:“你就是为了报恩才相助我们姐妹?”她明亮的眸光里迸出了另一种光影。   这是一个危险的不信任的信号,但白世儒却听得出来,她话语中并没有不信任的成份,只是真挚的发问。   他沉思片刻,仿佛毅然下定了决心,双眉一扬,说道:“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原因。”   她凝视着他,没有再问话。她已意识到他要说的将是一件涉及到朝政的重大秘密,他自有难处,如果不愿说,问也是白问。   她在静静地、耐心地等待。   他终于开口:“我这次出京,表面上是奉旨捉拿你们姐妹归案,实际上则是奉圣上密旨调查一桩叛国谋反大案。”   她不动声色,似乎这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他面色严肃,继续道:“据可靠消息,朝中有批叛臣暗中勾结金贼努尔哈赤,企图引兵发乱,弑杀圣上,自立为王。他们与金贼密定的条件是,献上八宝香珠给努尔哈赤母亲治病,割让边关九城七县之地,努尔哈赤则发兵助乱,拥叛臣为帝。”   玉莲刹时想起了父亲,明亮的眸子里顿时充满了怒火,似乎要喷射出来。   “权相张居正病故,圣上朱翊钧刚刚结束母亲监护,亲自接掌朝政,虽然外有满洲之祸,内有灾荒之危,但圣上立志励精图治,定国安邦,国家尚可有望。叛臣所为实乃饮鸠止渴,引狼入室,社稷便岌岌可危,我们随时都可能成为亡国之奴!”白世儒话语间,充满了激愤。   玉莲眼中一亮,少林善明大师和丐帮护法蒋长空约她在石林相见,说是有一桩关系到社稷的大事与她商量,莫非就是此事?   白世儒继续道:“吴大人得知消息后,深夜入宫,密见圣上,圣上着密旨命吴大人火速查清此事。在下奉命出京,一则找到八宝香珠送缴入库防止落入叛臣之手,二则查清叛臣究竟是谁,以清君侧,清除隐祸。”白世儒说时从怀中掏出一道密旨、一块金牌、一封密信,递给玉莲:“你看,这是圣上的密旨,御用金牌和吴大人给江南四府大人的密信。”   玉莲心中一阵激荡。这是白世儒对她的极大信任,按理说这种秘密连父母、妻子也不能相告。   她本不想看,但此事关系到她们姐妹的命运,因此她还是仔细看过了密旨和密信。她小时候曾看过吴大人给父亲的信,没错,正是左御史吴汉卿的亲笔!   吴大人的亲笔信将她心中对白世儒的最后一点疑云一扫而尽。   她扬起眉:“为首的叛臣是谁?”   “不知道。”白世儒顿了顿,又说:“据吴大人猜测很可能是江魁,但没有证据。”   “江魁?”   “他很可能就是当年杀害你爹爹的凶手。”   “但圣旨和密信上都没有要你查清当年爹爹被害一事。”   “玉莲!”白世儒目光灼灼,“我答应你办好这事,即使是豁出性命也要求证出谁是杀害你爹爹的凶手。”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我发誓……”   “别发誓,别……”玉莲伸出两指按住他的嘴唇,温柔的眼光像是感激,又似埋怨,手指簌簌抖个不停。   “玉莲!”白世儒捉住金莲的手,“我发誓尽力为你爹爹洗却不白之冤,若有三心二意,将来定死在残杀令冷血刀下!”两颗心豁然相撞,迸起一团火花。   “世儒!”玉莲把头埋进了白世儒胸怀。   白世儒换手环上她的肩背,温柔拍抚。   “别……别这样……”声音像梦呓。   “玉莲!我……”围环的手臂紧了紧。   两人忘掉了眼前的一切,似乎已进入另一种境界,美妙的梦境。   白世儒的一点心火,已变成了烈火,目光使人心悸,手顺背而下。   玉莲突然挣开他的双臂,后退一步,吐了口气,眸光又回复到原先的冷静。   白世儒仿佛手中一件紧握的东西突然失手跌落,惊愕在原地,手臂仍然微抬,保持着围环之状。   “天己经黑了,咱们该走了。”玉莲说。   白世儒听到玉莲的声音,随即回到了现实中,心神振了振:“八宝香珠在哪里?千万不能让它落到叛贼之手!”他似在随口发问。   玉莲望着他,不加思索地答道:“香珠我已托咐给回雁峰太玄庵慧心大师,决不会有事的。”   “我们就去回雁峰太玄庵。”   “不,我们先去沙坪石林。”   “沙坪石林?”   “少林善明大师和丐帮护法蒋长空在石林与我有约,我引你见过他们,然后一同去太玄庵取珠。”   白世儒正欲说话,突然呼地一口吹灭了蜡烛,低声道:“有人!让我出去瞧瞧。”话音未落,人已逾窗而出,杳无踪迹。   好俊的身手!玉莲暗自赞叹,同时心中也泛起一丝害怕。   刚才自己一时动情不仅吐真言,而且连窗外有人也不知道,若不是白世儒及时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她暗自下决心,在完成大事,报却父仇之前,决不再动情,以免招来横祸。   “唿---”屋外传来一声长哨。   她心中一紧,双足一蹬,身如飞燕,穿窗而出……沙坪石林。   松散的沙土上堆垒着各种峻岩怪石,东躺西卧,形状狰狞而又恐怖。东头怪石中耸立着一片石笋般的岩石,这便是沂河沙滩上神秘的石林。   一双人影兀立在石林前,凝立如山。   人影是白世儒和玉莲,两张严肃·阴沉的脸,两颗沉重缩的心紧少林善明大师和丐帮蒋长空护法是江湖成名人物,历来说一不二,既是约会必会守时,更不会失约了。但现在己是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他们的身影。   难道他们失约?难道他们已遭不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同时收拾善明大师和蒋长空护法?简直不可思议!然而,他们未来赴约,这却是事实。   “进石林去瞧瞧。”玉莲沉声说。   “玉莲!使不得!”白世儒急声道。   玉莲却已飞身入了石林。   据说石林只见有人进去,没见过有人出来。   “玉莲!”白世儒身随声起,形如大雁扑向石林。   石笋林立,纵横交错,宛若一座迷宫。   静,死一般寂静。每一根石笋,每一寸空间,全充满着令人恐怖的寂静。   玉莲在寂静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感到极度的不安和恐惧。   一种不祥的预兆掠过她的心头!   蓦地,她顿住脚步,两眼瞪得老大,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止了。   血,殷红的充满着腥气的血!   血泊中,面对面地躺着善明大师和蒋长空护法!   那已不是两具完整的尸体,而是被剥去了人皮的两团鲜红的肉团,只是从抛在一旁的衣服、禅杖、戒刀,才辨别出他们的身份。   她虽然杀过人,沾过血,闯过法场,割过人头,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但从未见过眼前这种残酷恐怖的情景。她感到恐惧 、恶心,心头作呕,不禁哇地吐出一口酸水。   一只手臂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一声温柔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玉莲……”她感到白世儒柔软滚烫的嘴唇贴在了耳根上,一股热浪透过耳膜向她逼来。她一阵晕眩,歪头倒入他的怀中,身子兀自发抖,就像一个孱弱的女人在寻求坚实的保护。   白世儒紧紧地搂住她,握紧了她的手。   两颗心又一次交融在一起,但可惜是在这种气氛之下。   “太……可怕了……”玉莲喃喃道。   “真是不敢相信。”白世儒感到她的身子在发抖,把她搂得更紧。   “是谁干的?”玉莲问。   “会是谁呢?”白世儒反问。   当然,他们谁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俩从未离开过。   玉莲突然挣脱白世儒怀抱,走向血泊中的两个肉团。   “不要!玉莲,不要过去!”白世儒捉住她的手,想阻挡她向前,她不能再受刺激。   玉莲摔开他的手,眼中迸出一道灼亮的寒芒。揭露凶手的欲望使她忘却了恐惧,忘却了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谁杀死了这两位大师?她屏住气,忍住心头翻腾的血气,弯腰挪开善明大师的肉体,在善明大师肉体下的石笋上,善明大师用手指赫然写着两个字:“五魔”。   字迹入石三分,遒劲有力。玉莲识得这是少林金刚指神功。善明大师在受剥皮酷刑之时,居然能运功在石笋上用指刻字,可见其功力之强,若不是遇到暗算,谁能加害他老人家?   “江湖五魔我决饶不了你们!”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吐,怒火直迸的字眼,掷地有声,震撼石林。   白世儒凝视着石笋上的二字,脸色灰青,似乎也愣呆了。   玉莲转脸注视着蒋长空护法的那团肉体,蒋长空护法的右臂和善明大师一样也压在肉体下。   玉莲走过去,挪开蒋长空护法的肉体,肉体下的石笋上写着一个字:“江”。“江”字后还有模糊的一笔看不真切,显然蒋长空护法没来得及写完就咽了气。   “江…”玉莲一面念,一面思索。   “江……风!”白世儒咬紧的嘴唇里吐出一个“风”字。   玉莲立即想起在怡春楼五魔俯耳听命于江风的情景。善明大师既然揭露凶手是五魔,江风与五魔在一起,蒋长空护法揭露的是江风,自然也就成理,不过……她心中仍有一团疑云。   她嘴唇动了动,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人心险恶。她浪闯江湖多年,自知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道理,何况在眼下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下,更须小心谨慎。她为人聪颖,城府又深,善明大师和蒋长空护法之死,使她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自然又生一层戒意。   白世儒盯着玉莲,脸色随着她心思变化而变幻,眼底燃烧着一种火焰似的光。   蓦然间,石林外传来一声长哨。   两人同时跃起,继而相互一望。   “我们走吧。”白世儒说。   玉莲望着两团肉体,没动身,也没回答。   白世儒不待玉莲再开口,便开始动手收拾善明大师和蒋护法的尸体。   两座石块垒起的坟。   两个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葬在这石坟里。   没有石碑,没有碑文,只有两根浸透了鲜血的石笋耸立在坟前。   命,这就是命。所谓在动者难逃,其实不然。他们是遭人暗算,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   白世儒、玉莲走出石林。   玉莲悲伤、忧郁之中又升起一个疑问,神秘的石林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五行阵式,为什么过去江湖上传说石林只能进不能出?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慧心大师,见到她老人家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她恨不得能插翅而飞,立即飞到回雁峰太玄庵去见慧心大师。   太玄庵。   血,鲜红的血像流淌的溪流,染红了庵殿和前后院坪。   惨,比沙坪石林的惨状还要惨。沙坪石林只是两条人命,而这里却有二十七人被杀,连被收养在庵堂的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也不曾放过。   慧心大师斜躺在内禅房的蒲团旁,颈椎骨被折断,天灵顶盖被击碎,已死去多时。从她被折断的十指和抽出的脚筋,可以看出她在临死前,曾受过惨绝人环的挑筋折骨酷刑。   禅房内一片凌乱。桌椅被砸碎,墙壁上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洞。   显然凶手已仔细搜索过禅房。   玉莲牙关紧咬,两目喷火,双颊青筋在急剧起伏。   凶手是谁?凶手怎么会找到太玄庵?八宝香珠盒是否已落入凶手之手?她的心在发烧,在痛苦中颤栗。   “玉莲,快来看!”房外,白世儒在呼喊。   玉莲扭身一纵,抢出房门。   房外过道的转弯角落里躺着一具蒙面人的尸体,白世儒正立在尸体旁。   玉莲趋步近前,凝视着斜躺在墙角的尸体。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在搜索庵堂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匆忙撤走时留下了这具同伴的尸体。   这蒙面人是谁?白世儒伸手揭开尸体的面罩。   一张陌生的脸,他们谁也不认识,只是从他两颊微凸的太阳穴,可以看出是一位武林高手。   “嗤!”白世儒撕开罩在尸体身上的衣襟。   一件黄色的标有特殊标记的号衣跃入两人的眼帘,太和殿御前侍卫的衣号!   这人是太和殿侍卫!   玉莲脸色忧郁,双眉扭成了一条线,咬紧的嘴唇拉起一道刻痕。   侍卫怎会知道八宝香珠藏在太玄庵?此事除了慧心大师、她自己和白世儒以外,连玉桃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风声?   “一定是江风干的!在小镇偷听我们说话的人就是江风。”白世儒替她我到了答案。   她仍然皱着眉,白世儒猜测的虽然有道理,但心中的谜仍未解开。   “嗨!”白世儒突地一声暴喝,身形一骤,飞向屋檐梁。   哐!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两条人影从屋檐梁落下,飞过栏杆,飘入后院坪。   玉莲刷地穿廊而出,飞跃之中短剑已出鞘在握。   院坪中央,白世儒、江风各执长剑、短刀对面站立。   玉莲跃到白世儒右侧,斜扬短剑,与白世儒呈崎角联手之势。   “莲花…”江风胸前双刀一错,正欲与玉莲说话。   白世儒一声厉喝:“江风!太玄庵的人可是你杀的?”   江风瞅了玉莲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白侍卫说太玄庵的人是在下所杀可有证据?”   白世儒冷声道:“区区已查过庵内尸体,其中十二名庵堂武尼都是死在残杀令的八式快刀之下,你还有何话说?”   “可惜在下刚刚到庵还未查尸体刀伤,尚不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说的话是真的。”玉莲目注江风,语气冷峻。   江风淡然一笑:“莲花女侠若是这么说,我就相信这是真的了。”   “这么说你承认太玄庵的人是你杀的了?”白世儒沉声问。   “既然玉莲女侠验过死者刀伤,我承认他们是死在八式快刀之下,但我并未承认自己杀了人。”   白世儒冷冷一笑:“除了你冷血快刀之外,谁还会残杀令的八式快刀?”   江风抿嘴一笑:“你就会啊。”   “你……”   “你敢说你不会?”   “白壮士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敢担保太玄庵的人决不是白壮土所杀。”玉莲活锋一顿,又问道:“还有谁会八式快刀?”   江风不觉一怔,是啊,还有谁会残杀令的八式快刀?他一时语塞,竟无言答对。   玉莲眸光闪炼,脸色凝重:“你怎么会来太玄庵?”   江风来太玄庵乃是在小镇上接到那位蒙面客的飞镖密柬,在白世儒、玉莲面前他自不能暴露蒙面客的身份,只得故作狂态道:“你们能来太玄庵,我为什么不能来?”   白世儒厉声道:“在小镇客店可是你偷听我们说话?”   江风在小镇原是寻找金飞燕,刚在客店发现金飞燕踪迹便被白世儒觉察,白世儒、玉莲说了些什么话,他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白世儒咄咄逼人的态度,激发了他的傲性,他双眉一挑,冷声道:“你们说得,难道我就听不得?”   白世儒手中紫电剑一摆,扭脸对金莲道:“引侍卫血洗太玄庵的人就是他!”   侍卫?江风心中一动,随即道:“是我,你又待怎样?”   “我要杀了你,替慧心大师和被害的众尼报仇!”说话间,白世儒手中紫光闪烁,剑已劈向江风。   这是凌厉无比的、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招式剑路,剑风呼啸,紫光如同闪电落向江风顶门!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八响,八团耀眼的火花。   江风退后八步,八式换一招,终于挡住了白世儒这致命的一击。   江风虽然挡住了这一击,心中却是惊疑不定。按理来说,他现有的功力和身手根本无法与这一击抗衡,他之所以能挡住这一击,是因为白世儒在刀剑相撞之时,放缓了剑势,敛住了剑锋上的劲力。这在外人当然看不出来,但他却能感受得到。   白世儒口口声声要为被害的慧心大师和众尼报仇,为何下手之时却又暗中留情?他装模作样是为了欺骗玉莲?他为什么要装模作样欺骗玉莲?   “嗨!”就在江风惊疑闪念之际,白世儒右手剑锋一敛,左手倏地一掌拍在江风小腹上。   “砰!”江风身子飞起,撞在院墙上,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刚才剑下留情,此刻又出毒手,究竟是为了什么?紫光闪动,剑又刺到,江风来不及思想,咬牙忍痛,足下一蹬,飕地跃上院墙。   墙下,白世儒脚踏青苔一个闪忽险些跌倒,高声叫道:“玉莲!不要放跑了这个贼子!”   玉莲右手一扬,一道金光射向江风。   江风身已带伤,足尖刚沾墙沿尚未立稳,岂能避过金指莲花的暗器?心中不觉暗叫一声,“不好!”飕!金光从江风头顶擦发而过。   江湖双煞金指莲花的金钗暗器百发百中,声誉江湖,难道今日失手了?不,不是失手,是莲花手下故意留情!   江风心中不觉又是一震。   两人手下都暗自留情,却是为何?江风墙上高呼:“二位不必追了,要杀在下随时都有机会,桃花现在山腰与侍卫拼杀,二位速去接应!”江风翻身出院,声逝人杳。   白世儒提剑走到玉莲身旁,轻叹一声道:“让这小子跑了,真可惜。”   玉莲将夹在指间的一支金钗暗器插回腰囊,亦叹息道:“是啊,真可惜。”   两人眼光一触,随即迅速避开,各自想着心事。   白世儒手中剑一抬:“玉桃在山腰,咱们去接应吧。”   玉莲点点头,短剑一扬:“走!”两人一前一后掠出院墙,直奔山腰口。   其实,他们两人都不相信玉桃还在山腰,这只不过是江风的调虎离山之计。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说破,就像刚才他们都已看出对方出手时都对江风手下留情一样。   江风的出现,使他们两颗刚刚交融的心间又出现了一条裂痕。   他俩的猜测果然不错,玉桃早已不在山腰。   石道、草丛中血迹斑斑,断刀、断剑扔得到处都是,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战,而且可以断定江风曾在这里援手过玉桃,凭玉桃的功夫,一人不可能削断太和殿这许多侍卫高手的兵刃。   江风也许正是因为援手玉桃才迟到太玄庵。   又一个疑问闪过玉莲脑际,玉桃为什么会在山腰遭到侍卫伏击?   白世儒拾起地上一截断刀,仔细看了一会说:“此刀是被盘蛇剑削断的,玉桃武艺高强又有宝剑护身,料想不会出事,你尽管放心。”   玉莲沉思片刻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仍放心不下,你我分头再去找找。”   “那好。”白世儒欣然答应,“你向左,我向右,然后在太玄庵前会合。”说罢,立即跃身跨上右道。   玉莲在原地,凝身末动,目注白世儒。   白世儒急步行走,时而手搭凉棚四下张望,时而弯腰看路面,但始终未回过头,那模样果是在寻找玉桃踪迹。   直到白世儒身影消失在石道拐弯处,玉莲才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叹息中饱含着柔情、无奈和内疚。   也许他和自己一样,明知江风是敌,却不忍心杀他,像他这样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   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来解开心中的谜团?女人先天就有迷失本性的缺陷,尤其坠入情思的时候,这种缺陷就更容易暴露。玉莲现在的状况就正是这样。   玉莲咬住嘴唇,默然片刻,毅然转身离开了山腰口。   她没有踏上左道,而是径直奔向了太玄庵。   白世儒纵身跃过一道石涧,闪入一片树木林中。   一声轻哨,一声击掌。   一条人影飘然落到白世儒身前。   黑衣、黑挂、黑长袍,袍上前后八个八卦太极图。来人是九江八卦堂主八臂哪吒丁胜。   丁胜劈头就问:“江风为何未走东西两道?”   白世儒阴沉着脸:“有人已向江风告警。”   “谁?”   “正在查证。”   “现在怎么办?”   “去寒水潭等候江风。”   “江风会去寒水潭?”   “一定会去。”   “为什么?”   “不必多问,我说他会去就一定会。”   “是。”   “你千万不要露面,让那些人去干就行了。”   “他们能干得了江风?”   “在太玄庵江风腹部中我一掌,已是不堪一击了。”   “好极了。”   “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让…”白世儒突然顿住话锋,两耳支楞着,眼中精光毕露。   “在下知道,谁愿拿性命当儿戏。”丁胜正了正插在背上的八卦金刀,“在下告辞了,大伙还在等候我的消息呢。”说罢,长袍一抖,一阵旋风,人已不见。   白世儒霍然转身,厉声喝道:“请树上的朋友现身,下来一叙!”树枝摇曳,飘下一层落叶,但不见人影。   四周一片死寂,死寂中呈现出紧张,紧张中裹着阴森森的恐怖。   白世儒爆出一串冷笑:“黄山双刃剑谷老道,原来是个藏头缩尾的贼!”   刷!树枝未动,叶儿未抖,空中突地落下一人,挺胸直背立在白世儒身前五步开外的地方。   黄衣、黄挂、黄道袍,袍上前后八个补丁,背上斜插双刃宝剑,正是黄山老道谷中华。   “谷老前辈好俊的轻功!”   “白侍卫好俊的眼力!”   “哈哈……”两人同时爆出一阵大笑。   林中恍若刮起一阵狂飙,树枝狂摆,落叶纷飞。   笑声顿止,两人足踝已没入落叶之中。   沉默。沉默中,双方对峙,凝立如山。   没有行动,也没语言,只有眼中的目光在空中交迸,溅起一团团无形的火花。   良久。白世儒首先打破沉默。   “谷老前辈暗中盯着丁胜,究竟为了什么?”   “想知道他的行动究竟是受谁指使。”   “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快走?”   “老朽还想求证一件事。”   白世儒眉头微微一皱:“求证?”   “请白侍卫亮出紫电剑一观。”谷中华双目一睁,眼光如同炬电。   白世儒冷哼一声:“在下若是亮剑,阁下恐怕就走不了了。”   谷中华脸如冷铁:“不见得。”   “在下有绝对的把握。”白世儒声如冰丸,“谷老前辈是否放弃要求?”   谷中华脸色刷地泛白,手背青筋一阵跳动:“老朽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无法阻拦。”   “如此说来,谷老前辈是决心永远留在这树林中了。”   “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能耐。”   “有没有能耐,稍刻出剑便知,不过这里的风水倒是不错…”   白世儒“错”字刚出口,冷爆一声,“看剑!”手中陡起一道紫光,如迅雷朝谷中华罩身砸落。   凌厉的一击,像是一下子要连地都给劈开,然而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击之中,还含着精妙、可怕的八式变化!   白世儒已生杀意,这一击志在必得。   谷中华早有准备,双刃剑腾跃出手。他沉浸剑道数十年,独创黄山神剑,被誉为江湖五大剑客之一,自是临危不乱,遇变不惊,自恃其功,才敢独会闪电手白世儒。   当!两剑相触!谷中华立即觉察到白世儒这一击剑招中的八式变化,八式快刀!白世儒果然会八式快刀!他冷哼一声,闪念之间,手中之剑已挽起八朵剑花。   急促、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似是一响,实际上已是八响。   谷中华当年与铁臂苍龙黄澄是至交好友,曾见黄澄演示过八式快刀,后来他在黄山潜心研究,终于研出一手八式莲花剑来对付八式快刀,不过八式快刀是攻式,而八式莲花剑只是守式,他终究没能找出能与八式快刀对攻的剑法。现在他用八式莲花剑来对付八式快刀,虽不能攻敌制胜,防御却是绰绰有余。   八招刚过,谷中华一声大喝,剑锋吐出一股缠绵的劲力,他想利用八式快刀换招的瞬间,粘住紫电剑,只要粘住了紫电剑,凭他数十年内功的修为,不怕制不住自世儒。   殊不料白世儒八式一过,紫电剑身微微一侧,扬起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招式,谷中华不觉一怔,这招式与八式连成一气,竟是天衣无缝,其间根本没有换招的间隙,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容他出手攻击的机会,而对方扬起的招式只要他一出手,无论从哪个角度对他都将是致命的一击。   他身子不觉一抖,难道这就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残杀令中的天残一刀。   闪念之间,紫光己经罩头落下。   头骨被劈开,鲜血、脑浆在迸溅。   谷中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不完整的意念,他究竟是谁……白世儒冷傲地站在谷中华尸体旁,眼光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天空。   阳光漏过密密的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本来英俊白晰的脸,变成了一张阴森可怖的花脸。   谷中华被劈开的头颅逐渐变黑,黑得令人心悸。   哐当!紫电剑应声入鞘,白世儒大步走出了树林。   谷中华静静地躺在林中,周身发黑,手中紧握着那柄曾经使他扬名江湖的双刃剑。   武林中又多了一个谜:黄山老道谷中华究竟被何人所杀?太玄庵禅房。   玉莲纵身跃上屋梁,顺左梁走五步,再顺右梁走五步,然后用足尖勾住梁沿,伸手在顶板顺数五格,轻轻一按,吱地一声,顶板滑开一块,露出了一个密柜。   原来慧心大师禅房的密柜竟在顶板夹缝里。若不是江风在房内留下一个暗记,她一时间还无法找到这个密柜。   柜门己经打开,显然有人已搜过密柜了,是江风还是别人,八宝香珠盒还在不在柜里?   玉莲急忙伸手在柜内一摸,柜内空荡荡的无有一物。   她轻叹一声缩回手,心中一阵悲哀、惆怅。   慧心大师和庵内众尼为珠盒而死,是她连累了她们。现在珠盒又不知落在何人之手?若是落在贼人手中,社稷有难,父冤难伸,岂不是遗恨终身?但,既成的事实却是无法改变,不接受,也得接受。   她缩回手准备下梁,忽然心中一动:江风复返太玄庵禅房,为何要给自己留下一个暗记?   “八宝香珠盒已被取走,留下暗记又有何用?暗示,他在暗示什么?金莲复又转身察看密柜,蓦地,眼光触到了插在密柜门缝里的一根鸡毛。   她小心翼翼地拨出鸡毛放在掌心细细察看。这是一根锦鸡羽毛,色泽艳丽,光彩夺目。   锦鸡毛!刹时,她明白了,这是取走八宝香珠盗贼留下的标记,江风暗示她的就是这根锦鸡毛。   她跃下梁,凑到亮处细心观看,果然在锦鸡羽毛的根尾上找到了五个极细的小字:神偷金飞燕。   听人说,金飞燕无论在何处作案,哪怕是在皇宫、国库行盗,也要留下自己的标记以示身份,此话看来不假,八宝香珠已落入了金飞燕手中。   金飞燕无有固定住宿之处,来无影去无踪,何处去寻找?金飞燕是否会将八宝香珠献给无名氏?心念至此,玉莲心中着急,疾步走出太玄庵。   庵门外,没有一人。不知是侍卫将进山的香客吓散,还是今日是庵堂的忌日,见不到一个人影。   玉莲踮足张望庵门前的小道,也不见白世儒的踪影。   她正在犹豫,突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左肩。   她心中悚然一惊,左肩一沉,右臂反手斜穿,使个小擒拿手法,欲扣住对方手腕。   对方手腕一滑,一反阴阳手抓住了她的手肘一声轻呼:”是我!“玉莲轻吁一口气,原来是白世儒!   白世儒大白天能悄然无声地靠近身后,自己还全然不觉,其功夫之深简直不可思议。玉莲又害怕、又感叹、又佩服。   白世儒松开手,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他脸上泛起一阵绯红。   玉莲压抑住内心的狂跳,故作镇定地问:”看到玉桃了吗?“这是明知故问。   白世儒缓缓地摇摇头,眼中充满着关切。   玉莲举起左手:”你看这是什么?“她手指间夹着那根锦鸡羽毛。   白世儒伸出手指拎过羽毛,脸色顿时变得异样难看,歪着的嘴唇一阵颤栗,半晌,他才缓缓地吐出话来:”是神偷金飞燕取走了八宝香珠?“玉莲点点头,目光注视着他:”上哪儿才能找到金飞燕?“”祝阳金家老屋。“   ”金飞燕老家?“   ”金飞燕取到八宝香珠后,一定会回老家用香珠替母亲治病。“白世儒沉声回答,脸色仍是阴沉得可怕。   玉莲知道他是为八宝香珠担忧,也未细想,便急声道:”我们马上赶去祝阳!“”那玉桃怎么办?“白世儒脸色渐缓和,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不要紧的……我们……追珠要紧。“玉莲支吾回应。   ”现在四处都在画影捉拿我们三人,玉桃一人独行,无法与我们联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陈大人?“白世儒言辞诚恳,情感真挚,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玉莲心中一阵激荡,奔放的情感把刚刚垒起的戒备围墙一冲而垮。   ”我已和玉桃约好,在太玄庵若不能见面就去玉皇顶天穴洞相会,去玉皇顶的路上有我们线上的人沿途接应,不会出事。祝阳在玉皇顶东南,正好顺道,我们先去祝阳找金飞燕,然后再去玉皇顶。“白世儒点点头,仰面看了一眼天空,清澈透明的天穹下,反光映得他双目如绿如蓝。   两人下山,换上两匹快骑,冲出城关,扬鞭策马,直奔祝阳。   江风用手在水中一搅,波心荡月,闪起万点银光。   一股彻骨冰心的寒气从手心渗入,体内灼炽的热气顿减,痛楚骤然减轻,江风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寒水潭,神秘、离奇、古怪。水,寒冷刺骨,深不见底。   水中没有鱼,没有生物,连青苔、杂草也不见一根。水上没有船,没有浮物,鹅毛入潭也是立即沉底。没有人知道它有多深,它的下面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潭面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像是给寒水潭罩上了一条神秘的纱巾。   然而,寒水潭却有一个奇妙的功能,凡是患有高烧病症的患者,只要将双手浸入寒水中,半个时辰后便可痊愈。   江风在太庵玄中了白世儒一掌后,腹内便升起一股热浪,一个时辰后热浪愈来愈甚,变成了一团烈火,炙热难当。他运用天魔移功大法想将热浪移化体外,却是无效,再运用龟息炼气大法想将热浪纳入丹田,却险些引发天蚕毒迸发,无奈之际想起爹爹说过的寒水潭,便匆匆赶来。   ”嘎---“一支响箭擦耳而过。   江风霍地跃起,身子一连几晃,方才站定。   寒水潭旁石林丛中忽地跃出三簇人群。   关北四冥张玄、马铁球、宋福寿、雷平;阎王帮阎风、阎雷、阎雨、阎电。   六合帮熊伟光、柳海燕夫妇; 九江鬼头帮胡天奎及四弟子八臂哪吒丁胜。   五当弟子陆青,华山弟子刘益明,峨嵋弟子宋玉斌,振远镖局少主石岳坤,江南三少侠常玉贵、易森林、李石磊。   三群人抢至寒水潭旁,分三面站定,将江风围在核心。   汪风背水而立,双手抱肩,神情仍是骄矜、冷傲。   不用问,也不用想,他已意识到自己已坠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之中。   腹部之火又开始燃烧,全身火辣辣的难受。别说是自己已经受伤,就是没有受伤也无法对付眼前这一大群武林高手。   他们是为八宝香珠而来,而他却根本就没有八宝香珠!   那一双双被贪焚薰红了的眼晴里闪射着凶残冷酷的棱芒。   交不出八宝香珠,他们决不会饶过他!   他已感到了危险,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面对着这一群已被人撩拨得几乎发狂了的强手,他不是不害怕,只是基于大丈夫男子汉置身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不愿表现怯懦而已。   有一线希望便要一搏,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气派。因此,他冷傲地抱肩而立,神态凛然,仿佛根本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狂傲的神态居然把对手都震住了。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谁也不敢跨前一步。   江风仰面发出一串长笑,笑声震荡,山鸣谷应,回声悠悠。   群豪不知江风为何发笑,心中惊疑,相顾骇然。说这小子邪乎,一点也不假。   江风突然闭嘴,笑声凝绝,目光如同冷电扫过全场,复朗声道:”诸位英雄来找江某,莫非是为了八宝香珠?“开门见山,一语中的,江风意在反客为主。   群豪中柳海燕手中剑一摆,尖声道:”江公子既知我们来意,就请把宝珠赶快交出来!   “还是女人嘴快,柳海燕迫不及待第一个开口。   ”可惜诸位已经来迟一步。“江风出语惊人。   群豪一阵骚动。   熊伟光大声嚷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八宝香珠已落他人之手?“宋福寿怪声如吼:”八宝香珠现在哪里?“   ”快说,香珠在哪里?“   ”快把香珠交出来!“   叫嚷声中,群豪已从三个方向向江风逼近数步。   ”八宝香珠现已在白世儒之手。“江风眼望群豪静静地答。   群豪顿住脚步,面面相觑,神情却又是不信。   ”诸位不信么?“江风飕地抖开衣襟坦露出胸腹,腹部丹田上方三寸的地方,一个殷红的手掌印赫然显目。   江风受伤了?群豪不觉一怔。   江风脸上透出一丝苦笑:”诸位知道为什么在东西两道没有等到江某吗?白世儒早已向我告警,要我绕道到太玄庵与他相会,然后合谋对付你们。岂料在太玄庵白世儒想独吞八宝香珠竟暗下毒手,趁我不备,偷袭一掌,夺走了八宝香珠。“陆青金钩剑一抖,厉声道:”谁能相信你的话?“石岳坤应声道:”是啊,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江风脸上泛起一种古怪的笑:”谁要你相信我的话?我只不过是告诉你们,要找八宝香珠可不要找错了对象。“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群豪引向白世儒。   熊伟光拍拍手中的长毛雪刃刀,叫道:”这小子的伤不假,他的话也许是真的!“柳海燕立即应声:”走!大伙去我白世儒!“阎风、阎雷、常玉贵、易森林、刘益明等人挥刀舞剑,高声呼喊:”找白世儒讨珠去…   “   群豪顿时乱哄哄的,一片哗然。   ”大伙千万不要信这小子的鬼话…“丁胜大声高喊,从人群后跃身而出。事情已到这等地步,他不得不亲自上阵。   江风冷哼一声道:”丁堂主,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鬼话?“他自信自己唇枪舌战的功夫一定能胜过丁胜。   群豪的狠光一齐转射到了丁胜的脸上。   丁胜唬着脸沉声道:”丁某有三个理由可证实这小子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其一,他腹部中的是纯阳功掌伤,江湖上除了孟海雄外,谁还会纯阳功?“纯阳功掌伤?江风心中猛然一震,白世儒练就了纯阳功?这是江风万万没有想到的!   丁胜振声道:”因此江风决不是被白世儒掌所伤,而是在盘龙谷追杀孟海雄时被孟海雄纯阳火魔掌所伤!“   ”不错!“阎风嚷道:”在下见过被纯阳功掌伤的人,伤势和江风伤情一模一样!“张玄接口道:”刚才张某仔细留神了江风腹部上的掌印,果然是被纯阳火魔掌所伤。他中掌之后,魔火烧心,赶来寒水潭,以水克火,借潭疗伤。丁堂主的话,不会有错。“事情的变化实出江风所料,一时间,他既无言回答。他明白,此刻他就是照实而言,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丁胜继续说:”其二,诸位可知江风的真实身份吗?“又是一个令江风难堪的问题!   陆青、宋玉斌、石岳坤等人叫道:”他是谁?“”他就是奉旨出京搜寻八宝香珠的首辅大臣江魁的儿子!“江风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迎头撒来,将他紧紧罩住。   ”白世儒在盘龙谷反水行剌江魁,已成为被通缉的凶犯,他怎能与江魁之子江风联手夺珠,合谋群豪?这是第二个理由。   江风脸色灰白,腹内烈火逐旺,周身又感到了那种难熬的灼痛。   丁胜瞧着江风的模样,语气更是咄咄逼人:“第三个理由更简单,大家想想看,回雁峰太玄庵来了那许多太和殿侍卫,除了首辅大臣江魁之外,谁还能调得动这支御前侍卫队伍?   这些御前侍卫为什么而来,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追珠的群豪!”   “他娘的!”胡天奎怒声骂道:“险些中了这小子的诡计!”   “丁堂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熊伟光按刀发问。   丁胜既已出头,便已将一切后果置之脑后。他目光扫过群豪,故意缓声道:“事情至此,已是无可奈何,所谓弦上之箭不能不发,只有杀人夺珠!我们不杀他,稍刻太和殿侍卫到了,也决饶不过我们,孟海雄悬首城楼便是最好的例子。杀了他,死无对证,我们或许还能求到一条生路。”   熊伟光与柳海燕交换了一下眼色,按刀不语。   刷!张玄雁翎刀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厉声道:“丁堂主言之有理,只有杀人夺珠!”   常玉贵长剑尚未出鞘,举起刀鞘道:“看他模样,八宝香珠不像在身上。”   宋玉斌接口道:“不在身上就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能告诉我们藏在什么地方吗?”常玉贵说。   “难道你不会问?”   “他会说吗?”   阎风轻声道:“难道我们不会逼他?在阎王帮手下还没有不开口的人。”   “既是这样,还罗嗦什么?!”宋福寿大声叫道:“大家一齐动手吧!难道还要等侍卫来了再下手么?”   刷!刷!飕!飕!刀剑应声出鞘,寒光闪烁逼人。刀尖、剑锋指向了包围圈的核心,背水卓立的江风。   白世儒为什么会孟海雄的纯阳功?白世儒为什么执意要借刀杀人,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   白世儒目的何在?他究竟是什么人?江风努力思索着,但被烈火烧烫的脑子已不管用,思想已不能集中,没有具体的意象,每一个意念都像跳跃的火花,一闪而灭,无法连接起来。   他以惊人的毅力挺立着,以超乎常人的能力从腰间缓缓地拔出冷血刀。他的动作、神态在群豪的眼中仍是那么镇定、冷傲,而实际上他已崩溃,他所表现的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反应。   “呀!”“呀!”两声喝叫,宋福寿、陆青腾身出剑击向江风。   他们一个是求珠心切,一个是要报集贤庄磕剑之仇,刀剑夹击,威势吓人。   江风感到劲风扑来,握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努力企图振作心神,但力不从心,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出刀,然而他必须出刀,尽其残存的内力出刀保护自己。   劲风扑到脸面,黑影随即而来,已在三尺之内。   “嗨!”江风沙哑地叫了一声,双刀攻出,对于他来说,这是拼命的一击。   “啊!”的两声惊呼。宋福寿、陆青退后数步,身子一阵摇晃,江风却“噗”的跌坐在石岩上,胸膛和双肩已经见红。   “这小子不行了!”宋玉斌一边叫一边挥剑抢上:“陆大哥快拿住他!”   群豪见江风这个模样,对八式快刀的怯意,顿时全无,一齐挥剑,蜂涌而上。   八宝香珠虽说是见者有份,但谁不想抢头功,做个东道主?   江风意识一阵模糊,心中暗道一声:“完了!”   -------------------------    第十三章     吴大总管猛然勒住马头。   快马骤然一惊,前蹄乍起,差点将他甩下。他直身马背,注目观望,道路两侧空山古树,幽阒无人。   但,隐约之间却有人声喧哗。这不是一般人说话的声音,而是一些内功深厚的人在说话,人数至少在十人以上。   他有意绕道走寒水潭,难道又遇上了埋伏?他朝身后挥了挥手,马车停下,两个黄衣庄丁策马奔上山道。   车帘掀开,香亭探出头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吴大总管平淡地说,"前面就是寒水潭,叫庄丁先去探个道。"说话间,两个黄衣庄丁拨马奔回,脸色颇是惊慌。   吴大总管脸色一沉,双眉拧成了一个结,情况看来很是不妙!   "大总管,不好!前面……"   吴大总管截住庄丁的话,"前面道不好走么?先把马车赶到林中歇息片刻,待我另去选一条道。"   庄丁领会了吴大总管的意思,立即点头道:"是,是。"说着跳下马背就去牵拉马车。   "慢!"马车门突然打开,孟芙蓉跳出车外,"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庄丁一面支吾着一面观看吴大总管的脸色。   "没……没什么…"   孟芙蓉沉下脸,噘起小嘴。   香亭跳下车厉声喝道:"快讲!难道小姐的话没有大总管中用吗?"孟芙蓉一双深沉忧郁的眼睛转向了吴大总管。   吴大总管暗叹一声,向说话的庄丁点了点头。   庄丁急忙说道:"小姐,不好了!后面寒水潭旁,一大群武林群豪围住了江公子,看江公子的模样像是已受了重伤。   "哦!"孟芙蓉惊呼一声,脸色倏变,"快,快去寒水潭!"武林群豪除了在追寻八宝香珠之外,还在寻找孟芙蓉一行人,此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但自江风在黑松岭大义救了孟芙蓉等人后,他们对江风的看法已彻底改变,现在江风有难,又似乎不能不去相救,权衡利弊,竟是两下为难。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成,大家都呆在原地凝身未动。   "你们……"孟芙蓉气得脸色涨得通红,突地往前一冲,纵上庄丁刚才乘坐的骏马,一抖缰绳,"你们不去,我去!"骏马一声长嘶,撤开四蹄,飞也似的奔上山道。   这是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它似乎已闻到了寒水潭旁的厮杀之声,早已是按纳不住。   吴大总管双眉一扬,右手执笔,左手捏镖,一声喝道:"上!"坐下之骑竟是腾空而起。   香亭和黄衣庄丁不敢落后,一齐策马,紧紧跟上。   寒水潭旁。   几双手同时抓住了江风。   "住手!"空中传来一声娇叱,又急又怒又甜又脆。   几双手同时顿住,几张脸扭向了天空。   一匹骏马载着一位仙女从高高的石岩上飞下,在寒水潭白色的雾气衬托下宛若踏云而来。   无法想象!无法相信!群豪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咚!"骏马重重地摔在石岩上,然后顺着陡坡落入潭中,一片水花在潭心出现,骏马的身影在水花中一闪而没。   江风身旁耀起一圈电光,电光闪处,宋福寿、陆青、宋玉斌、阎风等人惊呼数声,退至丈外。   孟芙蓉仗剑卓立在江风身旁。   孟芙蓉有如此绝技,功夫自是深不可测,在集贤庄时她竟深藏不露!   群豪骇然之际,不觉又一齐退后数步。   孟芙蓉不知群豪为何后退,只是凝剑在手,防止群豪再次攻击江风。她飞马跃岩并没有什么绝技,当时她见有人已抓向江风,绕岩下潭已是不及,心中一急,便策马从十多丈高的石岩跃下,她眼里只有江风,心中也只有江风,自己怎样跃下马背,怎样出剑,全然不知,甚至此刻马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也不知道。心无杂念,,情义于怀,才使她做出了令群豪骇然震惊的绝技。   群豪正在惊疑,空中又迸出一声大喝,吴大总管也策马从十多丈高的石岩飞下。他关心的是小姐的安危,唯恐绕道下潭,来不及保护小姐。   吴大总管的运气要比孟芙蓉差,坐骑落在离江风数丈远的地方,摔在石岩上被砸得脑浆迸裂,他虽在坐骑摔倒时已跃身离鞍,但因落力太重,仍被摔得头青鼻肿,左腿骨被砸断。   他滚身而起,一手挺着判官笔,一手拎着金镖,一跛一跛地走到孟芙蓉身边。   "快看看江公子怎么样了?"孟芙蓉急声命令吴大总管。   吴大总管忍住腿骨的剧痛,头额滚着汗珠,跪在地上察看江风伤情。   群豪仍在惊愕之中还未苏醒。集贤庄的人敢莫是疯了,怎么不要命地去相救毁了集贤庄的仇人?丁胜向张玄使了个眼色,大声呼喊:“大伙快上啊!八宝香珠不在江风手中,就在孟芙蓉身上!"   张玄跟着嚷道:"大伙不是要找孟芙蓉吗?她现在送上门来了,拿到了孟芙蓉,集贤庄的财宝就是咱们的了!"   丁胜、张玄的话犹如在群豪心中贪婪的欲火上浇了一勺油,刹时,群豪爆出一阵哄叫。   "平分!集贤庄的财宝一起平分!"   "还有这个美人儿,"宋玉斌尖声高叫,眼光在孟芙蓉身上刷来刷去,"她应该是咱们陆大哥的!"陆青脸色一红,眼中迸出两道灼炽的光芒。   孟芙蓉对群豪的言语竟一句也没有听见,她此刻关心的不是自己,只是江风。她扭头再向吴大总管:"江公子怎么样了?"   "他中……"吴大总管面色大异,遍体流津,他怎么也想不出江风怎会中了庄主的纯阳火魔掌,除了庄主以外,谁也没法治这种掌伤。对小姐他自然不能直说,只得支吾道:"中了火毒掌己经昏迷,伤……势不轻。"   "怎……么办?"孟芙蓉神情万分着急。   吴大总管咬牙道:"眼下只有一法,把他浸入寒水潭中,也许还能有救。"孟芙蓉急声催促:"那就快……快把他浸入潭水。"她哪里知道此刻吴大总管的心思。纯阳火魔掌乃天元纯阳之气练成,阳属火,性烈暴。   寒水潭深无底乃地府纯阴之气集成,阴属水,性寒虚。一般火毒,寒水自能解化,纯阳之气则不然,若不能解化,阴阳相克,寒火攻心,必成不治之症,无药可救。但此刻情况紧急,听丁胜、张玄之言,大有立置江风于死地之意,不容他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该怎么办呢?吴大总管咬咬牙,断然决定铤而走险,冒险一试。   生死有命,怨天不怨人!   吴大总管迅速解下腰带,一头系住江风,一头拴在一块尖石上,然后将江风用力一推,"扑通!"江风顺坡滚入寒水潭。   寒水触到江风滚烫的身体,腾起一团白雾。   江风突然惊醒过来,伸手一摸,摸到水中一石块,立即抓住腰带,盘膝在石块上,运起了龟息炼气大法。   潭岩上,陆青、宋玉斌两只剑同时刺向了孟芙蓉。   "当!","当!"孟芙蓉格开双剑,虎口一震,身子一连几晃,几乎跌倒。   "哈哈,"宋玉斌叫道,"这美人儿还娇嫩得很哩。"论剑术、功力,孟芙蓉本不是陆青的对手,再加上个宋玉斌,她如何能抵挡?   "贤弟!千万不要伤了她!"陆青轻声警告宋玉斌。   "陆大哥放心,小弟决不会伤嫂嫂一根毫毛。"说话间,宋玉斌手中的剑又是一紧。   陆青脸刷地一红,神情却是十分得意,两支剑一左一右,把孟芙蓉逼得团团直转。   "无耻之徒!"吴大总管一声厉喝,跃身而起,欲援手孟芙蓉。   刷!刷!阎风、阎雷、阎雨、阎电,四人抢至,将吴大总管隔住。   "快把集贤庄的财宝交出来!"四人怪吼如雷,四支剑罩向吴大总管。   吴大总管只得向陆青、宋玉斌打出一叠金镖,然后分开判官笔,奋力迎战四阎王。   群豪正欲向前,潭旁又起一片杀喊之声。   香亭率着四个黄衣庄丁赶到。他们不敢纵马跳岩,绕道下潭,所以此刻才到。他们见小姐、吴大总管被围在核心,便齐声呐喊,奋力向前,企图杀入重围接应。   群豪强手哪把五人放在心上,不料五人情急拼命,倾刻间竟连伤数人,群豪这才分出一队人来迎战他们。刹时,五人便被胡天奎、常玉贵、易森林、李石磊等人团团围住。   吴大总管、孟芙蓉所踞的石岩,背对寒水潭,面积窄小,两侧又是光滑滑的陡壁,群豪人数虽多,能上岩出手者却是不多,大都拥挤在岩下哄叫。岩上八人交手,地面狭窄施展不开,加之吴大总管虽已断腿骨行动不便,但出手尽是不要命的杀招,陆青、宋玉斌又不愿伤着孟芙蓉,时不时地后撤,一时间竟形成了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   丁胜心中不觉暗自着急。寒潭之水若能疔好江风掌伤,稍刻江风出水,事情就麻烦了!   白世儒交待的任务怎能完成?江风若是脱逃,道出真情,自己还能有命?丁胜急向张玄挥动手臂做了个杀的手式,然后腾身而起,飞向石岩。   "咚!"丁胜一脚蹬在阎电的肩上,将他踹开,复又借力蹬在阎雨肩上,飞过数人头顶,手中八卦金刀一落,砍向拴在尖石上吊着江风的腰带。   死,必须要江风死!这就是他这次行动的任务和目的。   寒水潭鹅毛沉底,只要腰带一断,江风必死无疑!   刷!身后一股劲风袭到。吴大总管弃下四阎王,置敞露的背部而不顾,判官双笔直刺向丁胜的背穴。   丁胜若是不顾刺来的判官笔,尖石上的腰带自然能砍断,但自己也必然毙命于判官笔下。   丁胜可不愿做这蚀本的买卖。   他功夫高深,招式已练到收发随心所欲的境地,急缩手回招,反身一跃,八卦金刀,玄鸟划沙,削向后方。   "当!"判官笔被被削去一寸,"嗤!"八卦金刀刀锋划开了吴大总管肩襟,鲜血立即外涌。   丁胜单足立在阎电刚刚站过的地方,正欲再次出击,"呀--"吴大总管连人带笔已猛扑过来。吴大总管的出手已谈不上什么招式了,全是意在两败俱伤的拼死斗法。   岩面狭窄无法闪避,丁胜只得奋力往后一跃。"砰!"丁胜正好撞在掩上石岩来接应他的张玄的身上,两人托力一个空翻落下,又撞在刚从地上爬起想再上石岩的阎电身上,三人一退,再撞在挤在石岩道上的群豪身上,顿时引起一片混乱。   "妈的!"阎风忿忿地骂道,"抢头功也不是这么抢法,拿咱们兄弟开心?"他一抖手中的剑,竟从石岩上跃下。   刚才他们兄弟围战吴大总管,看见已占上风,谁知丁胜竟上岩踹开他们兄弟欲抢头功,阎风心中有气,所以吴大总管攻击丁胜时,他们兄弟均未出手,否则吴大总管此刻即是不死即伤了。   吴大总管见四阎王退下,赶紧瞅准时机,双笔如雨攻向陆青、宋玉斌。陆青、宋玉斌战得正是得意,忽见丁胜、四阎王突然败退,群豪混乱,不知何故,惊疑之际竟被判官笔逼退丈外。   孟芙蓉娇喘吁吁,运气调息又不敢放下手中之剑,无意之中长剑斜扬,摆出了一个舞剑的架式。   吴大总管瞧见孟芙蓉的剑式,心中一动,急跛步到小姐旁身轻声道:"保持这个架式不变!"说着,他也斜扬起判笔官倚在孟芙蓉右侧,摆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式。   "三弟,四弟,不要上去!"张玄喝住准备抢身上岩的宋福寿、雷平,"当心!"宋福寿、雷平按住手中的刀,望着孟芙蓉的剑,脸色倏变。   这是什么剑式?根本不曾见过。虽不曾见过,却能感受到这剑式中隐藏的杀机和无可抗拒的威力!任何人如果出手都必将丧命在这剑式之下!   陆青脸色铁青,手中的剑一阵哆嗦。他不知道这剑式的名称,也不曾见过这般古怪厉害的剑式,难道这又是孟芙蓉深藏不露的绝招?宋玉斌心中奇怪,孟芙蓉这招不成招、式不成式的普普通通一剑式,怎么把群豪都给愣住了?丁胜面如灰土。孟芙蓉怎么会江湖早已失传的独孤神剑剑式?当年江湖九帮十三名超一流的剑客联手都没能胜过令狐冲的独孤一剑之招,难道孟海雄已得到了令狐冲的独孤神剑秘诀?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群豪都盯住了孟芙蓉手中的剑。高手自能体会到这剑式的威力,不是高手的人虽不能体会到剑式的威力,但也被高手的神态所吓倒。   香亭和四个黄衣庄丁也停止了厮杀。他们凭着拼死的决心和平日训练有素的联手作战的阵式,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这个短暂的停歇,给了他们喘息和调整阵式的机会。   香亭一面和黄衣庄丁调整阵式,一面望着小姐斜扬的剑。   她实在想不出,小姐这一招平平淡淡的舞剑姿式为什么能镇住这一群武林高手?寒水潭旁一片寂静。   双方凝立,人如木雕。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潭水也似凝固。   寂静,这寂静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雷电的前奏。   丁胜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表情由惊骇而释然,由释然而窃喜。   他已看出了破绽。破绽并不在剑式本身,而在吴大总管身上。独孤神剑制敌于动,见招即破,威力无比。孟芙蓉若得独孤神剑真传,根本用不着吴大总管援手。吴大总管摆出个联手之式, 却为何故?猛然间,他想起白世儒提到的集贤庄密穴幽关中的石女舞剑之事,那是孟海雄根据见到的独孤神剑剑式而创造的五女舞剑图,配以天府之音,五剑联成杀势,十分厉害,但其威力自不能与独孤神剑相比,而且还需五人精妙配合。吴大总管摆出的架式,莫非就是五女舞剑图?丁胜细观片刻,嘴角绽出了一丝笑,很可怕的笑。   吴大总管摆的果是五女舞剑图的架式,而且摆得很不自然,很不雅观。   孟芙蓉的剑式却真是独孤神剑的架式,但仅是个架式,没有内蓄的杀力,看不到蕴藏着的雷霆万钧的气势,以前感受到的那种剑式中的杀机和无可抗拒的威力,并不是来自孟芙蓉的剑式,而是来自本身对独孤神剑和这种古怪招式的畏惧。   两个管看不管用毫无实际意义的舞剑花招,居然镇住了数十名武林一流高手,丁胜确实觉得很好笑。   一个不仅精通武学而且具有大无畏精神的武士,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丁胜八卦金刀一抖,眼中射出两道可怕的棱芒。   他要出手了!这次出手,他已有了必胜的信心。   "呀---"不待丁胜出手,群豪中宋玉斌、刘益明双双跃起,两支长剑同时刺向孟芙蓉他们并没有看出孟芙蓉剑式的破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独孤神剑,看来看去,看不出孟芙蓉的剑式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少年气盛,求胜心切,两人按纳不住便双双出手。   "当!""嗤!"孟芙蓉的剑被荡开,左袖被宋玉斌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孟芙蓉摆出的剑式原是个花招,一支银腊铸成的枪!群豪一阵哗然,吼声如雷。   吴大总管见状,急跃身援救小姐。   飕!丁胜趁机飞身上岩,朝着拴在尖石上的腰带头挥刀便剁!   "不要管我!保护江公子要紧!"孟芙蓉尖声高叫。   吴大总管略一迟疑,急急转身,已是来之不及,情急之间,右手一扬,判官笔脱手而飞,如同闪电射向丁胜。   丁胜八卦金刀一折,刀背往外一磕,"当!"判官笔弹跳而起,射向天空。   丁胜刀折向,手却不停,五指如勾,勾住了腰带结头。   吴大总管旋风扑到,左手判官笔再次投掷脱手。强手交锋,若无十足把握,脱刃攻敌,乃是武学中的大忌,吴大总管已到情急之时也顾不得这许多。   "当!"判官笔再次被磕飞,丁胜的手却因此而缓了缓。   吴大总管扑到,张开大嘴照着丁胜勾住腰带结头的手就咬。   以牙齿作为武器攻击带刀的对手,在武林高手争斗之中实为少见!   丁胜缩手,化爪为掌,朝吴大总管背穴拍下,同时手中的八卦金刀狠狠地往下一剁。   "砰!"重重的实实在在的一掌拍在吴大总管的背脊上。   "嚓!"闪烁着寒光的金刀剁在了吴大总管的左腿上。   "哇---"吴大总管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空中溅起一阵血雨,同时他的左腿被八卦金刀砍断,断腿蹦跳着坠入寒水潭。   吴大总管全身压在尖石上,双手紧紧抱住石尖,死死护住拴在石尖上的腰带。   丁胜瞪起双眼,八卦金刀往下一阵乱剁。   吴大总管双手抱石,犹不放手。   张玄抢身上岩,雁翎刀助桀为虐,血光迸溅。   血在飞溅、在淌流,肉在碎裂、在横飞,但护住腰带的手仍没有放松。吴大总管认定将在黑松岭捡回的这条命还给江风。   "大……大总管!"孟芙蓉哭喊着扑向尖石。   "孟小姐!"陆青飞身阻住孟芙蓉,"请小姐听在下一句忠告,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   "呸!"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到陆青的脸上,陆青的脸刷地一红,眼中射出两道凶光。   "疯子!"丁胜一声怒喝,一刀剁在吴大总管的颈脖上。   吴大总管的人头滚下项颈,顺坡而下,将至水面时,头被陡坡石缝夹住,人头便吊在离水面三寸的地方。说也奇怪,吴大总管头已被砍下,嘴却还在动,居然还说出了最后五个字:"在劫者难逃。"   张玄剁断了吴大总管的手臂。丁胜举刀对准了腰带,现在谁也不能再阻挡他们的行动。   "江公子!"孟芙蓉发出一声悲呼。   "嗤!"八卦金刀割断了腰带。   "江风!江……风……"孟芙蓉哭喊着,声音凄厉。充满了愤怒悲伤。   陆青听着孟芙蓉的哭声,心中充满了妒火。   孟芙蓉跃身扑向寒水潭!   "砰!"陆青扬起一掌击在孟芙蓉胸上,心中的妒火使他失去了理智,泯灭了良知,恨,心中只是充斥着嫉妒的恨,他这一掌使出了武当绝技摧心掌,运上了十二成的功力!   孟芙蓉身子一震,托空而起,像断线的风筝飞向寒水潭。   "小姐!","大总管!"香亭和四个黄衣庄丁发出了厉声尖叫,叫声凄惨哀绝,令人肠断!   丁胜望着坠向潭面的孟芙蓉,眼中露出一种类似怜悯、惋惜的光。完结了,一切都完结了。他觉得自已的身体仿佛也在随着孟芙蓉坠向寒水潭,坠向那个可怕的无底深渊。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结。寒水潭中又发生了一件众人始料不及的事。   "哗啦!"一声,寒水潭中迸出一团水花,江风从水花中腾空而出!   江风没有死!他不仅未沉入潭底,而且还疗好了纯阳火魔掌伤,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信与不信是一回事,事实却又是另一回事,江风确实没死,而且已经破水而出。   江风在潭水中盘膝而坐,全身浸入寒水,加之又运动了龟息炼气大法这种旷世绝功,所以疔效特别快。龟息炼气大法的精妙,在于练功者自身处在似死的静态,却能听到外界的一切动静而心无杂念不会自扰。江风对岸上发生的一切都知道,但能熟视无睹潜心练功,不受干扰,魔掌火毒很快融于寒气,被大法纳入丹田。大法运功每一次至少在二个时辰以上,江风既已运功,自然无法自解。刚才丁胜一刀削断腰带,江风身体失去平衡,从盘石上滑下,坠向潭底,这一意外的介入,使江风立即震醒,伸手抓住盘石,暗中运气已觉周身经脉畅通,耳中又猛听孟芙蓉呼喊之声,于是双足一蹬,手臂尽力一按,呼地破水而出。   江风在潭面一旋,二旋,三旋,托住了孟芙蓉的身体,再一连几旋,竟跃上了石岩。   江风每次练习龟息炼气大法后,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内力、竞技都达到了目前自身内在能量的顶峰。此刻江风就是凭着这种超常的发挥,将孟芙蓉带出了寒潭。   一阵颤栗像波涛掠过群豪,众人哗地往后一退。   "呀---"丁胜、张玄首先从惊愕中苏醒,双刀交叉罩向江风,江风此刻立足未稳,双手又托着孟芙蓉,是出手的极好机会。   "恶贼!"江风眼光触到了尖石上吴大总管的碎肉块,低声发出一声怒喝。   随着一个"恶"字,江风已垂手放下孟芙蓉,冷血刀倏然光芒乍闪,"贼"字余音未已,四道刀光已绞在一起。   飕!飕!金刃劈风之声,刀刃没有碰触,人即倏地分开。   江风的刀停在中途,只挥出一半,左右肩襟己被削去一幅。   丁胜、张玄翻身跃下石岩,面色灰白,划裂的胸衣霍然翻开,虽未伤及皮肉,却已是险之已极。   江风出手之快,令群豪骇然。   "江……公子……",孟芙蓉一声轻呼,声音很空洞,仿佛发自虚无之间。   江风心中一阵抽搐,急弯腰托住孟芙蓉:"孟小姐……"他眼中突然闪过孟芙蓉纵马跳岩救自己的情景,顿时心如刀绞。   孟芙蓉嘴角嚅动,气若游丝地说:"叫我……芙……蓉……"说话间,鼻孔、两耳渗出了缕缕血水。   江风扣住孟芙蓉脉门,脸色变得苍白,摧心掌!武当黄石道长的内力摧心掌!掌正击在左胸的心脏位置上,已无法抢救,除非出现奇迹,不过对于孟芙蓉来说不会有什么奇迹了,她现在还未断气本身就是个奇迹。   江风猝然滚出两滴泪水,泪水落在孟芙蓉脸上,和她眼中流淌的泪水融成一片。   江风松开托住孟芙蓉的手,徐徐站起身,两眼转向了陆青,那盯着陆青的眼光似无底深渊,冷若寒水。   陆青脸色灰青,仓慌退后两步,旋即站定,武当弟子在群豪面前不能表现出过分的怯懦。   "陆青,对付一个弱小女子,你居然使出武当的护寺绝技摧心掌,未免太过份了吧?"江风声音冷峻,目芒闪烁,脸色十分可怕。   "敌手交锋,你死我活,自不留情,何谓过份?"陆青不肯认输,拒理反诘。   江风冷哼一声:"与女子交手,掌击胸部,也是武当的绝技?"陆青脸色刷地一红,强词道,"为国除奸,为民除害,自是不择手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武林中人也有武林的规矩,你还没有说这话的资格。"陆青恼羞成怒:"掌是我打的,你待怎样?""很好。"江风冷声道,"孟芙蓉虽是孟海雄之女却不致于死罪,但不知你记不记得这样一句话:杀人者抵命!"   "哈哈……"陆青发出一串长笑,借以笑声来掩饰内心的惊慌。好一会他才敛住笑声,故作镇定道:"江风,你到底有多大能耐,敢说这句话?""让事实来证明吧。"江风双目中闪烁的精芒,意味着已生杀意。   陆青沉下脸,平举起手中的金钩剑:"还不知谁杀谁呢?"说罢,前趋一步,眼光扫过四周。他希望群豪中有人会挺身而出与他联手。   群豪都凝身未动,包括宋玉斌、石岳坤、刘益明等人也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些人多少都透着些凝重和不安,虽然他们都想得到江风和孟芙蓉所掌握的香珠和财宝,但他们同样的怕死,现在还不到他们出手的时候。   江风也前趋两步,到达出手的距离,举起冷血双刀,眸子里透出了杀光:"准备接招吧!""来吧。"陆青咬牙说道,手中的剑也向上扬。   双方话已说完,接下来就是出手,强存弱亡,生死立判。   空气立即骤呈出无比的紧张。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射在江风、陆青两人身上。   丁胜、张玄想看清江风的出手招式。   熊伟光、阎雷、常玉贵等人希望两人两败俱伤。   香亭和庄丁恨不得江风能将陆青剁成肉泥替小姐报仇。   寒芒乍闪,当当当当,一响之中似有四响,响声未尽刀芒已逝。   江风挺然傲立,冷血刀已然入鞘。   陆青的剑斜斜停在半空,身体只较扬剑前微微前倾。   蓦然,刺目的殷红从陆青的左颈脖冒出,像爆开的大红花,花心中喷出一道血泉。   "江……风!"陆青费力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是一声急喘,歪倒下去。   江风脸色阴沉得可怕,杀了陆青便与江湖第一大剑派武当派结下了不解之冤,今后在江湖上更是寸步难行!"江风弯腰抱起孟芙蓉,孟芙蓉此刻已经昏迷,鼻息之中已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江风挺胸卓立,冷电似的月光扫过群豪,缓声道:"我再次向诸位说明,八宝香珠不在我和孟芙蓉之手,集贤庄财产也早被白世儒籍没入官,现在孟芙蓉伤势严重,命在垂危,望诸位网开一面。常言道,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劝诸位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了,凡事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才是。 "江风抱着孟芙蓉向前跨一大步。他的神态,言语,凛然无畏,给人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群豪中不少人竟然连退数步。   "不要信他的鬼话!"丁胜大声叫道,"若是放他走了,他爹爹和那些侍卫能饶过咱们吗?"群豪一怔,后退的人顿时刹住脚步。   张玄猛然一磕雁翎刀,刀锋发出一阵长啸,"你们不想活了吗?事到如今,咱们只有杀了江风才有活路!"   宋玉斌跟着尖声叫道:"八宝香珠一定在他们身上!孟芙蓉弃庄逃走欲返老家,难道会不带上奇珍异宝?大家不要上当!"   阎雷与三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也叫道:"咱们就这样功亏一篑,白跑一趟么?早知如此,咱们何必来寒水潭?"   "妈的!"宋福寿怪声骂道!"老子就不相信咱们这许多人还对付不了这个臭小子!""至少咱们也得拿住这小子和孟芙蓉搜一搜,否则陆青死得不明不白,咱们在黄石道长面前也不好说话。"柳海燕跟着发话。   群豪再次骚动,一片怪叫声中趋身向前逼近石岩,常玉贵、易森林、李石磊等人本已纳剑入鞘,此刻又重新弹身出剑。   江风抱着孟芙蓉凝身未动,既不向前也不后退,也不动刀,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群豪。   他明白,若是群豪联手,一切抵抗都是毫无意义,他决不是群豪的对手。于是,他决定放弃一切抵抗的念头准备认命,这是一个痛苦的违心的决定,但眼下他只能作出这种选择。   也许这是他避免更大痛苦的一个极好的解脱机会!   江风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姿态,使群豪震惊。   能攻击一个已放弃一切抵抗,怀中还抱着一位受伤女人的对手么?群豪在石岩前顿住脚步,不少人徐徐垂下了手中的刀剑,他们虽是一群贪婪、暴戾的强人,但大多数也是喝奶水长大的人,心中多少有着一丝良知。   丁胜、张玄互相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喝一声,同时跃起,双刀在空中抡起两道金光。   唯有他们二人知道,八宝香珠并不在江风身上,但他们非得置江风于死地不可,因为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江风活着,他们就得死。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江风一样已是别无选择。   面对空中落下的刀光,江风仍是凝身未动。他只是抱紧了孟芙蓉,捏紧了手中的半边玉石桃花,脸上泛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笑。   "嗤!"空中突地划过数条黑线,接着响起一声厉喝:"住手!"丁胜、张玄大叫一声,跌下石岩,宝刀撒手,斜倒在地抱住颈脖,全身一阵抽搐。   群豪顿时大惊失色。   "哈哈哈哈……"潭岸上爆出一阵大笑,赫然站着手拎毒物布袋的五毒帮四大毒王!   四大毒王身旁站着太和殿侍卫刘洪道、魏和。   蝎王周天元嚷道:"丁堂主,张玄大哥,这飞蝎的滋味如何?"四大毒王周氏兄弟自仗毒物横行江湖,根本没把丁胜、张玄放在眼里。   "你们……"丁胜后颈被飞蝎叮中后,只觉全身又麻又痒,心中像有无数条小虫在啃咬似的异样难受。他做梦也没想到四大毒王会突然出现在寒水潭。   张玄忍住痛楚,抱住颈脖,大声道:"江湖上的规矩,见者有份,四大毒王何……何必如此……"   "哈哈……"蛇王周天宝又是一阵大笑,"你道咱们兄弟是来分赃的吗?"群豪脸色倏变。   难道四大毒王赶来是要独吞八宝香珠?若是四大毒王存心要独吞宝物,必要杀人灭口!   刷!刷!群豪扬起刀剑,平胸交错,拉开了架势。刹时,寒水潭畔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熊伟光按纳不住,一抖长毛雪刃,大声问道:"你们是要独吞麽?""放屁!"蛛王周天通怒声道:"你把周氏兄弟看成什么人了?江公子是我们的朋友,兄弟特来相救。"群豪更是愕然。   四大恶人什么时候改邪归正了?他们怎会是江风的朋友?丁胜、张玄已感四肢开始麻木,闻言更觉不妙,头额冷汗直滚。   魏和跨前一步,大声道:"在下太和殿内侍魏和,奉江大人之命接公子回衙,尔等赶快散去,否则格杀勿论!"魏和见江风没事,也就不愿与群豪动手,免得招惹麻烦,他知道他们虽有四大毒王助阵,但若真动起手来,这些亡命之徒也不好对付。   刘洪道见群豪还在犹豫,便擎起侍卫金牌说道:"八宝香珠早已由江大人收缴入库,诸位若是立即散去,过去所为一概既往不究,若是知迷不误,必将呈报江大人严惩不贷!"周天宝抖抖手中的布袋道:"诸位不走,在下就只好动手了。   四大毒王一齐亮出布袋口。   "咱们走吧!"阎雷高声发喊。   群豪刚才不退,全是碍着一张脸面,现在阎雷带头一喊,立即响起一片呼应之声。   "走!""真他妈的见鬼!走!"   喊声中群豪纷纷跃退唯恐落后,刹时,石岩前只剩下丁胜、张玄二人,连张玄的兄弟马铁球、宋福寿、雷平也都走了。   "小姐!"香亭哭喊着扑上石岩。   四庄丁也抢身上岩,动手收拾吴大总管的尸体。   四大毒王、刘洪道、魏和来到江风身旁。   江风仍抱着孟芙蓉,眼望蓝天,若有所思。   刘洪道、魏和单膝跪地:"奉江大人之命请公子回衙。"江风没有答话,眼中猝然滚下两滴热泪。   周天宝望着江风,思忖片刻道:"江公子,这两个人怎麽办?"他指指还躺在岩下抽搐的丁胜、张玄。   汪风眼光落在丁胜、张玄身上,微微痉挛的脸上充满着怒火。   丁胜瞪眼望着江风,声音颤抖地乞求:"江公子……请网开一面……放在下一……条生路……"   香亭举起手中的长剑,怒声道:"宰了他们!也把他们剁成碎块,替吴大总管报仇!"四庄丁闻声奔过来,剑光闪烁:"江公子,替大总管报仇!   报仇!"张玄扭过脸,挣扎着说:"报……仇?吴大总管在……集贤庄杀了那么多无辜,谁……替他们报……报仇?"他眼望江风,搜尽枯肠,极力为自己凶残的行为辩解。   "江公子,"丁胜使劲抬起头,"冤有头,债有主,我等受人差遣,也是无……无可奈何……如果我们不对你下手,自己性命也就保不住了……"江风心中一动,对整个事情已豁然明了,想起金莲、玉桃姐妹,不觉全身一阵抽搐。   "白世儒对金莲姐妹可是别有所图?"江风急声发问。   "如果江公子能答应解去我二人身上的蝎毒……"丁胜不愧是老手,很会把握机会。他望着江风,眼里闪烁出求生的希望之光。   江风一双眼睛直瞧着丁胜,脸上充斥着冷漠、厌恶的神情,但他终于还是决定以大事为重,他必须揭开心中的谜底。   "我答应。"江风缓沉地说。   "四大毒王能听你的话?"丁胜仍不放心,这是他唯一求生的本钱,决不能有失。   江风眼光转向周氏兄弟,周天宝默默地点点头。   "江公子!你……"香亭噘起嘴,怒目瞧着江风。   "请香亭姑娘放心,恶人自会有恶报!"江风一字一吐,冷峻的声音,令人心悸。   香亭冷哼一声,垂下手中剑,握住小姐的手,泪水簌簌而下。   丁胜感到一股寒意掠过背脊。江风的话使他恐惧。颤栗,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度过眼前的生死难关再说。他振振精神费力地说:"这全是白世儒设下的圈套……""圈套?"江风沉声问。   "是的,白世儒在盘龙谷行刺江大人全是假的,目的是为了取得金莲姐妹的信任,以从她们手中夺到八宝香珠。"   江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猜测不料竟是事实。   "太玄庵的慧心大师和庵中道尼也是白世儒命太和殿内侍和江湖五魔干的,而且白世儒还教了红魔杨金天一招类似八式快刀的杀手,以便嫁祸于你,让武林群豪相信八宝香珠已被你夺走。"原来如此,难怪金莲认定太玄庵道尼是被八式快刀所杀!   "白世儒在太玄庵掌伤你之后,便叫我和张玄引群豪来寒水潭结果你的性命,他说,如果我们不能杀死你,就要我们抵命。“   金莲、玉桃已处在十分危险之中!   八宝香珠连同陈金玉当年保留的叛贼通敌的证据即将落入白世儒一伙恶贼之手。   "白世儒究竟是什么人?"江风话声颤抖,这是一个可怕的谜。   "不……在下不知道。"丁胜双手一阵哆嗦,声音已变嘶哑:"在下已……实言尽……告,请江公子守……约,解药……"   江风向四大毒王点点头,咬紧了牙关,脸色突然变得通红。他心中突升起一种狂热的暴戾冲动,极想置丁胜、张玄于死地,渴望听到他们死前痛苦的呻吟,看到他们死前垂死的抽搐。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可怕的冲动,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天宝向周天元努努嘴,周天元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倒出两颗药丸交给江风:"这是普通的飞蝎,毒性不重,给他们服下药丸就没事了。"江风一手仍抱住孟芙蓉,一手接过药丸,二指一弹,药丸如线直落入丁胜、张玄之口。   丁胜、张玄吞下药丸,痛楚顿时减轻了许多。两人顾不得双腿麻木,超紧从地上爬起。   "滚!快滚!"江风厉声怒喝,两眼发赤,凶焰灼灼,胸中那股暴戾的无名怒火此刻更炽,他唯恐自己控制不住,改变主意失了诺言,便喝令他们离开。   丁胜、张玄见状哪敢停留?两人连滚带爬挣扎着离开了寒水潭。   江风转身飞起一脚,陆青尸体腾空而起坠向寒潭。   "扑通!"水花四溅。须臾,潭面恢复平静,潭水碧绿澄清,陆青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风此时才觉心中怒火稍息,不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不知自己惹上了什么怪病?   "请公子随我们回衙。"刘洪道、魏和仍然单膝跪地,乞请江风。   江风尽量忍住心中之火,缓声道。"我已说过,在我事情没办完之前决不会回去,你们走吧。"   "公子…"刘洪道、魏和二人把眼光投向了四大毒王。   周天通说道:"江公子,我们已奉令尊大人之命,请公子回衙,望给我们兄弟一个面子。"江风冷声道:"蛛王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刀,我随时可以向你讨债。""这…"周天通顿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周天宝近前一步道:"不知孟姑娘为何掌所伤?""武当摧心掌。"江风答道。   "就是那陆青所为。"周天宝指指寒潭。   "不错。"   "公子可有把握救活孟姑娘?"   "尽力而为。"   两人说话间,孟美蓉身子微微一动,"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溅红了江风胸襟。   "小姐!"香亭叫着,欲伸手去托小姐。   "别动!"周天宝出手隔住香亭,"中摧心掌的人伤在心脏。切忌震动!"他顿了顿又说,"在下不懂医道,救不得孟姑娘,但师尊曾留给我一颗续命丸,公子拿去给孟姑娘服下,自可延续两个时辰的性命,但愿公子在两个时辰之内,能找到解救孟姑娘的方法。"他嘴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在叹息孟芙蓉已必死无疑,天下除了黄石道长本人之外,谁能治得了摧心掌伤。   周天宝从贴身之处取出一个小盒,从盒中取一颗小药丸。   他剥去药丸上裹着的九层薄皮油纸,将药丸递给江风:"此处风太大,潭水寒气又重,不宜给孟姑娘疗伤,对面山腰有座神庙十分安静,江公子就带孟姑娘去庙中疗伤吧。"周天宝是个看风水的好手,对面山腰所处的位置正在群山汇结之穴处,乃是块龙头之地,孟姑娘葬在那里也不会亏她。   难得周天宝一番心意!   江风接过药丸纳入孟芙蓉口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是个聪明人,早已听出了周天宝话中之意,不觉心如火焚。   香亭和四个庄丁抬着吴大总管的人头、尸块,跃上石道,驱车紧紧跟在江风身后。   刘洪道、魏和跳起来叫道:"我们回去如何向江大人交待?"周天宝轻叹一声:"救人要紧,由他去吧。"   刘洪道叫道:"你们由得他,我们可由不得!"   魏和跺脚道:"走!咱们去叫侍卫队来,只要抢得孟芙蓉到手,就不怕江公子不跟我们回去!说不定她的伤还只有咱们江大人能治呢?"   二人刚一转身,呼地眼前一黑,两只麻袋迎头罩下,袋中一股迷毒早已将两人迷倒。   周天宝挥手对周天通、周天元道:"扛起他们下山。咱们到酒店去好好喝上一盅!"江风出指点住了孟芙蓉身上七大穴位,,然后转过身去命令香亭解开孟芙蓉的胸衣。   "胸上可有掌印?"江风问。   香亭仔细察看后回答:"没有。"   "可有红肿痕迹?"   "没有。"   "心跳怎样?"   "十分微弱。"   江风双眉紧锁,脸色忧悒。没有掌印,没有红肿痕迹,说明伤在内脏,情况十分严重,但他又觉得十分奇怪,孟芙蓉服下续命丸已过两个时辰却还没有丧命,这是为什么?他想不出所以然来,但人没死便还存有一线希望。   他已想尽办法,使用了他所知的一切治疗内伤之法,但都不见效。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活孟芙蓉?他闭目冥思,寻找着孟芙蓉尚未毙命的原因,渴望能从中找到解救之法,同时各种治疗内伤的药物、疗法在脑海中盘旋。   烛光跳跃,把他长长的身影扭曲,投在破墙上。   这是一座破落的鲁班庙,平时没有香火,只有鲁班诞辰之日才有附近的木匠来热闹一番,所以没有庙祝,倒也十分安静。   庙后一片松树郁郁葱葱,透过松林是一片开阔的谷地,群山岭脉延伸至此,好像此处是它们的发源之地。放眼看去,连绵的苍山翠岭逶迤直去天边。林中耸立着一个天然的小山包,包上长满了绒绒青草,这倒是一块风水较好的坟地。   庙前纵横交错着两条石道,一条通山谷,一条通山下大道。四个黄衣庄丁执剑肃立在庙前。他们在替江风把关。   庙内神殿不大,正中神坛上供着鲁班大师的木雕神像,神坛下躺着孟芙蓉。神坛的另一个角落,一幅白绫布盖着拼凑起来的吴大总管的尸体。   除了庙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之外,一切都在静寂之中。   "哇---"一声怪鸟嗥叫,凄厉、刺耳。   江风身子一动,突然一个念头飘过脑际。   孟芙蓉在中掌的时候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显然她当时想着的只是自己,对陆青击来的掌根本未予理会,没有抵抗、没有运动,甚至心思也不在掌上,所以陆青发出的摧心掌在无形之中已失去了很大一部份的威力。摧心掌运用的是刚猛之力,刚猛之力若是击在一团棉花包上,威力岂能不减?这就是孟芙蓉尚未毙命的原因。   摧心掌未使孟芙蓉心脏碎裂,她只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九宫玉露丸除了增进体质、延年益寿之外,能治天下所有的内伤。   回衙,马上回衙去我爹爹讨九宫玉露丸!   江风霍然跃起。   "小姐!"香亭此刻突然哭喊,"江公子快来看小姐,她……她……怎么啦?"江风急转身俯到孟芙蓉身边,蓦地,他脸刷地一红,全身像触电似地一震!   孟芙蓉解开的胸衣还没有扣上,雪白的胸脯上,娇嫩白皙的皮肤犹如凝脂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一对高耸的坚实的乳房巍然挺立,像两朵没枝落叶但却盛放的牡丹……   江风急急扭过脸:"快给小姐扣上胸衣。"   "哦……"香亭手忙脚乱地急忙扣好孟芙蓉胸衣,"江公子,你看……"江风再次转过脸,心还在猛跳不停。   盂芙蓉全身抽搐,脸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睁睁地望着江风。   江风明白这是孟芙蓉苏醒后想开口说话,运功挣扎而引起的全身抽搐现象。   他出手疾快地在孟芙蓉身上一连几点,解开了被他为减轻她掌伤痛苦而制住的穴道。   孟芙蓉长长地吐了口气,抽搐停止,脸色渐渐转缓。   "小姐!"香亭哭着抓住孟芙蓉的手。   孟芙蓉挣扎着抽出手,往旁边一指。   香亭明白小姐的意思,不觉怒目横了江风一眼,转身退到墙角,她知道小姐要和江风单独说话。   "江公子……"孟芙蓉刚开口,嘴角便渗出一缕鲜血。   "别说话!"江风手指轻轻压在孟芙蓉嘴唇上,手指刚压到嘴唇,却又像触到一块烫红的烙铁立即缩回,心中又是一阵狂跳:"你伤得很……重,千……万不要说……话……"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孟芙蓉虽未伤及心脏,内伤却是不轻,要说话自消耗真气。   孟芙蓉摇摇头,吃力地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交给江风:"请江公子……"江风触到那件东西,眼中禁不住滚下两滴热泪。   那是孟芙蓉在黑松岭送给他,而他拒绝接受的孟芙蓉自画像。   "我没……别的意思……公子留着做……个纪念……"说话间,她脸上已挂两串怜人的泪珠。   "芙蓉!"江风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双手,那小手细腻、柔软却又冰凉。   孟芙蓉淡金的脸上闪烁出一道光彩:"我……不行了……公子多多保重……""不!"江风热情地低声呼唤着,"你还有救!有救!""我还能活?"她摇摇头,脸上绽出一丝苦笑。   "你受的只是内伤,并没有伤及心脏,我马上去找爹爹?取九宫玉露丸……""九宫玉露丸?"她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这药丸能治各种内伤,只要……"   "不用去找你爹爹,我这里就有九宫玉露丸。""你有……?"江风惊愕得瞪圆了双眼。九宫玉露丸是江家祖传秘丸,因为取材、制作都十分困难,数量极少,爹爹视作家珍,除了师父以外,爹爹从未赠送给别人。   孟芙蓉为什么会有九宫玉露丸?看来爹爹和孟海雄果有渊源!   江风帮着孟芙蓉从腰间囊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   江风捧住小盒,盒盖上有江家特有的标记,打开盒盖,取出药丸,包住药丸的薄如蝉翅的薄皮纸上,也印有江家特殊标记。果是爹爹的九宫玉露丸!   "这药丸是……爹爹离庄时交……给我的…他说是他大哥……"孟芙蓉真气消耗太大,一阵气促,"哇"地吐出一口血水。   "不要说话!"江风虽然很想听她的下文,但此刻替他疗伤要紧,于是他伸手托住她的下颏,剥去药丸上的薄纸,将药丸放入她口中。他手在香腮上轻轻一捏,药丸便顺喉而下落入了孟芙蓉肚中。   "听着。"江风沉声道,"闭上眼睛,暗自运气,不要用力只用心意,气走重阳,经上中下三脉,归于丹田……"   孟芙蓉顺从地闭上眼睛,开始运气。   "香亭姑娘!"江风唤道,"请过来。"   香亭急步奔至:"江公子,这药能治好小姐的伤吗?""当然能。"江风话中充满着自信,他知道这种药丸的功效:"请姑娘把手掌按在小姐左胸心脏位置,暗中运气,也不要用力只用心意,替小姐护住心脏。""嗯。"香亭一边答话,一边出手按住了孟芙蓉左胸。   九宫玉露丸果然见效,瞬间孟芙蓉便脸色转为红润。   江风正在心中暗喜。突然,孟芙蓉全身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江风大惊失色,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哇---"孟芙蓉又喷出一口鲜血。   "江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小姐怎么啦?"香亭哭喊着,手却又不敢离开孟芙蓉胸脯。   江风头上汗水滚冒,伸手抱住孟芙蓉,急声问道:"你感觉体内怎么样?"他实在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孟芙蓉颤声喘息道:"有一……团火在……烧……一团毒……毒火……""不!这绝不可能!"江风发出一声吼叫,随之胸中爆出一股暴戾的怒火,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迸。   "请江……公子……原谅我爹……爹……"孟芙蓉声音渐减弱。   江风抱着孟芙蓉,眼望神坛木雕神像,脸上肌肉阵阵痉挛。   "不管是……谁杀……杀了我……我都……原谅了他…"孟芙蓉头一歪,在江风怀中已然不动,脸上露出了一种神情古怪的笑。   "江风!你害死了小姐,是你!是你!"香亭哭喊着,双拳雨一般落在江风身上。   江风形如神坛上的木雕,不动也不答话,任凭香亭捶打。   他正在思索孟芙蓉未说完的话:"……他说是他大哥……"他正在尽力抑制心中想杀人的欲望。   四个黄衣庄丁闻声闯入神殿,"滚!你们滚出去!"香亭朝四个黄衣庄丁尖吼着。   四个黄衣庄丁又急忙退至殿外。   "江公子,"香亭垂下手,哭泣着说:"小姐还有救吗?"她知道江风是诚心想救小姐,这事怨不得江风。   江风没有回声,他正在设法集中思想思考,但意识已无法集中,脑子里闪过的只是一个个断续的思维……"爹爹江魁是孟海雄的大哥。   爹爹送药丸给孟海雄的目的就是要害死他。   师父临死时古怪的笑容和此刻孟芙蓉中毒的情形一模一样。   陈金玉也是他们的兄弟。   他们就是五兄弟。   白世儒也是他们一伙。   通敌谋反,杀君夺位?消毁罪证,杀人灭口?江风放开孟芙蓉,霍地跳起。   "不!我决不能饶恕他们!"江风振臂怒吼:"无论是谁害死了芙蓉,我都要他偿命!"杀人!   杀人!心中杀人的欲火薰得两眼赤红。   飕!冷血刀跃然出鞘,血光迸溅。   江风在自己腿上划了两刀!   他迈开大步走向殿外。   "江公子,你……去哪儿?"香亭被江风的神情惊呆了。   "去杀人!"冷冰冰的三个字,令人毛骨悚然。   江风走出殿外,握住冷血刀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心中陡地升起一股寒意,一股阴森、冷酷、凶残的寒意。   四个黄衣庄丁赶紧闪到一旁。   "呀---"江风爆发出一声怒喝,旋风般冲出庙寺,冲上通向山谷的石道。   冷血刀刀光闪烁,树枝、落叶纷飞。   殷红的鲜血顺着江风裤脚管,点点洒落在道上,就像一行血的热泪。   -------------------------    第十四章     山谷道上。   冷血刀光如同一团电光滚来滚去,电光所过之处,树倒石裂,鬼哭神泣。   灼炽的热浪使他如同发狂的恶魔!   彻骨的冰寒使他俨如夺命的无常!   他已处在一种精神恍惚,失去自控的状态。   "臭小子!你发疯啦!"山道上突地发出一声大喝。   江风闻声猛然一震,手中电光顿止,刀斜斜停在半空。   "咦!你这臭小子半月不见,又得了什么怪病?颠狂症?抗魔症?幻想症?精神分裂症……"随着话音,一人从林中窜出,出现在江风面前。   "是你?怎么会是你?"江风眯眼瞧着来人,眼缝里露出的目芒像一丝丝的银泉,又像刺人的针。   来人蓬头散发,沾满污垢的脸上络腮须发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大部份肉体裸露在衣外,手执一根竹杖。竹杖上飘着儿条破布,唯有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显示出他不是一个等闲之人。   这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人,竟然就是天涯怪医吕不行!   吕不行将手中竹杖往地上一礅,也眯起眼睛望着江风说道:"是我就是我,怎么不会是我?"   江风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垂下手中双刀:"原来是吕老前辈,在下江风……"吕不行手中竹杖一举,嚷道:"俗套!俗套!老夫教你多少次了,在老夫面前少来这一套,真是愚民不可教也!"   江风闭住嘴唇使劲地往肚里咽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老为什么这副模样?""现在是我问你的时候。臭小子!你又得了什么怪病?吕不行竹杖又往地上一礅。   "病?什么怪病?"   "你刚才心中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想到死亡?想到仇恨?想到绝望?想到得不到的情人?想到死去的亲人……"提到死去的人,江风心中的杀机又炽烈起来,嘴里吐出三个字:"想杀人!""想杀人?!"吕不行惊叫一声,往后一跳,手中的竹杖扔到老远。   "是的。胸中有一团火,一团冰。"江风沉声回答,手上的刀复又举起。   "哈哈哈哈……"吕不行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得很!想杀人,就杀嘛。来,杀我,杀我!"说着,他向前欺数步。   "我……怎么能杀您老人家?"   "想杀就杀,有什么不能?"吕不行一边说一边伸长颈脖,欺到江风身边。   江风握刀的手在颤抖。他虽想杀人,但良知在警告他,即使要杀也只能杀该杀的人,决不能滥杀无辜。   吕不行右手突出二指点向江风紫宫穴道,行动之迅速疾如鬼魅,手指刚触到江风肌体,却又尖声叫道:"错了!错了!"江风穴道较正常人偏下三分,吕不行急切之间竟忘了这一点。   江风受此刺激,手腕一抖,刀光落向吕不行颈脖。   "臭小子真要杀我?"吕不行一面狂叫,一面疾出左手二指,点向江风神阙大穴!   刀光滑过吕不行颈脖,江风闷哼一声,身子瘫软在地。   吕不行摸摸颈脖,然后伸出舌头舔去沾在手指上的鲜血,冷哼一声道:"臭小子!想杀老夫还差得远哩!老夫一路上遭人追杀,数十名高手还杀不了老夫,你这臭小子怎行?老夫若是和你一样生了杀意,只要一副药……"吕不行一边说,一边扶起江风倚在道边的一颗树干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脉门。   吕不行把住江风脉门后,顿时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双眼微闭,俨然一副救世主的威严神仪。   江风果然又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寒火攻心,迷乱心窍,这寒火似一种无形之气,非药物可解,全凭意念控制,只有与世无争、心无杂念的人,才有可能摆脱这种病症的纠缠,江风现在的处境、心况,根本无法摆脱。他将会是武林中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吕不行突睁双眼,右手举起按在江风头顶门上,眼中透出一股杀气。心中闪过一道意念:   杀了江风一人,便可拯救武林许多条性命,杀了他!   心中又闪过一道意念:自己行医数十年从未开过杀戒,难道可以为救人而杀人?   心中意念再转:江风是自己承接的病主,杀了他,自己岂不要为他陪葬?那些人的性命能有江风和自己值钱?吕不行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该死的臭小子!"吕不行狠狠地骂着,右手手指在江风身上一阵乱戳,刹时点遍了他全身所有的穴道,然后猛然扬手在江风头顶门一拍,喝道:"起来!"刷!江风随着吕不行的喝喊声,跃身而起。   江风跃起后默然站立,一双阴沉,忧郁的眼睛直盯着吕不行。   "你中了纯阳风魔掌?"吕不行问。   江风点点头。   "中掌后又在寒水潭中用龟息大法疗过伤?"江风再点点头,"你喝过五毒神蛛酒,还被竹叶青灵蛇咬过?"   江风这次没有点头,却突然问道:"人死能复生吗?"吕不行两眼目芒闪闪:"人死若能复生,就不会有男女媾合,十月怀胎。""恶人一定会有恶报吗?"   "臭小子!"吕不行嚷道:"你是在考老夫的哪门学问?""人之初,性本善,可善心之中若生杀气,可有解救之法?"江风阴沉着脸,仍固执地问。   "有,也没有。"吕不行想了想答道。   "何谓有解救?"   "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心无杂念,与世无争,心不浮则气不躁,念不杂则意不迷,便可谓有解救。"   "何谓没有解救?"   "身染罪孽,纠缠不清,六根不净,七欲未绝,心思仇则气躁,念于情则意迷,心意迷乱,似火似冰,便可谓没有解救。"   "谢谢。在下告辞。"江风双手一拱,转身就走。   "站住!"吕不行一声厉喝。   江风缓缓转身,冷声道:"神医还有何吩咐?"   "你就这样走了?"   "在下有要事要办,恕不奉陪。"   "你这一去必死无疑。"   "在下并不在意。"   "臭小子!"吕不行跳起脚骂道:"你不在意,我可在意!不知好歹的家伙,刚才要不是我点遍你全身穴道,把你体内已诱发的天蚕毒逼了回去,你早就没命了。你可知刚才那一掌耗去了老夫毕生一半功力?"   "你要在下怎样?"   "我要借你的命一赌。"   "赌命?"   "这是很公平的事,借你的命作赌,赌注便是我的命。"吕不行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盯着江风说道:"我要试着解去你体内的天蚕毒。"这是一桩干系到生与死的试验。   失败了,江风得死,他也得死!   成功了,江风将会成为一个百毒不入的人,他将会在他医学史上载上光辉的一页!   "你有成功的把握?"江风问。   "有,绝对有!"其实他并没有把握,只是害怕由此而动摇江风试验的决心,他这么一说,料定江风必会欣然答允。   谁知江风淡然一笑:"谢谢。但在下并不愿解去体内之毒。""哦?"吕不行惊愕得眼珠要从眼眶内跳出来,"为……什么?""因为在下不愿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江风已察到了心中那可怕谜团之底,一旦谜底揭开,那痛苦比天蚕之毒要厉害百倍、千倍、万倍!   "你决心去死?"   "是的。但你可尽管放心,我已给爹爹写去一封信,信中说明我是自动放弃治疔,生死与你神医无关,你自不必负任何责任。"江风说罢,衣袖一拂,转身迈步。   "哎……"吕不行情急之间,窜上前去,一把揪住江风衣袖,"不,你不能走!"江风衣袖轻轻往回一带,冷冷地说:"你我已解除了主从关系,为什么还要纠缠我?"吕不行揪住衣袖不放:"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解天蚕毒!"江风冷傲地一笑:"冷血神医也生了慈悲之心?""呸!"吕不行一口唾液吐到江风脸上,厉声道,"我既然不为你死负责,你这臭小子生死与老夫何干?可老夫此行去天山,沿途连遭高手伏击,九死一生,险些丧命,幸遇一隐名故友相救,老夫用毕生所有药物和钱财,才与这位故友讨价还价,换得这一点点儿冰盅之毒。"他左手仍揪住江风衣袖,右手把那小纸包在江风脸前一晃,"看见了吗?冰盅,这就是唯一能与天蚕抗衡的毒物!"   江风凝眉不语,神情万分痛楚,眼前闪过师父黄澄和孟芙蓉死亡的情景。   爹爹在九宫玉露丸中下了天蚕毒!   孟芙蓉中九宫玉露丸中天蚕毒而死!   师父在中天蚕毒后,借打通穴道将天蚕毒运功打入自己体内,为报复爹爹,师父故意用功力压住天蚕毒,让自己苟活三月,以查出陈金玉死因,打击爹爹!   他的心像突然被剜去,肉体在被一把锋利的刀割着,骨头和血肉一点点一点点分离了。   吕不行见状,却以为江风已经回心,连晃着手中的小纸包说道:"天蚕、冰盅这两种极毒与一般药物药性相反,天蚕为阳,却能吸收百毒,毒性阴狠;冰盅为阴,却与百毒相斥,毒性刚猛。这药物相制与武功相克是一个道理。毒物共三千三百六十四种,奇正相生相克,有阴必有阳,阴阳相合便能生克相制,即是医学上所谓的以毒攻毒……"江风突然开口打断吕不行的话:"神医若无别事,请放手,在下要走了。"刚才吕不行说些什么,江风一句也没有听入耳。   "江公子!别……走!"吕不行声音近似哀求,"看在老夫面上,试一试吧。""你找别人去试吧。"江风心意已决。   "江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吕不行边说边伸手揩去江风脸上的唾沫,"是我不好,请公子原谅。求公子试一试吧,天下身上中有天蚕毒而未毙命的人,除了公子还有谁?我这里向公子磕头了。"吕不行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江风急转身,单足一点,身形跃起空中。   刷!吕不行弹身飞起,划个漂亮的弧线阻住江风。   他双目一瞪,目芒如刃,颤声厉喝道:"臭小子!你……再不答……应……老夫就……就要开杀戒了!"   江风略一思忖:"好,我……"   "答应"二字还未出口,吕不行拍手叫道:"臭小子,妙,妙极了!哎哟……"江风倏地银瓶乍破,左手二指戮向吕不行胸部璇玑穴。   吕不行一边叫骂,一边凹胸缩腹:"臭小子竟敢暗算老夫!老夫今日非开杀戒不可!"江风一声不吭,右手铁骑突出,一掌拍向吕不行手中捏着的小纸包。   "刷!"吕不行身形一晃,小纸包脱手而飞。   江风形如飞燕从吕不行身旁一擦而过。   "哎呀!我的冰盅,我的病人……"吕不行怪声尖叫,一时间竟不知该是追江风,还是找冰盅纸包。   江风一阵旋风,身影已杳。   吕不行伏俯在地,一边怒骂,一边寻找冰盅纸包:"臭小子!该千刀剁万刀剐的臭小子……   冰盅,我的宝贝、心肝,你在哪里……"在草丛中终于找到了冰盅小纸包。   "我的宝贝!"吕不行将冰盅包紧紧贴在胸上,长长地吁了口气,随即又爆发地,"臭小子,你在哪里?!"   星移斗转,天空飘来一片乌云。   吕不行坐在路道旁,怀抱着那支破竹杖,在痛心地哭泣:"完了……全完了……这臭小子是死定了,他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有天蚕毒的病人……"一阵冷风吹过,吕不行连打几个寒噤。他站起身,跺跺脚,手搭眉沿,四处张望。哪里有一块避风栖身之处?他眼光触到了山腰间的神庙。   他眼力甚好,阅历丰富,一眼看出那是一座破落的只逢节日才会有人的鲁班庙。   "唉---"一声长叹。堂堂的天下神医居然落到求木匠鲁班大师庇护遮风的地步!   吕不行蹒跚而行,走向鲁班庙。   他心中还在想:"哪里去我一个中有天蚕毒的病人,一试手中的冰盅之毒,以完成神医大业?"   江风站在石岩上,注视着黑魃魃的远方,眸子里闪射出阴沉可怕的眼光。   远方就是祝阳,金飞燕的老家。   他料定金飞燕已携珠返回祝阳。他原要去祝阳,但因寒水潭一战,鲁班庙又救孟芙蓉耽误了时辰,现在是为时已晚。   八宝香珠还在金飞燕手中么?或者已经落到了白世儒之手。   玉桃现在又在哪里?心中的谜团已经揭穿,只剩下最后一个死结,白世儒究竟是谁?与自己有何瓜葛?百思不解,不觉心意迷乱,心中又升起一团火,一团冰。   他捏紧了贴胸的画卷和半块玉石桃花,那是他在迷乱中唯一能求助的精神支柱。   他站在岩顶,觉得身体轻飘飘地迷失在空气之中。   一条人影飘落到江风身后。   "江公子。"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   江风没有回头,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公子没有去祝阳?"   "没有。"   "事情要槽了。"   "哦。"江风徐徐转过身。   站在江风身后的是那位曾在小酒店中救过他的蒙面客。   江风皱眉道:"他们又要杀人灭口了。"   "公子此刻赶去祝阳么?"   江风摇摇头。   "去也没有用了。侍卫早已埋伏在祝阳金家老屋了。"蒙面客说,"公子意欲何往?""不知道。"   "唉---"蒙面客发出一声轻叹,"公子可要找玉桃姑娘?""她现在哪里?"江风急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   "阁下是想戏弄江某?"   "我虽不知玉桃姑娘现在哪里,但我知道她会去哪里。"蒙面客目注江风,洞眼中闪出两道棱芒。   "哦。这么说是江某错怪阁下了,请予赐教。""玉桃姑娘已与姐姐金莲约好,在玉皇顶天穴洞见面。""谢谢。"   "不用谢,我说过我欠公子的太多。"   "我也说过我们已经两不欠情了。"   "公子去玉皇顶必须要快,决不能让白世儒抢先。""白世儒和叛贼是一伙?"   "是的。若让白世儒先到玉皇顶,玉桃姑娘就没命了。""在下立即动身。告辞!"江风从岩顶纵身一跃,一条黑线划过岩间消失在黑幕之中。   蒙面客凝注着江风消失的身影,喟然一声长叹。   "哈哈哈哈……"蒙面客身后突暴出一阵狂笑,笑声如浪,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蒙面客一阵心血翻腾,面色倏然如同白纸。   红、绿、白、黄、蓝,五张怪脸,五双怪眼,五个怪魔,呈半圆形站定,将蒙面客围在核心。   红魔杨金天敛住笑声,阴恻恻地道:"白世儒传信我们,说是有人在暗中给江风通风报信,此话果然不假,原来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你。""不错,就是我!"蒙面客毅然回答,同时伸手揭去了脸上的面布。   蒙面客原来就是静云!   静云自从在集贤庄被孟海雄送给江湖五魔取乐之后,便被五魔留在身旁,成了他们发泄兽欲的玩具。她尽受五魔的摧残欺凌,饱尝了被人侮辱蹂躏的痛苦,才意识到自己在白云庵作下的罪孽的深重。   这些日子她在受尽痛苦的同时,在痛苦中忏悔、祈祷,她为静空的死而痛心,为自己的罪孽而羞愧。在作茧自缚的苦痛中苦苦挣扎!花容早已憔悴,血水已被吸干,心中剩下的只有恨!肉体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她帮助江风,只是对仇人的一种痛恨,对心灵的一种安慰,实际上她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早已死去。   死去的人已没有什么可怕,所以她大无畏地站着,冷漠无情的脸上,绽出一丝无所畏惧的微笑。   黄魔罗火和说道:"大哥,这丫头叫她怎么个死法?"绿魔赵木地说:"看在她侍候咱们兄弟多日的份上,七十二种死刑法由她挑一个吧。"蓝魔李土中嚷道:"不行!不行!这丫头居然敢出卖咱们兄弟,得给她一点厉害瞧瞧!"静云散发往后一摔,嘴里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哼。   白魔伍水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糁糁的冷笑:"最近听人说得一种剥人皮之法,将人埋在沙土中埋至头顶,然后划开头皮,从头顶灌入水银,水银渗皮而下,将皮肉分开,被埋之人若是挣扎,水银下渗的速度就愈快,皮肉分离得也就愈快。若被埋人挣脱出人皮,跃出沙土时,人皮就剥下来了。听说挣出人皮的肉体,还能舞上好一阵子,煞是好看。不知诸位兄弟是否愿意欣赏一下这种肉体新舞。"   黄魔罗火和拍掌笑道:"妙法!真是妙极了!"说着,将衣袖一扎,"请三哥将水银给我,我来动手!"   白魔伍水人笑着从腰间皮囊中,取出水银瓶扔给黄魔罗火和。   黄魔罗火和拎着水银瓶,狞笑着走向静云。   静云再次冷笑一声,牙关一咬:"呸!"一团血水裹着半截被咬断的舌头,飞向黄魔罗火和。   "臭丫头!"黄魔罗火和单掌一扬,一股劲风逼着血水倒飞回去。   静云凝身未动,血水溅在身上,断舌击在脸面砰然一响,弹跳落地。她身子晃了晃,但没有倒下。   "他妈的!"黄魔罗火和怪叫着跃到静云身前,揪住了她的头发。   突然,黄魔罗火和怔住了,他揪住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原来静云在咬舌喷出血水的同时,抬手将一根毒针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见血封喉,毒到血凝,身僵尸冷,她早已有所准备。   人死已无意念,尸僵已无法剥皮,魔宫七十二死刑法已奈何不了静云!   "妈的!气煞人也!"黄魔罗火和叫骂着,将手中的水银瓶狠狠地往下一摔。当!银瓶破碎,水银银珠滚动,刹时顺着岩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赔我水银来!"白魔伍水人跃过来,朝黄魔罗火和挥拳就打。   白黄二魔顿时拳来脚往,斗成一团。   "住手!"红魔杨金天一声怒喝,扬起一掌,一股劲风陡地将白黄二魔分开。   "大哥!"   "大哥!"   "住口!都不用说了,将这丫头扔下山崖,咱们也去玉皇顶。"杨金天挥手下令。   "那江风小子怎么办?"绿魔赵木地问道,"白世儒要杀他,江魁不准杀他,咱们杀他还是不杀他?"   杨金天拈须沉思片刻,说道:"有句古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懂吗?""大哥言之有理!"   "哈哈哈哈…"山岩上空又震荡起一阵令人发悚的狂笑。   笑声中,江湖五魔衔尾跃过石岩、山涧。   五条魔影奔向了通向玉皇顶的大道。   金家老屋位在祝阳郊外的一座乱岗上,孤零零,冷清清乱岗上除此老屋,别无他居。   金飞燕的母亲就住在这孤零零的老屋里,她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栋老屋,这座山岗。金飞燕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心思。   屋内一片寂静。内房传出一阵低低的均匀的呼噜声。   她老人家己经睡熟了?屋顶上空,一勾冷冽的弯月斜挂在昏昏沉沉的云雾里,屋院一阵明,一阵暗。   一条黑影似大雁般飞掠而来。   黑影越过墙沿,掠过屋院,停立在内房前。   月光印出了一张白晰的挂着泪珠的脸。那是神偷金飞燕的脸,只有他才会关心屋内的那位老人,为她淌下一行灼炽的热泪。   金飞燕望着内房,听着房内的呼噜声,泪水簌簌而下。   五年,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家了。他想娘,也想回家,但他在五年前探望过母亲之后,曾与无名氏有约,找不到八宝香珠,他不能回家探望母亲。治不好母亲的病,还有何脸面回家?五年来他尽心竭力搜寻八宝香珠,曾数次过门而不入。   天从人愿,今天他终于找到八宝香珠,带珠回家来了!   治好母亲的病后,将八宝香珠送还给无名氏,便可与无名氏解除契约,从此以后他又可以恢复书香门弟的身份,伴着母亲安度晚年。   金飞燕想到此,心潮一阵激荡。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摸出小刀轻轻地挑开了门栓。他不愿惊醒母亲,所以又使上了行盗开门之法。   金飞燕闪进房内,反手扣好门栓,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   母亲侧身向内睡着,看不清她的脸,但呼噜声说明她睡得正香。   金飞燕不敢惊动母亲,便默然站立着。他知道母亲睡觉的习惯,一会儿便要翻身向外,母亲已经瘫痪,不能自己翻身必要呼唤隔壁房内的女佣人,他准备在母亲醒来呼唤佣人的时候,就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高兴。   他名称神偷,眼力自然甚好。黑暗之中,他发现母亲头上的锒丝比五年前多了许多,额边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了,心中不觉一阵酸楚。   人要是能长生不老那该多好!   金母身体微微一抖,呼噜声中止了。   "娘!"金飞燕一声饱含激情的呼唤,伸手托住母亲的肘和肩膀,想帮母亲翻过身子。   "放开手!"一声似乎是由于愤怒而变了音调的怒喝。   "娘……"金飞燕缓缓松开手,立在床旁,"燕儿……回来了。""你还回……回来作啥?"金母肩膀颤抖,声音嘶哑她在发金飞燕的气。   金飞燕"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燕儿不孝,罪该万死,望母亲恕罪。燕儿这次回来是给母亲治病来了。"金母没动,也没吭声。   "娘,您看孩儿带什么来了?"金飞燕颤抖着从怀中拿出八宝香珠盒,打开盒盖,刹时房内异香飘香,霞光满溢,"娘,您老人家闻着香气了吗?这是八宝香珠,把它含在口中能治百……"   金飞燕"病"字还未出口,"金母"霍然从床上跃起,一道紫光刺向金飞燕!   金飞燕大吃一惊,一个铁板桥,上身往后一折,"嗤!"任他动作再快,紫光仍把胸衣撕裂,在他胸肌上拉开了一条血口!   紫光空中一折,改刺为剁,急落而下。   金飞燕折身贴地,膝盖一挺,呼地滑入床下。   "金母"跃身下床,手腕一抖,剑走偏锋,劈向床沿。   "哗啦!"一声响亮,床铺倒坍,垫床的稻草四下飞扬。   金飞燕从飞扬的稻草中窜出,身子晃了几晃,退到里角,靠在墙上,抓住珠盒的手一阵发抖。   "刷!"金母"欺身抢到,手中剑尖一挑,把珠盒挑了过去。   "白世儒,你……"金飞燕身子一阵哆嗦,嘴角渗出一丝污血。   "哈哈哈哈……不愧是神偷,好眼力!""金母"一阵长笑,揭开假发,假面皮,果然是白世儒!   "你剑上喂了毒?"金飞燕咬牙问。   "不错。天下第一毒物天山冰盅。"白世儒手指在紫电剑剑背上一弹,剑锋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天下神偷想不到也会中冰盅之毒吧?""我娘在哪里?"金飞燕反问道。   "你想见她?"   "是的,她老人家在哪里?"   "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金飞燕顿时觉得有股凉意透过全身。   "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老人家了。"白世儒声音冰冷得令人害怕。   "你们把她老人家究竟怎么样了?"金飞燕只觉一阵昏迷,眼前迸出了金星。   "我们并没有为难她,但她已经死了。"   "什么?娘……已经死了?!"金飞燕双手抓住墙角,极力支撑着要倒下的身体。   白世儒冷笑一声,拍拍八宝香珠盒道:"看在你送珠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娘已经死去五年了,但她不是被我们所杀,而是寿终正寝。当时无名氏请遍了天下名医都无法挽救她的性命,所以只好与你定了一个找不到八宝香珠不准回家探母的契约。""娘!"金飞燕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唤,泪水顿时如同泉涌。   白世儒继续说道:"如果让你知道你娘已死,你就不会尽力去找八宝香珠了,所以五年来我们一直瞒着你,另用一个替身来代替你娘,现在你明白了,可惜已经迟了,太迟了。"金飞燕修长的身躯像得了疟病似地颤抖着,两眼闪出磷火似的光:"我已答应将香珠送交无名氏,你为什么要杀我?"   "只因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白世儒说着,手中剑锋斜举对准了金飞燕左胸。   金飞燕身中冰盅毒,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身子顺着墙角往下滑落。他挣扎着伸手捂住嘴中往外渗出的鲜血,瓮声道:"白世儒!你好……毒狠……"白世儒沉声道:"金飞燕,此事怪不得我,无名氏命我在你取珠之后立即将你诛杀,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到阴间后再去找无名氏算帐吧!"说罢,一剑刺向金飞燕胸膛。   白世儒这一剑并没有使上多少劲力,对付一个已被冰蛊剧毒毒倒的人,用不着花费多力气。   但白世儒却料错了。金飞燕在九玄宫中练有一套专防挨打的蛤蟆气功,中毒后立即运气逼住剧毒,然后装出毒发的假像,一直在暗中窥视寻找逃脱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金飞燕猛一矮身。当!紫电剑剌入了石墙。   白世儒微微一怔:金飞燕怎么未被毒倒?闪念之间,金飞燕已顺着剑锋方向,欺入到他的怀中。   白世儒冷笑一声,把左手的八宝香珠盒往金飞燕一推,手腕一抖,紫电剑剑锋逆转,反向刺向了金飞燕背穴,金飞燕使的这一招白手夺刃对白世儒来说自是没放在眼里,他见得多了。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把八宝香珠送给金飞燕,其意在结果金飞燕的性命。   金飞燕若要接盒必死无疑!   金飞燕若不接盒,身已进入白世儒剑圈之中,也决无生理!   白世儒想的一点没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金飞燕突地张口喷出一口红色的雾气!   一股又辛又辣的气味扑鼻而来,红色的雾气在眼前漫开,刺得泪水直流,玄宫毒雾!白世儒托地往后一跃,退至房门风口。   玄宫毒雾是九玄宫人在危难之时求生自保的一种特技。他们将毒雾丸含在口中,危急之时咬破药丸,喷出丸内的毒雾借以逃生,只因使用毒雾丸时十分危险,稍一不慎,毒雾吸入口腔,便有性命之危,所以九玄宫早就废了毒雾丸,停止传授喷毒特技,想不到金飞燕竟会这种救命绝活!   白世儒凭空推击一掌,"砰!"掌风震荡,墙壁嗡嗡发响。   毒雾散开,尘土、木屑、床草四处飞扬,金飞燕已经不见踪迹。   白世儒左手握拳,回身一击,轰然一声巨响,房门裂成数块飞向院坪。   到手的八宝香珠又让金飞燕夺走了!   金飞燕会去向无名氏告发自己?没有八宝香珠如何向无名氏交待?懊悔、气恼、恐惧,一齐纠结心头,心头烧起一团怒火,一团熊熊的可怕的怒火!   四个侍卫逾墙跃到白世儒身前:"大人有何吩咐?"白世儒眼望夜空,沉声不话,片刻,猛一跺脚,道:"烧!给我烧!"话音刚落,人身己杳,唯有房门前的石阶上一个深深的凹足印,证明他刚刚在这里跺过脚。   一股浓烟,一团火。一股火焰,一团烟。刹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金家老屋在火焰中痛苦地呻吟,颤栗,瘫倒。   金莲脸色冷峻地站在山道的一块石岩上,遥望着乱岗的火光。   白世儒为什么消息如此灵通,事事都在他预料之中,难道他是神?   白世儒为什么要嫁祸江风?仅仅因为江风是江魁的儿子?   白世儒此去能截住金飞燕,夺回八宝香珠吗?   这是不是无名氏又设下的一个圈套?   意念飞转,心乱如麻。   乱岗上金蛇乱迸,烈焰腾空。金家老屋在火光中倒塌。   一阵微风从身后吹过,白世儒已立在金莲面前。   "怎么样?"金莲注视着白世儒,明知故问。见到白世儒沮丧的神态,她知道白世儒已经失手。   果然,白世儒缓缓地摇摇头。他没有说话,那神态像是在向金莲请罪。   他的确有些后悔。是他不要金莲同去金家老屋,是他向金莲保证能夺回八宝香珠。他已在金家老屋设下了陷井,自以为万无一失,但是……若带金莲同去也许还能截住金飞燕。八宝香珠落在金莲手里比在金飞燕手中自然要强。事情既已发生,自是无可奈何。金飞燕一定会将八宝香珠交给无名氏,现在自己只有全心设法逮住陈家姐妹了。   "这是怎么回事?"金莲指着乱岗上的火光问。   "侍卫放火烧了金家老屋。"   "侍卫?"金莲不是惊讶而是盘问。   "想不到侍卫竟在金飞燕家设下了埋伏,想必江魁已料定金飞燕得珠后一定会回家给母亲治病。我到金家老屋时发现……"白世儒小心翼翼地回答,唯恐失言引起金莲疑心。   "金飞燕昵?"金莲打断他的话急急地问,似乎她关心的不是事情的经过,而是事情的后果。   "金飞燕遇伏,被侍卫刺伤,带着八宝香珠逃走了。""你为什么不追?"   "我正待追赶,不料被侍卫发觉将我围住,待我摆脱待卫纠缠时,金飞燕不见了踪迹。"两人默然相望,再不言语。   沉默,沉默中两人的心在相互质疑。   "金莲!"白世儒突地握住金莲双手,"走,去玉皇顶天穴洞找到玉桃,然后咱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罪恶的世界!"   这不是他心底的话,也不是他应该说的话,他却说出了口。   这不是欺骗,也不是伪装,而是心底激情的冲动。有时一种冲动,遇到机缘,也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命运。   然而,他的机缘未到。   金莲抽回双手,脸上罩起一层严霜:"父冤未伸,家仇未报,我们姐妹怎能撒手就走?"在她那明眸里,白世儒再也看不到那种令他心醉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充满着仇恨的诅咒。他心一沉,冲动的激情顿时消失,心中又升起一种冷酷而狂热的欲望。   "走,咱们走吧。"金莲对他说。   "去哪儿?"他眼中精芒逼射。   "玉皇顶。"   两人闪身折上山道,身影消失。   山道口,金莲站过的石岩上,新画了两只交叉的金钗,那是一个告警的信号,它告诉玉桃不要去天穴洞。   刷!八卦金刀丁胜掠过林梢,落在金莲站过的岩石上。   丁胜环目四顾,然后跃到岩边,拔出八卦金刀伏身将画在岩石上的金钗小心翼翼地刮去。   刀刮石屑的声音,在冷清的月光里,在静寂魃黑的夜中,特别尖厉刺耳,使人恶心。然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谁也没有听到这种厌恶之声。   阴森森的密林中,一颗参天古木下,金飞燕盘膝而坐。   他往口内塞入一粒药丸,然后双掌合十,开始闭眼运气。   冰盅乃天下极毒,金飞燕能解么?不,金飞燕并不能解冰盅之毒,他只是在设法阻住毒性发作,延缓自己的性命。   他已试过了多种阻毒之法,终不能控制毒性漫延,故此只得使用九玄宫绝命丸。   绝命丸顾名思义是一种致人死命的药丸,它和求生救命时毒雾丸同为九玄宫生死丸,被江湖称为玄宫双绝活。玄宫之人中了剧毒无法解救而又有重要机密向玄宫报告,或有后事需要料理,便可服下此丸,运动玄宫秘决,将所中之毒纳入丹田,可保一天性命,但一天之后毒发,就是纵有本门解药也无法解救,必是一死,所以谓之绝命。   金飞燕自知冰盅剧毒,天下无解,用上了绝命丸。   他在丧命之前,一定要去见无名氏一面。   他不相信白世儒的话,不信无名氏会对他如此狠毒。   死,也要死个明白!   头额汗珠滚冒,遍体汗水津津,片刻,头顶冒出团团蒸气。   半个时辰过去。   金飞燕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喟然一声长叹。   无数忧郁、烦恼,对母亲的思念,对人生的眷恋,尽在这一声长叹里。   他从怀中取出珠盒,轻轻地抚摸片刻,然后打开盒盖,取出八宝香珠放在手掌心。八宝香珠在掌心微微滚动,彩光闪烁,异香扑鼻。   他双手捧着香珠,叹道:"八宝香珠果真是件罕世之宝,怪不得锦衣蛇陈金玉当年爱不释手,不肯将珠交还给无名氏。"顿了顿,复又叹道,"可惜这香珠只治得疑难百症,却解不得冰盅之毒。"金飞燕将香珠把玩一阵后收入怀中,又细细察看起珠盒来。   这珠盒小巧精致,制作特别,上雕九条小金龙,金龙张牙舞爪,凌空欲飞,栩栩如生,九个龙头交叉昂首,八个龙头仰视上方同一个方向,另一龙头却低垂俯视。   这一龙头为何如此?金飞燕心念一动。   他立即取下腰间一只小皮囊,从囊中拿出一套小号的干活工具,拔弄起来。开柜弄锁,拆查机关,这在神偷金飞燕自是家常便饭,八省、九府,四大内库,哪一道密门、密柜,他没有开过?"咔嚓!"一声细响,珠盒底盒弹开,露出了一个暗底层。   他伸出修长的二指从暗底里层取出一张已经发黄了的信纸。   信?他的心格登一跳。   他眼力甚好,用不着点火照亮,缝只是把信纸凑到了林隙中的月光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无名氏一定要杀陈金玉,一定要我找到这八宝香珠珠盒!"金飞燕咬紧了牙,捏住信纸的手一阵颤抖,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个恶贼,我一定要宰了他!"金飞燕沉思片刻,将信纸和八宝香珠放入盒内,藏在怀中,然后扎紧了腰带,呼地一声抢出了树林。   祝阳县衙。后院阁楼。   烛灯高挑,光华四射。   江魁正在与一位神秘人物谈话。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位与他谈话的神秘人物是谁。   他正在决定大事。他的决定关系到千百万人的命运。   他或将成为主宰国家社稷的主人,或将成为叱咤武林的领袖。   但,他决不会失败,他将永远是胜利者。   一个有雄心大志的人,必须有坚定的毫不动摇的信心,他现在正怀着这种信心在与神秘人物谈话。   神秘人物便是后金努尔哈赤的全权特使。   他就是朝中谋反集团的叛贼之首。   特使:"一旦江大人登基称帝,可不要忘了今日之约。"江魁拈须一笑,将刚写好的协约书和一封亲笔信递给特使说道:"割让三县、九城,白纸黑字,岂能失信!请特使将协约书和敝人的亲笔书信面呈可汗。"特使接过书信,收入怀中:"请江大人放心,三个月后,只要江大人在京都率内侍和御林军发事,可汗当亲自率兵前来策应。"   江魁:"请向可汗转达江某谢意。"   特使:"一定!告辞。希望三月后江大人能在京都宝殿召见在下。""哈哈哈哈……"江魁发出一阵会心得意的大笑。   特使整好衣装,蒙上面罩,拱手退出阁楼。   江魁凝视着燃烧的蜡烛,陷入沉思。   他的真名叫江天复。   当年也是在燃烧的蜡烛下,飞天龙叟强、黑豹黄澄,天狗孟海雄,锦衣蛇陈金灿和他结成了五兄弟。在大哥叟强的领导下,他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纵横江湖,名噪一时。   他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岂甘心浪荡江湖一生?他向大哥提议报效朝庭,同谋大业。大哥先是不肯,后来经不住兄弟磨缠,终于允认,于是"五兄弟"便成了朝庭花名册上的人物。   他和陈金灿因有官案在身,便更名为江魁和陈金玉。   大哥叟强入册不到半年就辞官告别兄弟,隐退深山。大哥隐退后,他便开始以大哥的身份在兄弟中策划通敌谋反,争夺朝庭权力的活动。他的活动得到了孟海雄、陈金玉的支持,却遭到了黄澄的反对,黄澄不仅反对,还将此事告诉了大哥叟强,大哥闻讯赶来京都,痛斥了他一顿,还威胁要告发此事。他情急之际竟暗下天蚕毒害死了大哥,继而又用断肠草制住黄澄,逼黄澄隐返天府石窟并交出师宗分门传授的八式快刀秘诀,条件是每年给黄澄一次缓解保命的药丸。   他步步青云,终于登上了首辅大臣的座位。他将陈金玉调到边关,把掌重兵大权,准备兵变,因力量不够,他暗通后金,以割地为交换条件乞求相助,他的目的就是要登基称帝!   谁知在这个时刻,陈金玉却拒绝与他合谋,劝他忠心为皇上效命。他们兄弟为此狠狠地打了一架。不久,陈金玉截获了他的谋反书信,亲自来京都向他发出警告,说他若不悬崖勒马就要向皇上告发,他召开兵部军机大臣密谋策划对陈金玉下手了……   江魁冷峻、阴沉的脸上透出果敢、刚毅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毒叟强、逼黄澄、杀陈金玉,这些行动全是为了江山大业。   为了江山大业,父杀子,子杀父,兄弟相互杀戮,这样的事在历代王朝之中还少吗?他不是狠心,不是没有人性,如果叟强、黄澄、陈金玉肯与他合作,他决不会伤害自己兄弟一根汗毛,他是逼不得己。   血洗大围山庄,计陷陈家姐妹,杀孟海雄,杀戮太玄庵,设伏金家老屋,这都是逼不得已的行动,必须保住机密,必须为大业着想!   唯一的一件错事,是在大围山庄强暴了陈金玉的妻子柳若梅,这是一件令他羞愧痛心的事,至今还深感内疚。   柳若梅和他们五兄弟一起长大,生活多年,他早就爱上了柳若梅,一直追求着她,但她却嫁给了陈金玉。当年血洗大围山庄时,他正在修练阴寒功。他早已与孟海雄互通师门练成了纯阳功,阴寒功在修炼时,常常与纯阳功相撞,心中爆出暴戾和邪念。在早年情感的诱惑下,在寒火攻心迸出的邪火中,他做出了他不应该做的事。   他一直在忏悔。他在为死去的兄弟供立的牌位中,增添了一块她的牌位。一旦他当了皇上,他要为兄弟修将军墓,为她修建牌坊。   一阵冷风吹过,烛光摇曳。   江魁转身,双掌一拍。   阁楼房外,两名侍卫应声而入。   "天穴洞有何消息?"   "禀大人,桃花已到天穴洞下,白世儒和莲花尚不见踪迹。""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玉皇顶!""是!"   "不准任何人伤及江湖双煞!"   "是!"   江魁还待说话,楼房外闯进一侍卫:"禀大人,城郊金家老屋起火了!"这是他布置的观察侍卫,他已吩咐,若城郊火起,立即向他禀告,不必通报,所以此侍卫可直闯入房。   "很好!"江魁抚掌道,"明天立即张榜告示,盗宝大盗神偷金飞燕已在老巢金家老屋服法。   "   侍卫应声道,"是。告示,小人早已叫县衙文书写好了。"江魁点了点头,突然他左手一举,呼地一掌拍向楼阁檐梁:"好大胆的贼子,竟敢私闯府衙!"   "哗啦!"一声巨响,陈旧的檐梁承受不了掌力的撞击,猛然折断,砖瓦断木倾泻而下,尘土飞扬。   灰尘碎瓦之中,金飞燕冲天而起。   "神偷?!"江魁惊喝一声,身体旋起,直冲檐角。阁楼顿时刮起一阵旋风,摇摇欲坠。   蓦地,空中落下一丸,"轰!"一声爆响,丸子空中爆裂,撒开一片白雾。   江魁猝不及防,被白雾罩住,身体沾上一层白粉。   "噗!"江魁落回楼房,立即双膝盘地,两掌合十,闭眼运功。   金飞燕撒下不知是什么毒粉,江魁已感全身酸麻酥痒,他不敢怠慢,急急运起金钟护体神功。   只有内功练到炉火纯青的武林高手,才能练就这百毒不入的金钟护体神功。当今武林之中唯有江魁才有这种火候,这是金飞燕万没料到的,就像江魁没料到金飞燕会有玄宫双绝活一样。   江魁凝身未动,全心逼毒,闻声赶来的侍卫见状,也不敢惊扰江魁,都退出阁楼呐喊着四处搜寻刺客。   侍卫刚离开阁楼,一阵旋风从楼边刮过。   一条人影随着旋风一闪,倏忽不见。   江魁心念一动,立刻有数股毒气逼向血脉。他赶紧定住心神,这金飞燕唯恐他不死,竟用上了十几种极毒的毒粉!   恐有意外,不敢再动心念,闭目潜心运功,暂时把一切意念置之脑后。   江魁的心念并没有骗他,他日夜思念的儿子江风已经随着那股旋风来到他的身边!   江风从静云口中得知陈家姐妹已落入白世儒圈套之中,心急如焚,恨不得能一步赶到祝阳,但心再急,轻功再好,脚力有限,怎能追上白世儒?幸喜他刚踏上大道,便遇宫中一特使信差骑着一匹千里神驹给皇上送加急塘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夺了信差坐骑,催马挥鞭赶来了祝阳。   他来迟了一步,见到的是正在燃烧的金家老屋。   他正在徘徊之际,神死鬼差地遇到了逼毒后决心赴死的金飞燕,于是他便跟着金飞燕来到了祝阳县衙。   他不知道八宝香珠现在何人之手,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杀金飞燕,但他已知道爹爹就是叛国之贼。   谜底已经揭开,剩下的只是拿到谜结,他有心在生命殒灭之前解开这些结,于是他闪身进了阁楼。   爹爹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卧室里总摆着一个小小的神龛,龛上罩着红绫布,除了爹爹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揭开。   神龛中隐藏着一个谜!这谜很可能就是他心中的谜结。   爹爹中了金飞燕毒粉,正在运功逼毒,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江风溜过两间屋,闪进了爹爹的卧室。   不错,爹爹床角落仍然摆着那只罩着红绫布的神龛。   江风抢到神龛前,伸手抓住红绫布结。   "拍!"一只手按在江风肩上。   江风心中猛然一紧,缓缓转过身子。他经过的风浪实在太多,心里虽惊,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神态镇定自若。   "原来是公子!"侍候江魁的老仆于忠长长地吁了口气。   "原来是于管家。"江风心中如释重负。   "公子终于回来了!大人每天都惦念着你,逼手下人去找你,这下可好了!"江风指着神龛:"这里面是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   "我想看看。"江风说着伸手就去揭红绫布。   "公子!"于忠隔身阻住江风,"大人吩咐这神龛谁也不准碰,不准看,公子要是揭了红绫布,大人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既是这样,我就不看了,快引我去见爹爹。""哦,哦,那好,请公子随我来。"于忠知道江风的脾气,每次和爹爹顶嘴斗气后,总要他带着去向爹爹赔罪。"公子,我可要说一句公道话,这次是你的不是……嗯……你……"江风在于忠转身之际,出手点了他的腰椎穴道,于忠刚要叫喊,哑穴又被江风点中。   "于总管,对不起了。"江风说着呼地揭开了红绫布。   五块灵牌跃然跳入江风的眼帘。   大哥飞天龙叟强之位。   五弟锦衣蛇陈金灿之位。   三弟黑豹黄澄之位。   四弟天狗孟海雄之位。   弟媳红衣侠女柳若梅之位。   每块灵牌上刻着出身和死亡的日期,灵牌的顺序是按死亡日期的先后排列。   灵牌上九支小蜡烛,九根香在燃烧。   江风脸色凝重,心中的谜结已解,但解开谜结后的心情是更加沉重。   他的猜测和判断不幸言中!   "爹爹!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在心底发出一声痛苦、悲怆的呼喊。   良久,他扭脸问于忠:"陈金灿就是陈金玉?"他明知道是不必要问的事实,却禁不住仍是要问。   于忠点点头。   "爹爹和他们四人就是五兄弟?"于忠又点点头。   "爹爹过去穿的内襟衣上绣有一只白虎?"于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是一种默认。   江风心中一阵绞痛,刹时只觉丹田一热,复又一冷,胸中顿起一股杀气。   他转身走向房外。   于忠挣扎着想阻拦江风,但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叫,只是无奈何地干瞪着眼。   江风在房门口顿住脚步。   "这香烛是他叫你点的?天天都这样供点着?"江风沉声问。   于忠连连点头。   "算他还有一点良心。"江风声音冰凉得令人害怕。   江风站在楼阁柱后,冷电似的眼光盯着正在逼毒的江魁。   江魁头顶蒸蒸白气,浑身毒粉已经被功力挥发,已是到了逼毒的最后时刻。   最后时刻,最好下手!   江风眼前闪过陈金玉被杀,柳若梅被奸,黄澄断气,孟芙蓉中毒身亡的情景。血淋淋的,实实在在的,幻想中的,断断续续的片断,在眼前旋转、交融……爹爹,他是爹爹!   江风眼前又浮现出爹爹送他治病,守在床旁喂药,传武式,讲经书,问寒问瑗的情景。   两景在眼前交叉、重叠,迸起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当!"冷血刀跃然出鞘。   "嗤!"木柱上溅上了一股殷红的鲜血。   他决意要杀他!但那血不是被杀人的,那是他还给父母的血!   从此,他已不再欠爹爹什么了。   一阵旋风,一声厉喝:"江魁,我要杀了你!"   风停,声杳,人已不见。   江魁跃然而起,一声长啸:"风儿!我的风儿!"长啸声中,楼阁又轰然倒坍一角!   -------------------------    第十五章     "薛壮士,一路保重!"太和殿内侍副统领姜青山拱手与后金特使告别。   他奉江魁之命率一队侍卫护送特使至此,使命已经完成便客气地与已改装易容为薛壮士的特使作别。   "哼!"特使轻哼一声,算是回答,衣袖一拂转身就走,神态十分傲慢。在他的眼里一个小小的内侍副统领算得了什么?姜青山立在原地望着特使的背影消失在坟地里,阴沉的脸上凝起一丝仇恨。   在这一队侍卫中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位"薛壮士"的身份,正因为他知道这位"薛壮士"的身份,心情才格外沉重。"薛壮士"傲慢的态度更使他深感不安。   他追随江魁多年,是江魁一手提拔的人,算得是江魁的心腹,但他对江魁求助后金力量来谋夺江山的行为十分不满,引狼入室,国将灭亡,谁愿当亡国奴?现在国未亡先尝亡国奴滋味,他心中实是十分不快。   他仰望天空,黎明前的天空格外阴沉、黑暗。   他觉得黑沉的天空正向他压来,沉闷的压抑感几乎使他窒息。   特使抖抖衣襟,加快了脚步。   穿过坟地,前面不远便是大道,那里有他手下的人在等着他。   一切顺利,出乎异常的顺利。明室江山指日可望,可汗宏远大志即将实现!   明朝君王昏淫,奸相当权,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这样的国家岂有不亡之理?可汗如果能统一江山,取代明王,对明室的百姓来说,也许是一件大恩大德?他脸上露出一丝骄矜、冷傲、得意的微笑。   蓦地,他顿住了脚步。   四个身着明室皇宫内侍号服的汉子,在坟地路口一字排开。   四张冷漠的充满着仇恨的脸。   四双闪烁着杀人寒芒的眼睛。   四把寒光毕露的长剑。   "你们是谁?"他发出一声厉喝。   从他中气充沛的喝声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武功极高的武士。   不是武功极高的武士,他怎敢闯中原,担负可汗如此重任?   四人四把长剑一抖,齐声道:"大内侍卫!"说话间,四人身形骤起,飕地散开。   特使往后一跃,凭空飞起丈许,身形落下,手中多了一对短柄金钩。   四人身形站定,长剑扬起,已成掎角之势。   特使定睛一看,身子已在四人剑势核心,心中不觉暗自吃惊。来人武功不弱,决不是平庸之手。   "唿---"特使抿嘴发出一声长哨。   面对特使站立的那位大内侍卫,一声冷笑:"特使大人,不用呼哨了。在大道口侍候您的那些奴才,早已让我们收拾了。"   特使心一沉,喝道:"你们想要怎样?"   "要你怀中的东西。"   "我怀中并没有什么东西,银钱财物都在大道上的马车里,你们自己去取好了。"特使故作镇静,一面回答,一面思索着脱身之计。   "我们要的是江魁和你们可汗的协议书,并不想为难阁下。只要特使交出协议书,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这个……"   "阁下若不肯交出协议书,那就只好永远留这坟地里了。望阁下三思。""你们是吴御使派来的人?"   "不错。"特使想了想说:"既是如此,我就只好认栽了。你们刚才说的话可算数?""当然算数。"   "好。"特使将双钩合在右手,左手伸入怀中。   四双瞪得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特使的手。   特使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卷:"接着!"随着话声,纸卷飞向对面站立的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刚伸手,纸卷突地散开,扬出一团白粉!   "狗贼子!"大内侍卫怒喝着,猛地场起衣袖,刹时白粉飞扬,一片迷雾。   当!特使身如飞燕,穿过迷雾。   当!当!剑光闪烁,金铁交鸣。   白雾散开。两侍卫胸、肩被金钩划伤,血流如注,伤势不轻,但他们成功地截住了企图冲出剑阵的特使。   刷!刷!剑风飒飒,精芒闪闪,四剑又交织成一张剑网网向特使。   特使绽出一声怪吼,双钩抡起一片钩山。顿时,吼声、骂声、钩剑撞击声,震耳欲聋,整个坟地都在颤抖。   坟地的另一头,姜青山听见了厮杀之声。   "姜副统领,你听……"随队侍卫向姜青山说。   姜青山没有回话,脸上肌肉一阵痉挛。   "咱们怎么办?"随从侍卫又问。   姜青山沉思片刻,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过去!"说罢,单足一点,身子已没入坟地。   "砰!"特使一掌拍在石碑上,"轰隆!"石碑断裂,碑石挟着破风之声飞向扑来的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一闪身,一团钩光裹着特使冲天而起。   "嗨!""嗨!"喝声雷动,四道长虹架在空中阻住金光。   当当当当,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撞击,长虹、金光同时坠地, 四大内侍卫身形晃动,受伤的两人已面色苍白,气喘吁吁。   特使微微喘气,遍体生津,但见到受伤侍卫的模样,他不觉精神大振,他知道突围已经有望,缺口就在两个受伤的侍卫身上。   "呀---"特使爆发出一声长吼,钩光陡地暴长,抢入剑圈,全力攻击受伤的侍卫。   当!当!受伤侍卫长剑脱手,缺口顿开!   特使金钩呼啸着划过受伤侍卫的脸面,飕地冲出了剑圈。   刷!一条人影落在特使面前,阻住了去路。   特使心中悚然一惊,要是大内侍卫还有援手,今日自己必死无疑,忽然,他眼睛一亮,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叫:"姜副统领!"姜青山铁青着脸,平剑横胸,不吭不语。   四个大内侍卫停步望着姜青山。一侍卫咬牙骂道:"姜青山,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狗贼!"姜青山对特使冷声道:"与我杀了他们!"   特使怔了怔,随即一阵大笑:"哈哈……姜副统领,你不说这活,我也宰了他们!"特使倏地转身,双钩划起两道金光扑向大内侍卫。   就在特使转身的刹那,姜青山长剑突出,刺向了特使背穴。   嗤!特使背部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特使霍然翻身转体:"姜副统领,你……"嘶!特使胸衣襟又被姜青山长剑划破。   姜青山偷袭成功,两剑得手。他虽未能刺倒特使,但已抢了上风、先手。   姜青山、特使斗在一团,特使连连后退。   姜青山虽占上风,但武功终不及特使。特使忍住伤口的疼痛,稳住脚步,渐渐开始反击。   四个大内侍卫被料想不到的意外怔住了,居然呆呆站立着,痴目观看。   姜青山奋力刺出一剑,喊道:"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动手?江魁侍卫就在附近!"四个大内侍卫闻言一震,猛然惊醒,挥剑扑上。两个受伤的大内侍卫拾起被震飞的长剑,四剑又织起一张闪烁的剑网,五人斗在一起,形势已是大变。   四个大内侍卫增添了姜青山这个帮手,精神大震,剑光如同雨泻,攻势凌厉无比,大有一剑杀贼夺书之势。   特使已经带伤,心中又受惊吓,钩力大减,节节败退。险象环生,已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当!姜青山一剑荡开金钩,捂着流血的虎口退后一步,大内侍卫的剑网朝特使头顶落下。   "呀---"特使发出一声惶急、绝望、俱死的厉叫。   嗖!空中落下一条人影。   一道紫光划破了剑网。   一片断金碎玉声中,暴起两声惨叫。   剑光顿敛。白世儒立在五人中间。   两个受伤的大内侍卫被紫电剑劈开了头骨,仰面躺在坟地上,已经丧命。   另两个大内侍卫持着半截断剑,惊得目瞪口呆。   姜青山持剑的手微微颤抖,面色如同灰土。   特使从地上弹身而起,一掠数丈,抢出坟地,拔足狂奔"白世儒,原来是你……"两个大内侍卫话还未说完,人已然倒地,白世儒手中的紫光剑已割断了他们的颈脖!   姜青山转身跃起,飞身急逃。   白世儒正待追赶,坟地上空又迸出一声叱咤:"狗侍卫哪里走?!"啪的一声,姜青山的身子在空中一顿,砰然坠地,左胸上已被利剑刺了一个透明窟窿!   刷!金莲落到白世儒身前,身子一晃,几乎跌倒。   "你没事吧?"白世儒赶紧扶住金莲。   金莲轻轻推开白世儒的手,捂着左肩问道:"这里怎么回事?"他们离开金家老屋后,一面寻找着金飞燕,一面绕道前往玉皇顶。不想在穿过坟地时遇到了姜青山手下的那班太和殿侍卫,发生了一场混战,混战中金莲中了侍卫的一支毒箭,他们杀散侍卫后,又听见坟地前方有厮杀之声,于是急急赶来。金莲因已带伤又恐毒发,所以来迟,来时恰遇姜青山逃走,她在盘龙谷见过姜青山,知道他是江魁的心腹,故此手不留情一剑将姜青山刺死。   白世儒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些侍卫正在围杀一壮士,我便出手相助。""那位壮士呢?"   "在我和侍卫交手之时,他已经走了。"金莲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忽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连几晃,倒入了白世儒怀抱。   她刚才刺姜青山用力过猛,引起了箭伤的毒性发作。   白世儒抱着金莲走到一座墓后,将她放在墓地草丛中。他握住金莲的手,轻声道:"不要怕,我来给你解毒疔伤。"   "不,不……"金莲挣扎着,竭力想站起来。   "金莲姑娘!"白世儒按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你中的这支毒箭是宫中特制的无羽毒箭,此箭用三蛇毒汁浸煮九日而成,毒性十分厉害,我在宫中呆过,知道解毒之法,你若不歹肯,耽误了时辰,会引起半身不遂。如果你怀疑白某有什麽意,白某可以对天发誓……"金莲轻叹一声,再不言语。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怀疑他,却又相信他,她感到自己正在落入他设下的圈套,却又感到他对自己是一片真情。矛盾、困惑、她实在猜不透眼前的这位秘人物。   她闭上眼睛让白世儒替她疔伤,竭力把思维保留在空白状态,什么也不去想……   就在白世儒在坟地替金莲疗伤的时候,特使窜上了大道。   东方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色,曙光已经微露。   大道上飘浮一团蒙蒙的雾气,路上没有行人。   特使振作精神疾步奔走。   "噗!"一口冷风从脑后吹来。   特使倏地回身,空荡荡的道上没有一个人,怪,真是怪事!   特使正在惊疑,又一口冷风从脑后吹过来。   特使翻身双掌一击,扑!掌风击过空空路面,仍不见人影。   "谁?"特使发出一声惊恐的厉喝。   又是一口凉森森的冷风吹过颈脖。   "有鬼!"特使跳了起来,双手摸住了腰间的金钩。   此时,眼前蓦地骤起一团白雾,他闻到一股浓浓的辛辣味,身子不觉一晃,顿时仆倒在地。   金飞燕贴着特使的身躯跃起,修长的二指插入特使怀中,取出了协约书和江魁给后金可汗努尔哈赤的亲笔信……金飞燕摇晃的身子窜过大道,钻进山林,奔向玉皇顶。   坟地里。   白世儒往地上吐出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液:"好了,好了,己经见到鲜血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迅速地撕下自己的一幅内衣襟,给金莲包扎好肩上的伤口。   金莲缓缓地张开双眼。   眼前是一双凝视着她的闪烁着深情、热烈、真挚光芒的明眸。   明眸下是一只高高的鼻梁,鼻梁下一张乌黑的肿涨得象猪嘴似的可怕的嘴。   那原是一张漂亮的嘴,柔软、红润,浮着刚毅、坚定的条纹,是因为替她吮毒才变成这个可怕的模样。   她心里荡起一股激情,一股无法抑制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激情。   她眼里淌出两滴泪水,伸开双臂无声地紧紧抱住了他。   "金莲!"白世儒发出一声热烈的呼唤,紧紧地回抱着她,压在她的身上。   四片嘴唇碰在一起,迸出了一团震撼两人心扉的电火花!   他的嘴唇虽然因中毒而变得麻木,但仍能感觉到她嘴唇的灼烫,那股灼烫传到丹田,便他的心一阵狂珧,血液急剧奔流。   他心中燃烧起一团熊熊的欲火。   他的情绪感染到她的身上,心房一阵紧缩,呼吸急促,胸脯随着感情的变幻急剧地起伏,全身都瘫软了。   他的人使她心中的电火花变成了冲天烈火。   两团烈火同在熊熊燃烧!   他感到了她胸脯的起伏,胸脯上高耸的富有弹性的乳峰颤栗,还有那令人迷醉的女人独有的肉体的芬香。   他忘掉了一切。   忘掉了宏伟大志和肩负的重大使命。   忘掉了刚刚发过的誓言。   他心中只有灼炽的爱火。   他眼里只有这个压在身下的使他颤栗的女人。   他颤巍巍的手抓住了她的乳房,手指在颤抖。   她呻吟着,也在颤抖,意念早已飞走,心中只是一片爱海。   他的手顺着她的胸脯滑下,解开了她的裙带……痴迷能使女人迷失本性,危险即在眼前,她却全然不知,还在准备领会男女之间爱欲的禅机。   可怜的女人!   "哈哈哈哈……"坟地中突然爆发出一串长笑,然后是尖厉、刺耳、撕人心肺的呼喊声:"桃花……桃花……白世儒你在那里?我要杀了你!杀……"江风?!   他疯了?白世儒、金莲同时一震,从欲火中苏醒,跃身而起。   白世儒从墓后跃出。   坟地旁江风呼啸而过,形如鬼魔,瞬间不见。   金莲扎好腰裙带,脸色绯红,心突跳不已,意念已经复回,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身子不禁瑟瑟发抖,兀有余悸。   金莲步到墓前,目光触到四具大内侍卫的尸体,心中猛一抽搐,眼中闪过一道刺人的棱芒。   从云层中漏出的曙光照亮了大内侍卫四张发黑的脸!   白世儒闪到金莲身前,挡住她的视线,说道:"咱们走吧。侍卫的援兵可能马上就要到了!"金莲点点头,随着白世儒跃出了坟地。   白世儒脑海中闪过一个棘手的问题,怎样对付这个女人?   金莲脑海中闪过一个偌大的问号:他不是白世儒?   玉皇顶海拔一千五百二十四米,陡壁巍峨屹立,奇峰直插云天。   南面山峰起伏幽邃,古木参天,树林葱郁。   北面山峰一片陡峭绝壁,突兀峥蝾,绝壁上布满了洞窟。   一条盘旋曲折的小路从山路延伸到壁腰的一个洞窟。   洞窟前兀岩突起,斜倾人道,紫藤青草,幽幽苍苍,窟洞内深不可测,阴风阵阵,闪烁着飘忽的磷火,洞里有一条暗道可直通绝壁崖顶。   这就是玉皇顶鲜为人知的天穴洞。   玉桃在洞内凝视着石笋上往下滴落的水珠,神情忧郁,满脸愁容。   不知姐姐找到了八宝香珠没有?不知八宝香珠盒内有没有爹爹当年查获的叛贼通敌罪证?   不知姐姐和白世儒为什么还没有来?心绪纷乱,不觉火气浮躁,她猛一跺脚,迈开大步在洞内踱来踱去。   十几天来她变得有些憔悴,两眼陷了下去,红润的脸也显得蜡黄,性格更暴更烈。这种变化,别人能看到,她自己体会得到,因为她有一块除却不了的心病。   "臭小子!全是那该死的臭小子!"玉桃恨恨地骂着,脚跺个不停。   这不是她对某一个人仇恨的发泄,而是一种怀念的特殊流露。   在太玄庵遭到侍卫伏击,要不是江风出手相救,她岂能逃脱。   她对江风那么恨,那么刻薄,在店中还想杀他,他居然舍身相救?眼中不觉滚出两滴泪水。   她从怀中取出半边玉石桃花,凝视着,抚摸着半边,只有半边,还有半边玉石桃花在那臭小子手中!   眼前闪过江风冷傲的身影和故意装出的捉弄人的傻脸。   耳边响起江风朗朗的笑声和令人啼笑皆非的戏语。   身影渐渐远去,笑声渐渐消逝,眼前只有血红的玉石桃花,血红,血一样的红。   玉桃木立着,除了眼前的玉石桃花,身外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思想、意念都在幻想之中,实体化为空灵,空灵又化为实体,翻腾在胸臆中的许多幻想的晶片,倏地聚结为一体变成光彩夺目的憧憬。   她脸上绽出了一丝微笑,很甜很甜的笑。   笑容突然收敛,脸色变得异常严肃、阴沉。   洞外传来了悉悉啐啐的响声。   没有约定暗号,来人不是姐姐!   玉桃闪身跃到洞壁旁,飕!盘蛇剑跃然弹出了腰间。   "扑通"一声,一个衣裳破碎,满面污泥的人跌进了洞内,一双布满着血丝的眼睛瞪着玉桃。   "桃花侠女……"一声嘶哑、颤抖的呼喊。   "金飞燕!"玉桃一声怒喝,玉腕一抖,盘蛇剑抵住了金飞燕的咽喉:"我要杀了你这个为虎作伥,助桀为虐的狗贼!"   金飞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声道:"请慢……动手……八宝香珠……""八宝香珠?"玉桃的心猛地一跳,"在哪里?"   "在……我胸衣里,请姑娘……"   "哼!"玉桃冷哼一声道:"看你要耍些什么名堂?"说着,她剑锋一滑,嗤地划开了金飞燕的胸衣,贴胸之处果然绑着一只珠盒!   玉桃挑断绑带,将珠盒挑到手中。她看了一会,将珠盒放到地上,猛然扬起手中的剑。   "哎……姑娘砍……不得!"金飞燕急声喊叫,头上汗如珠滚。   "谁知你这狗贼安的什么心?盒中装的是毒药粉,暗飞针,毒汁、毒气、炸药……"金飞燕长叹一声:"难道姑娘看……不出我已是个……要死的人了吗?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姑娘就如此不……相信一个要死的人?"玉桃不觉一愣,手中的剑垂了下来。   "请姑娘打……开珠盒暗层……"金飞燕说话已感吃力,丹田的冰盅毒气正在往外泻溢。   "暗层?这珠盒有暗层?"   "先按下珠盒左……侧铜铆钉再……按盒顶垂着的那个龙头……"玉桃依照金飞燕的话拨弄着珠盒,"咔嚓!"珠盒发出一声细响,暗层底板霍然弹开,因为暗层里书信塞得太满,底板弹开后,书信便凸冒出来。   金飞燕的话果然不假!   玉桃瞅了金飞燕一眼,取出书信,凑到通风口的亮处观看。   割让三县九城,乞求后金可汗出兵相助叛反夺位的卖国协议书。   进献八宝香珠为后金可汗母亲治病的问安信。   十年前江魁与后金贝勒亲王秘密联系的叛反信。   爹爹陈金玉向皇王揭露江魁谋反的奏本。   玉桃银牙紧咬,花容变色,扭曲的脸在抽搐,说明她处在极度的愤怒之中。   "江魁贼子!"她咬得格崩发响的牙中,透出一声冷酷和凶残的嘶喊。   飕!盘蛇剑像条滑动的蛇,蛇信子又舔着了金飞燕的咽喉, 玉桃歪着嘴唇,冷峻的眼光充满着愤怒:"你为什么把珠盒送给我?为什么?"金飞燕咽了口气,费力地说:"为我的罪孽赎罪。""是谁杀死了我爹爹?"玉桃两颊青筋凸起。   "无……名氏。"   "是谁侮辱了我娘?"玉桃全身都在颤抖。   "无……名氏。"   "无名氏是谁?"其实她不用问也猜到无名氏是谁了。   "江……江魁。"金飞燕全身一阵抽搐,嘴角流出一缕黑血。   玉桃垂下盘蛇剑:"你怎么啦?"   "我已中了冰盅毒……现在毒……发作了。"金飞燕手脚一阵痉挛,已是说不出话来。   玉桃将盘蛇剑收回腰间,出指在金飞燕穴道上一连几点,想制住他体内毒性的迸发。   金飞燕穴道被点,不但没有制住毒性的迸发,相反毒性迸发得更快。服下玄宫绝命丸后,一旦毒气迸发,任何力量都无法遏制这种经过聚结,压抑后的内在爆发。   金飞燕极力挣扎着,换口气,说道,"没……有用……为了将珠盒送……到这里,我已将毒气纳……入了丹田,现在毒已……"   玉桃铁青着脸,沉声道:"那你死定了!"   "姑娘若能……将这些书信送……送到京城交给……左御使吴大人……金某则死……而无憾。"   金飞燕声音渐弱,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无声。言毕,他全身痛苦地抽搐,黑水不断地从口中涌出,尽管如此,他仍极力地挣扎,想在脸上绽出一丝笑容,他是书香子弟,他想在临死之前给人留下一个好的形象。   玉桃脸上的肌肉痉挛了几下,她那被人称为女魔的冷酷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悯。   对一个恶人,一个行将死去的恶人,产生怜悯之情,对于玉桃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玉桃俯下身子,把头凑近金飞燕:"是谁害了你?""是……江魁的……的……"   "是谁?"玉桃情急,一声大喝。   金飞燕头一歪,全身急剧地抽搐,人已是昏死过去。   洞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不见约定的信号,来人是谁?玉桃急忙将珠盒藏入怀中,弹出盘蛇剑,横剑在手。   两条人影跃入洞穴。   飕!玉桃一个玉女投梭,凶猛地刺出一剑!   当!双剑相击,火星一迸,人倏地分开。   "姐姐!"玉桃发出一声欣喜的呼叫,跃到金莲身边,"你进洞怎么不发个信号?我险些把你当作侍卫贼子了。"   金莲心中叫苦不迭:"玉桃怎么会来天穴洞?难道她未见进山石岩上的警告?"白世儒瞧见躺在地上的金飞燕,眼底闪过一道棱芒。   金莲也瞧见了金飞燕,不觉问道:"金飞燕怎么也在这里?"刹时,她心中滚过一串疑团,心房陡然紧缩。   玉桃剑锋指着金飞燕说道:"这老贼遭到江魁暗算,身中冰盅剧毒,心中一时悔恨,竟纳毒入丹田,赶来此地,把八宝香珠送还我们姐妹。""哦!"白世儒、金莲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他们两人都未料到的事。   "这珠盒内有个暗层,里面有江魁贼子和后金可汗的协议书,写给后金可汗的亲笔信,还有爹爹当年查获的江魁给后金贝勒亲王的谋反书信和爹爹向皇上的奏本……"白世儒急趋前一步:"快拿出看看!"他神情显得有点激动。   玉桃从怀中掏出书信,刚才一时仓促,书信还未藏入珠盒:"你看!"。   金莲伸手夺过书信,将身体隔在白世儒、玉桃中间,对白世儒说:"请白壮士到洞口巡风,不要让侍卫闯进来了。"   她说这话也有道理,刚才他们进山之时,已发现山下有成队的侍卫在活动。   白世儒瞧了金莲一眼,也不说话,返身跃到洞口。   金莲看完书信,脸色凝重。   难怪少林善明大师和丐帮护法蒋长空要亲自来石林接应她们姐妹。   难怪左御使吴大人要派白世儒率忠于皇上的大内侍卫来相助她们姐妹。   事关国家兴亡,非同小可!   只可惜……站在洞口的那个白世儒会是谁呢?白世儒站在洞口,脸色和金莲一样凝重。   凭他的武功现在要夺到八宝香珠和书信,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他却在犹豫不肯下手。   他在担心什么?他唯恐伤害金莲、玉桃的姓命,他知道她们姐妹的性格,若是动手,她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不是担心江魁的命令,江魁已下令不准伤害陈家姐妹,他是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人,命令对他并没有什么约束,江魁也奈何不了他。但,他却在行动中深深地爱上了金莲。   他爱金莲,真心地爱她!他不愿伤害她,然而,他却不能不伤害她!   他在矛盾中痛苦地挣扎。   有什么法子能劝得她们姐妹归服自己?难道真没有一个折衷之法吗?   远处,空中腾起一道蓝色的火焰,是催促他动手的信号,他目注信号火焰,凝身未动。   天穴洞是个死洞,陈家姐妹无路可逃,八宝香珠和书信飞不了,他决意不理睬信号火焰,让侍卫上山来动手,给日后与金莲的和解,留下一条退路。   他不曾想到天穴洞里还有一条秘密的通道。   洞内。金莲将藏好书信的八宝香珠盒塞入玉桃怀中,她打着手势。   白世儒听力甚好,金莲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向玉桃打手势。她们姐妹小时候曾学哑巴打过哑语,虽不能像哑巴一样手谈"语言",却也能明白对方的大概意思:危险!情况万分危险!必须迅速离开天穴洞。   出天穴洞后,到壁顶悬崖走天穴道,天穴道的另一端道口有少林和丐帮的人接应。   出天穴道后,在少林、丐帮兄弟的引导下去见吴御使的侍卫,然后随他们进京,将香珠及书信呈交吴御使。   姐姐不能一起走,必须留下来拖住白世儒,另外秘道的封石,姐姐必须封好,否则我们都跑不出去。   杀了白世儒?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姐妹决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是白世儒,是谁,姐姐也不知道。他是个可怕的人物。   走,快走!为了国家社稷的安危,为了替爹伸冤,替娘报仇,你必须走!你不走,姐姐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姐妹合力推开了封住秘密通道的石块。   玉桃噙着泪水,注视着金莲。   金莲再打手势:江风是个好人,他真心爱你,只可惜他是江魁的儿子,否则……   玉桃泪如泉涌,打着手势:不,我已不再爱他。他是仇人的儿子,我怎么能再爱他?我要杀了他,替爹爹和娘报仇!   金莲急摆双手: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与江风无关。若是父债子还,世代仇杀下去,恩恩怨怨何时了?走,走吧!   玉桃咬咬牙,猛一低头钻进了通道。   金莲托住石块,缓缓地推动,封住通道口。   "金莲!"金莲心中一震,急跃离封石。   白世儒跃入洞内:"侍卫上山来了!"   "是吗?"金莲手一摆拔出了短剑,"咱们杀下山去!"白世儒眼光扫过四周,脸色倏地一变:"玉桃姑娘呢?""玉桃?这该死的丫头哪里去了?"金莲支吾着,极力想拖延时间,"哦,她下洞底去了,说是看看洞底有没有通路。"   洞底根本就无法下去,那是一个长满着青苔,充满着瘴气的无底深渊。   白世儒立即意识到,这洞里有一条秘密通道,玉桃带着香珠和书信从通道逃走了。   如果香珠和书信送到左御使吴汉卿手中,一切便前功尽弃!   必须追回香珠和书信,这关系到他的前程、命运和性命。   白世儒立即开始搜索洞穴。   金莲己经恢复镇静,握着短剑,静静地看着白世儒,目中闪射出灼亮的光芒。   只有决心去死的人,才有这种可怕的目光。   白世儒搜索到金飞燕身旁,猛地一脚把金飞燕踢到一旁。   他这一脚正踢在金飞燕气海穴上,金飞燕身子一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地聚集着体内的最后一点残力,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到目光上。   白世儒一掌拍在通道口的封石上,心中一动,顿住脚步。   他手在石沿一摸,托住石块往右一旋,石块不动,往左旋仍是不动。   他想了想,手按住石块往里一推,再往左一旋,复往右一旋,石块开始缓缓移动。   刷!金莲飞身而至,落在封石旁。封口刚刚移开一半,却被金莲身体挡住。   "金莲,请你闪开。"白世儒沉声道。   金莲扬起短剑封住道口,冷声道:"你是谁?"   "白世儒。"他回答得很果断。   "不,你不是白世儒!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的剑决不会有毒!"金莲语气冷峻、凌厉。   白世儒的手在紫电剑柄上一搭,眼中闪出一道冷电,冷电忽又消失,手也松开了剑柄,他叹口气道:"你很聪明,不错,我不是白世儒。""那你是谁?"   "金莲姑娘何必问我是谁,我便是我,一个上天造就的人。""你是江魁的同伙?"   "同创大业的人。"   "叛贼!"金莲音调突然提高八度,骂道,"一伙祸国秧民的叛贼!盘龙谷全是一场假戏,一个精心设计好了的圈套!我明白了,为什么侍卫会袭击太玄庵,会在金家老屋设埋伏,会追踪到天穴洞,原来全是你……"金莲说着,突然发动,手中短剑闪电般刺向白世儒胸膛!   "噗!"白世儒身形微微一晃,左手二指正夹住了短剑的剑锋,右手掌已高扬。   金莲自知不是白世儒的对手,也不出金刚指反击,凝身冷目,静待白世儒掌劈下来。   掌停在半空,迟迟不肯劈下。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金莲怒声问。   "我不能,因为我爱你。"他深沉地一字一吐地说着,话语中充满着痛苦。   金莲心中一阵绞痛,略略一顿,说道:"你既然爱我,就请放玉桃一条生路。"她仍想拖延时间,好让玉桃逃走。   "谁说要杀你们姐妹?连江魁也下令不准侍卫伤害你们,否则你们早就没命了,但我一定要追回香珠和书信。"他目光闪烁,盯着金莲道:"金莲,听我一句话,你们姐妹若能归顺江魁,大事成功以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一定明媒正娶,封你为一品夫人,日后我若登基,你便是正宫娘娘……"   "呸!痴心妄想!"金莲一口唾液吐在白世儒脸上,厉声喝骂。   "当!"白世儒二指一运功力,短剑剑锋顿时折断,他用手一带,轻轻一掌将金莲击倒身后。   白世儒手一托,封石顿开。   金莲跃身而起,断剑刺向白世儒背穴。   当!白世儒二指弹开断剑,复一掌击倒金莲,钻进通道。   "呀---"金莲咬牙窜起,双手蓦地抱住了白世儒留在洞外的脚。通道过于狭窄,白世儒武功再好,也避不开金莲一抱。   白世儒狠跺一脚,厉声道,"放手!"金莲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手仍不肯放松。   英雄壮士,岂能儿女情长?一国之主,心慈手软岂能定国安邦?白世儒心中顿起一股杀意,两眼透出凶光:"金莲,你要杀我?""是的!"坚定、无畏、果断的回答。   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己没有调和的余地,这不是情侣间斗气、朋友间的决裂,而是彻底的毁灭!生与死的争斗!   他终于作出了决定,这是一个违心的痛苦的决定,就和江风的决定一样。但,他别无选择。   长痛不如短痛!心中顿生一股暴戾、凶残的冲动。   白世儒退出通道,靠在石壁上,对金莲道:"起来,来吧!"金莲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松手站起来,捡起断剑,平静向前。   白世儒闭上了双眼。   难道他会如此送死?难道他已思悔改过?难道他在考验自己?她的心在狂跳,手在颤抖,断剑几乎把持不住。   他静静地靠着石壁,一动也不动,就像刑场上待斩的犯人。   决不宽恕这样的叛贼!   他要为太玄庵死去的道尼赎命!   杀了他,自己也立即自刎!   心意已决,银牙紧咬,断剑对准他的心脏一剑猛刺下去!   断剑触在白世儒的胸肌上停止了推进,她决意要杀他,但已无法再把断剑往前送,因为紫电剑已抢先剌入了她的腹部!   他仍然闭着眼,缓缓拔出剑,转身钻进了通道,他不愿看到她被自已所杀。   封石缓缓移动,又重新将通道口封住。   金莲瞪着大眼仆倒在封石上,再慢慢地滑倒在地。   刷!一阵旋风,江风扑入了天穴洞。   "金莲!"江风纵身跃到封石旁。   金莲斜倒在地,血正在往外冒涌,地上流淌的血就像一条条小红蛇在蠕动。   金莲双目圆睁,怒视封石,犹是死不瞑目江风凭经验就知金莲已经无救,便也无心再去查看伤口,仰面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震荡,四壁石灰纷落。   洞内除了另一具尸体外,空无一人,是谁杀死了金莲?无人问,也无人回答。江风弯下腰,伸手抹下金莲睁着的不肯合闭的眼皮。   蓦地,他眼光再次触到了金莲身上的血,血正在变色,渐渐变蓝、变紫、变黑。   白世儒!是白世儒杀了金莲!那个白世儒的剑喂有剧毒。   "白世儒!"江风一摔乱发,爆出一声怒叫,心中又升起一股似寒似热的躁火。   另一具尸体微微一动。   江风倏地跃至尸体旁:"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神偷!"金飞燕拼命地睁着老想合拢来的眼皮,嘴在不断蠕动想说话,但说不出声来。   江风伸手扶起金飞燕,猛扬右掌在他顶门百汇穴上一拍。   见到金飞燕腹部一震,江风急声问:"陷害截杀陈金玉的是不是我爹爹?与金贼叛国谋反的是不是我爹爹?毒死叟强、黄澄,杀死孟海雄的是不是我爹爹?暴力侮辱陈金玉妻子柳若梅的是不是我爹爹?无名氏是不是我爹爹?"江风知道他这一掌拍下去,金飞燕至多只能回答他几句话,所以情急发问如同连珠炮。   金飞燕气息悠悠,拼命运气:"珠盒内有……证据……白世儒追……追杀玉桃……快……   快去!"   江风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抓住金飞燕双肩一阵猛摇,吼狂道:"他们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把那块……沾血的石块往……往里一推……再左……旋……右……"金飞燕头猛然一垂,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风飞步抢到封石前,封石上沾满了已经变黑了的血,那是金莲的血。此刻,他已顾不上金莲了,救玉莲要紧。   他依照金飞燕之言,推开了封石,秘密通道豁然出现在眼前。   他一矮身,一阵旋风旋进了通道。   石壁崖顶,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坪。   空坪三面是断壁,壁下万丈深渊。   空坪朝北的一面依着一堵崖壁,崖壁连着对面山峰的一条山道。   崖壁光滑如削,无法攀缘,唯有壁上一条用斧头凿出来的石道,如同丝线悬在空中。这就是著名的天穴道。   是哪位石匠,用什么方法,在这无法站脚的崖壁上凿下这一条令人叹为观止的石道,已是无法考究。   由于道路险峻,这崖顶上往日是绝不见人迹。   此刻,崖顶空坪上面对面地站立着两人。   对面山峰道口,也是人影绰绰。   在这崖坪上将会发生一场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决斗。天穴道就像一条救国的线,这是那位凿道的石匠所决没有想到的。   玉桃怒声道:"白世儒,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狼心狗肺的贼子!算我姐姐瞎了眼,居然认你为白大哥……"   白世儒扭曲着脸,仰面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笑声尖厉刺耳,特别难听。   "狗贼子!你还能笑?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笑声突然凝绝,就如断弦之音。白世儒仍仰着面,像是对天又像是玉桃说道:"不是你姐姐瞎了眼,而是老天爷瞎了眼,造就了我这样的人。"玉桃心中一怔,白世儒怎么语无伦次,难道是疯了?   白世儒继续道:"老天造就我主宰世界,为王为帝,谁也不能阻挡我!你姐姐不能,你也不能,江魁不能,江风也不能!"   玉桃不觉持剑退后一步。   "你以为我说的是疯话么?"白世儒阴恻恻地一笑:"我说的都是实话,玉桃,只要你把香珠、书信交给我,我自可保你不死,只要你归顺我,我可让你享受不尽荣华富贵……""呸!"玉桃狠狠地往地下吐口唾沫,厉声道:"白日做梦!你们这些叛国求荣之贼,决不会有好下场!"   白世儒盯着玉桃,眼前又浮现出金莲的身影,顿时心中又升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欲火。   由于金莲的死,而且是死在他的手中,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爱和善心也随之死去。由于长期练功而压制的欲火,在失去理智和意志的控制之下便突然迸发,燃烧成邪恶之火。   他已成了一个可怕的人物,从医学的角度上讲,他已是一个疯狂的心理变态者。   "玉桃姑娘,你要是执迷不悟,就休怪白某不客气了!   他一字一吐,声冷如冰,几句普通的话说出来却令人心悸。   "狗贼子,看剑!"玉桃情知不是白世儒的对手,便抢先出手,以求侥幸。   白世儒亦大喝一声,出剑趋身向前。   当!双剑相交,绞在一起。   白世儒不想杀玉桃,出手之时,便捏个"粘"字剑诀,一下将盘蛇剑粘在紫电剑上。   玉桃运力一抽一推都没能将盘蛇剑挣脱,正待出掌相助时,猛听白世儒一声轻喝:"撤手!"一股力道透到盘蛇剑上,手腕一麻,"叮当!"一声,盘蛇剑已坠落到地。   玉桃情急,大叫一声,飞身扑向岩沿。   "想死么?没那么容易!"白世儒身子如同闪电划过岩坪,抢到玉桃身前,双腿一蹬,玉兔蹦腿,正蹬在玉桃肩上!   玉桃踉踉跄跄倒退数步,仰面跌倒在空坪上。   玉桃此刻知道自己决逃不出白世儒手心,便决心一死,双腿一绞,身子在地面上滴溜溜地一滚,直落崖渊。   "呀---"白世儒暴喝一声,瞪着一双发红的双眼,凌空飞至,兀鹰扑鸡,五指如钩抓向玉桃。   玉桃弹身而起,猛听白世儒一声狞笑,长臂一伸,声如裂帛,竟一手抓住玉桃,一手将她衣服撕裂。   "贼子!"玉桃骂着正欲挣扎,白世儒伸手点住她的酥麻大穴,她便顿时全身瘫软。   白世儒伸手在玉桃怀中取出珠盒,再次放声长笑。   笑声震荡崖顶,冲破云霄。   崖顶盘旋的兀鹰惊拍翅膀,腾飞高空。   对面山峰道口,有人攀上了天穴道。   白世儒打开珠盒盖,一道八色毫光冲盒而出。   八宝香珠在,大事已成一半!   白世儒托起珠盒也不观看,便熟练地按动机关,打开了暗底层。   玉桃心中暗自思忖,白世儒对珠盒的机关为何如此熟悉?她哪里知道,江魁早已将珠盒的机关尽数告诉了白世儒。   白世儒取出书、信草草一看,便随手塞进珠盒,盖上盒盖,两眼勾勾地望着玉桃。   那阴森、冷冰的眼光中,渗透出的一种无形的欲火,使玉桃不寒而栗!   他想要干什么?玉桃厉声嚷道:"白世儒!要杀要剁,给姑娘一个痛快!"白世儒默不作声,放下手中珠盒,缓缓弯下腰来,抓住了玉桃的胸衣。   玉桃惊慌地:"你……你要干什么?"   "要你干你姐姐不愿和我干的事。"白世儒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幽光,幽光一闪而过,继而迸出一种贪婪、灼炽的火焰。   嗤!衣襟破裂之声。   "狗杂种…衣冠禽兽!"玉桃高声斥骂,急得泪水直淌。   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乳房,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想挣扎,想杀了他,但全身像被钉住似的不能动弹,她无法冲开被白世儒点住的穴道。   白世儒的手在她身上摸索。墓地里的一幕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突然发出一声狞笑,猛地扯断了玉桃的裤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墓地里的动作。   玉桃发出一声惶急的叫喊,眼前一阵发黑。   突然,白世儒动作停顿,脸扭曲成了弓形。   一把冷冰冰的短刀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认识那把刀,那是一把无情的、嗜血的冷血刀!   -------------------------    第十六章     白世儒见到冷血刀,心猛然一沉。   江风怎么来了?他定定心神,故作镇定地笑道:"江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姑娘让给你了。"   江风冷冰得令人悚然的声音:"给我滚起来!"   白世儒从玉桃身上爬起来,斜眼瞅着横在脖子上的冷血刀,挺胸而立,再不说话。   江风手腕一紧,冷血刀刀刃划破了白世儒颈皮,刀刃下就是那根可以致人死命的颈动脉:"不要痴心妄想,你不会有任何机会。"江风冷声道。   两人伫立,凝影如山。   空气中充满着浓重的杀气,紧张的气氛已到无以复加的状态,一切都仿佛在静止中,唯有天穴道上的人影在蠕动。   良久。白世儒开口道:"怎么还不下手?"   "我要知道你是谁?"   "知道我是谁后,你还会杀我吗?"   "会。无论你是谁,你杀了金莲,我决饶不了你。""既是如此又何必再问?"   "在下想要知道的事,一定得知道。"   "如果我执意不说呢?"   "我会一刀一刀地剐你!"   白世儒杀了姐姐!玉桃躺在地上,心如刀割,眼中泪如泉涌,双手十指痉挛地弯曲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白世儒身子微微一动,往下一沉,江风冷血刀跟着往下一滑,一声厉喝,"别动!"白世儒颈脖冒出一股鲜血。他伸出的五指离搁在地上的紫电剑剑柄只差三寸!   江风脚尖一挑,当!紫电剑已坠落到离白世儒三丈开外的地方。   "我说过你没有任何机会。"江风语气中充满着傲气。"白世儒淡然一笑,缓缓直起身躯。   "别动!"江风勒紧冷血刀,左手在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向玉桃一掷。   江风手法极准,碎银击在玉桃身上,穴道顿解。   玉桃跃身而起,急忙掩好衣襟,扎紧裤腰带,抓起地上的盘蛇剑。   "白世儒!"玉桃戟发怒目,尖吼着扑向白世儒,"还我姐姐来!""当!"盘蛇剑被冷血刀荡开,玉桃身子一晃,连退数步。   白世儒、江风同时飞身腾空,一连九旋。坠落到地,两人仍并肩站立,冷血刀还贴在白世儒颈脖上。   论九旋游龙身手,江风不在白世儒之下!   白世儒斜瞧着江风苦笑了一下,再不动弹。   "江风!你……你这狗贼子!"玉桃怒喝一声,仗剑又要扑过来。   "走!带着珠盒快走!"江风猛喝道。   "不!我要杀了白世儒替姐姐报仇!"   "问过他后,我自会杀了他,替你姐姐报仇!"   "你爹爹江魁是叛国之贼,这里有他叛国通敌的书信,金飞燕临死前亲口告诉我,陷害、杀死我爹爹的是江魁,暴力侮辱我娘的也是江魁,我要杀了你,替爹娘报仇!""姑娘放心,杀了白世儒后,我自会以死谢罪。你快走,侍卫已经上山来了!"江风的话和说话的语气使白世儒和玉桃都是一惊。   江风已决心赴死?一股寒意同时掠过两人的心扉。   "嘎!"一道蓝色的火焰冲上崖顶。   这是侍卫发出的信号火焰,他们已经到天穴洞了!   "嘎!"对面山蜂也腾起一道红色的火焰。   这是接应金莲、玉桃的人,在催促玉桃赶快离开崖顶!   玉桃咬咬牙,身子一抖,但仍未移动脚步。   "臭丫头!"江风骂道,"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女人!你若落在江魁手中,你爹爹的冤伸不了,娘的仇报不了,明室江山也完了……"   "姓江的,你别以为今天放了我,我就会饶了你,今后若见到你,我仍……仍要杀你!咱们后会有期!"玉桃说着一跺脚,拾起珠盒收入怀中,抢步到崖壁,攀上了天穴道。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白世儒问江风。   "当然。"   "你知道她将那书、信交给左御使后,你们江家会有什麽结果吗?""满门抄斩。"   "你不后悔?"   "不。"   "你不为爹爹想么?"   "他是罪有应得。"   白世儒脸色一沉再不言语。   江风紧紧冷血刀,正待问话。石壁洞哗啦一响,丁胜带着一队侍卫蜂涌而出。   "白世儒?"丁胜八卦金刀一抖,喝令侍卫,"上!"江风一声冷喝:"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宰了他!"丁胜及侍卫顿时敛住脚步,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退下!还不快退下!"白世儒侧脸朝丁胜大声喝喊,眼中却丢了眼色。   "退下!"   丁胜转身喝令侍卫,突然,他从侍卫手中夺过一把长剑,霍然翻身,手臂一扬。"呼!"长剑颤抖着带着尖厉的呼啸,飞向刚刚攀上天穴道的玉桃。   天穴道仅是石凿的不到一尺宽的石阶,石壁上没有攀手处,壁下又是万丈深渊,根本没有回身的余地,玉桃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躲避这飞来的长剑。   江风万没料到丁胜会来一手围魏救赵!   瞬息之间,不容思想,江风一声厉喝,旋身而起。   白世儒也绽出一声厉喝,跟着江风旋起空中。   "当!"崖顶迸起一团火星,长剑折为两截坠落深渊。   "刷!"白世儒已将紫电剑抢到手中。   空中又旋起两团身影。   当当当当,一串震天撼地的金铁交鸣之声。   人影分开。   江风立在通向天穴道的崖沿,左肩已被紫电剑刺了一个洞,血如泉涌。   白世儒站在崖坪中央,卓然挺立。   "请让开道,玉桃若被对方人接走,你我就死定了。"白世儒虽然情急,语气中却十分镇定。   "刚才一剑为何手下留情?"江风语气更加镇定,显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不杀你,自有我的理由。"   "可你为什么又派人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我要你死,又不愿亲手杀你。"   "你究竟是谁?"   "你猜猜看。"   "你是当年失踪的哥哥江震宇!"   "不错,我就是你哥哥江震宇。但当年我不是失踪,而是爹爹将我暗地送到几个兄弟那里习练武功,并让我暗中在几个兄弟的饮食中下了一种能上瘾的毒物,逼使几个兄弟将所有的武功都传授给我。"   江风脸色变得异样苍白:"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既是如此,请兄弟让开道。"   "不。"江风冷声道,"决办不到,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江震宇盯着江风道:"你已中紫电剑上的冰盅毒,快退到一旁运气逼毒,待爹爹前来救你。"   江风眼中棱芒闪烁:"你杀了白世儒,夺了吴大人的亲笔信,然后和爹爹合谋在盘龙谷计陷陈家姐妹,骗取他们信任,抢到了八宝香珠。我真笨,在集贤庄时我就看出你这把紫电剑是假的,但是不曾想到……"   "不必多谈了!请闪开道,夺回香珠、书信,你我兄弟共谋大业。""我说过决办不到。"   "休怪我不顾手足之情了!"江震宇扬起了紫电剑。   江风只觉胸内血气翻腾,眼前阵阵发黑,他竭力挺立着不让自己倒下,咬牙道:"来吧!"   江震宇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寒芒,剑锋高挑,心中已生杀意。杀了江风,日后的帝王便是自己!江震宇趋身向前,紫光在空中闪动。   "住手!"随着一声惶急的呼喊,江魁带着贴身侍卫出现在崖坪,身旁站着那位后金特使。   "爹!"江震宇垂下手中长剑说道,"玉桃已抢了八宝香珠、协约书和您的两封密信及当年陈金玉给皇上的奏本,攀上天穴道了!"   "风儿!"江魁对江风嚷道,"风儿,快追上去,把香珠和书信夺回来!大事成功之后,爹爹立你为帝王。"江震宇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江风脸如冷铁,凝身不动,两只晶亮的眼睛里隐含着难言的痛苦。   后金特使挥手对侍卫嚷道:"你们站着干嘛?还不快上!"侍卫一阵哗然,扑向道口。   江风双刀一横,迸力一喝:"谁敢过来?"侍卫闻声又纷纷后退。   江魁分开侍卫,抢到中坪:"风儿,你怎么啦?"说着,他想欺步过去。   "站住!"江风猛然把冷血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再向前跨进一步,我就割颈自尽!"   江魁叫道:"你发疯啦?我是你爹爹啊!"江风冷冷地瞧了江魁一眼没有回话。   "你……"江魁气得胡须直抖,忽然他眼光落在江风肩上,江风肩上的伤口已开始淌出黑血,"你中了冰盅毒?"   江魁话刚落音,江风"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是毒性发作的象征。   江魁扭脸转向江震宇:"谁允许你刺伤他的?谁?"江震宇一声不吭,抿紧的嘴唇拉起一道深深的刻痕。   "风儿,"江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这是爹爹随身所带的冰盅解药,你快将它服下。"说话间,身子已向前移动数步。   江风冷冷地说:"我说过你别过来。"他手一紧,颈脖上刹时淌出一股鲜血。   江魁惊慌地退后两步:"别……别这样!有话可以与爹爹慢慢说,你先服下解药吧,这冰盅毒毒性异常,过了一个时辰就没得救了。"   "爹爹一定要我服药?"   "是,是的。"   "要我吃药,爹爹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魁捧着药盒望了江风一眼,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转身对侍卫道:"退下!都退到洞中去!""江大人,"后金特使板起脸,"要是失落了八宝香珠和协议书……"江魁打断后金特使的话:"请你退下,这事我自有主张。""哼!"特使重重地哼了一声,随着侍卫退入洞中。   "爹!"江震宇走近江魁,"我看他是已被陈家姐妹说动了心窍,要是还不赶快下手,玉桃一过天穴道……"   江魁沉声一喝:"闭嘴!你也退下!"江震宇盯了江魁一眼,转身大步退入石壁洞。   崖坪上只剩下了江魁父子二人。   崖顶盘旋着两只兀鹰。   江魁将药盒抛给江风:"风儿,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风左手接住药盒,右手的刀仍然压在脖子上,吃力地站直身子,思忖片刻道:"其实我也不需要问什么。"   江魁身躯一颤:"你都知道了?"   "是的。"江风声音冷得令人害怕。   "你知道些什么?"   "你做了些什么?"   "你……"江魁拉长的脸上罩起一层严霜。   "你不敢说?"江风冷笑一声,振作精神,大声喊道:"你不说,我说!""风儿!"   "你勾结后金企图引狼入室篡夺王位,卖国求荣甘为异国之奴!你设计陷害兄弟,毒死大哥叟强,三弟黄澄,杀死五弟陈金玉,连与你同谋的四弟孟海雄,你也不放过!你血洗大围山庄,暴力逼奸陈金玉之妻柳若梅……"   "不要说啦!住口!住口!"江魁脸色紫红,浑身在急剧地颤抖,显然处在极度愤怒之中,"我怎……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江风声音变得冰得不能再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爹爹?""你究竟想要爹爹怎么样?"   "请爹爹随风儿一起自缚双臂,打入囚车,去京都投案自首。""你疯啦?"江魁怒声道,"你要爹爹和你一块去送死?""我知道你决不会答应。"江风嘴角淌出的血渐渐呈现黑色,腿在直打哆嗦。若不是凭着超人的毅力和意志,他早已倒下。   "风儿,"江魁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他想以情来打动江风,在他的两个儿子中,他真正喜爱的就是江风,"爹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江风淡然一笑,笑得很苦:"为了把我送上刑场问斩,暴尸示众?"江魁扬起头,两眼闪射出熠熠的光亮:"哪里的话?此刻只要追上玉桃,夺回珠盒,谁能奈何得我?我已劝动皇上同意与后金可汗议和,你夺宝有功,爹爹保你晋升御林军统领,携珠护驾边关议和,到时候,努尔哈赤可汗自会扣留皇上,发兵边关,爹爹则趁机在京都率太和殿侍卫起事,两相呼应这大好江山就不会再姓朱而要改姓江了!"江魁说到此处,竟是喜形于色,激动万分。   江风心痛如绞,眼前幻影重叠,已是把持不住。   江魁仍在劝说儿子:"爹爹年事已高,震宇心性过于严酷、阴险,只能打江山,不能坐江山,你心性宽仁,学成亦富,又精通历代朝史,这皇上的宝座就是你的!"江风眼中滚出两滴痛楚的泪水,颤声道:"可怕的黄梁美梦……""难道你不愿当皇上?"   "爹爹,你……"江风脸上滴下两行绝望的泪水。   "不中用的东西!"江魁怒声又起,目光转向天穴道上。   玉桃已攀至天穴道二段路口,即将和从天穴道另一端来的人汇合,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   "你……闪开道!"江魁爆出一声喝喊。   江风毅然道:"不!"   "爹爹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敢不听爹爹的话?""可爹爹也从未教过我卖国求荣,杀戳自己的结义兄弟!"江风说着突然身子一晃,单膝跪地,口中喷出一口血水。   "你……你到底需要什么?"江魁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正正当当地……做一个人。""好,我答应你。"江魁恍然道,"我放弃计划,不再夺取江山,只待追回珠盒后,我便立即辞官告老还乡,隐居山林,将八卦冷铁绝技传授给你,你有八式快刀再加上八卦冷铁,便可称霸武林……"   江风扭头看看天穴道。玉桃正在和接应的人试着拉手。   江风面带微笑,转脸对江魁道:"玉桃已带着协约书和信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条可走的路……"   "不!"江魁霍地跃起,厉声喊道,"决不能功亏一蒉。"江魁摘下腰间的八卦冷铁,旋风般抢上道口。   刷!江风一手撑地,一手猛地刺出一刀!   江魁往后一跃,衣襟已被划开。   "不孝的畜牲!你敢杀爹爹么?"江魁怒骂声中,扬起了手掌。   "恕孩儿不孝!"江风言罢,弹身而起,向江魁闪电般连击三刀。   这是他集全身内力的一击,攻势凌厉无比!   江魁怒骂中连退三步。   江风突然折身,跃向崖渊。   "风儿---"江魁扑向崖沿。   "血肉归还,两不亏欠---"江风一声长啸,像断线的风筝飘向深渊。药盒、冷血刀在深渊中飞荡。   风儿,风儿走了!   临走时还抛下一句伤心的话,从此以后他再不认他这个爹爹。   江魁大叫一声,抛出手中的八卦冷铁,狂叫道:"风儿!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八卦冷铁厉声鸣叫着,在崖顶上划着孤线盘旋,毫无目的地盘旋。   天穴道上,玉桃发出一声撕人肺腑的哭喊:"江风!---"崖坪上的一切,她都听到了,看见了,她在攀天穴道时,眼光始终注视着崖坪。她的心一直悬在他的身上!   她一手抓住石阶,一手伸向深渊,像是要托住江风,手一滑,她也坠向了崖渊。   接应人伸手抓住玉桃,把她身子提了起来。她将珠盒交给接应人,拼命挣扎着,厉声呼喊:"放手!放手!让我去!---"   江风的身子继续往崖底飘落。   下面是黑色的、无底的深渊。阴森、神秘,令人莫测!   江风舍身跳崖,归还了父母所赐的血肉之躯,毅然而去,他死了,剩下的人却还需活着,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勇气。   江魁扭头看着天穴道,停止了狂叫。   接应人挟着玉桃爬上了对面山峰石道。   石道对面崖坪的一侧,一字排开站列着一行人,这行人中央站着一位长须老者,手持一根铜杖,杖头上一只独脚鹤,依稀可辨。   老者的身旁站着两位背插宝剑,手执尘拂,身披道袍的老道,袍服在山风中飘动。   这就是当年在灵鹫峰联手击败江湖五魔的独鹤老人钟林、逍遥二仙吴守道、吴守义。   他们一人失踪,二人隐居山林,杳无音信多年,今日重出江湖,说明他的阴谋已在江湖暴露!   在他执行的双线计划中又多了三个劲敌。   完了,一切都完了。   协约书、密信交给左御使面呈皇上,必是一个满门抄斩之罪,纵有如簧之舌,铁证如山,如阿抵赖?退步武林,争为霸主?阴谋已经败露,独鹤老人、逍遥二仙若是将九派十三帮联为一体,自己纵有盖世武功也难以翻云覆雨,叱咤武林,令群豪俯首听命。   江魁心中突然浮起一丝颤栗,一丝不安。   对面,山峰又放出一支火焰响箭。   "嘎---"一道红色的焰光划过空中,在崖顶爆开。   尖厉的呼啸,耀眼的火花,像是在向江魁示威。   江震宇和特使带着丁胜及一队侍卫涌上崖坪。   "爹!"江震宇走到呆立在崖沿的江魁身旁,"您老人家不要着急,你还有个儿子哩。我一定……"   江魁挥手打断他的话:"现在一切都完了,若没有寒水潭一段,风儿也许还不会死心。   你没有看到风儿的眼神吗?他被寒火攻心,迷乱了心窍,已经痴了,就像爹爹当年一样。"江震宇闻言,不觉打了个寒噤,他正在偷练爹爹的阴寒功,时常觉得胸内有一股似寒似火的气浪在翻腾。   江魁突地大喝一声:"丁胜!"   丁胜全身一抖:"在……在!"   "你过来。"丁胜望了江震宇一眼,颤抖抖地走到江魁身前:"大人有……何吩咐?"语言中充满了恐惧。   "是你在寒水潭率武林群豪,欲置风儿于死地吗?""大人!"丁胜惶急地说,"这…这是江大公子的命令…"江震宇沉着脸,眼里闪着阴森森的冷光。   "你只需答是与不是。"   "是……是。"   "你知道江风的身份吗?"   "知……道。"   "很好。"江魁的声音相当刺耳、森冷,充满了狠毒。   "大人!是大公子命令我去杀江风的,他说……杀了江风日后这万岁爷的宝座就……就是他的!"丁胜惊慌地望着江魁,声音近似哭喊,"小人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啊!望大人饶……   命!"   江魁森冷的目光转向江震宇。   江震宇冷铁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地说:"没有的事。""江震宇!你这个恶魔!"丁胜发疯似地叫道"你在集贤庄,太玄庵,两次给我命令,你怎能不认帐?江大人……"   江震宇冷冰冰地:"爹,你是相信孩儿还是相信外人,随你的便。"江魁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转脸对着丁胜,缓缓举起双掌……   "江大……"话音突然顿住,丁胜感到左边身躯一片阴寒,血液已似乎凝固,右边身躯却是一片灼热,血管仿佛暴裂,极度的痛苫和恐惧使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止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江魁双掌一推,崖坪顿起一阵狂风。   "砰!"丁胜身躯随着一声闷响,冲上天空。   "哗啦啦!"在江魁身旁三丈内的侍卫被气浪掀倒,仆伏崖坪,嘴角鲜血直流。   特使连退十余步,好不容易使个千斤坠,才稳住脚跟,胸中已是一阵血气翻腾。   唯有江震宇立在江魁身旁,纹丝不动,脸上仍是一片冷漠。   久久,空中才传来丁胜一声惨叫,接着丁胜身躯坠落下来,飘入崖渊。   寂静。崖坪上一片可怕的寂静。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打破寂静,在崖坪响起。   江湖五魔君从石壁洞跃出,踏入坪中。   红魔杨金天拍掌叫道:"好功夫!纯阳功、阴寒功果是威力无比。天下有谁能与此相匹?"蓝魔李土中跟着嚷道:"江大人有如此神功,独鹤老人、逍遥二仙何足畏惧?"黄魔罗火和道:"他们和江大人相比,简直是狗屁不如!"说笑声中,五魔君已来到江魁身前。   "江湖五魔拜见江大人!"五魔齐声发喊,他们口里虽是这么喊,手却只是微微一拱,便算是行了拜礼。   江魁手轻轻一摆,心中甚是不快。江湖五魔不懂礼节,心性狂傲,哪里顾得这许多。   "白侍卫,你好!"五魔又与江震宇打招呼。   江震宇双手抱肩,淡淡地答道:"我已恢复本貌,请诸位魔君以后以江公子相称。""江公子?"白魔伍水人呵呵一笑,复又说,"你这神气倒挺像那个臭小子。"蓝魔嚷道:"喂!三哥,说话得留神点儿,江风是臭小子,那江大人岂不是臭老子?!"江魁眉头一皱,沉声问红魔杨金天:"你们怎么上山来了?""哦,要不是江大人提起,我差点都给忘了,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已经出山了。"红魔杨金天脸色凝重地说。   "我知道。"   "他们已邀请了少林、武当的掌门智上大师、黄石道长、丐帮帮主洪顺兴在对面山蜂紫云宫集会。"   "哦?想不到他们行动竟会如此迅速。"   三大帮派已经集会,武林联合之势即将形成,这对江魁来说,无疑的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谋反事发,已为叛逆之巨,帮派联手,将为武林公敌,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们己接到独鹤老人、逍遥二仙的通牒,他们以九派十三帮的名义,命我们退出中原,否则就要依约行事。我们就是为此事上山,来找你的。"红魔杨金天从怀中摸出一张烫有金边的红贴递给江魁,江魁接过红贴并没有看,却抬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两只兀鹰盘旋着愈飞愈低,阳光把它们的阴影投射到崖坪上。   江魁胸中也被阴影所遮盖。   "江大人,何时起事?我们都等不及了!"绿魔赵木地说出了他们五魔上山的真正目的。   五魔君一齐注视着江魁,等候着他的回答。五魔无法与武林九派十三帮的力量抗衡,要在中原立足,他们只有依附江魁的力量。   "你们还期望江魁起事么?"后金特使走上前来,冷哼一声道,"他已把八宝香珠、可汗的协约书、密信都丢了,已是自身难保了。"他未完成使命,回去无法向可汗交待,心中正在气恼,此刻便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江魁的身上。   "你是谁?"红魔杨金天问。   "大金特使。"特使扬起头,神气傲然。   "原来你是条金狗。"蓝魔李土中踮脚挺胸说道。在他的眼里。后金特使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五魔面前如此神气?所以故意要给他一个难堪。   特使脸色微徽一变,复又呵呵一笑:"五位壮士,实乃江湖怪容,若肯随我归回大金,效命可汗,我保你们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特使的用意有两点:一、利用江湖五魔护送他回国,路上可少许多风险。二、招纳江湖五魔为可汗效命,可为此行失利将功补过。   岂料五魔闻言,同时迸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令特使心中发悸,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哈哈……让我们去当金狗?"   "汪汪汪,主子手一挥,我们做狗叫?"   "若是可汗肯将娘娘、贵妃、宫里的那些美女送给我们兄弟,倒可以去试一试,不知那金婆子又是什么滋味?"   "这金狗的皮倒是不错。"   "我这里又弄了一瓶水银,倒是很想看看剥皮狗舞。"特使哪里知道,江湖五魔生性颠狂,无拘无束,喜爱的就是在中原浪荡,武林称霸,怎肯受朝廷官法约束?高官厚禄怎能打动他们的心?他们这次追随江魁的条件亦是江魁事成之后,允许他们在中原立足,承认他们的三清教为武林第一教派。一言不合,江湖五魔便恶言齐起。   特使见状,退后两步,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特使哪里去?"江魁突然发问。   "回去。"特使嘴里应着,足下却是一跃。他在江魁话中已觉察到气氛不对。   特使已抢到石壁洞前,洞口只有四个侍卫,绝对挡不住他。   刷!一阵旋风。江震宇双手抱肩已阻住了洞口。   "你待怎样?"特使厉声一喝,猛然扬起一掌。夺路逃命,讲不得客气,先下手为强!   江震宇双肩一抖,"砰!"两掌碰实。   江震宇退后一步,足成丁字,屹然挺立。   特使身子倒飞,"扑通!"一声,跌入崖坪。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江公子的掌力竟会如此强劲,胜他数倍。   他就地一旋,弹身而起,正欲开口说话,五道掌风倏地袭到。他大喝一声,双掌一推,身上已骤感掌风劲力,那股力道几乎要将他身躯压碎。   "扑通!"一声,特使已怦然倒地,不能动弹。   江震宇冷冷的声音响起:"五魔君!你们不是想要一张人皮么?这里有一块沙石地,土很松。"   叛国之事既已暴露,特使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杀了他,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江震宇瞧着江魁,那眼光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江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五魔狞笑着,抓起特使,走向洞口。   "恶魔!你们要……干什么?"特使恐惧地厉叫着,刚才的威风已全然不见。   "你没听见了吗?我们要一张狗皮!"   "狗皮?你们要剥我的皮?"   "你真聪明。"   "怎……么个剥法?"   "待会你就知道了,很新鲜。但被剥皮的人会痛苦万分。""啊……求……求求你们……"特使乞求着,几乎昏厥过去。   江震宇走到江魁身旁。   五魔开始亲自动手挖坑。   "爹!"江震宇把嘴贴到江魁耳边说道,"现在我们只剩下一条路---退归武林。因此只有在九派十三帮联手之前,将他们铲平……"   江魁仰望苍穹,神情木然。   "孩儿早已叫关北四冥张玄等人与九派十三帮中的自己人联系上了,盘龙密窑穴穴主陆少明也带人马分头去了各门……"   五魔已将特使埋进沙土,只露出了一个人头。特使使劲地晃着头,嘴里咕噜着不知说些什么。黄魔罗火和揪住他的头皮,手中尖刀轻轻往下一按,切开了头皮。   "现在最为难的是,少林、武当、丐帮的主要人物都在紫云宫,再加上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凭我们的力量决不能制服他们,但眼下又必须制服他们不可,否则一切就会真正的完了。"   江魁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黄魔罗火和一手按住特使的头顶,一手开始向切开的头皮里灌入水银。须臾,一瓶水银灌得一滴不剩,特使的脸惨白得不能再白,呈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现在只有一法,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扫平紫云宫,凭爹爹的神功,再加上我和五魔,所有的侍卫队,一营铁骑兵还有火炮营的火炮,我们一定能……"江魁把脸转向江震宇,那阴沉的脸上透出了疑惑之色。   五魔在拍手大笑,特使红色的肉体从皮肤中换脱出了大半个身子。   "爹爹,你觉得奇怪么?当我得到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少林、武当、丐帮的头领在紫云宫秘密集会的消息后,就连夜借用爹爹的名义,调来了一营铁骑兵和火炮营的火炮、炮手,调动了所有的太和殿侍卫,准备对紫云宫采取行动,因恐分爹爹的心,所以没有告诉爹爹。"江魁一声苦笑,宇儿瞒着他的事何止这些?宇儿野心勃勃,一心想为王、为霸、暗害兄弟,哪把他这个爹爹放在眼里。   他似乎有些后悔,他从小就把字儿放在一个谋害结义兄弟的阴谋之中,培养造就了他的冷酷、残忍、无情,作茧自搏,他能怪谁?   特使发出一声大叫,从人皮中跃然跳出,窜上崖坪。   五魔抢至坪中,击掌作拍,引亢高歌。   特使没有人皮的鲜红的肉体,在崖坪随歌起舞。   江魁翘首闭目,四兄弟的身影从脑海中徐徐掠过。   侍卫退到洞旁,个个噤若寒蝉,有的人举手掩面,不忍观看。   江震宇两眼勾勾地盯着那团旋转着的鲜红的肉团,欣赏着这场空前绝后的人间惨剧,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他的明眸里射着可怕的光芒,狂野中带着残忍,像一头凶狠的狼。   杀死金莲后,他心中的最后一点人性、天良、已经泯灭。   歌声顿止。那旋转着的肉体怦然倒地,不再动弹。   特使已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   江震宇、五魔爆出一阵嗜血得到满足后的会心的大笑。   笑声凝住。崖项上的兀鹰也凝翅不动。   刹时,一切仿佛都已凝固,静止。   江震宇第一个醒来:“爹,怎么办?"   江魁轻声一叹:"由你作主吧。"   在这踏上崖顶后的短短一点时间里,他已苍老、衰败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江震宇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焰箭,点燃射向空中。   "嘎---"一道紫色的光焰划过空中。紫光代表着死亡,死亡伴随着紫光。   江震宇振臂高呼:"江大人传令:荡平紫云宫,扫除武林叛贼!"江湖五魔仰面发出长啸。刹时,山上山下,山里山外,一片呼啸之声,震天动地。江震宇、五魔率着侍卫冲下石壁洞。   一切都在预谋之中,江震宇早已预谋了一切。   江魁突然睁目,发出一声盖过一切声音的呼啸!   江震宇在洞口扭头叫道:"爹!快来!紫云宫还等着你打头阵哩!""来了!"江魁话音刚落,人已穿过石洞,所过之处,山石纷飞。   崖顶盘旋着的兀鹰,发出两声凄厉的尖鸣,箭一样地射向崖坪上的那一团鲜红的还在蠕动着的肉团……   江风醒来,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自己还活着?跳下万丈深渊没有摔死?中的冰盅毒,迸发的天蚕毒,还有身上许许多多的毒,没有将自己毒死?用力咬咬手指,一阵剧痛,并非在梦幻之中。   他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冷而硬的床上,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床---石床。他在天穴石窟睡了十年这样的床。   难道这也是一个石窟?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他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彻骨钻心的刺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他终于醒了。"响起了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他心底深处立即感觉到这声音似曾相识,这人是谁?他这时却无法想起。   眼前闪过一点星火,接着是一道光亮,那说话的人点燃了壁上的一支火把。   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果然是一个石窟。石床,石桌,石窟,石碗,石筷,一切用具全部是用石料做成,和天穴石窟一模一样,只是石具做工比天穴石窟要精致得多。   石窟中央一个石台,台上一个石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   "孩子,别动。"白发老人唤住仍在努力挣扎着想下石床的江风。   "我真没死吗?"江风问。   "傻孩子,你要死了还能与我说话?"   "你是谁?"白发老人没有出声。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为什么不肯说出他是谁?江风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从石床上滚下。   他扶住床沿向前迈了几步,瞪圆的双眼直盯着白发老人的脸。   他要看清白发老人的面容,然而他却无法办到,因为白发老人的脸上罩着一块面布。   他为什么要在脸上罩上面布?他为什么害怕暴露自己的面容?江风定住心神,沉声问道:   "是你救了我?"白发老人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刚巧挂在我洞前的虬龙松树上。"   "就这么奇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也有奇巧之事?"   白发老人没有回答,面巾遮住了他整个脸,也看不出他面部的表情和眼神。   江风暗中运气,想跃上石蒲团去揭下白发老人的面巾。   总觉得白发老人与自己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他心念刚动,白发老人开口道:"别想揭下我的面巾,这办不到。"江风心中悚然一惊,自己刚一运气,白发老人便已觉察,其功夫简直已入神化,不可思议!   他心中一躁,又觉那股寒火之气在腹内骚动,忙安定神,转回到床边。   "哈哈……"石窟内传来一阵大笑,一人从石窟暗处度步而出:"受人救命之恩不但不谢,还一心想揭露别人身份,言冷如冰,不落俗套,这才是老夫的好徒弟!"来人竟是天涯怪医吕不行!   "吕老前……"江风惊疑地开口说道。   "哎……"吕不行仍然持着那根挂着破布条的竹杖,打断江风的话,"臭小子!你又来俗套了?"   "吕不行,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江风改口问。   "爽快!爽快!"吕不行连叫两声,复将竹杖往地下一敲,"臭小子,这石窟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我是跳崖自尽,被人救进来的。"   "我也是跳崖自尽,不过不是被别人救,而是自己走进来的。""你也跳崖自尽?"   "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接下了你这个病人?你死了,我还能活?""我早说过,我的死与你治病无关。"   "可江湖上谁又会相信?"   怪医,真是个怪!江风竟一时语塞。   江风想了想,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你去问他。"吕不行指了指白发老人。   "他是谁?"   "臭小子!你问我,我问谁?"   江风顿了顿:"你怎么来的?"   "跳崖跳进来的。"   白发老人突然开口:"孩子,别听他的鬼话。你气色不好,腹内寒火之气已动,快躺下来歇着。"   江风心中一震,天生的傲气顿发,腹内寒火之气不觉陡然上升。他扭脸瞧着白发老人,眼内寒光闪烁:"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白发老人顿时又缄口不语。   江风跨前一步,双手习惯地在腰间一摸,腰上并没有冷血刀,坠崖时冷血刀已掉进深渊了。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爆出一声怒喝:"你是谁?!""哎……别生气。"吕不行急忙上前拦住江风,"臭老头!这小子的寒火症又发了!告诉他,你是谁吧。"   白发老人仍不出声,但面巾却微微一抖。   吕不行竹杖朝白发老人一指,骂道:"臭老头!糟老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改变了声调,他就猜不出你了吗?他实在猜不出,我也会告诉他啊。你还是自己说吧。"江风脸上一阵痉挛,心念在飞快旋转。   白发老人仍然端坐,一声不响。   吕不行急得双脚直跺:"要不是当年你我有约,我早就说给这臭小子听了!你到底说不说?   你不说,我可要说啦!真要说啦!只要不说出你的名字,我就不算违约,对不对?臭小子,当年谁治过你的怪病,你想想看,别急别躁,慢慢地想……"江风身子猛然一颤,就像有一把刀扎在他身上。他颤声道:"他就是…是……"白发老人喟然一声长叹,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江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哭喊:"叟伯伯,叟伯伯……"白发老人就是江魁五兄弟的大哥。飞天龙叟强!   他还活着,没有被江魁的天蚕毒毒死!   江风跪着爬到叟强身前,抱住叟强的身体放声痛哭。   他为叟强哭,为江魁的罪孽哭,为自己是江魁的儿子哭,内疚、自责、痛苦、绝望、愤怒、复仇,各种纷乱的思绪,一齐涌向胸间。   突然,他的手触到了叟强的脚,不觉一怔,失声叫道:"叟伯伯,你的脚怎么啦?"他手触到的是一双萎缩干枯了的脚!   吕不行敲敲竹杖代替叟强答道:"当年他中了你爹爹的天蚕毒……"江风爆出一声怒叫:"他不是我爹爹!"   吕不行怔了怔,又继续说:"叟大哥中江魁天蚕毒后,巧遇我这位神医,我虽解不得天蚕毒,却也竭尽全力保住了他三天性命,三天内我们就躲在天穴洞内,设法排毒。第三天江魁派人追到天穴洞,我急忙之中躲进天穴通道,叟大哥却被江魁一掌击入了洞底深渊。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死了,他身中剧毒,又落入瘴气弥漫的深渊,焉能不死?"江风两颊青筋颤抖,牙齿咬得格崩直响,浑身像针扎似地刺痛。   叟强双掌合十,一声长号:"无量佛!善哉,善哉。"吕不行竹杖一晃戳在江风神阙穴上,江风顿觉痛苦减轻不少。   吕不行抵住竹杖,说道:"这次进洞,我才知道这臭老头没有死。他掉进洞底深渊后,落入了这个石窟,这石窟面临崖壁有一个洞口,从洞口吹进来的山风正好逼住了瘴气,窟内又干燥又通气,内窟有一道暗泉,正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那天蚕毒如何解脱?"江风忍不住插口问。   "臭小子,你急什么?"吕不行噘着嘴,故意喘了口气,又说,"叟大哥掉入石窟后,天蚕毒便发作了,他情急之时运动天魔大法,想把毒移出体外。这臭老头的内功天下第一,他居然把天蚕毒压到了丹田之下,结果毒是排除了,一双脚却废了。天下第一高手飞天龙也就成了坐地龙。"   叟强微睁双眼,吁口气道:"老夫的事情经过,你都像亲眼看见了一般。""这点小事还猜不出,能称得上怪医?"吕不行摇着头,神情得意已极。   "叟伯伯,你在洞中吃什么?"江风问。   叟强正欲答话,吕不行抢着道:"我一起与你答了吧。后窟暗泉中有鱼,一种很好吃的伸手就抓得着的鱼,崖洞前有几颗松树,结有一种特别的又香又粉的松子,还有崖间飞翔的飞禽,这臭老头的伙食还挺不错呢。"   江风板起脸,正色道:"不准你叫叟伯伯做臭老头!""咦!"吕不行挥起竹杖在江风头上狠狠一敲,"臭小子,你敢教训我?"江风伸手抓住竹杖头,两眼迸出一道可怕的光:"我说不准就不准。""风儿!"叟强轻声一唤,虽是轻声,江风却觉一丝气流透过耳膜直抵胸底,不觉胸中火气顿减,耳中叟强声音缓缓传来:"不准你对吕神医无礼,他为你可是吃尽了苦头。"吕不行闻言,一扔竹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啊……我好苦啊……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他大声数落着,那神情像是蒙受了什么极大的冤枉。   叟强不理采吕不行,继续说:"你跳崖后,吕神医赶到了天穴洞,他决意找不到你就也跳崖为你陪葬,是我在石窟往天穴洞传音,把他请到窟中。你跳崖时,全身被石崖砸伤、被树枝挂破、伤势严重,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咽气,吕神医为你赴天山采药,遇江震宇派出的高手追杀,险些丧命!随身所带的药物钱财全部耗尽,只剩了几根银针,他就用这几根银针在你身旁守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捡回你这条性命……""呜呜呜……我的老天爷啊……"吕不行竟捶胸顿足地痛哭,泪如喷泉。   江风心中一阵酸楚,深感内疚,急趋前一步,按住吕不行的肩膀歉意地说:"吕老前辈,请恕江风……"   吕不行霍然跳起:"臭小子,少来这一套!"   "吕……吕神医,我……"江风面对这位怪人不知如何是好。   吕不行破涕为笑:"你当我真会为你这臭小子哭?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这寒火之症还有没有整治之法。"   "我体内的天蚕毒呢?"他自觉得体内除了师父的那股内力尚在之外,一切毒性都已消除。   "哈哈……"吕不行爆出一阵大笑,"冰盅对天蚕,压毒入丹房,若遇阴阳克,百毒俱无妨!"   "神医的意思是……"   "你体内的天蚕毒与江震宇剑上的冰盅毒相遇,由叟大哥内力相助,逼二毒入丹田已互相克化了,从此以后你便成了百毒不入之体。"   "风儿!"叟强两眼睁圆,眼中两道碧光如同炬电,神色异样严肃。   "叟伯伯有何吩咐?"江风心中一紧,肩上骤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我要把毕生的绝学都传授给你。"   "我……"突来的意外,使江风不知所措。   叟强正色道:"这是我经过再三考虑后作出的决定。武林中已掀起一场浩劫,无数条性命都在劫难之中,到处都在流血、在死亡、在毁灭。""是江魁、江震宇?"江风咬紧了嘴唇。   吕不行插口道:"还有江湖五魔、关北四冥、盘龙谷密穴陆少明。   他们已把九派十三门都给挑了。"   "只有你才能制止这场武林浩劫,制止这场血腥风雨。"叟强一宇一吐,石壁嗡嗡发响。   "可是我已经死了。"   "正因为你死了,才能担此重任。"   "你在这里死了,在江湖上却没有死。"吕不行又插嘴说话。   "这话怎么说?"江风问。   "江震宇已用你的名字在江湖杀人无数。"   "什么?他用我的名字杀人?"   "是的,只不过他把绰号改成了冷血无情剑江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我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月。"   他在石窟睡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江风"在杀人,在血洗武林,他也不知道!他胸中突地迸出一股又寒又燥的火,全身一阵抖颤,两眼喷出熔熔发亮的火花!   "定住心神!"叟强一声沉喝,一股无形的气浪逼进江风胸中。   江风敛住心火,扑通跪地,朗声道:"弟子江风给师父磕头!"砰砰砰,三个响头,头额血流如注。   血,意志的象征,同时又是血腥与死亡的征兆。   叟强凝重的脸色掠过一丝犹豫。   吕不行叫道:"臭老头,你不想干啦?舍不得这条性命?"叟强咬咬牙低低地进出一句话:"在劫者难逃!"然后大声道,"起来!从今天起为师便开始授艺。吕神医,你答应的事呢?   "这……"吕不行支吾着,"我答应你什么来着……""想反悔吗?"叟强沉声道。   吕不行看看叟强脸色,忽然头一扬:"哪里话?吕某向来一言九鼎,岂有反悔之理?"说话间,他跑至内窟捧出一把宝剑递给江风。   "臭小子!老夫送你此剑,除尽天下妖魔!"   江风起身接过宝剑,飕的拔出,只见一泓紫水,闪闪光华。紫电剑!真正的天山霍门紫电剑!   "你怎么会有紫电剑?"江风问。   "老夫在天山找冰盅,遭到江震宇派出的高手伏击,坠落山崖,在崖谷拾到此剑。想是白世儒回天山祭师父忌日之时,遭江震宇暗算,临死前将剑抛下山崖,故被老夫拾得,这也是天意。"   江风凝视着紫光闪烁的宝剑,沉声道:"江风已死,在下便是白世儒,紫电剑将会重现武林,替天行道!"   叟强双手在石台上一按,石蒲团随身而起,空中,双掌一推,一阵狂飚刮过石窟,轰然一声,石窟洞开一壁。   刹时,空气、阳光、秋色同时扑入窟中。阳光洒在石窟前一小块凹进崖壁的石坪上。   江风卓立在虬龙松树的荫影中。   叟强在石蒲团上正襟危坐。   吕不行在窟内高声朗颂着自写的医药新篇。   叟强沉着脸:"剑式一百单八,每式三项变化,奇正相生相克共三百二十四变,刺、撇、捺、劈、粘、崩、勾、吐八大要诀,皆要融于八式之中,要使有招似无招。有招即有破,无招即无敌。所谓快式,就是要使有招快似无招。""弟子领会。"江风身子一旋,一团紫光闪过,剑在手中仿佛未曾动过,八式剑招却已使完。   "好剑式!"吕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窟口,"只要辅以内力就足以对付江魁父子。"吕不行从腰间取出一根长线,在线上系上一物,甩手抛入崖渊。   "吕神医,你在干什么?"叟强问。   吕不行抖抖长线神秘地一笑:"钓鱼。"   钓鱼?从石窟垂线到渊底钓鱼?江风心中升起一个疑团。   松枝呼啸,山风凄厉。   叟强将手中一块扁石递给江风:"江魁从我这里骗走八卦冷铁绝技之后,不知杀了多少武林高手。记住,这八卦冷铁的要诀是:心念意动,气发无形;心在目标,意在空间;气自丹田,心力合一,无所不能。"江风一声冷喝,扁石应手而出。   一道漂亮的孤线划过空中,一声尖厉的呼啸盖过了山风的吼叫。"嗤!"羽毛飞落,一只迎风的飞鸟折翅坠落在岩坪。扁石绕了个半圈,回到江风手中。   吕不行抖动着"钓鱼"的长线,头也不抬便说:"只欠内力了。"须臾之间,三个月已过。   叟强整整传了三个月的武功,除了内功之外,毕生武学都已授给江风。   吕不行整整钓了三个月的"鱼"。   江风学艺三个月,武艺猛进,唯有内力因受师父那股内力的压制却无长进。   这一夜,到了决定大事的关键时刻。   内窟石门紧闭,火光照着叟强和吕不行两张异常严肃的脸。   吕不行一反常态。一本正经地:"叟大哥,你拿定主意了?""是的。"没有半点犹豫,半点迟疑。   "除此而外,别无他法?"   "江魁父子已练成纯阳、阴寒二功,功力天下无敌,唯有集我和二弟的内力,方可胜过他们。"   "大哥死后,我一定将大哥遗体带回大哥师门墓地厚葬。""谢谢。"   "臭老头!你也俗……套……"吕不行眼中猝然滚下来两滴泪水。   "冷血神医也有动情之时?"   "屁话!"吕不行怒骂一声,用手背抹去泪水,话锋一转,"江风能挡住天残一刀?"叟强沉声道:"天残一刀乃师门禁本,想不到江震宇竟从我这里偷走。并学了这绝杀一招,天下唯有独孤神剑中的天指一残才能与其抗衡。天指-残传女不传男,只有师娘知道这一招式。自师父去逝后,师娘离门出走,不知去向。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还在人世?""这么说,江风仍不是江震宇的对手?"   "这也不见得,江风为正,江震宇为邪,邪终不能压正,再说江风授内力之后,内力胜过江震宇,江震宇纵有天残一刀也决奈何不了江风。""这我就放心了。"   "你的'鱼'钓到了?"   "当然。老夫要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你打算把'鱼'还给江风?"   "江风已有紫电剑,用不着这'鱼'了。再说这'鱼太凶,露头便要喝血,也不是吉祥之物,我自有打算,但我保证决不私吞,要是私吞便和大哥一样的死去。"叟强微微一笑:"这我就放心了。"   吕不行也是一笑:"臭老头,放心去吧。"   生死作别,淡然无畏地一笑。怪人,怪得出奇;无畏,无畏得令人寒心。   翌日清晨,江风被唤到石蒲团旁。   叟强正色道:"所授剑式可曾明白?"   "弟子已明白。"   "若遇天残一刀,师尊之言可曾记得?"   "许退不准进,许挡不准击。"   "很好。师尊还有二句话,弟子谨记。"   江风心中顿生疑窦,师父今日为何如此反复吩咐?昨夜师父与吕不行彻夜长谈,却为何事?   难道是要让我出山了?眼前闪过崖坪一幕一幕情景。   "江湖上有句话,能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是……"眼前闪过寒水潭一幕,鲁班庙一幕。   "能伤或不伤的人,不伤。"   "是……是。"眼前闪过集贤庄、大围山庄交叠的火花、尸体,尸体中躺着柳若梅、金莲、孟芙蓉。   "能杀或不杀的人,不杀。"   "在劫者难逃。"江风不由自主地迸出这五个字,胸中又起一团寒火。   叟强全身一震,双手合十,一声长号:"善哉!善哉!"吕不行站在叟强身旁,阴沉着脸,一声不响。   流血和死亡是无法避免。除了江风,还有谁能止住武林这场腥风血雨?血对血,命换命!   当年若是自己心狠些,杀了江魁,岂会有今日这场武林浩动?岂会有这许多无辜的性命丧在江魁父子手中?叟强定住心神,沉声道:"为师今日开始授你内功,盘膝坐下,运动龟息炼气大法。"   运动龟息炼气大法后,气归丹田,身冷如尸,如何随师父练内气?   江风正待要问,叟强又是一声沉喝:"运功!"江风不敢再问,盘膝在石蒲团前,运起了龟息大法,片刻,头上白气渐起,已入法定。   他感览叟强的身子飞起,倒立在他的头上,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头顶百汇大穴,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   他开始觉得很舒服,暖暖的、洋洋的,后来渐渐地感到难受,体内潜伏的那股内力和输入的功力发生了猛烈的碰撞。热变成了火,全身像在火烧之中,血脉在膨胀,像针刺又像刀扎。   他咬着牙忍受着想熬过去,然而痛苦有增无减。他想挣扎,想叫喊,但被大法控制,叫不出声也不能动弹。   灵魂脱离了躯壳,意念被极度的痛苦驱走,他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风苏醒过来。   周身说不出的舒畅,体内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振臂一挥,砰!洞窟石门应声碎裂!   他自己也吓呆了。他不曾想到,自己体内集了叟强、黄澄功力后,已成了天下第一强者!   石窟内没有一人,师父不见了,吕不行也不见了。   石床上摆着一个包袱,包袱上搁着紫电剑。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他毕竟是个聪颖过人的人。   "师父……"他发出了一声狂吼。   石壁在吼声中震荡,窟门崖壁落下一片碎石……   ------全文完--   ╔梅勒°冰凌══W╦R════════════╗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书本网整理。 │   │ │︵  ︵│. ↓ 本作者来自互联网 │   │ ╰○--○╯. ↓ 版权归作者所有 │   ╚═════════════════════╝